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焕坐在床边,低眼看着身旁躺着的人:“你想谈谈吗?”
他的声线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更加严肃,鄂顺心如擂鼓,紧张得手心都冒起一层薄汗,即便不愿面对也知道越拖越不好,而且这个措辞,总感觉很严重。
鄂顺没敢坐起来,藏在被子里闷闷地问:“姜先生生气了吗…”
“什么?”姜文焕蹙眉,显然没懂,这个局面不应该是鄂顺生气了吗?
“就是,”鄂顺的声音越说越没底气:“我刚刚…任性了,是我打扰到姜先生办公,是我不好…”
“你…”姜文焕一时语塞,明明刚刚还很生气的样子,却还是乖乖来房间睡,现在还主动承认错误,这不是委曲求全是什么。姜文焕叹了口气:“你起来。”
“…”鄂顺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兴师问罪了,他是不是也要被开了。
不管心里慌成什么样还是得起来,鄂顺慢吞吞地起身,双腿分开跪坐在床上,身上还披着没掉落的被子,低着头一副准备听训的样子。余光看到姜文焕贴近的手,他下意识地闭紧眼睛,最后那手只是捻住了他额前的刘海。
“头发长了,怎么不去剪?”
“…我,”鄂顺点了点头,乖乖回答:“…好的,我会去剪的。”
姜文焕注意到他羽翼般不停扇动的睫毛,皱眉收回了手,一朝回到解放前,他的金丝雀又开始怕他了。
“你做的东西我都吃完了。”姜文焕也低下头看他:“你没有任性,是我不好,不用跟我道歉。”
“?”鄂顺抬头看他,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对:“啊?”
“真的。”姜文焕的嘴角温柔地扬起,看他惊喜的表情,突然想摸他的脸,刚抬起手又想到刚刚鄂顺紧张害怕的样子,手在半空中停住,犹豫后想收回却被鄂顺双手捏住。
小孩乖顺地歪歪头把脸贴过去,湿润的眼神看着他,刚刚哭过的卧蚕现在还鼓鼓的,泛着一点点粉红,说话声音又轻又黏糊,抱怨似的问他:“怎么都伸过来了还不摸呀?”
“…”姜文焕摩挲着他瓷白的脸,软得像撒了层粉的糯米糍,有点上瘾。
拇指指腹太靠近眼睛,鄂顺眯了一只眼,疑惑地叫他:“姜先生?”
“呃…嗯,”姜文焕眨眨眼回过神:“我想跟你解释,我…”在道歉这一方面格外生疏的姜总有些卡壳,顿了顿才道:“我不是故意拌你做的那个什么东西…”
“杨枝甘露。”
“嗯,杨枝甘露…”姜文焕又清了清嗓子,微微垂头:“也…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哦…”鄂顺有些新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还以为工作要丢了,领导竟然来承认错误了,鄂顺突然想,姜文焕原来是这么会反省自身的人吗,他还以为像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一般不会轻易道歉呢。
那他人还挺好的。
“上课那件事,你要是真不想去就不去了,我是怕你闷在家里闷坏了,可以出去认识一些新朋友,”姜文焕一顿,冷着脸补充一句:“待在家里只能和家里厨师佣人聊天,很没意思。”
“嗯?”鄂顺眨眨眼,笑着看他:“姜先生放心,现在大家都对我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别说欺负了,可以说是如见虎豹,生怕把他惹了。
姜文焕微微蹙眉:“最好不要关系太好。”
鄂顺疑惑:“为什么?”
“…因为,”姜文焕舔了舔嘴唇,停顿一会才道:“我平常不在家,只有你看着他们,你跟他们关系太好他们工作会不认真。”
“这样啊,有道理…”鄂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不要跟他们聊天,嫌无聊就多出门走走,去哪里玩都行,买买东西,”姜文焕又问:“钱还够花吗?”
鄂顺头顶无形的天线竖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姜文焕就转过身:“等等。”
姜文焕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张卡,转头递给他:“陆陆续续打钱也挺麻烦的,这是我的副卡,你拿着用,密码我改过了,跟家门密码一样。”
鄂顺愣愣地看着那张卡,姜文焕的副卡,那得有多少钱啊。
“嗯?拿着。”姜文焕催促地抬了抬手。
“不…”鄂顺闭眼摇摇头:“不行,太贵重了,万一我弄丢了…”
“弄丢了也没关系,没人知道密码,我也可以马上冻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姜文焕耐心地安抚他:“就当是为了方便。”
“真的不行,我每个月已经拿很多钱了…”鄂顺摆摆手,难得面对钱表现出局促,总感觉担待不起姜文焕这份信任,姜文焕只要零零碎碎从指缝里漏点钱给他对他来说就算巨款了,副卡着实太过于贵重,反倒让他有心理压力。
而且花副卡的钱,主卡肯定会有提示的呀!!这让他还怎么花!万一给了副卡都不往他卡里打钱了怎么办!
“那我不就白改密码了?”
“姜先生可以改回去…”鄂顺低头小声说。
姜文焕轻笑一声:“这是额外的,每个月该给你多少我还是按之前说好的给你,不用担心多花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可是…”
见他还犹豫,姜文焕打断:“我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外面其他人包养给多少钱吗,那些明星动不动塞的就是过亿的影视项目,买的包都是几十万,更别说额外的衣服首饰,别人拿的比你拿的这点多多了。”
“那不一样…”鄂顺皱着秀气的眉头,抿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又不是明星…”
“这是优势,”姜文焕笑着,指节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他为难的小表情,认真地说:“其他人追名逐利俗不可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漂亮,懂事,也更可爱,你比他们好,拿的应该比他们多,而不是比他们少。”
鄂顺的心脏跳动得紊乱,耳根隐隐烧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他的夸奖,鄂顺只觉得心底的羞愧在发烫,自己其实并没有比其他人好,虽然称不上追名逐利,但也实实在在是为了钱,姜文焕看到的他也是假的,这一瞬间,鄂顺开始怀疑自己做的事对不对,甚至冒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姜文焕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可他又不喜欢姜文焕,这不就成了玩弄别人感情了,他就想骗点对姜文焕来说无足轻重的钱花花,可没想做得这么过分呀…
“姜先生,你…”话到嘴边又吞回去,鄂顺的喉咙好像被堵住,总不能直接问姜文焕喜不喜欢他吧,万一不是他问这话太僭越了,万一是…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嗯?”
“太贵重了,”鄂顺微微摇头:“人不能太贪,姜先生给我的足够多了,不要再多了。”
“你一定要拒绝我?”
鄂顺像被戳穿了心事,手足无措地皱起眉,眼睛乱眨:“我只是…”
“怎么慌成这样了,”姜文焕无奈地笑,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脸:“好了,不想要就不要,那我只好麻烦一点,一点一点往你卡上打了。”
“姜先生…”
“这你就不能拒绝了,”姜文焕把副卡放回去,又回头看他:“你看到了,卡就放在那,密码你也知道,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拿去用,嗯?”
鄂顺愣愣地点点头:“知…知道了。”
“乖了。”姜文焕揉揉他的头顶。
对于姜文焕的信任,鄂顺不知怎的形成了一种报答心理,他低头想了想,姜文焕似乎很希望他学习一门技能,或许是看他整天在家确实太咸鱼了?看不下去了?拒绝太多次会不会显得很不识好歹?
“姜先生说的课程…”鄂顺伸手捏住他的指尖,抬眼看他:“我可以上的。”
姜文焕皱了下眉,半信半疑:“真的?”
鄂顺点点头:“可以的,只要是姜先生想让我学的,我都愿意。”
“…”姜文焕喉结滚动,alpha的自尊心被很好的取悦,面前的人像一块松松软软的小蛋糕,怎么揉搓捏扁都不会生气,一副乖软可欺的样子,姜文焕缓慢地吐了口气:“不想学也没关系,我怕你闷坏了,你总是不出门。”
“像兴趣班一样的课程我没问题的,去也没关系哦,”鄂顺抿着嘴笑:“除了上课我也会多多出门的。”
“保证吗?”
鄂顺用力地点点头:“保证哦!”
姜文焕笑了下:“好,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我让人去安排。”
“姜先生刚刚说的烘焙课就不错,我可以学做小蛋糕,”鄂顺甜甜地笑:“做给姜先生吃。”
“好,这两天就找好机构。”
“谢谢姜先生。”
姜文焕嗯了一声,低头看看他坐着的位置笑了一下:“今天是想睡这边吗?”
“啊,不,不是的,”鄂顺一顿,红着耳朵退到另一边去:“刚刚是想哄哄姜先生,所以…”
“哄我?”姜文焕挑眉笑笑:“所以把我的位置占了?”
“不是…就是…”鄂顺咬咬嘴唇,低着头声如蚊呐:“我不知道怎么哄好,所以给姜先生…”
姜文焕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理由:“什么?”
“…”鄂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个想法,此刻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一会才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暖…床。”
“呃…”姜文焕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被他一笑鄂顺更觉得脑袋要冒烟了,皱着眉忙捂住他的嘴,没什么威慑力的警告他:“不许笑…!”
“嗯嗯嗯…”姜文焕从他手底下发出几声。
鄂顺这才红着脸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看着仿若煮熟的小鸟,姜文焕被可爱得不行,拍拍床铺有意逗他:“挺暖的。”
“…”鄂顺抿嘴,直接躺下背对着他:“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去拍卖会呢…”
被事务堆积,姜文焕都把这事忘了,若有所思地喃喃:“拍卖会…就是明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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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鄂顺就收到了周助理打来的电话,具体就是交代时间和预计几点过去接。幸好上次去商场定制的西装前几天已经到了,总算没有再出现一次没有合适衣服穿的窘境。毕竟是第一次去拍卖会呢,鄂顺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吃完晚饭,给自己捯饬干净换好衣服等着周助理来接。
八点半车就来了,鄂顺刚打开车门,就看到同样坐在后座的周助理,前面是没见过的司机,鄂顺疑惑一秒才坐上去。
周助理看出他的疑惑,适时地给出解释:“小顺先生,这是您的专属司机,他姓胡,号码一会我会发给您,以后您的日常出行包括上下课的接送都是他负责,这是姜总安排的。”
“啊,哦。”鄂顺通过车内后视镜和前排的司机礼貌点了下头。
周助理刷着iPad,一会把屏幕转给鄂顺:“这是我给您找到的几家口碑比较好的烘焙机构,您看看比较看好哪一家,如果都不喜欢我会再找其他的。”
“好的…”鄂顺接过平板,随便划拉了几下都感觉十分高大上,跟他印象中的培训班大相径庭,虽然不知道价格但也看得出不便宜,鄂顺在几个里选择了教室面积看起来相对小一点的,他又没多想学,这个冤枉钱还是没必要花的。鄂顺把平板交还给周助理:“就这个吧。”
“好的,这两天就可以处理好手续,正式上课之前我发消息提前告诉您时间。”
“谢谢。”
“应该的。”
“啊,不过,”鄂顺突然想起:“周助理,你跟我去拍卖会,姜先生那边怎么办呀?”
“小顺先生放心,姜总那边我的同事在跟着,姜总不止一个助理的。”
“这样啊,”鄂顺缓慢地点点头:“他有几个助理啊?”
“姜总的工作多,需要的各方面的助理,除我之外还有两个工作助理和一个生活助理,另外还有一名秘书。”
“哈…还真挺多。”鄂顺抿了抿嘴,又问:“周助理也是生活助理嘛?”
周助理苦笑了一下:“我是特助,什么都做的。”
“啊…”鄂顺怜爱地拍了拍周助理的肩膀:“辛苦了。”
“不辛苦。”
“命苦。”
鄂顺稳稳接过了周助理投过来的眼神,莫名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惺惺相惜。
路程半个小时,到的时候刚刚九点。鄂顺跟着助理一同上了九楼的拍卖会场,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声音,鄂顺靠近助理小声问了句:“已经开始了嘛?”
助理点了下头,边把邀请函出示给工作人员边回答他:“是的,这场拍卖会十点就结束,姜总要拍的是最后一件拍品,不用很早来。”
“哦哦…”
过完安检交完保证金拿到号牌,走进长廊进到拍卖会会场之前,助理又偏过头笑着嘱咐一句:“姜总交代了,您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拍下来送给您,到时候您看中哪件拍品告诉我就好。”
鄂顺受宠若惊地愣了愣:“好,好的。”
走进拍卖秀场,助理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本小册子递给鄂顺,上面是本次拍卖会拍品的介绍,场内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中央高台上的拍卖师正在为背后展示的拍品竞价,刚刚落槌敲定了三千二百八十万的拍品。
三千二百八十万,鄂顺抿了抿嘴,还是三块二毛八听着舒服。
后到的两个人大摇大摆地从中间上去短暂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周助理从容地走到场内第一排的座位上,侧边还有电话出价的其他人的助理,反而是鄂顺不太适应被盯着,好在很快几件拍品下来两人都没有问津,马上就被忽视了。
中间和两边的大屏幕陆陆续续展示过每一件精美的珠宝拍品,现在出现的拍品是一件全钻项链及同品牌的耳环,起拍价为八百万。光是看PPT图片就被闪瞎,鄂顺眯了眯眼,随后听到不远处座位的场内出价。
“九百万。”
一道慵懒尖细的女声,有些耳熟,鄂顺皱眉看去,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看到了那天泼自己一身酒的王家小姐。
真是冤家路窄啊…
鄂顺抿嘴舒了口气,刚要收回眼神,感受到视线的王小姐就转头看来,不偏不倚地跟他撞上,场馆内的光线并不昏暗,看对方同样瞪大眼睛皱眉的表情,鄂顺也足以确认她认出了他。
好在她总不能在这里找自己麻烦,鄂顺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竞价中,那件拍品已经被叫到一千五百万,最新的叫价同样是出自身旁的王小姐,她把背挺直,好像信誓旦旦地要拿下这件拍品,鄂顺本来不想搭理,可她的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过来,眼神也实在称不上友好,像被骄纵坏的大小姐,满脸都是得意。
既然这样,多付出点代价也可以吧。
鄂顺偏过头靠近周助理的耳边问:“这件拍品最多值多少钱?”
“其实一千五百万都已经算高了,小顺先生喜欢这件吗?”
“没有,不买,”鄂顺狡黠地勾起嘴角:“叫着玩。”随后从助理手中拿过号码牌举起:“两千万!”
“…”跨度叫得太大,周助理都愣了一下,随后注意到鄂顺转向另一边挑衅的眼神,看到那边坐着的人就明白了。
王小姐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鄂顺,咬着牙举牌,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喊道:“两千一百万!”
鄂顺也笑着看她,举起号牌:“两千一百零一万!”
“你!”王小姐咬牙切齿地指着他。
鄂顺挑眉笑笑,又耸耸肩,晃晃手里的号牌。
“两千一百零一万一次!”抬上的拍卖师已经注意到第一排暗暗争斗的两位,故意将手掌指向王小姐:“还有更高吗?”
“两千一百五十万!”王小姐举牌。
“两千两百万!”鄂顺紧随其后。
“两千五百万!你再叫啊!”王小姐的声音喊得全场关注。
喊价已经高出拍品本身价值太多,拍卖场里也没有第三个人参与这件拍品的争斗,王小姐旁边坐着不知哪位已经开始揪她的袖子嘀咕着什么,鄂顺决定最后再加一把火,最后一次加完他就不玩了。周助理在一旁冷静地看着鄂顺意气凌厉,瞩目地喊出:
“两千!六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