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轩站起来,转过身,李昀锐看到他,是寸头,但没有想象中短,短促的头发往前刺,露出额头眉眼清晰起来,显得面部线条更锋利,精神许多,头型也圆得好看,意外的适合他,只不过李昀锐一时有点不习惯,感觉面无表情的样子变得更凶了。
黄庭轩被看得不自在:“干嘛…”
“没,”李昀锐回神,别过脸:“走吗。”
“嗯。”他果然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剪头发很奇怪吧。
黄庭轩转头跟大爷说了两句,扫了钱就急匆匆拉着李昀锐走了,大爷从店里追出来,嘴里说着李昀锐听不懂的话,李昀锐不懂为什么要跑那么快,只是看他着急,自己也跟着他的快了。
小电驴从巷子驶到大路,李昀锐才问:“干嘛跑这么快?你少给人家钱啦?”
“有可能吗。”
“那为什么嘛?”
“大爷剪个头才收十块,不肯多收,要骂人。”
“这样,”李昀锐往前趴,搭着他的肩:“黄叔叔真是人帅心善哈。”
黄庭轩抖了下肩:“现在去海边差不多了。”
“好——!”李昀锐坐在车后座,吹着迎面的风,感受着柔和的阳光,能隐隐约约闻到,特别是靠近黄庭轩耳边说话的时候,那种让人感觉柔软的、舒服的洗衣液的香味。他觉得黄庭轩人真好,明明自己很节省,对朋友邻居却不吝啬,他怎么能这么好呢,看他经常跟妈妈打电话,大概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儿子。
海边不远,慢悠悠地骑小电驴也不用二十分钟就到了。沿海公路铺了沥青,附近的房子都是彩色的,道旁的电箱画了涂鸦。
孩子们都没放学,这么个小地方更别说游客了,一大片沙滩也没几个人影,反而更保留了原生态,他们找了个地方停车,毕竟不是自己的,黄庭轩把车头锁了,又按了警报器才放心踩着石块到沙滩上去。
李昀锐刚下去就脱了拖鞋往前跑,作为一个内陆孩子,海边几乎成了某种执念,见多少次都不嫌多。
“小心点,别被划伤脚!”黄庭轩在背后喊。
李昀锐没听话,还是往前跑,一直跑到海浪拍打的地方才停下来,这儿遍地都是贝壳,有的是碎的,边缘锋利得很,不看着点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流血。他回过头冲黄庭轩笑得看不见眼睛,又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儿过来。
黄庭轩一步步踩着温热的海沙走近他,海风呼呼地吹,把他的衣服吹得贴着身体,隐约拓印出健硕的身材,临近傍晚,橘黄色的阳光正面照过来,黄庭轩微皱着眉,低头看正蹲在沙滩上的李昀锐。
李昀锐从湿了的海沙里掘出一块粉色的扇形贝壳,等海浪拍过来了就伸出去让海水洗一洗,随后笑眯眯地举起来:“黄叔叔你看!好特别!”
光线从他背后打过来,层层浪花卷起沙沙水声,空气中是咸咸的海风气息,李昀锐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脸颊白嫩,唇瓣粉粉的,像草莓味的果冻,他与风景融合得自然,饶是黄庭轩常常见到海,也觉得眼前这一幕让人轻松惬意。
“好看。”黄庭轩说。
“是吧,”李昀锐笑着站起身,把贝壳揣进兜里:“免费的纪念品,我要带回去,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我挑的好看。”
黄庭轩笑:“我挑的就不好看吗?”
“肯定没我挑的好看,”李昀锐嘟囔,又问:“你到底要不要?”
黄庭轩扬着嘴角,无奈地抬了下下巴:“你挑。”
“你要什么颜色的?”
“你挑,都行。”黄庭轩就这么看着他这里找找那里看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得上眼的,又走着往前去,他就跟在他身后,提醒他海浪来了,注意着别打湿衣服,虽然没起作用,李昀锐还是哎呀哎呀地中了招。
“这个!”李昀锐兴奋地站起来,把找到的贝壳握着藏在手心,像是一张开贝壳会跑了似的。
黄庭轩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清澈得像颗玻璃珠子,仿佛能倒映出海浪的颜色。
“你站过来看呀。”李昀锐催他。
黄庭轩走上前,两个人都低头,李昀锐的发丝缠到他的头上,被刺起的寸头像小卡子一样卡住。李昀锐缓缓张开一点,又迅速打开:“噔噔!”
一枚圆弧形的紫白色圈圈交错的薄贝。
“好看吧?”李昀锐笑着看他。
黄庭轩抬起眼,甚至能看清他弯弯眉眼处根根分明的睫毛,太近了,他没意识到吗。
“嗯?”李昀锐眨眨眼,嘴角敛下来:“你不喜欢吗?”
“…没,”黄庭轩回过神,拿起那片贝壳,从他的视角遮住了李昀锐的一只眼睛:“挺特别的。”
“是吧,”李昀锐又像小屁孩一样得意洋洋起来:“我就说我挑的好看。”
黄庭轩把贝壳揣进兜里,随意地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厉害厉害。”
“哎呀…”
站了一会,李昀锐说要下水玩,被黄庭轩勒令不能去没过膝盖以上的地方,李昀锐小声地骂骂咧咧,黄庭轩问他在说什么,他又笑着说没什么,随后扬起海水往他身上泼,两人来了劲,在海滩边缘追逐打闹,弄得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李昀锐的头发湿了,被随手撩到头顶,摆摆手说不玩了,又趁黄庭轩不注意偷袭他,最后到底是没黄庭轩熟海,知道迈着大步走比跑快,不容易被水绊住脚。
黄庭轩抓住他,手臂揽低他的脖子:“还玩不玩?听不听话了?”
李昀锐缩着肩膀,像被逮住的小鸡仔,忙说:“听话听话!我听话,真不玩了黄叔叔!你饶了我吧!”
黄庭轩这才松了手,推着他往岸边走:“别玩水了,一会天黑了风大,湿衣服容易感冒。”
“知道啦…”
上了沙滩,往前延伸出两对脚印,太阳快落山了,天边被晕得金光一片,他们爬到几颗岩石上坐下,李昀锐非要坐高的那块,四肢并用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黄庭轩只好伸着手臂在背后悬空护着,等他顺利坐下了自己才安心放下手。
黄庭轩盘腿坐着,一边腿支起来,手搭在膝盖上,仰头闭眼,享受着小县城海边的片刻寂静,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了,如果一切顺遂,在海的另一头,在台湾,他本可以常常这样。
李昀锐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双手撑着石块,两条腿垂下,自然地晃悠着,他看向黄庭轩,突然问:“台湾的海跟这一样吗?”
“是同一片海,”黄庭轩睁开眼,平静地回答:“海边很像。”
他面无表情,李昀锐却觉得他眉眼有悲伤,他突然很想问:“你为什么来这?工作其实可以去更大一点的城市,厦门福州,离这里不远,工资也比这高,这里的工作我就没见到几个超三千的,虽然物价也低一点啦。”
“去不了,害怕。”
“啊?”李昀锐眨眨眼:“为什么?”
“没有钱,没有高学历。”黄庭轩看了他一眼,好似轻松地笑了一下,又转向一望无际的海面,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更不爱跟谁说自己家里的事,但是现在,他筑起铜墙铁壁的心软了一块,突然想对着风娓娓道来:“我在台北本来也挺好的,我们在家台北有房诶,”黄庭轩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后来卖了,我爸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脑中风变植物人,房子就卖掉给他治病,后来好几个亲戚朋友都不接我们家的电话,也是怕继续跟他们借钱啦,我爸躺了六年之后就走了,还有剩下的债要还,我白天去打工,晚上去读夜校,靠杯…真的累死了。”
黄庭轩若无其事地吸了下鼻子舔了下嘴唇,接着说:“我妈…她是很好的女人,也是很好的妈妈,不过我来大陆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逃她,顺便挣钱养她,我爸走后她就…有时候会状态不好,埋怨生活啊命运啊,又说苦了我,唉我都说她更年期啦,她又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调节心情,说人家是骗钱的,我有天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我妈拿着我爸的照片又在说那些话,我听久了都烦了,我那天特别累,想到第二天要做的事就更累,躺上床我就想,这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再在家里待下去我先疯了,我突然就想来大陆了,台湾那么小,随便去哪里我妈肯定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而且在台湾我肯定不能抛下她出去租房,多浪费钱。
决定了以后我就开始攒钱,省一顿两顿的,后面跟朋友同学每个人借一点,坐船然后坐铁路,那天还下暴雨,到hǔ jīu(福州)之后坐公交,站牌都看了好久,最后发现坐错边了,下车的时候把包落车上,走出去一段才发现,我所有钱都在里面,幸好证件当时为了方便拿放在外套口袋里,我找到路边年轻人问有没有办法找回来,结果他们几个边学我说话边笑,后面才跟我说车牌都记不得,找什么找,我刚来都是懵的,哪会想去记公交车牌号,那时候天都黑了,我刚来大陆第一晚就睡公园长椅了,幸好醒的时候行李没丢。
我当时想,我费这么大劲过来干嘛,一个人身无分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睡大街,第二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比在台北还惨。
可能是真没办法更惨了,第二天没地方去,我去找了警察,说了丢包的事,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坐错边了,虽然没找回来,但警察看我可怜给了我两百块钱,但是那住的地方太贵了,我想了一下,待一天吃个饭就快没了,然后我第一次坐大陆的高铁,来了这里,朋友也看到我的讯息又借了点钱给我,后面我找了家工厂,住工厂宿舍,做了九个月,每个月工资大头都汇给我妈,留下生活的,然后攒几百,工厂流水线一天做十二个小时,太闷了,我待不住,后面走了,出来租了房,就来了这里,干到现在。
这里工资比工厂低,一个月加上全勤也就三千二,但是轻松,也有自己的时间,不过除去房租水电加上生活费,能给我妈的不多,虽然她老叫我给自己多留点。所以我就想找个室友分担,早就在找了,不过这大多是本地人,没几个出来单独租房的年轻人,有人家也不愿意睡客厅,等了好久我都打算换个地方住了,”黄庭轩停顿一下,笑着看向他:“然后你来了。”
李昀锐对上黄庭轩的眼神,他一贯爱笑的,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终于明白当初黄庭轩为什么这么希望他租房,生活为什么这么节俭。
黄庭轩说得很轻松,他没说在家庭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数下他是怎么崩溃的,又是怎么接受,怎么打起精神在全然懵懂的十八岁撑起家庭的重担,没说房子卖了以后住哪里,同时打几份工到没几个小时时间睡觉心脏跳得不正常的时候多害怕,没说被父亲曾经的朋友指着鼻子骂街让他们还钱,听到妈妈深夜压抑不住哭声时怎么过,在船上上吐下泻又睡大街,在工厂第一个月因为没钱吃泡面吃到反胃有多难受,他轻描淡写,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来了这就失去斗志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去大城市了,我知道现在去我会熟悉一些,起码不会再犯傻在公交上丢东西,但是…”黄庭轩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呼吸:“我的学历好工作也不会要我,我什么都不会。”
李昀锐看着他,他第一次听黄庭轩说这么多话,却不知道应他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好、不对。黄庭轩像是看出来,他不喜欢说这些事,因为害怕看到别人局促不安,生怕伤到他自尊的表情,他也不想被李昀锐同情,也不想被他安慰,说出这些之前,他其实害怕被李昀锐看不起。
黄庭轩像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你呢,干嘛到这来。”
“我…也发生了点事。”李昀锐低头眨眨眼,他觉得这事有点丢脸来着,所以才一直没说,这会儿像交换秘密的两个人,他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黄庭轩,连他在工地怎么和人打架,用什么姿势,打到人哪了,都毫无保留地说,以此报答黄庭轩对他的信任。
他们一直聊,从童年到不同地域,聊到天都黑了,潮水升涨,李昀锐被冷起来的海风吹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才惊觉:“我靠几点了!我还要上班呢!”
黄庭轩也急忙看了眼手机,回去是来得及,但肯定没时间吃晚饭了,沿着海滩往回走,打着手电筒在沙子里找自己的拖鞋,骑上小电驴,带着一身海风的气味回城里去。
给李昀锐送到酒馆门口,黄庭轩看着那闪得晃眼睛的招牌,心说什么人会喜欢这种又暗又吵的地方,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岁,最不爱去的就是酒吧夜店,烟酒也不喜欢。
“黄庭轩!”李昀锐抬手在他面前晃晃。
“嗯…?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进来听我唱歌。”李昀锐眨眼看他,一副期待他的答应的表情。
“我不会喝酒…”黄庭轩觉得这种地方进去了不点东西肯定不行,啤酒半打都得几百块了,他一个人,非要喝也喝不了多少,这钱花得太冤枉了。
“那就不喝呗,你进来坐坐,就在吧台看一会,”李昀锐搭上他的手臂,手指捏捏:“来嘛,坐一会再走也行。”
“……”黄庭轩叹了口气:“我就待一会啊。”
“好嘞!”李昀锐笑起来,等着他把车停好才一块进去。
黄庭轩想着,怎么着半打啤酒都不能超过三百,花了就花了吧,也不是天天这么花。
李昀锐把他领到舞台侧边的吧台,正巧赶上老板在和调酒师闲聊,见李昀锐带着人来,老板问:“小林,这你朋友啊?”
李昀锐笑着应:“我叔,非要来看我在哪上班。”
“叔?这么年轻。”老板半信半疑。
“那可不,没结婚显年轻。”李昀锐张嘴就是胡说八道,黄庭轩不认识其他人,也不反驳也不说话。
“行,那必须请一杯,”老板招呼调酒师给黄庭轩来杯特调,又对李昀锐抬抬下巴:“好好唱啊,我先走了。”
“放心吧。”李昀锐又转头对调酒师说:“诶哥,你别调酒了,给弄杯没酒精的吧,果汁也行,他酒精过敏。”
“这样,行,”调酒师一口应下,笑着说:“你要再说慢点我倒下去了就不给你改了。”
李昀锐嘿嘿地笑了两声,让黄庭轩坐吧台边缘的位置,说靠近舞台,看得清,说完就准备去了,黄庭轩随便地嗯了一声,心里别扭。
他不是才上两天班吗,怎么跟谁关系都这么好?
还叫别人哥,到他就是叔了。
黄庭轩心里有点落差,后知后觉地思考今天跟他说的那些,是不是不该说,当时怎么想的,一股脑就说出去了。
烦。
九点一到,舞台上的灯就亮起来,舞台不大,也没请乐队,一套音响设备倒是不错,用来放歌放伴奏。开始是轻快的情歌暖场,李昀锐的少年音温柔和缓,唱的是方大同的麦恩莉,后面又连唱了几首国民度比较高的歌,等晚了、人多起来了,就变成热场的嗨歌。
黄庭轩在台下,看着全情投入的李昀锐,有时候双手握麦,有时候闭着眼,紫红色的灯光照出他的根根发丝,有时候往他这看一眼,像是确认他走没走,然后边笑边唱。
黄庭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直待到他下班,就是被他看一眼,感觉自己跟其他听他唱歌的人不一样,就挺好。
唱完最后一首,李昀锐放好麦直接往黄庭轩那去,最后一下直接蹦到他面前,明明高兴得藏不住了,嘴里却还说:“你明天还上班呢,怎么没走?”
“忘了。”黄庭轩站起身。
“怎么?”李昀锐笑着歪头:“听我唱歌听入迷了?这么好听?”
“嗯,好听。”
“…”李昀锐本来还想臭屁一下,被黄庭轩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真假的…”
“嗯,能走了没?饿不饿?”
“饿——”李昀锐给黄庭轩转了个身,双手搭着他的肩往外走:“快走,咱们宵夜去,哥,我们走了啊。”
调酒师摆摆手,心里纳闷,这是叔叔?
李昀锐坐在小电驴后座,双手还是搭着他的肩,身体往前倾,在他耳边说:“我中间一看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上洗手间。”
“嗯!咱们去哪吃呀?我好饿,你饿吗?”
黄庭轩点头:“去你上次说的那个大排档?”
“诶,好呀!”李昀锐伸出手指:“就在前面!”
俩人在大排档前停下,挑了风扇吹得近的位置,黄庭轩想着今晚本来要花的三百块钱没花出去,干脆点了个蟹,又点了个虾,李昀锐加上一份土豆炖牛腩,围着沾满油渍围裙的阿姨推荐炒通心菜,说是自家种的,就也点了一份,最后添上两碗米饭,就算完了。
午饭那顿吃到现在,两人也实在饿了,上了餐就没再闲聊,现在不是螃蟹的季节,个头都不大,但两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李昀锐不得章法,剥蟹剥得满手油,吃得嘴上也一圈黄。
“这样,小林,看我,壳先掀了,后面这一块也是,黄吃了再对半掰开,蟹小腿没肉,不用特意弄了,蟹钳小心点,别咬碎了扎嘴。”
李昀锐抬起头听着,学着黄庭轩的动作果然利索很多,又开始笑盈盈地夸他厉害,什么都会。
黄庭轩皱眉笑笑,他已经不那么难堪了,但还是没学会怎么回答这些话,幸好李昀锐也不用他回答。
吃完已经两点多了,又在座上歇了会消消食才骑着小电驴慢悠悠地回家去,晚上没风,但也没白天那么热了,李昀锐坐在他身后,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照在黄庭轩的头顶和肩膀,李昀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脖子,被一根一个指节长的头发吸引了注意,他眨眨眼,伸出手捻掉那根头发,温热的指尖突然触碰到后颈的皮肤,黄庭轩猛然抖了一下:“干嘛…!”
他反应太大,李昀锐也吓了一跳:“有根头发…”
“…回去洗个澡就没了。”
“哦…”李昀锐瘪瘪嘴,他想,黄庭轩可能不喜欢别人摸他脖子吧。
黄庭轩先前在酒吧就跟房东大妈发了消息说晚点还钥匙,大妈说不着急让他明天还也行,他才安心待到李昀锐下班。回去的路本来就不远,小电驴更快,一进居民区就安静了,停好车充上电,黄庭轩和李昀锐一起上楼,楼梯窄小,只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大家都睡了,他们的脚步也放得轻。
进了门,黄庭轩打了个哈欠,一般这个时候他都睡下了,生物钟让他感到困倦,可还没洗澡,衣服也没洗,在外面跑了一天流了那么多汗,他没办法等到明早,哪怕眼皮打架了他都想着冲了凉清醒清醒。
李昀锐看出来了,说:“我去把热水器开了。”
“嗯,我先去洗个澡。”
“水没那么快呀。”
“没事,天气热,冷水也一样。”
李昀锐觉得有道理:“那不开了,我也洗冷水。”
“去开,你洗温一点,本来就打喷嚏了。”
“就在海边那两下,凭啥你能洗冷水我不能,我也是有肌肉的好吗?”李昀锐不服地撅嘴,还举起手臂展示了一下:“看到没,说不用开就不用开,还能省呢。”
“省不了多少。”
“能省多少是多少,你会不会过日子啊?”
黄庭轩懒得跟他拌嘴,找好了衣服就进了浴室,先把热水器开了,花洒滋滋地顿了两下才顺利出水,头发短了也容易干,黄庭轩就连着头一块浇,水一时半会还热不起来,冷水淋得胸膛吸气,习惯了就好多了,水声淅淅沥沥,顺着一起流进下水道的还有一天的疲惫和海风残留的黏腻。
洗完澡穿好衣服,黄庭轩打开门,拿了条毛巾随意地擦干头上的水,吹风机声大,他不打算吹了。镜子里印出他面无表情的脸,黄庭轩摸了把头发,有点不习惯,但还算满意,反正好打理多了。
李昀锐拿着衣服过来,看他盯着镜子,好奇地挤到黄庭轩身后,又猛地皱眉,李昀锐摸着自己一边脸,眼里闪闪发亮:“黄叔叔!”
“嗯…?”黄庭轩慢慢转过头。
李昀锐看着他眨眨眼:“你看我是不是黑了?”
“……”黄庭轩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李昀锐的黑跟他比差了几个度,今天李昀锐跟他说工地里那些人怎么说他,他唯一认同的就是那句‘小白脸’,李昀锐太白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想,当时流了一额头汗,亮晶晶的,白嫩的脸颊上透着红,两片唇瓣也是,看起来太白太干净,像油画里的天使。
“是黑了点。”黄庭轩哄他的。
李昀锐高兴地笑起来:“是吧!还是得去海边这种紫外线高的地方,没一会就黑了。”
“白点也好看。”
“啊?”
黄庭轩转头,有点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两人靠得近,几乎快贴上了,前面就是镜子,他只能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又给自己洗了个手。
“我觉得你这样的好看,”李昀锐不以为意地把手伸过去跟他比,一个健康的小麦色和一个对比之下更白皙的颜色,李昀锐瘪嘴,捏捏他的手臂:“你看你这样线条多明显,可帅了。”
或许是靠太近了,又或者是天气太闷热,黄庭轩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灼烧似的烫起来。
“诶,你这有颗痣,你眼睛旁边是不是也有一颗来着?”李昀锐探头过去:“我看看。”
“你快点洗澡吧,不早了洗完睡觉。”黄庭轩别过脸推开他,红着耳朵迅速出去。
“哦…”李昀锐挠了挠头关上浴室门,脱了衣服一看才发现热水器开着:“黄庭轩!都说了不用!”
李昀锐刚喊完,厕所门就被敲了一下,吓得他一抖,黄庭轩在门外低声训诫:“几点了?”
李昀锐急忙反应过来抿住嘴,又闷闷地哼了一声,热水器不就启动烧水的这一会最费电,开都开了他肯定得洗温的,黄庭轩怎么就不能等着一会跟他一样,天是热没错,可冷水洗澡刚洗两下肯定还是凉得慌。
李昀锐关了热水器,用那一点余温洗完澡出来,黄庭轩还在沙发上坐着,闭着眼一手撑着额头,李昀锐慢慢走过去,他就睁开了眼。
“困了怎么不进去睡,在这坐着干什么?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等你出来,拖鞋没留在浴室吧?”黄庭轩抬眼:“我用洗衣机,你要不介意把衣服拿过来我一块卷了。”
李昀锐抬了下脚给他看穿在自己脚上的拖鞋:“现在啊?会不会太晚了,不扰民吗?”
黄庭轩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困糊涂了,那台洗衣机声响可大着呢:“那明天吧,我先去睡了。”
“哦,”李昀锐看他站起身,又突然说:“诶,我把衣服扔进去,你明天上班前按下去洗,我醒了就晾。”
黄庭轩觉得怪异,像两口子搭伙过日子似的,但也没拒绝:“好。”
“今天出门了垃圾也没扔,你明天也顺带着啊。”李昀锐说完才隐隐感觉自己有点被黄庭轩传染了。
黄庭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知道了,小唠叨鬼。”
什么称呼…
李昀锐脸有点红,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小声嘟囔:“比不过你唠叨…”
“我去睡了。”
“嗯…我也睡。”
第二天醒了,李昀锐把洗衣机里脱水的衣服拿出来晾,趁着中午阳光正好,李昀锐开窗通风,扫地拖地下来身上冒了一层汗,目光落到黄庭轩小桌上放的那小片贝壳,才突然想起自己放口袋里的那片,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找,短裤口袋里边被贝壳划得抽丝,但没关系,贝壳没碎就行。
门打开,黄庭轩拎着两份盒饭回来,坐下吃一半了李昀锐才想起,嘴里还塞着东西就问:“昨晚宵夜多少钱?我A给你。”
“不用。”黄庭轩低头扒着饭。
“怎么又不用了,小钱可以不计较,昨晚那一顿挺多海鲜的,咱俩一人一半还算实惠,全给你出了怎么行。”
“真的不用,本来就是要花的,你别发。”
看他这幅发了也不收的架势,李昀锐还真拿他没办法了,突然灵光一闪,他又说:“那等我发工资了也请你吃饭,你就当陪我庆祝。”
黄庭轩笑:“你又不是没上过班,发工资有什么好庆祝的。”
“来这的第一份,反正你别管,不然现在告诉我多少钱。”
黄庭轩拿他没办法:“你发工资了再说吧。”
李昀锐就当他答应了,到时候他要是不去也得拽着他去。
日月更迭,转眼到了福建梅雨季,连着下了一周的雨,这栋楼楼梯都是湿的,踩过的脚印留下沙土和污渍,脏兮兮的黄褐色,鞋底踩在瓷砖上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听得太阳穴都突突,黄庭轩拎着打包的饭快步上楼,他现在基本餐餐都回家吃了,中午他买饭,吃完睡一会就去上班,晚上李昀锐买,一块吃完李昀锐就去上班,家里有个人了,黄庭轩才觉得回家休息的时间其实挺长的,不像之前一个人吃总在店里,感觉一天好长时间都在上班。
黄庭轩一进门就赶紧把门关上,空气太潮湿,一趟回来脸上黏黏的,浑身都不舒服。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着,阳台窗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但凡打开一会,整间屋子就都潮了,当然也有关窗了也没用的地方,三十度的天,浴室就像蒸笼,又湿又闷,墙壁上都有滑落的水珠,黄庭轩在洗手台上双手接水往脸上泼,抹了把脸就赶紧出去。
“小林,把空调打开吧。”
“哦!”李昀锐把吃的从袋里拿出来,又把黄庭轩房里搬出来的小风扇关了,黄庭轩不在家他就用这把小风扇,省电。
空调打开了,李昀锐回头看了一眼从浴室出来的黄庭轩,抱怨道:“这天也太湿了,衣服干了都一股霉味,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等这段时间雨停了还有一阵天很潮。”黄庭轩说。
李昀锐更沮丧了:“真讨厌,这种天气门都不想出。”
黄庭轩拾起矮塑料凳,拿到小桌前坐下,这两天太潮,拖了地干不了,就没拖,晾衣架也从阳台搬进来,靠着空调和自然干,不然放外面几天都干不了。
“一会你要是没事要不要跟我去美食城,商场有空调。”
“嗯?!”李昀锐眼睛一亮:“好啊,下雨也没多少人吧,到时候没人我就跟你聊聊天,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这几天憋死我了,你怎么不早叫我去。”
“在那待到我下班我们顺便吃饭,吃完你直接上班去,也近。”
“嗯嗯。”
出门时没雨,要不是黄庭轩提醒,他就要忘记带伞了。一下午待在商场里,外面的雨下多大都不管。
黄庭轩坐在折叠凳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把柠檬片上的籽挑干净放进旁边的亚克力盒,柠檬茶是招牌,卖得多,得提前切好保存,就算没客人,黄庭轩也有活干,得提前备料,李昀锐趁他打奶盖蒸麻薯的功夫开了把游戏,等黄庭轩坐下来了,才有空一边做一边跟他说话。
李昀锐收了手机,站着趴在边上看他:“怎么每次来就见你一个人,只有一次看到老板。”
“老板怀孕了,只有周末或者晚上人比较多才会来,白天有时候就补补货,把缺的东西拿来。”
“哦,那你要做的还挺多的。”
“下雨没人,能慢慢做已经算轻松了,”黄庭轩笑了一下,抬眼看他:“站得酸不酸,要不要进来坐,我快挑完了,这把椅子给你,我一会去收银台那坐。”
“我现在能进去啦?”李昀锐还想着当时刚来黄庭轩拒绝他的事呢。
“那时候不认识你,现在认识了,老板也见过你。”
“哼…我不进去,”李昀锐瘪瘪嘴:“我上班都站着的,站这么一会算什么。”
黄庭轩一边站起身一边把一次性手套摘了:“进来吧,你打算站一下午还接着站一晚上?”
李昀锐扬起下巴:“你求我。”
“哈…”黄庭轩皱眉笑,又拿着盒子进后厨包保鲜膜,不去搭理他:“惯的你。”
黄庭轩在后厨洗手池洗手,旁边的门就打开了,李昀锐还是跑进来,好奇地左右看看:“原来里面长这样啊。”
“不是不进来吗。”
“你求我啦,”李昀锐凑到他身边,尾调俏皮地上扬:“我听见你说,求求我了。”
黄庭轩无奈地摇头笑笑,擦干手拍了一下他的腰:“出去坐。”
李昀锐把折叠椅拿到收银台,坐在黄庭轩旁边,又侧过脸看到保鲜柜里的几盒柠檬:“切好多,你们柠檬茶卖多少钱一杯?”
“七块。”
“这么便宜!”李昀锐有些吃惊:“有得赚吗?”
“一楼另一边还有一家卖六块钱的烤奶,做小孩子生意就得压价,你上次看菜单没注意吗?”
“没,上次没点水呀,你还给我拿了杯冰水呢,你忘啦?”
“没,”黄庭轩问:“要喝吗?请你一杯。”
“我看行,不要钱我就不客气了。”
黄庭轩走到水吧,李昀锐站在旁边,看他往雪克杯里扔了六片柠檬,又用捣棒用力压出汁水,放到蔗糖机下接糖,冰块加到五百毫升再加红茶摇一摇,一杯很快就做好了。
黄庭轩没给他拿封口的盖子,直接让他拿着从边上喝,就算老板看监控也能知道这杯是他每天免费的那杯。
“好喝,不愧是黄叔叔做的。”李昀锐喝了一口,哈了一声,笑着夸:“我就这么看着你做你也不赶我,不怕我偷学啊。”
黄庭轩笑:“就偷学个柠檬茶,要不要把其他配方告诉你?”
“不要,我以后又不给人摇奶茶。”李昀锐大大咧咧地脱口而出,没听到回应,黄庭轩低头,正把雪克杯洗了放回原位,说没听到肯定是假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昀锐敛了笑意,手局促地悬在半空,他真是恨死自己不过脑子说这话了:“黄叔叔…”
“怎么,”黄庭轩拿起台面上的布擦擦手,转头没事人一样地看他:“有什么,难不成你一个大学生以后真要上奶茶店打工去?是不是有点太没志向了。”
“……”李昀锐说不出什么滋味,脑子像卡壳了一样,平常叭叭的一张小嘴这会什么话也吐不出来,片晌,李昀锐把柠檬茶递给他:“来一口。”
“不要。”黄庭轩扭头。
“你…”李昀锐感觉他在生气,却又不说,便跟着走过去坐着:“你嫌我啊?你喝另一边不就行了。”
“喝腻了,不想喝。”
“刚才到现在都没见你喝水呀。”
“不渴。”
李昀锐瘪瘪嘴,转头咕哝:“就是嫌我…”
“……”黄庭轩伸手拿过,转了杯口,在他的位置上喝,喝完又递给他:“喝。”
“啊?”李昀锐懵懵地眨眼。
“嫌我?”
“…哪有。”
黄庭轩愿意喝就当他原谅了,李昀锐扬起嘴角大大方方喝了一口,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一看眼睛就亮了:“哎呀,我发工资啦!”
黄庭轩想了想,李昀锐那是干满一个月才发的,今天十号,是该发了。
“押你工资了吗?”黄庭轩忙着给他把关,压根忘了之前说的事,这里的工作很多都不签合同,但又怕人干一半突然走了一时找不到顶替的,就会押下十天半个月的工资,这个月一号李昀锐的房租是准时给的,本来他想说要是手头上没钱过阵子再给也没事,准时给了他心里就有底了,李昀锐估摸着身上还有钱,只不过不知道多少,黄庭轩也不好问,只是要是没多少,接下来他还要交房租水电又要吃饭,再押半个月工资下去可不是饭都吃不起。
“没,全发给我啦。”
黄庭轩点点头:“那就好。”
“那我们一会上二楼吃火锅,还是烤肉?近嘛,坐个扶梯的事。”
“什…”黄庭轩反应过来,李昀锐工资比他还少,哪能让他真请客:“我不想吃,别浪费钱了,刚发工资就要花。”
李昀锐一下就看出他要反悔,马上站起来:“不行!哪有你这样的?”
黄庭轩看他不依不饶:“我想吃水饺,你请那个吧。”
“水饺才多少钱,不行,必须吃好点的!”
“水饺哪不好了。”
“黄——庭——轩——”李昀锐虚虚地掐着他的脖子摇,皱眉瘪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黄庭轩搭上他的手腕抬眼看他:“是真的不想吃,楼上那些太贵了,还没上次吃的大排档划算,吃一次够你摊两个月水电费了。”
“你别管这些,反正我必须请你吃饭,你别担心我交不起房租。”
“我不是怕你交不…”
“哎呀黄庭轩!”李昀锐打断他,气呼呼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磨叽,让你吃你就吃。”
“……”
黄庭轩沉默,李昀锐也不愿意退让,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僵持着,最后还是黄庭轩松了口:“你非要请是吧。”
“?”李昀锐皱眉:“你什么态度?”
“……”黄庭轩抿了抿嘴:“你一定要请吗,小林。”
李昀锐郑重地点头:“是的,黄、叔、叔。”
黄庭轩叹了口气:“那明天吧,今天先随便吃一点。”
李昀锐的脸色又臭了,黄庭轩接着说:“明天我跟老板说休假,咱们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在家做,也吃好的。”
“诶?”李昀锐眉头散开,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可是我不会做饭呀。”
“你买食材,我做。”
“黄叔叔还会做饭呢?”李昀锐意外,又想到:“可是明天下雨,休假会不会太可惜了?”
“不会,在家休息也挺好的。”看他还在犹豫,黄庭轩说:“你不想吃我做的饭吗?”
“当然不是!”李昀锐瘪了下嘴:“那我明天给你打下手,桌上必须买起码四个菜。”
“行,三菜一汤。”黄庭轩不推脱,反正自己在家做怎么着都比外面便宜。
打好商量了李昀锐才坐下去,低头趴在黄庭轩膝盖上,黄庭轩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推开也没动,李昀锐静静趴了一会,又抬起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像黑色玻璃珠一样透亮:“黄叔叔你怎么什么都会。”
李昀锐这么自然地趴着,就像只萨摩耶把嘴筒子枕在他腿上似的,高度距离太合适,黄庭轩鬼使神差地碰了下他的耳朵。
李昀锐没躲,有意识地看着那只手慢慢伸过来,心里有点期待被黄庭轩摸摸头,照理说哪有男的喜欢被摸头的,李昀锐也不喜欢,可黄庭轩就是不一样,他摸头不是为了嘲笑你压你一头,反而是柔和坚定的,鼓励宠溺一样的动作,大手盖在头上随意地揉两下,也不会用力揉乱,好像在说他很乖,让人感觉很好。
可他没想到黄庭轩摸的是他耳朵,就算眼睛有意识,脑子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一缩,耳朵太敏感太娇气了。
他一躲黄庭轩就迅速地伸回了手,李昀锐能看出他脸上的尴尬,他想让他别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搞得两个人都很尴尬。
“两杯柠檬茶打包,诶我们电影已经开场了,你们能给送上去吗?”
突然来了客人,两人都像得救一般松了口气,黄庭轩站起来点单,机械式地回答:“不好意思现在店里只有一个人所以…”
“啊?不是两个吗?”
黄庭轩看了李昀锐一眼才反应过来:“他不…”
“没事,我一会送上去,你看着店。”李昀锐打断。
“…行。”黄庭轩转而指挥客人扫码:“加一下店里微信,一会把影厅号发到这里,打微信电话的时候出来拿就可以。”
顾客连连道谢,扫完就急匆匆地坐侧边的升降梯上去了。黄庭轩把两杯柠檬茶做好打包好,期间两人都没说话,黄庭轩把水递给他,指了旁边的方向:“坐电梯上四楼,走出去就是检票口,你出电梯就给我发消息,我给他们打电话。”
“好。”李昀锐不知怎的没好意思看他,拿过袋子就往电梯去了,从上去到下来脑子都是空白的,不就摸个耳朵吗,李昀锐自己摸摸,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可刚刚分明就像被烙红的铁碰了似的,黄庭轩的手太热了,害他的耳朵一块烫起来。
第二天果然还是下着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雾气浓重,灰蒙蒙的一片。黄庭轩没上班也是一样的时间起床,懒得下楼买早餐,冲了杯挂耳咖啡应付,老板之前出门回来买的,送了他一盒。
之后就像李昀锐没来前的休息日一样自己收拾起房间屋子,李昀锐横在客厅的折叠床上睡得熟,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吵不醒他,看到几件丢在沙发上的衣服,黄庭轩也给顺手叠了起来。
李昀锐睡到十二点多才醒,中午点了外卖也没出门,雨下了一整天,却刚好在四点多停了,正好能出门买菜,黄庭轩带了把伞以防万一,李昀锐跟在他身边,菜市场这个点人最多,拥挤吵闹,地上湿湿黏黏,问价的砍价的,闹哄哄全是李昀锐听不懂的话。
他离黄庭轩只有半个人的空隙都能被急匆匆的大妈从中间挤过去,李昀锐怕自己被挤丢了,忙抓上黄庭轩的手腕凑过去:“人好多…”
黄庭轩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别处,也没挣开:“跟好,别走丢了。”
黄庭轩就这么领着他在各个摊位停下来,买了条鲈鱼回去清蒸,穿着黑色雨靴撸起袖子的老板看他们面生,一口夹带方言的普通话热情地给介绍:“扇贝新鲜!接下来暴雨出不了海啦,这是最后几颗啦,大的两块五小的两块,挨迈?(要不要)”
黄庭轩转头看他:“想吃吗?扇贝。”
李昀锐眼睛发亮,用力地点头:“想!”
“那拿几个小的,回去蒸粉丝。”
“嗯?”李昀锐转头:“怎么不拿大的?”
黄庭轩别过脸小声回答:“你没看大的小的都差不多。”
“哦哦…”
买好了扇贝和鱼,又买了半只鸡和五块钱橄榄回去煲汤,最后是一小把油菜花,回去白灼。路上又下起小雨,李昀锐帮忙拎着菜,黄庭轩腾出一只手撑伞,伞面太小,压根罩不住两个大男人,到家了李昀锐才看到黄庭轩被雨水打湿了一边肩膀。
“没事,反正一会也要洗澡。”黄庭轩从李昀锐手里接过菜往厨房走。
李昀锐只觉得心窝变得软绵绵的,鼓鼓囊囊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他跟到厨房门口:“你这样穿湿衣服会感冒,要不我去把热水器打开,你先去洗个澡,我把菜先洗了。”
“就湿这么一点,没事。”
李昀锐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黄庭轩笑了,转过头双手抱胸看着他,李昀锐被他看得不自在,眨眨眼声音也虚了:“干嘛这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