“啊——!”

鄂顺看着面前凑近的脸下意识地挥出一拳,姜文焕被这措不及防的一下打得往一边撇,懵懵地张着嘴,抬手摸上瞬间红起来的嘴角,皱起眉嘶了一声。

鄂顺瞪大眼睛,蹬着腿退到贴着床靠背,抓起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皱着眉满脸的惊恐:“姜文焕你干嘛!”

姜文焕缓缓转过头,眉头轻蹙,不解的神情:“小宝…”

“你!谁是你小宝!”鄂顺伸直手臂指着他:“你别乱叫啊!”

看着他的表情,姜文焕顿了顿:“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鄂顺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警惕地看着他:“这里是哪?你要对我做什么?你你你…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姜文焕眼眸一暗,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段时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什么这段时间?”鄂顺皱紧眉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哪,我…我要回家!”

“这是我家。”

“啊?!”鄂顺双手攥紧被子:“我为什么会在这!”

“你穿着衣服,遮什么?”

“……”鄂顺抿了抿嘴,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姜文焕闭眼揉了揉眉心,从床上站起来:“你先休息吧,现在太晚了,明天再送你回去。”

鄂顺愣了一下,又眼疾手快地爬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抬眼看着他,眼里透着清澈的纯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不想回答,”姜文焕掰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明天你自己去问你爸爸吧。”

“问我爸…”鄂顺眨了眨眼没有再挽留,他刚刚竟然从姜文焕的表情里看出了…失落?还怪可怜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几分钟前,鄂顺的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意识回来时,印入眼帘的就是死对头摸着自己的脸一副要亲上来的样子,再往前的记忆就是他好像喝醉了,摇摇晃晃走在大马路上,刺眼的车灯让他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

难道是姜文焕把他撞了,所以把他送到他家里来?

鄂顺掀开被子撩起没见过的睡衣,又左右扭了扭腰伸了伸腿,他的身上白白净净的,也没有哪里觉得酸痛不舒服,这是被车撞之后的体感吗?

鄂顺傻傻坐在床上,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窗帘没拉,窗外是城市闪着光的夜景,飘窗上架着张小木桌,两边放了两张软榻,桌上放着瓶酸奶和两个杯子。

这间宽敞的卧室怎么看都是主卧,把这间让给他了,姜文焕去哪睡,他不会半夜摸过来吧。无暇多想,鄂顺转过头,眼神落到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在这,太好了。

鄂顺拿起手机,一打开,锁屏显示的日期宛如晴天霹雳在他头顶重重敲了一下。

沃尔玛,24年?!我穿越了?!

鄂顺呆愣地垂下手机抬头望向天花板,他的记忆还停留在23年年中,难道说他会在这半年内和自己的死对头搞在一起?

绝对…不能…接受…

放空半晌,鄂顺又猛地拿起手机,刚想给自己发小姚庶良发个消息问问,点进微信页面又是一记重锤,这置顶备注着老公,头像又是姜文焕的人…别告诉我真是姜文焕…

鄂顺颤颤巍巍地点进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可这微信号明晃晃的就是他的名字,抱着坎坷的心情,鄂顺往上翻看聊天记录,刷到手酸都没刷到顶,一划拉过去,越往上绿色气泡就越多。

这天晚上鄂顺一点也没睡好,熬夜熬到凌晨五点,事实证明姜文焕没来爬床,外面也很安静,鄂顺一目十行地把全部消息记录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羞耻,从这记录来看,怎么着都是自己赖着姜文焕更多,虽然后来姜文焕也开始主动给他发消息了,但自己对着死对头撒娇卖萌算怎么个事啊…

没脸见人了。

第二天九点,姜文焕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回音,便自己开门走近床边,脚步放得轻,床上的人缩成一团,抱着一堆被子睡得舒服,睫毛垂下来,嘴唇微张,无意识咂摸,像小孩子一样。

姜文焕不自觉地挑起嘴角,抬手抚上他的脸,鄂顺皱了下眉,哼哼唧唧地别过脸。

静静看了他一会,姜文焕才轻拍他的脸颊:“起床了,小…鄂顺。”

还是没有动静,姜文焕隔了一会又喊了一声,摇了摇他的肩,鄂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声音还带着黏糊沉闷的睡意:“再睡会嘛…”

“我十点半有会议,你再不起床,只能等我晚上回来再送你回家了。”

“回家…”

“嗯。”

鄂顺猛地睁开眼,看清身旁的人又赶紧往后退了些。

姜文焕面色平静:“你不是说要回家吗?不回了?”

“回!回啊…我现在去洗漱…”鄂顺掀开被子从床的另一边下去,绕了个大圈跟姜文焕保持着几米距离,像是视线能把他按着不动似的盯着他。

鄂顺快步踏进厕所,迅速把门关上,站在洗手台前低下头,双手合拢接了一手冷水就往脸上拍,清醒多了,鄂顺抹了把脸,双眼无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一旁的漱口杯,却发现连杯子都是情侣款,是他喜欢的线条小狗的图案,感情他还不是第一晚在这睡。

鄂顺嘴角抽了抽,深呼吸一口,心无杂念地洗漱完从厕所里出去,姜文焕还坐在床边,衬衫西裤,脚上踩了双家居鞋,一手撑着床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见他出来,又抬起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鄂顺咽了咽口水,别扭的走过去:“喂,我衣服在哪…”

姜文焕双手抱胸,结实的手臂交叠在一起,手腕上的表盘在光线下反射成略显刺眼的纯白,他抬眼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鄂顺抿了抿嘴,这混蛋不会想让我叫他老公吧。

见他不说话,姜文焕叹了口气:“有点礼貌。”

鄂顺拳头都攥紧了,咬着牙扯出虚假的微笑:“所以有我的衣服吗?”

姜文焕指了下他身后:“衣柜。”

鄂顺转过身拉开衣柜,脑子不清楚,手好像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边,与千篇一律的衬衫西装相比,衣柜右侧陈列的卫衣毛衣显得活力多了。

“给我拿条领带。”

鄂顺找好了自己的衣服挂在手臂上,又顺手拉开抽屉,各式各样的深色领带在鄂顺眼里几乎没差别。

好沉闷无趣的男人。

“你要哪一条?”

“随便选。”

鄂顺哦了一声,随手挑了条黑色,转过身递给他:“喏。”

姜文焕看着领带没有接过,缓缓道:“你不帮我系吗?”

“……”鄂顺感觉手很痒,很想一拳揍他脸上,但毕竟还在他家,忍住了:“自己系。”

姜文焕看了他一会,没有坚持,接过领带自己系好了。鄂顺也跑了趟厕所把衣服换好才出来。

出门前,鄂顺低头跟在姜文焕身后,没注意他停下来,一头撞到他后背上,近得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混着胡椒和迷迭香的气味,在冬天冷冽到像泼了盆冷水,鄂顺皱着眉抬头,刚想抱怨什么,脖子就被姜文焕围了两圈围巾,他低着眼,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外面冷。”

“哦…谢谢。”

鄂顺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姜文焕这么对他,他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在他剩余的印象里,他们并不是这种能好好说话相互关心的关系,不久前…不,半年往前的某次宴会上,鄂顺跟着父亲出席,不小心把酒水泼到姜文焕西装上,当时姜文焕看他的表情,轻蔑得像看街边的老鼠。

鄂顺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气,近在嘴边的不好意思又吞了回去,趾高气昂地说:“多少钱?我赔你!”

结果对方嗤笑一声转身走了,压根没搭理他,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你送我去公司吧,我家这个时候没人在。”鄂顺坐上副驾,边系安全带边道。

姜文焕应了声好,一路无言,鄂顺觉得尴尬,侧过脸靠着旁边装睡,等车在南都公司大楼前停下来,鄂顺才解开安全带缓慢下车,沾了地又犹豫着要不要道声谢,纠结了几秒转过身,姜文焕的车刚好头也不回地驶出去。

“诶…”鄂顺愣了愣,又愤愤地跺了下脚转身进去,嘴里还嘀咕着:“没福气的家伙,谢你都没机会听…”

坐电梯上了楼,电梯门一打开,鄂顺一抬头眼睛就亮起来:“小姚,你怎么来这了。”

“哥,”姚庶良也笑起来:“我爸爸过来开会,我充个助理旁听一下。”

“正好,我有事问你!”鄂顺牵起姚庶良的手,一路拉到自己这个担着虚名的总监办公室里。

拉着到沙发前坐下,姚庶良才眨了眨眼,问:“怎么了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鄂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靠近他耳边,抬手捂着耳旁,低声道:“我昨天在姜文焕家里。”

姚庶良愣愣地听着,又点点头,表现得并不惊讶:“怎么了吗?”

“我,我在他家里呀!”鄂顺瞪大眼睛:“一睁眼就在!”

“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住好久了嘛。”

“…小姚,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荒谬,但我可能是从半年前穿越过来的…”鄂顺一脸认真地盖住姚庶良的手背:“印象中我被车撞了,然后再睁眼,就是现在了。”

姚庶良皱紧眉头,抬手用手背测了测他额头的温度:“哥,你是被车撞了没错,但你没穿越。”

“不不不,小姚,你听我说…”

“哥,你还是先听我说吧,”姚庶良按住他的肩膀:“事情是这样。”

……

“什嘛!”鄂顺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你意思是说,我被车撞了,然后被姜文焕路过送去了医院,醒来之后我就爱上他了?”

他说一段姚庶良就跟着点点头,笑着说:“不仅如此,哥还撒泼打滚让鄂伯伯同意你们结婚。”

“你还笑!”鄂顺感觉世界观都崩塌了,又忙问:“我爸爸怎么说,他肯定不同意对不对,我这样他要打断我腿的!”

“是。”

鄂顺松了口气。

姚庶良又说:“就算你们结婚对两边公司都有益,文焕哥又救了你,但鄂伯伯还是不同意,不过哥太坚持了。”

鄂顺张了张嘴,一会才问:“…然后我爸就同意了?”

“也没有。”

鄂顺又松了口气。

“后面你们还是在一起,感情很好,文焕哥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哥的态度也很明确,久而久之,姜伯伯喜欢你,鄂伯伯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啦,这不年前刚刚松口嘛,恭喜哥啦!”

“……”鄂顺的面色平静,眼神空洞地看向他:“我完了…我现在要是去跟爸爸说我不想结婚了,爸爸才会打断我的腿…”

“呃…哥,虽然一切都很突然,你当初突然说喜欢姜文焕哥,我们都觉得是开玩笑的,明明你之前那么讨厌他,加上文焕哥也一直否认,但是没想到你们后来挺认真在谈,还谈婚论嫁了,现在怎么又…突然不喜欢了。”姚庶良眨了眨眼:“而且哥今天突然问我这些话,也好奇怪。”

“我不记得…”鄂顺闭紧眼睛低下头,双手握着膝盖:“我不记得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车祸之前的事。”

“啊?车祸之前…”姚庶良顿了顿:“你把你追文焕哥的过程都忘了?”

“我追的他?”鄂顺抬起头。

“啊…很显然…哥后面非要搬过去一起住,文焕哥会同意也是很稀奇…总之哥非常黏人,像挂件一样黏。”

“别说了!”鄂顺打断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瘪着嘴泪眼汪汪:“呜…我的一世英名…我死了算了…”

姚庶良眨了眨眼,手无措的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才拍下去:“其实你们谈得挺好的呀…”

“好个屁…谁要跟他结婚啊…”鄂顺一本正经地拍在姚庶良肩上:“小姚,你不懂,远嫁是场豪赌,哥哥赌不起。”

“可是…大家都在本市呀,怎么算远嫁呢?”

“他家里我家得半个小时,万一我受欺负,谁知道?我上哪哭去?我这会难过了,半个小时后我爸的巴掌没一下扇到姜文焕脸上,这就算远嫁。”

“这…这样啊,”姚庶良懵懵看着他:“那哥打算怎么办?”

鄂顺想了想,坐直身体,义正言辞地举起手握拳:“我一定要跟爸爸说,这婚不能结,就算被爸爸骂也要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

姜文焕回到办公室,板着脸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一团乱麻,一点正事也干不下去,听到敲门声,姜文焕说了声进。

曹宗进门,缓步走到他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哥,你找我。”

姜文焕低头揉了揉鼻梁:“鄂顺想起来了。”

看他这幅表情,曹宗顿了顿,道:“有什么变数吗?”

“他把这段时间我们的事都忘了,只记得车祸前,”姜文焕闭上眼呼了口气:“…他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们本来已经要结婚了。”

“嗯…”曹宗皱了下眉,思索几秒,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看过医生了吗?”

“还没,他昨晚想起来之后,今天就要我送他去南都。我喜欢上他了,他又不喜欢我了,这对我不公平。”

“是的,有把柄吗?”

“算有,你支持我吗?”

“可以争取。”

“好,”姜文焕点点头:“没事了。”

“是。”曹宗转身离开。

-

鄂顺刚下定决心,送走了姚庶良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心里措辞打稿想了无数个开场白,抬起的手都冒汗了,还是迟迟不敢落下去。

突然响起响亮的手机铃声吓得鄂顺浑身一颤,赶忙躲出去,跑到走廊才拿起来,备注的老公旁边还挂了个心,刺得鄂顺眼睛疼。

“喂,找我干嘛?”

透过电流频率传过来的声音低沉温柔:“都问清楚了?”

“呃…嗯。”

“结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肯,肯定不结啊!”鄂顺有些心虚,又降低了音量小声道:“我会去跟爸爸说清楚的…”

“要结。”

“啊?”鄂顺皱起眉:“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现在突然反悔,公司股价会受影响,当初说要结婚的是你,配合的是我,现在你突然说不结,我不知道怎么交代,我相信你在鄂伯伯那边也不好交代,请你稍微顾及一下我。”

“我虽然不记得,但也知道了这段时间是我麻烦你,但是…”鄂顺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说:“我们还是不能结婚,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了吧…”

“行,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怎么还…”鄂顺抬手咬着手指,想了想,道:“我答应你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

“那也要我做得到呀…你万一要什么星星月亮我怎么给你摘…”

“你做得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演一场,演得跟之前一样,情侣分手很正常,后续我会想办法自然而然分开,到时候我们都好解释。”

“这…”鄂顺隐隐觉得不对劲,道:“不行,这种事越拖越麻烦。”

“我只是通知你。”

“你!喂?喂??”听到嘟嘟声,鄂顺拿开电话,已经挂断的通话让手机弹回锁屏:“靠!混蛋!听你的话我就是你孙子!!”

刚骂完,微信就弹出新消息,鄂顺点进去,姜文焕发来了一个视频,封面是他的脸。

鄂顺心头一震,他不会跟姜文焕做了那种事吧,这混蛋难道还录了视频留着威胁他…

等等,怎么才二十秒。

鄂顺咽了咽口水,手指停在屏幕半空犹豫几秒又摁灭了手机,特地跑回办公室拉上百叶窗戴上耳机躲着看,颤颤巍巍地点开,视频中只有他的脸。

鄂顺坐在床上盘着腿,双手垂在腿间的枕头上,背景上看是姜文焕的房间,持镜的姜文焕伸出一只手,鄂顺就俏皮地歪头贴上他的掌心蹭蹭,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

姜文焕的声音在镜头后响起,听起来略带笑意:“再说一遍,刚刚叫我什么。”

鄂顺眼睛亮亮的:“老公呀。”

“我?”

鄂顺点点头,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喜欢我吗?”

“喜欢…”鄂顺低下眼,微微抿嘴,粉色的耳尖十分惹眼:“喜欢老公…”

“好乖,”姜文焕摩挲着他的脸颊:“我叫什么?名字。”

“叫姜文焕。”

“你要不要回家?”

“你又要赶我走,”鄂顺小脸皱起,瘪着嘴:“我不走,我要跟你睡一起。”

镜头那边沉默一会,缓缓道:“等你想起来你会后悔的。”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拿着手机的鄂顺整颗头烫得要冒烟,缓过神迅速发了条消息过去:删掉!!!

那边的回复也来得很快:不删,不演就发出去。

-姜文焕你这个混蛋!!!我讨厌你!!!

-六点我去接你,复诊。

鄂顺没有再回,放下手机双手捂脸:“啊啊啊……”

“笨蛋。”

“谁说我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臭小子!”

鄂顺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到皱着眉却眼带笑意的鄂崇禹:“爸爸…”

“嗯,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跟姜家小子待在一起了?”鄂崇禹走到沙发上坐下,按下水壶烧水,又倒了点茶叶进壶。

鄂顺也起身过去,坐到他对面,小声嘀咕:“我干嘛非和他在一块…”

“什么?”鄂崇禹抬眼。

“没!”鄂顺扯出笑脸:“那个,您怎么知道我来了?”

“秘书看见跟我说了,怎么了?”鄂崇禹笑了两声:“这回又是什么事啊。”

“什么呀…”鄂顺瘪了瘪嘴:“我就是想您了,来看看您。”

“臭小子,”鄂崇禹笑着把烧好的开水倒进茶壶,洗了次茶又重新冲了一泡,倒了两杯,一杯放到鄂顺面前,一杯拿起来送到嘴边吹了吹,慢慢抿了一口,抬眼缓缓道:“是不是为了你跟姜家小子的婚事来的?”

鄂顺瞪大眼睛皱起眉:“爸爸!”

“上上次来求我让你们在一起,上次求我让你们结婚,这次是不是要办婚礼了?”

“不是!”鄂顺脸都红了,脑子一转,道:“我们聊过了,觉得现在结婚还是太快,他还在忙事业嘛,不着急,我也想多陪陪您,所以我们商量好啦!结婚的事还是慢点吧…”

鄂崇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鄂顺被看得冒了一身冷汗,心虚地低下眼拿起茶杯,又被茶水烫到嘴唇:“唔…!”

“冒冒失失的,跟姜家小子待这么久,一点好的都没学到。”

“您老说他干什么呀…”

“臭小子,还说我呢,你突然说这事,不是吵架了吧?”

“呃…没…”鄂顺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哪有。”

“老子还不知道儿子,”鄂崇禹又低头喝了口茶,语重心长道:“这事你们商量好了就行,你们幸福,爸爸就开心,之前反对也是怕你被人骗了,现在看来那小子,哼…勉强还行吧,比他爹强点。两个人在一块啊,吵架是难免的,相互包容才能走得更远,有什么事各退一步,说开了就好了,你也不能当在家一样,脾气收一收。”

“可他欺负我。”

“什么?”鄂崇禹皱起眉,抬眼露出下三白,声音也一下子粗哑起来:“那小子怎么你了?”

“噗…”鄂顺握拳在嘴边笑起来,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敛下笑容微笑看他,眼尾弯弯的:“随便说的啦,别担心,我们俩挺好的。”

鄂崇禹又舒展了眉瞪他一眼:“明晚带他回来吃饭吧,你妈念叨好久没见他了。”

“妈妈都没说我吗?”

“都说了,这不是让你们俩一块回来吗。”

鄂顺笑了笑:“好,那我一会跟他说。”

“我先去忙了,没什么事就在这待着,别到处跑,听见没有。”

“知道啦爸爸…”

傍晚时分,鄂顺一股脑就答应回家吃饭,也没想姜文焕有没有时间,六点出头就收到姜文焕让他下楼的消息,慢吞吞地走过去,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开口。

鄂顺打开车门坐上副驾,偷偷透过车内镜瞄他,这会仔细看才发现,昨晚他那一拳下手不算轻,姜文焕的嘴角隐隐约约,不明显的青了一块。

“喂。”

“嗯?!”鄂顺身体一激灵,还以为偷看被发现,听他接着说,才知道这是戴着耳机接电话呢。

“几点,好,晚上我看看,一会把明天的行程发我一份,那个不用推,没事,正常排。”

几句话结束,姜文焕又瞥了旁边的鄂顺一眼:“你刚刚想说什么吗?”

“呃,没…不,也有吧。”鄂顺抿了抿嘴低头扣手,不自然地眨着眼:“…我妈妈说让你去我们家吃饭来着。”

鄂顺顿了顿,又急忙补充:“不过你要是没空也没…”

“有空。”姜文焕打断他,目视着前方:“几点?”

“就明天晚餐,六七点吧。”

“好。”

“你明天没事吗?刚刚听你…”

“不要紧。”

“哦…好。”鄂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尴尬地别过脸,反手手心捂着嘴看向窗外。

到了医院随着护士指引去做了脑部ct,做完又等了十分钟,鄂顺才跟在姜文焕身后进了提前预约好的科室。

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对面,鄂顺小时候就对看医生有点阴影,这么大了也没长进,他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坐下,回头看了姜文焕一眼,姜文焕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莫名的,鄂顺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

“他想起车祸之前的事,但把这期间的事忘了,怎么回事。”

“啊…这么回事啊,那就这么回事呗。”医生靠着靠背,笑道:“姜大少爷,急啦?”

姜文焕冷着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

医生抬了抬眉,拿起一旁的报告单看了一眼:“他脑子没问题,恢复得挺好的,至于记忆,目前也没有系统性的疗法,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之前的催眠没起到什么作用,现在突然想起来我也不建议继续尝试,万一造成记忆混乱就更麻烦了。”

“难道他就记不起来了?”

“可能吧,这谁都说不准,说不定哪天就记起来了,说不定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我是专家号,你知道挂我一次多少钱吗,不行问别人去。”医生白了一眼,又坐起身,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鄂顺。

鄂顺被看得发毛,身体往后退了些,下一秒脑袋被姜文焕一手扣过去挨着他的腰:“欸…”

姜文焕盯着面前的人:“你看什么。”

“看病啊,看病不得看病人,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医生把目光转向鄂顺:“你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鄂顺眨了眨眼:“呃…嗯。”

“会时不时头痛吗?”

鄂顺摇摇头:“没有,哪里都好。”

“那你跟姜文焕还结婚吗?”

“啊…?”

“喂。”姜文焕皱起眉。

“随便问问嘛,你们要还结婚我得提前备份子钱呢,”医生又往后退了些,笑道:“我信他是真不记得了,跟上次复诊差别太大了点。”

鄂顺皱眉:“我上次来怎么样?”

医生指着他垂下的手:“上次来,你就没松开过姜文焕的手。”

“……”

“不止上次,每一次你都…”

“停!”鄂顺闭眼抬手打断他:“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诊室陷入了寂静,挂着轻浮笑容的医生此刻也抿下嘴角,鄂顺被这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说错了话似的。

过了一会,医生才认真道:“带回去养着吧,再有什么状况再过来复诊,他这种突然的记忆断片是无解的。”

“找这期间相关的东西刺激一下有没有可能…”

“没有,”医生斩钉截铁:“电视剧看多了吧,这种性质能不能想起来全靠他自己。”

姜文焕收了话,作势转身:“走吧。”

“等等…”鄂顺停下来。

医生挑了挑眉:“怎么了?还有什么忘记说的?”

鄂顺舔了舔嘴唇,支支吾吾地问:“就是…淤青怎么快点消除啊?”

姜文焕蹙眉看向他:“你伤哪了?”

“我没…”鄂顺偏过脸避开他的眼神,又看了眼医生:“医生…有办法吗?”

“24小时内冷敷可以促进血管收缩防止淤青扩大,24小时后热敷促进血液循环,用点活血化瘀的膏药,面积太大要进一步诊断,你伤哪了?”

“那…脸上也能用膏药吗?”

“脸上?”姜文焕大手掐起他的脸左右看了看:“哪?”

鄂顺被掐得嘟嘴,皱起眉双手扑腾着打他的手臂:“你…姜文焕松手,别碰我…”

医生冷眼看着面前两人,语气懒懒:“容易过敏的皮肤最好不要上脸,不严重的话热敷一下就好了,喂,我说你们要打情骂俏能不能出去…”

姜文焕好好确认了一番才收回手,鄂顺皱起张小脸气鼓鼓地站起身往外走:“就不该帮你问…”

姜文焕愣了愣,后脚跟上去,上了车鄂顺还是别过脸不愿意看他,等了好久都不见车发动,鄂顺皱着眉转过头,正对上姜文焕的眼睛。

鄂顺睁大眼睛缓缓咽了口口水:“你…看着我干嘛…”

“没有。”

“没有你还看我…”鄂顺顿了顿,又问:“你跟那个医生认识啊?”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鄂顺皱起眉:“啊?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不过你现在都忘了。”

“……”鄂顺沉默了。

姜文焕又说:“你刚刚在里面说帮我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嘴啊…”鄂顺指了指自己嘴边,眼神飘到别处:“我打的嘛,青了都…”

“有吗,”姜文焕摸了摸嘴角,是有点酸酸的:“一点点,没事的。”

“算了吧…”鄂顺嘀嘀咕咕地:“我还是回去给你热敷一下,不然明天见我爸妈被看出来了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回…”姜文焕愣了愣:“回我们家?”

“你…你家!什么我们家,谁跟你一家!”鄂顺别扭地转过脸,小声道:“你让我陪你演那事我同意了,先说好啊,你那个视频要删掉,不许留备份…我爸妈那边你也得演好,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姜文焕静了静,发动汽车:“我知道了。”

鄂顺默默转头瞄了他一眼,姜文焕的脸上没有表情,鄂顺总觉得他像不开心,可他也没有办法,就算姜文焕有意示好,那种一觉醒来要跟死对头扮情侣的感觉还是让他无法适应。

回了家,鄂顺这才仔细张望了这间屋子,从玄关处与其他冷淡颜色显得格格不入的奶黄色拖鞋,到银灰色电视柜下凸出的线条小狗日历,无一不在彰显自己曾一步步融入姜文焕的生活,现在,又将逐步抽离。

鄂顺竟然生出了些愧疚,他猛地摇摇头,不对,再怎么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出于怜悯继续做真情侣反而对两个人都不好。

“你怎么了?”

“啊?没。”鄂顺回过神,换好拖鞋进去,又窜上楼梯:“我上楼洗澡!”

看着飞速逃离的他,姜文焕开始思考靠这种方式把他锁在身边是不是不对。

鄂顺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随着花洒从头淋下的水流一起冲向了下水道,从热气腾腾里脱身,鄂顺拖着慵懒的身体一下仰趟进柔软的大床里,双手大开看着天花板。

反正都这么丢人了,演就演呗,又不是真的...

在楼下洗完澡的姜文焕坐到沙发上,戴上眼镜本想看书静静心,可字体密密麻麻,眼睛看过去,脑子却装不进去,看完一段发现根本没在理解,又反复倒回去重看一遍,一页书读起来倒显得十分艰难了。

姜文焕深呼吸一口,目光定格到桌上的花,年前鄂顺买的,路上看见了非说喜欢,就买回来插在家里了,连花瓶都是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挑的,现在花瓣大多发黄,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

半年前,姜文焕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父亲好友的儿子,仅仅两面之缘,还都称不上愉快,一次被泼了酒,一次撞见他撞车,期间零零碎碎打不上照面的相遇中,鄂顺也总是对他抱有敌对态度,导致他也对他不算好感。

姜文焕的人生就像既定的飞行棋,无论扔到多少,都会按照指定颜色的路线前行,或快或慢,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学生时代,他拿遍各种青少年比赛奖项,课外活动全是为了拿证书拿名次才参与,大学后为了加学分拍了微电影,拿了个最佳短片,大三自主创业,搞点学术研究,拿了个国内外权威的奖项,考研期间半工半读,把创立的公司合并给东鲁,自己也开始参与家族事业,学业完成后,一列履历看下来堪称完美。

有人问他累不累,是不是家里逼着他勤奋,姜文焕说没有也没人信。但实际上,姜家爹妈从小没给姜文焕施过什么压,非要说什么,就是让他学习别太累,要学会劳逸结合,姜文焕逸了,练了两天参与了国内最高规格的射箭比赛,拿了个第一。

对姜文焕来说,这些并不算努力,也称不上辛苦,全部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而他的乐趣是,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

非说姜文焕有什么让家里人操心的,那就是他的终身大事了。所以姜妈妈在路上遇到和姜文焕表现得十分亲密的鄂顺,态度甚是欣喜,鄂顺笑得甜甜的说他们要结婚,姜妈妈开心得不行,完全无视了姜文焕的解释,就往家族群里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全家人齐下都没干成的事,让鄂顺干成了,姜文焕就这么被‘逼婚’成功。

从那开始,原本尚在可控范围内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姜文焕遇上了生平最大的挑战,而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他助人为乐,好巧不巧地救了不算熟的熟人。

鄂顺死赖上他不愿意回家,一开始姜文焕没打算心软,想着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门口关一会待久了无聊自然回去,可傍晚关到晚上,姜文焕多余瞄了一眼门口的监控,发现他还在门口蹲着,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一副被抛弃的小狗的样子。

姜文焕想赶他走,一开门,听见声响的鄂顺就抬起头冲他笑,一点也不怪他把他关门外喂蚊虫,两颗黑珍珠般的眼睛弯弯地看向他,又讨好地眨眨眼,声音哼哼唧唧地黏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哪里惹你生气了,但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公,你放我进去嘛…这里好多蚊子…”

“……”姜文焕麻了,沉默地盯了他一会,还是心软把人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