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妈妈觉浅,休息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在卧室里低声喊人,门没多久就打开,姜文焕推着轮椅进去,姜妈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走了,吃饭了没有?”
姜文焕俯身扶起她:“还没有,我扶您去吃饭。”
“好。”
餐桌上,姜文焕盛了碗粥放到姜妈妈面前,姜妈妈微笑着说:“你也去盛一碗,吴妈手艺很好。”
“不用了,还不饿。”姜文焕坐在侧边静静等候。
吃了不到一半,姜妈妈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折叠后优雅地在唇上按了按,看向姜文焕:“有话就说吧。”
姜文焕开门见山:“您跟鄂顺说什么了?”
姜妈妈正欲开口,姜文焕就先一步又说:“不要说只是随便聊聊。”
姜妈妈沉默一会,道:“你都知道了还问妈妈。”
“您前天不是这么说的,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吗?”
“这不是交易,我是你妈!”姜妈妈皱着眉激动地说:“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当个正常人有什么错?”
姜文焕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您认为我是不正常的吗?”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姜妈妈握住他的手,恳求地歪头对他说:“焕儿…你跟他分开吧,就当了了妈妈的心愿,他还年轻,他们家里人以后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姜文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别过脸将手抽回:“这种话您说过太多次了,我可以听无数次,但鄂顺只有今天一次。如果您不喜欢他,我不会再带他来打扰您。”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焕儿!你回来,妈妈知道了,妈妈不会再说了,你回来!”
就像狼来了听多了一样,姜文焕也不再信了,他身心俱疲地走到门外,正好碰见闻声回来的阿姨,点头说了声:“好好照顾。”
阿姨应了声诶,急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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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顺回到家,脱了鞋一头扎进柔软宽敞的沙发里,他蜷缩着,常年挂在椅背上的毯子拉下来盖在身上,心中止不住地酸涩,如果现在没忍住发出点哭声的话他肯定会忍不住大哭一场。
他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觉得姜妈妈今天说的话姜文焕是知情的,反正他看起来很站在妈妈那边,也对,能站他才怪了,这可是人家亲妈。
从小到大,鄂顺还没被这么看不上过,枉费他为了今天见面推了大半天的行程。
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鄂顺没有心思接电话,烦躁地闭上眼无视,可手机停了又震停了又震,没完没了。
“靠!”鄂顺大喊了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手机接通,怒气冲冲地:“喂!干什么!”
“操,吓老子一跳,你丫的吃炮仗了?”
“…?”鄂顺一愣,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又重新靠近耳边:“崇应彪…怎么给我打电话?”
“怎么给你打电话,你回消息我能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在哪呢?”
“我…”
“吞吞吐吐的干啥呢,我现在离你公司就五分钟,你在不?”
“没,我在家。”
“哦,远吗?发个定位给我我接你去。”
“不是…”鄂顺有点混乱:“去干嘛?”
“喝酒啊,死老头子派给我那活终于完了,怎么,我回来本来应该是你来接驾,现在亲自去接你你还不乐意出来了?”
鄂顺想了想:“…那你来接我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行,快点啊。”
鄂顺和崇应彪是高三升大学中间那段时间在一个夏令营认识的,那会不熟,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后来崇应彪为了躲老爹管束偷偷把大学志愿从北方随便改到了南方某大学,正好就是鄂顺的大学,作为唯一的熟人,稍微熟悉了一些,但仅一个学期就被逮住转走了,巧的是前几年因为工作偶然有接洽,就断断续续又联系上了,虽然怼来怼去,但近几年关系就一直不错。
崇应彪接上鄂顺,开着骚包的红色超跑在道上疾驰吸引了一众目光,没多久就到了一家氛围很好的酒吧,门店外墙巨大的涂鸦十分吸引眼球,崇应彪看起来是熟客,一进门吧台后面长相清秀的男生就过来打招呼,崇应彪轮流给俩人介绍:“这孙子羽,我发小,也是这家店老板;这鄂顺,我大学同学兼合作伙伴。”
相互道了好,崇应彪一手揽一个,薅俩人一块去楼上包厢喝酒:“我存你这几瓶酒今天都开了!”
包厢隔音很好,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可以俯瞰楼下的舞池。边喝边聊,几杯下肚,崇应彪也看出鄂顺心情不好,打了下他的肩膀,揶揄道:“怎么回事今天,奔着喝穷我来的?”
鄂顺笑了下:“喝得穷你也算大功一件。”
“滚你的,我喊你出来开心你喝闷酒来了啊?”
鄂顺摇摇头,低下眼又喝了口酒。
孙子羽提醒道:“这酒后劲大,照这么喝下去明早醒了头疼。”
崇应彪碰了碰鄂顺:“听见没,你明天不上班啊?”
鄂顺闷闷地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崇应彪啧了一声,一把挡住他又要送到嘴边的酒杯:“我这么好的酒你这么喝都糟蹋了,你这个喝法我喊人给你抬两打哈啤你可劲造。”
孙子羽笑笑:“我们这没有哈啤。”
“诶,哈啤都没有,低端了啊。”崇应彪指了下他。
鄂顺看他俩二人转似的也笑了,放下杯子:“这么喝确实浪费了,要不送点便宜的上来吧。”
“操,你看不起谁呢,不怕头疼你就喝,喝死了给你送医院。”崇应彪骂道。
鄂顺喝得有点上脸了,脸颊红扑扑的,笑着摇摇头:“没事。”
“哎我天,你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崇应彪看得难受,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到底怎么了,又跟你家那口子吵架了?”
“……”隔了好一会,鄂顺缓慢地点点头:“应该要分了。”
“怎、啥?”崇应彪一愣,他虽然觉得姜文焕是个整天穿西装的装货,但也知道他俩在一起十年,这不是一般情侣能坚持的:“这么严重,他怎么你了?”
“他没怎么我,他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鄂顺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盯着酒杯,没忍住拿起来一次性喝了个干净,犹嫌不够,继续往杯里倒。
“够了,水牛啊你。”崇应彪给他拦住,从他手里把酒抢走:“他妈不同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的突然开始在意了。”
“我今天见她去了,她当面跟我说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鄂顺不受控制地瘪嘴,又深呼吸一口:“还挺难受的。”
“靠,当面说啊,姜文焕呢?他死了?还是就那么看着啊?”
“他不在。”
“他死哪去了让你一个人面对他妈?这谁的妈到底?”
“你别这么说…”
“本来就是,分了好,十年跟一个你也不腻。”
即使心里怪罪姜文焕,也知道崇应彪是在替他说话,但听到这些时鄂顺又免不了俗:“其实他挺好的…”
“哎我真是操了...”崇应彪气得喝了口酒:“那我祝你俩百年好合,共创下个十年。”
鄂顺抿了抿嘴,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崇应彪恨铁不成钢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整这副样子给我看干嘛。”
“……”
气氛一时安静得诡异,孙子羽第一次和鄂顺见面,对这事不好发表看法,只好不出声。好半天,崇应彪看这一个两个都像闷葫芦似的,又长叹口气,骂了句脏话,道:“你俩的事要不要分你自己看着办,你什么都不缺,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你要是跟他分了想找下家尽管call我,保证给你找几个成色好的,分分钟让你忘掉他。”
孙子羽幽幽来了句:“彪哥,你这话说的有点像拉皮...嗷!”
崇应彪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才拉皮条。”
鄂顺笑着看他俩闹,顺势又喝了几杯,酒精后劲逐渐麻痹大脑后他觉得轻松多了。
后半场鄂顺和崇应彪都喝得烂醉如泥,崇应彪喝多了就侃大山,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上一秒说去南极看北极熊,下一秒就能骂亲爹骂十分钟不带重样。孙子羽知道他喝完酒的尿性,特地没怎么喝想着照顾两个,好在鄂顺喝完酒只是靠着沙发闭着眼安安静静的,他只要把崇应彪扛到他的休息室就行了。
孙子羽深呼吸一口,俯身扛起崇应彪的一只手臂,用力一抬,不仅没拉起来,崇应彪一用力,又把他整个拽倒了。
“卧槽...”好在压在崇应彪身上不咋疼,孙子羽手臂下意识地撑桌子,不偏不倚地按到服务铃,不出一会,门就被打开了,好像一早就有人守在门外似的。
孙子羽往门边看,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来得正好,过来搭把手。”
穿着服务员制服的男人咬了咬后槽牙,大步走近一把把躺在崇应彪身上的孙子羽拉起来,孙子羽往后趔趄了一步,攥了攥被抓的有点疼的手腕,看着辛甲轻易地把崇应彪扛在肩上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大块的还得大块的扛,不能为难他这种弱小无助的散打选手。
辛甲黑着脸:“送去哪。”
“哦,送我休息室,把他扔里面床上。”
辛甲脸色更差,皱着眉压抑着怒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送哪?”
孙子羽双手交叠看了他一会,走上前:“不乐意我自己来,你爱干嘛干嘛去。”
孙子羽伸出的手落了空,辛甲侧过身:“我来。”
孙子羽挑了挑眉收回手:“小心点伺候。”
看着人不情不愿地把人带走,孙子羽哼笑一声,回头去照顾好照顾的。
鄂顺靠着角落,乖乖低着头,耳朵和脸颊红了一片,微微撅起的唇瓣染了酒水显得亮晶晶的,嘟出一点儿脸颊肉,要不是崇应彪说他俩大学同学,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孙子羽也不意外。
“诶,哥们,醒醒。”孙子羽轻轻拍他的脸,鄂顺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咂摸咂摸嘴唇别过头,孙子羽有点没招,他的休息室被崇应彪睡了,要给鄂顺送酒店去吗?
'嗡——'
鄂顺腿边的手机震动的声音,来得正好。孙子羽凑上前看到备注上的爱心,想也知道是谁,他片面地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印象不好,可鄂顺也不能在这待着,犹豫再三,孙子羽还是拿起手机,刚要接通就因为太久没接自动挂断了,锁屏显示二十多个未接,孙子羽啧啧两声,手机随即又震起来,新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这么孜孜不倦,那就勉为其难接一下吧。
孙子羽滑动屏幕,先听到对方的声音:“鄂顺,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哪?”
“他醉了。”孙子羽说。
听到不属于号主的陌生的声音,姜文焕停顿的几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安和愤怒瞬间溢满,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好像隔着电频在掐谁的脖子:“把电话给他!”
“我操…”孙子羽被吼得抖了一下,差点没拿住手机,他皱着眉重新靠近听筒:“我说他醉了,你没听到吗,他说不了话,”孙子羽看了眼鄂顺,报复似的故意说:“你不知道他喝醉了什么样吗?他现在…睡着了。”
姜文焕双目猩红,咬着牙一字一顿:“他在哪?”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他谁啊?”
“我再问一遍,他在哪。”
处于暴怒边缘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让人不寒而栗,孙子羽咽了口口水,咳嗽两声:“他在Yu club的包厢,至于是哪一间,你自己找吧。”
孙子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鄂顺身边,一转头被身后的视线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辛甲冷着脸:“刚刚。”
孙子羽点了下头:“搬完了?”
“他走了。”
孙子羽皱眉:“走了?去哪?”
“不知道。他自己醒了就走了。”
“靠,他喝了酒啊,不会开车去了吧。”孙子羽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手臂却在包厢门口被辛甲一手握住,孙子羽皱眉:“干嘛?”
“他没开,门口有等着接单的代驾,我给他叫了。”
“…哦,那行。”
辛甲还是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地看了眼沙发上的鄂顺,又转头看他:“这个呢?也送到你床上去?”
“这个不用。”孙子羽即答,下一秒发觉手上被箍得更紧,他转过头,好笑地看着他:“干什么,吃醋啊?”
辛甲看着他没有说话,又恼又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再用力点,把我手薅下来来。”孙子羽把胳膊往他身上靠,辛甲不爽地舒了口气,放开他的手。
“不就睡过一次…”孙子羽嘀咕一句,又叉着腰训他:“我告诉你啊,你老这样要是影响到工作,我可不会顾念什么,到时候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
“听见没有?”
辛甲沉默几秒,垂眸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下去干活吧。”
辛甲正要走,孙子羽又想起什么叫住了他:“回来。”
辛甲回头,用眼神问他,孙子羽说:“你别下去了,就在这守着,一会有人来你就拦住他,也别真拦,你就……”孙子羽眼珠子转了一圈,笑起来:“你就半推半就,最好让他摔点杯子酒什么的,差不多就让他把人带走,记得要名片啊,我要索赔的。”
“…好。”
想着能讹一笔,孙子羽心情颇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
辛甲不负众望地'拦住'了姜文焕,姜文焕也堪称桌面清理大师,把东西摔了个七七八八,留下一张名片和辛甲青了的嘴角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