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顺躺在后座,身上盖了姜文焕的外套仍觉得冷,胃里突然翻涌着阵阵绞痛起来,鄂顺皱起眉,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疼得浑身冷汗,模糊的意识让他停留在包厢里,鄂顺喃喃地喊着崇应彪的名字。

姜文焕车开得很凶,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鄂顺张合的口型,他把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到家,鄂顺疼得呜咽,车子的颠簸让他更加难受,反复呼救也没有人理,直到车子终于停下来,鄂顺朦胧中看到有人俯身在他面前,像看到救星,鄂顺下意识地想到包厢里的另一个人,伸手想求他打个120:“孙…孙子羽…请你帮我…”

姜文焕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他愣了,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阴沉地问:“你,想让谁帮你?”

疼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鄂顺看不清眼前的人,额头大颗大颗地流汗,腹部痛不欲生,疼到说话都费劲:“随便…随便谁……”

“随便谁?好…很好。”姜文焕一把把他拽起来,鄂顺浑身无力,一个趔趄倒在他身上,双腿几乎从车里拖着下来。

鄂顺感到身体被粗鲁地打横抱起,小腹抽搐一阵阵钻心的疼,他好像快掉下来了,不得不搂住那人的肩膀,他不能再疼了,再疼会死的。

鞋都来不及脱,姜文焕把他抱进房间重重摔进床里,鄂顺头晕脑胀,这一摔让他眼冒金星,疼出来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姜文焕扯松领带绑住他的手,鄂顺呜咽哼唧,无力地挣扎扭动着,像溺水的鱼,但这一切在姜文焕看来都是欲拒还迎。

“随便谁都可以,鄂顺,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的?哼?”姜文焕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用力掐着他的脸,似乎要把后槽牙咬碎,巨大的阴影投射笼罩着床上的人,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疼…好疼啊……”鄂顺感觉下巴要被捏碎了,他用尽全力别过脸,表情扭曲痛苦,当巨物贯穿他的身体时,鄂顺脸色煞白,仰起脖颈,疼痛让他浑身僵硬,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流个不停,姜文焕在他身体里逞凶斗狠,像要把他劈成两半,小腹被撞击到痉挛抽搐,撕裂和腹痛的强烈痛苦盖过了酒精的迷幻,鄂顺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却好像分不清是谁,这一点都不像姜文焕,像个可怕的怪物,好吓人…好恐怖…鄂顺浑身颤栗,宁愿相信这是疼出来的幻觉,可他却听到姜文焕说:“你就这么缺男人,我给你不就够了。”

脑中轰然一声,鄂顺仿佛被巨石砸中,四肢都觉得冰冷。

他怎么能这么说。

鄂顺又看不清了,喘不过气,涌起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全身的痛苦都麻木了,只剩心脏像被千万条细细的钢丝从四面八方收裹包围,最后拉紧绞碎,鲜血淋漓。

疼到晕过去失去意识之前,鄂顺似乎看到姜文焕在拍他的脸,叫他的名字,他不想听,于是闭上了眼,让最后一颗泪珠滚落下来。

再睁开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天花板,鄂顺的心猛地沉下去,那种恐怖还未消散,身体机能慢半拍的唤醒,接踵而来的是折磨人的剧痛,脑袋、四肢,腰背,哪里都痛。

“嘶……”鄂顺出了一身的汗,皱着眉长舒了口气,原来孙子羽说的是真的,那酒真的会头痛,更可怕的是这疼痛直接勾起了身体对昨晚的记忆,光是回想就仿佛经历了第二次,肚子也好像又疼起来,他忍不住颤抖,那种濒死的感受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

鄂顺反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姜文焕昨晚是怎么找到他的……对,gps,差点忘了。

“你醒了。”

鄂顺猛地转头。

姜文焕端着碗粥走进来,坐到床边:“医生来过了,空腹喝酒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只能吃这些,起来吃点吧。”

“…我不吃!”鄂顺喊出来,嗓音沙哑得难听,他从床上坐起,发现手腕很酸,后面也很痛,全身像被打碎了重组一般。

“别闹脾气,吃。”姜文焕冷着脸拿起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姜文焕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做错事情的是他,冷漠的表情像是屈尊降贵来服侍的,可凭什么,把他弄得半死,现在却用这种态度,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你昨晚说的话什么意思?”鄂顺看着他,想问的话问出口,眼睛又酸涩起来。

“什么话,我忘了。”姜文焕淡淡地低头,用唇峰试了下粥的温度,再一次喂到他嘴边:“不烫,吃吧,你不饿吗。”

“……”鄂顺看着他试图翻篇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吵架姜文焕只要想翻篇就会装作无事发生、自然而然地揭过去,可没有得到解决的事是会变成刺深深扎进心里的,就连这次害他这么这么疼,都想装作没事跳过,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解决,难道他的感受对他来说丝毫不重要吗?

“都说了不吃!”鄂顺一把挥开他,勺子上的粥倒在被子上,碗一倾斜,大半热粥也洒在姜文焕腿上。

“我不信你不记得!昨晚你说了什么,对我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姜文焕,你他妈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说?”姜文焕平静地看向他:“你想听什么?要我把昨晚的话全重复一次?你真的想听?”

鄂顺皱着眉,面对这样的态度近乎失语,他愣了好久,不敢置信地说:“你真的那么想?觉得我缺男人,我会出轨?”鄂顺眼眶通红,气得笑出来:“哈…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姜文焕,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啊…你对我有最基本的信任吗?”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姜文焕咬着牙,目眦欲裂:“我半夜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最后打通了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外面喝得烂醉嘴里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要别的男人帮你,你要我怎么相信!我已经打算装作不知道装作全部都忘了你为什么还要我说!我明明…已经打算全忘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为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鄂顺颤抖着嘴唇:“昨天不是做了吗?我有没有和别人做你感觉不出来吗?”

“就算那样也不能说明…”

“什么意思?”鄂顺打断他:“那也不能说明我没有过其他男人是吗?姜文焕你他妈怎么能混蛋成这样?我敢对天发誓跟你在一起十年我问心无愧!你呢!你除了怀疑我怀疑我不停怀疑我还会什么?你管我控制我,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伴侣,可你呢?你就很好吗?我不喜欢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我也是个人啊姜文焕!你能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吗?”

“我没有想控制你,我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你的生活,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和以前一样。”姜文焕紧紧皱着眉,眼底落寞哀伤:“鄂顺,你跟我在一起很委屈吗?”

“能不委屈吗?”鄂顺一股脑地倾诉,面对终于有了像人一样的情绪的姜文焕,他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说出的话像收不回的兵器:“换你你不委屈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让我离开你,让我跟你分手,为什么啊?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要被这么像驱瘟神一样地赶?十年,难道这十年来你都没有在你妈妈面前争取过关于我们的事吗?”

“我有的…”

“真的有吗?姜文焕,我们是不是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再相处下去只会彼此受伤,如果这样是不是十年前就不应该在一起?”鄂顺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姜文焕的眼泪随着他最后一句话滚落。

鄂顺愣了愣,伸出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姜文焕,我…”

“你还是后悔了。”

“什么…”

“没什么。”姜文焕别过脸抹了把眼睛:“是我的错,对不起。”

鄂顺抬起的手放下来,麻木又无奈地:“你又这样,道完歉就又可以翻篇了。”

姜文焕摇摇头,屏气几秒呼出一口,带着深深的无助和沮丧:“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想要我怎么做…”

鄂顺有很久没有看过姜文焕这样了,像被逼到绝境一样的表情,上一次是姜文焕刚接手姜氏的烂摊子被所有人围攻的时候,已经太久远,这些年姜文焕早就在商场锻炼得老练沉稳,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姿态,要不是现在再见到,鄂顺真的快忘了他还有这一面。

是他把姜文焕逼成这样的吗?可他只是把想说的说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也和姜文焕一样想回到当初的日子。

可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鄂顺低下头,双手交叉,好久,他说:“姜文焕,其实我没有觉得你对我不好,你也迁就我十年了,不对…不止十年了,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在迁就我了。”

“但是…可能我们真的在一起太久了。”

“要不试试分开吧。” -

鄂顺一次性把年假都休了,在家里待了好多天,还是感觉很虚幻,他真的和姜文焕分手了,十年的感情,又轻又重,曾经霸占他的精神和生活,让他痛苦过窒息过,也让他沉迷过,说不可惜是假的。

没有预料中的撕心裂肺,真的分手之后鄂顺反而挺平静的,不用思考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被盯着,不用担心自己跟谁接触又会惹谁多心,他自由了,褪去了枷锁,一身轻松。

可人可能就是贱,偶尔,鄂顺会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好像那天的争吵是它们的养料。

鄂顺没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尚处于戒断反应中,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分手是他提的,现在要是摆出放不下的样子未免矫情做作。

-

'叩叩——'

姜文焕回过神,对门外说:“进。”

新来的实习生抱着文件进来,小男生大学刚毕业,青春洋溢双目清澈,尚未受过社会的毒打。他走到侧边毕恭毕敬地把文件放到桌上:“姜总,师傅说这是城北项目的文件。”

“嗯,你在这等一会。”姜文焕拿起文件翻看,在某处划了几道。

“好的。”实习生双手背在身后等候,余光看到亮着的电脑屏幕,停留在qq的收藏页面,他笑着说:“没想到姜总也玩qq,我还以为您这种商务人士不会用这种软件呢。”

姜文焕顿了顿,移动鼠标清屏。

意识到不妥,实习生战战兢兢地退后一步:“…对不起姜总,我不是故意看的。”

“没事。”姜文焕把文件递给他:“拿给周助,他知道。”

“是。”实习生双手接过,忙不迭地出去了。

姜文焕又点开收藏夹,那是个语音文件。某一年的跨年夜,他和导师同行异地出差,当天鄂顺还在手机上和他抱怨不能一起跨年,姜文焕不知道他当时实际上已经偷跑出校,买了火车票坐了10个小时硬座来见他,那是鄂顺头一次坐绿皮火车,那辆车不知道从哪开过来,一车人都被腌入味了,也不知道小少爷是怎么扛过来,到的时候头发也乱糟糟的,鼻子被冷风吹得通红,围巾被风吹得往后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笑得像个小太阳,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他,问他惊不惊喜,还说自己身上很臭,要把他也变臭,姜文焕抱着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心脏像要爆开一样填满幸福。

那天很冷,烟花很绚烂,远远地听到人群倒数的声音,他们靠着坐在街道灌木丛旁的瓷砖上,鄂顺拿起手机录音,举在两人中间,笑盈盈地说:“最后三秒我们一起倒数呀。”

姜文焕看着他的笑颜,温柔地点头说好。

最后三秒,他们牵着手一起数三二一,数完,姜文焕转过头,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

鄂顺看着他,静静对视几秒后闭上眼主动吻了上去。

亲完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大冬天竟然出了手汗,眼神四处飘,彼此都害羞得不敢看,尴尬了几秒又同时因为对方的反应笑出来,像两只冬夜里取暖的小动物抱到一起,鄂顺问他:“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姜文焕红着耳朵:“会。”

鄂顺嘿嘿地笑了两声,挨着他的耳朵蹭蹭:“你说的哦,就算我闹脾气你也要把我哄好,这是你的责任,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宝宝。”

鄂顺不肯跟他去学校那边订的酒店,怕遇到他的导师同学,觉得不好意思。姜文焕匆匆出来,带的钱不多,寒冷天气的施压下,他们进了街对面五十块钱一晚的小宾馆。他们的初夜也发生在这一晚,没有浪漫的花瓣,没有氛围灯,也没有助兴的音乐,只有时冷时热的热水器,嗡嗡作响的老式暖气空调,还有床头放着的宾馆标配廉价安全套和黄色小卡片。

那时候姜文焕的身材还没有现在这样健硕有型,手臂和胸腹只有薄薄一层肌肉,但也够鄂顺羡慕的了,他比姜文焕小几岁,那会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怎么吃都不胖。

笨拙又羞涩的初次,本来怕害羞把灯关了,结果发现关了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又打开了,一切都显得手忙脚乱的,连进去都磨蹭了好久,最后因为太生疏,鄂顺喊疼,姜文焕就舍不得再进了,相互打出来后窝在被子里面对面,两个人都枕着手臂,另一手就牵在一起,反正总要碰到才满足。

姜文焕问他:“在这里会不会不习惯?”

鄂顺自豪地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火车我都坐过来了!”随后又嘀咕:“可能就是坐太久了屁股痛才做不下去的…”

姜文焕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太弱了,我看视频里别人做都很爽…”

鄂顺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呀,第一次不顺利才正常吧…这种事你要是很熟练我才要生气呢…”

姜文焕摩挲着他的手:“嗯…谢谢…”

“我可不是安慰你,我说的是真的啦…”

“好好…”

姜文焕从回忆中抽离,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也慢慢减淡,他今天是偶然想起那段录音的,当时鄂顺千里迢迢来只待了一晚就不得不走了,第二天姜文焕收到他用火车断断续续的信号艰难传送过来的音频文件,在那声'知道了宝宝'之后戛然而止,不到一分钟的音频,连收音都很差,满是背景的杂音,烟花声和电流的滋滋声,却能一秒将他拉回那个甜蜜的夜晚,此刻听来只剩心酸。

他答应会把他哄好的,但食言了,他不知道怎么哄,鄂顺也不想好了。

那时候还有些腻歪的称呼,随着逐渐成熟也慢慢不再叫了,好像好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毫无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无从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