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起睡就不一起睡,有什么了不起的,单人床才舒服呢,不会被手压也不会被拦腰抱,想怎么滚就怎么滚,睡得四仰八叉也没人管,还不用担心早上睡醒脸颊浮肿不好看。
这不是很好吗。
鄂顺躺在床上,把死死绞着的被子松开,又舒展双臂,大剌剌地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是的,这就是很好。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鄂顺苦恼地琢磨着,姜文焕大概是很生气才会分房睡,起码这段时间来,他感觉姜文焕还是挺喜欢抱着他睡觉的,不管是他背靠胸口还是面对面,姜文焕都会贴着他,有时候被抱得热了他还不能动,无意识地扑腾两下都会被按回怀里去,姜文焕还喜欢闻他的后颈,刚开始不太习惯,后面被迫习惯了,金主要闻哪能不给呢,有时候他都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omega,姜文焕闻个什么劲,他现在都用的姜文焕那边浴室里的沐浴露,跟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吗,又没什么区别。
虽然有人老拿他是beta跟着姜文焕一个alpha说事,但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不受信息素和腺体掣肘,反而更清醒。顶多有时候担心担心姜文焕身边会不会也像偶像剧一样出现一个命定omega,这样他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到头了,不过姜文焕太工作机器,每天的行程被工作占了大半,都不需要他多担心。哪天他觉得钱够了,足以后半生无忧无虑当个平凡人,届时姜文焕身边要是能出现个称心如意的人也不错,也不能总是一个人,他说不定还会祝福一下呢。
总的来说,姜文焕对他也不坏嘛。
只不过现在…
哎呀至于生那么大气吗?虽然是至于吧,鄂顺想了想,如果有人花了他两千六百万买用不上的首饰,他肯定会气疯的。
可姜文焕很有钱呀。
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两千六百万真的很多,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啊啊啊…烦死了!”鄂顺用力地捶床,双腿也抬起又重重落下,脑子里像有两个布偶小人不停打架,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如果要罚他,如果要负债,为什么不直接说,而是不痛不痒地把他赶回来睡,难道要秋后算账吗,借这段时间好折磨他?
那也太阴险了。
而且也并不像姜文焕杀伐果断的性格。
究竟该怎么办呢…
鄂顺遇上了金丝雀生涯来的第一个难关。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由于隔音太好,姜文焕并没有听到隔壁纠结狂躁的嚎叫,房间里安静地很,助眠的香薰点上了,灯光也调暗了,可就感觉缺点什么。姜文焕心里有事,翻来覆去,怎么闭眼都不舒服,他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回头看着整齐柔软的床榻,眼神好像要把床烫出个洞来。
肯定有什么东西,不起眼的小针,或者小到看不见的虫子。
总之这床不对劲,害得他今晚睡不着觉。
姜文焕甚至猜测起有没有人趁他不在家进来过,往他床垫底下塞了颗豌豆。
随后被自己荒唐的想法整无语,他怎么会不知道少的是什么。香薰替代不了鄂顺身上的气味,被子也无法模拟他的身体。
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已经凌晨两点,明天他还有个早会,再不睡导致明天状态不好就真的耽误工作进度了。思索之下,姜文焕决定下楼热杯牛奶。
刚开门,就撞见同样从房间里出来的鄂顺。
怎么会这么巧。
鄂顺也有点惊讶于看到他,按姜文焕的生物钟,这会儿应该睡了才对。他主动开口,因为深夜的寂静而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姜先生还没睡吗…”
姜文焕嗯了一声,眼神扫过鄂顺两条光溜溜的腿,气氛一时安静下来,他不想那么快结束对话,便问:“你怎么也没睡,失眠吗?”
“哦…”鄂顺笑笑,尴尬地挠挠脸:“我想下去找点东西吃来着。”早知道睡前就吃点宵夜了,这大半夜的越熬越饿。
姜文焕静了静,鄂顺急张拘诸地站着,又突然反应过来想着今晚自己睡就又穿了短裤,完蛋,又踩姜文焕雷点上了,看着面前的人往他身边走来,经过他,屏住的呼吸忽而松懈,却又马上听到他说:“下来吧。”
“…哦,好的。”早知道不在床上赖了,刚刚一饿马上就起床吃说不定现在已经吃饱回去躺着了。
嘴上应着好,但鄂顺可不想将错就错,本来就有矛盾没解决,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姜文焕见他没跟上来,又皱着眉回头:“去干什么?”
鄂顺浑身一抖,高频率地眨眨眼回头:“我,回去换条长裤…”
姜文焕沉默一秒:“不用了,走吧。”
鄂顺哦了一声,像只蔫哒哒的小鸡崽跟在姜文焕身后,光着的脚底哒哒地轻踩在楼梯上,姜文焕又停下来回头,鄂顺懵懵地看着他,这是又要犯什么病。
“怎么不穿鞋?”
“啊…我,阿姨每天都拖的,”鄂顺接完话,看姜文焕还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冷静下来应答:“我忘记了,对不起。”
姜文焕没想纠正这句道歉:“下次注意。”
“好的…”
下了楼,姜文焕熟门熟路地从某个储物柜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牛奶,鄂顺偷偷看着,瘪了瘪嘴,他还以为姜文焕会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呢,毕竟也没见他进过厨房。眼睛转回来,鄂顺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有菜有肉有水果,就是没有那种简简单单的,热水一冲泡一分钟就是一碗的好东西。
他是不是应该偷偷买几包泡面藏房间里…
又不是要吃酸杏,怎么连吃点鲜香刮辣的东西都要藏着掖着,人生何至于此呀…
“怎么了?”姜文焕牛奶都在微波炉里热好了,转头一看站在另一边的鄂顺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冰箱发呆。
“哦…”鄂顺觉得是自己开冰箱的时间太久了,忙关上冰箱门,那些东西他也不会做,家里也没有零食,算了,一会饿过劲了就没感觉了:“我突然不饿了。”
'咕咕——'
“…!”鄂顺身体僵住,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姜文焕挑眉:“不饿。”
“没那么饿,真的,”鄂顺尴尬地笑笑,又开朗地将嘴角弧度陷得更深:“我不会做饭,厨师都睡了,就不吵他们起来了,我一会睡着了就没感觉啦。”
“……”
姜文焕沉静的目光总让鄂顺觉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许久,姜文焕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将那杯没喝过的牛奶递给他:“先喝,垫垫肚子。”
鄂顺愣了愣,老实巴交地接过,看姜文焕要开冰箱,又乖乖站到旁边去,看他从冰箱里把番茄鸡蛋拿出来,还顺带拿了两根葱和一小把青菜,小锅在电磁炉上烧水,姜文焕翻找柜子找出挂面,切了番茄青菜葱,水开之后陆续放下食材和调料,有条不紊游刃有余,鄂顺站在边上都看呆了,倒不是说这是什么高端料理,就姜文焕有钱成这样还会做饭他是蛮意外的,还以为他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哪都有人伺候的大少爷。最重要的是,姜文焕面无表情挽起睡衣袖子,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的模样实在很帅,有种…人夫感。不可否认的是,比起刻板印象中的啤酒肚油腻金主,姜文焕这种皮相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还是这么优秀的alpha,喜欢他的估计能从这儿排到法国,鄂顺承认自己是捡了大便宜了。
姜家唯一继承人为他洗手做羹汤,说出去都没人信吧,想到这,鄂顺不经有些小得意地抿了抿嘴。
“拿去桌上吃。”
姜文焕的声音叫回鄂顺的神志,姜文焕托着碗底扣着碗边,一手把那碗热腾腾的面举到他面前。鄂顺伸出双手,刚刚碰到边缘就被烫得缩回去,这么烫总不能让姜文焕一直托着,又慌慌张张地逞强,咬着嘴唇双手去接,一张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姜文焕不久前还在烦闷,现在看到鄂顺这幅慌乱的样子又生不起气来,收回手给他拿到餐桌那去:“拿着筷子勺过来。”
“哦…”鄂顺瞪眼看着,铁砂掌啊这是。
姜文焕放下面又去重新热了杯牛奶,拿着杯子坐到鄂顺面前的时候,鄂顺正边嗦面边被烫得龇牙咧嘴,反应到他过来,又赶紧表情管理小口小口地吹吹。姜文焕皱眉,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勾起。
笨蛋小鸟还有两幅面孔。
姜文焕一坐过来鄂顺就不自在了,他不说话,又非得盯着他,就不能喝了牛奶赶紧上去吗,一口一口地抿,要喝到什么时候,又不是乌鸦要往里投石子才喝得到。
不过这面还真不错,比他想的好吃,酸酸甜甜的。
“姜先生还会做饭…”鄂顺觉得再不说话就要被姜文焕盯穿了。
姜文焕低头抿了口牛奶:“之前留学要自己做。”
“嗯?”鄂顺歪头,觉得新奇:“都自己做的?”
“基本上,没有钱顿顿吃餐厅,”姜文焕顿了顿,带着几分隐约的怨念:“而且餐厅也不好吃。”
“没有钱?”鄂顺皱眉,这话从姜文焕嘴里说出来太缺乏真实性了。
姜文焕轻笑一声:“不信?”
鄂顺没有正面回答:“姜家不是一直都很有钱吗?”
姜文焕低眼,又喝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我被丢到国外磨练的时候,家里不给钱,要自己拿奖学金,兼职赚生活费。”
“哇…”鄂顺眨眨眼:“那会不会很辛苦?”
“刚开始会,兼职赚得太少,辞了之后稍微学习了一段时间就开始炒股,大二够本金了就开始创业,之后就不怎么缺钱花了。”
“…”鄂顺抿嘴,点头,选择吃饭。 感情就缺钱了不到一年,不,估计半年都没有,毕竟是姜文焕啊…跟你们天才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要炒,”姜文焕还以为他在琢磨什么,好心提醒:“散户玩不过庄家。”
鄂顺干巴巴地笑了笑:“我不懂,也不会炒。”真是多虑了,这种费脑子的事干不了一点。
又陷入了安静,不过好在鄂顺有事做,低头呲溜呲溜地把一碗面吃得精光,吃完还仰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心情好,眯着眼脸上都挂着笑。鄂顺低眼一看,姜文焕手里的牛奶还剩半杯,要扔下金主自己回去睡觉吗,好像有点违背金丝雀的基本素养了。
“姜先生,明天不上班吗?”鄂顺暗示地问。
“上,有早会。”
那你丫的还不赶紧喝。鄂顺抿了抿嘴:“那姜先生不早点休息嘛?”
姜文焕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问:“你真的没话跟我说吗?”
“…”鄂顺脸上的笑变得有些生硬,他眨着眼睛低下头:“说完姜先生就回去休息吗?”因为我吃饱喝足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为什么这么问,就好像很担心他睡不饱似的,姜文焕顿了顿,嗯了一声。
暖黄的灯光照在鄂顺的垂下的睫毛上,温馨得好像十分平常的一对情侣坐着聊天,如果鄂顺没有深呼吸一口,一副卑微的姿态的话:“我花了姜先生很多钱,还跟王小姐起口角,给姜先生惹事,还让姜先生不高兴了,如果…”鄂顺像是强压下情绪般地抿了下嘴:“如果姜先生要罚我,什么我都认,只要姜先生不要生我气…”
赔两千六百万的事是一口不说,完美。愧疚归愧疚,那么多钱他是真赔不起,只能奢望姜文焕被他带偏,忘记这茬了。
“你知道我不高兴。”
鄂顺没有抬头,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无法从表情判断自己这一出起到什么反馈:“知道的,不然…姜先生也不会叫我回去睡了。”
“你知道,但不知道正确的原因。”姜文焕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沉稳,这只金丝雀竟然笨到连他想护着他的心思都看不出来,还要他摊开了直说。
“那是什么…”鄂顺低头扣着手指,声音弱弱的。
“鄂顺,你跟着我很委屈吗?”
“…?!”鄂顺心头一颤,慢吞吞地咽了口口水,姜文焕怎么突然问这种话,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当然没有…跟着姜先生怎么会委屈呢,姜先生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那你是觉得我靠不住吗?”
姜文焕认真的语气让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仔细想想,姜文焕应该…算可靠?
鄂顺微微晃头,他怎么真琢磨起这个来了,金主问这种话,有多不靠谱那也只能说:“姜先生当然靠得住了。”
“那为什么受欺负了不愿意告诉我?”姜文焕的语调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就好像在抱怨自家小猫喂了那么多粮,怎么还是不亲人。
“我…”鄂顺有些语塞,但对他的话并不买账,反而生出反骨,到底内场的事也瞒不过姜文焕,觉得他刻薄也好爱惹是非也好,他低着头摊牌,干脆也不扮可怜的表情了:“我没有受欺负,王小姐看中了那款,所以我跟她抢了,才花了很多不值当的钱。”
“我说了你可以买自己喜欢的,周助理没有转答吗?”
“有。”
“那你怕什么?”姜文焕蹙眉,声音有些难以遏制的怨气:“从会场到车里到家里,我什么时候说会因为这个生气,就算你只是为了抢谁的东西,我也不会因此怪你,你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不跟我说?你是觉得…”
“因为姜先生都会知道!”鄂顺皱起眉,难得地用音量压制他,还打断了他,短促的指甲压进肉里,昭示着主人的不服:“姜先生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我说吗?说了之后呢,嘴上说着不会怪我,心里肯定还是会觉得我不懂事,惹是生非,给你添麻烦,姜先生想要责备我直接说就好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责备你,你跟着我,发生什么事有我给你担着。”姜文焕脸色阴沉,双眸低暗,身体像萦绕着一层压抑的怒火。
“那上次我被泼酒,姜先生不是在场吗,全部一五一十亲眼看到了不是吗?”鄂顺抬头,眼眶发红,瞳仁泛着盈盈水光,眉头倔强地拧到一起:“姜先生不是也没为我出头吗?觉得我添麻烦了吗?姜先生都没问是谁的错,明明…是她先不好的,根本没有人保护我,”鄂顺不知怎的越说鼻头越酸,延迟的满腔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他撇过脸,声音染上几分沙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都不信了。”
“…”姜文焕像被戳中无法反驳的痛处一般如鲠在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发酸,一时间竟真找不出反驳的话,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回想起来,甚至自己都在纳闷,当时怎么忍心看着鄂顺被泼酒无动于衷,明明那副可怜的样子至今他还记得清晰,怎么当时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来是他的不作为,才导致他的小鸟不信任他。
气氛以一种凝重的方式安静下来,针落有声。鄂顺觉得自己八成是要提前退休了,姜文焕是什么人,还能被他指着鼻子骂吗,不过既然姜文焕说不会追究那两千六百万,那放他走的时候希望也能干脆一些。
“没有下次了,以后我会保护你。”
“……”鄂顺像木头人一样呆了几秒,心脏咚咚地好像快破皮肉闯出,湿润的瞳孔一帧一帧地往那边移,姜文焕正看着他,眉头轻蹙着,眼皮微垂,嘴角略往下抿着,鄂顺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才能从他脸上分析出几分懊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