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焕喉结攒动,隐晦地咽了口唾沫,捂住他靠近的嘴巴,别过脸道:“够了…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这里又没人看见,大家都忙着看花魁呢…”鄂顺含糊地说着,努力把脸凑过去:“要亲要亲…”

姜文焕闭着眼,坚守底线:“…那也不行。”

鄂顺用力掰下他的手,小脸皱到一起:“为什么不行?刚刚可是你主动亲我的,我要还回来。”

姜文焕眉头微蹙,好像很为难似的:“你怎么…这么…”

“怎么啦!”鄂顺抬起下巴,看到他躲闪的眼睛和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他愣了愣:“……姜文焕,你是害羞了吗?”

“我…!”姜文焕咬牙,眉头更紧,却说不出话。

“诶——”鄂顺笑起来,咬着下唇,一副看新奇玩意的样子,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你也会害羞呀?”

姜文焕移开眼神,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远:“好了,不是还要放花灯吗,先下去吧。”

“不放了,再亲一下嘛…唔啊!!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带我下来!!”鄂顺气得跺脚,伸手打他的肩膀:“吓死我了!”

姜文焕笑,轻轻拍他的后腰:“花灯还放吗?”

“放!下都下来了…”

鄂顺气鼓鼓地转身,走向卖花灯的小摊,姜文焕跟在他后面,但从刚刚开始就时不时地感觉到背后有股视线凝视,警惕地转头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他只好更贴近鄂顺,保证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鄂顺瞥了一眼身后靠近的人,压了压嘴角,仰起下巴轻哼一声,他这次绝对不能这么轻易被他哄好!

走到婆婆的小摊前,鄂顺微笑着比了个'二'的手势,拿出钱袋把铜板递给她,婆婆推脱着要把给多的还回去,鄂顺把她的手往里推,用夸张的口型说:“您拿着!”又回头对姜文焕说:“拿两个花灯。”

婆婆拗不过,最后只是连连弯下她本就佝偻的身子,鄂顺又跟着扶起她,说:“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结伴到河边,姜文焕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两个莲花形状的花灯,把其中一个递给鄂顺:“小心火。”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鄂顺边嘀咕边蹲下身,闭上眼在心中默默许完愿,将花灯放入水中。

看到姜文焕也把花灯送出去,他问:“你许了什么愿。”

“许愿…”姜文焕说:“没有许。”

“啊?为什么不许愿,一年一次的哦。”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鄂顺开玩笑地说:“难不成你还是第一次放花灯呀?”

“嗯。”

“…”鄂顺脸上的笑容僵住,顿时被愧疚感侵袭:“呃…呃、没放过也没事,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嘛,你现在补上,一样作数!你第一次许愿,神仙肯定更重视,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那,”姜文焕转头看着他,夜色下,他的目光深沉温柔,像镀了一层月光:“我希望一个人,一生一世,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鄂顺愣愣地眨了眨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坏了,又被他哄好了…

姜文焕笑了笑,摸摸他的脸颊:“时候不早,回府吧。” 总感觉,再待下去不安全。

“哦…”

回去的路上,沿着石板路,鄂顺晃荡着双手,心情很好地一会走一会跳,时而走到姜文焕面前,背过手倒着走,问他:“你怎么许那个愿,总要为自己想想,比如,逢赌必赢?”

“我不赌博。”

“心想事成?”

“不实际。”

“那武艺高强!”

“已经有了。”

“厚…你这样很坏诶…”

“你不信吗?”

“信信信,我可不想再上房顶了…”

一路闲谈回到府中,夜风瑟瑟,树干上的枝叶摩擦出杀杀声,清亮的银色月光覆盖住庭院,鄂顺伸了个懒腰,蹦蹦跳跳地直奔房里:“我去换下衣裳,你去让小铃小翠备热水。”

被落在后面的姜文焕摇头笑笑,进到屋里的人没听见回应,边说边探出头去:“听见了吗?”

鄂顺冒出头跟他撞了个正着,姜文焕已走到门口,伸手盖住他的头顶:“遵命。”

鄂顺抿抿唇:“吓我一跳…”

“把门关上再脱,夜里有风。”

“我知道…我就是先脱件鹤氅。”

“嗯,换吧,我去叫人准备。”姜文焕替他关上门,庭院无声,连风都歇下了,还未从院中走到廊上,姜文焕耳根一动,敏锐地捕捉到细小的异动,“什么人!”他抽出匕首,脚步一转,仅是看向房顶的一秒,手中的短刃也旋即利落地飞出去,扎在那夜行人的手臂处。

那个方向就是要往屋里去的,姜文焕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没发现,鄂顺的尸体可能就在里头躺着了,夜行人不顾手上伤痛,直奔正房,就要破门而入,姜文焕拔出佩剑刺去,半路拦截了他,二人扭打在一起,兵器碰撞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是你,”兵器相抵之时,他道:“榜首竟然还没死。”

“死的会是你。”姜文焕冷冷道,刀锋相划擦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火光。

“叛徒又有几日活头?”

比起身份被认出,姜文焕想到的是,鄂府已经被盯上了。

一开始鄂顺还以为听错了,只是门外的打斗声愈发激烈,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鄂顺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他皱起眉,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急忙系好寝衣带子,绕过屏风疾步出去,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姜文焕站在院中央,举着那把凌厉的剑,在月色下愈显冷酷的脸喷上星星点点的血液,那颗头颅从身体上分离,躯体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喷出一圈鲜血,掉在地上的头砰砰地摔出闷响,又轱辘轱辘地滚往他的方向。

那颗头,怒目圆睁。

“呃……!”鄂顺大惊失色,瞪圆双目,双手握紧,张着嘴恐惧地哈气,心脏剧烈跳动,身体僵硬做不出反应,紧接着,他尖叫一声,瞳仁一翻,晕了过去。

姜文焕双眼赤红,在这声尖叫中渐渐恢复神智,熟悉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看着晕倒的鄂顺,手中握紧的剑忽而颤动。

鄂顺看见了,他什么都…

姜文焕霎时间如坠冰窖,漫天黑暗将他吞没,好像有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回深渊。

闻声赶来的家仆也被这一幕吓得尖叫,更甚者有人直接吐了出来,姜文焕手腕脱力,剑掉到地上,他浑浑噩噩地转过身,经过人群时,他们恐惧地让开,姜文焕转过头,看着往后缩的侍女,道:“刺客已就地诛杀。殿下说,让你们备热水。”

“呃…好、好的……”

-

“嗬——!”鄂顺瞪着眼从恐惧中惊醒,整个人从床上惊坐起来,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方才梦境中的事物已在睁眼的瞬间忘却,只余心跳仍无法平静。

“殿下,您醒了!怎么坐起来了!”刚端着碗进门的小翠看到他,快步过来,将碗放到一边,伸手将被子掖好:“怎么坐起来了,殿下梦中一直出虚汗,小心着凉。”她说着,又回身把支起缝隙的窗户合上。

鄂顺捂着太阳穴皱了皱眉,只感觉脑袋阵阵酸痛,一开口竟是连声音都哑了:“…我睡了多久?”

“殿下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梦中仍流泪梦呓,吓坏我们了,”小翠站在床边,拿起碗吹了吹:“大夫看了说是惊吓过度,恐有梦魇,奴婢听大夫话给您熬了糙米薏仁汤,殿下一天一夜没吃饭,快喝一点。”

“我自己来…”鄂顺接过碗,正好喉咙干,喝点也好。

过了会,鄂顺才迟钝地想起昏过去前那一幕,赶忙问:“姜文焕呢,他在哪?”

“姜侍卫自然是在自己的屋里,”小翠解释道:“那晚的刺客已经被姜侍卫解决了,大理寺的人来查办,把尸体也带走了,姬公子在府里增添了些人手,保护您的安全。”

“怎会突然有刺客…”

小翠欲言又止,片晌,她回头看看,确保无人后,低声道:“殿下,姬公子在那刺客身上搜出了枚令牌,我…之前姜侍卫刚来时您不是让我收他的衣裳去洗吗,当时衣裳里也有一枚那样的令牌,我本想衣裳都洗完晾上再回给您,不成想后来一忙就忘了,到姬公子搜出那枚令牌时我才想起来,如此想来,姜侍卫是不是…”

鄂顺蹙眉:“这事你告诉姬发了吗?”

“呃…”小翠愣了愣:“没有,除了殿下外,此事不曾外传,我想姜侍卫武功高强,又在刺客底下救了您,具体如何还得请殿下醒了再定夺。”说着,她从衣裳里掏出那枚紫檀木令牌,双手奉上。

不知怎的,鄂顺竟然舒了口气,他接过令牌,拍拍她的肩膀:“没说就好。”

“殿下,恕小翠直言,事到如今,您放姜侍卫在身边太危险了,若是殿下顾及情分,不如给他些盘缠将他送走,之前他在山中您救了他,这回他救了您,如此两命相抵,您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自有我的思量…”鄂顺垂眸:“那晚之后,他怎么样?”

小翠摇摇头:“姬公子问完话后他就回了房,没见他出房门,饭也不曾用。”

“嗯?不吃饭怎么行,”鄂顺皱起眉,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看看他。”

“啊?不是…殿、殿下!您也没吃啊!”

“一会再说!”

鄂顺连外衣都没穿,套着松松垮垮的单衣就跑出去,被春日微凉的风吹得一哆嗦,他跑到姜文焕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没听到里头的回应,鄂顺顿感不妙,立马推门进去。

“鄂顺…?”姜文焕坐在床边,看样子是刚准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