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城中出了怪事,已经接连死了五个妓馆女儿,据说夜半常有鬼影撞门和诡异的咳嗽声,许多人都听见,民间更是越传越邪乎,说是有鬼怪作祟,春节才过不久,节气还没散干净呢就出了这样的命案,一时间都城内人心惶惶,奇闻甚至可止小儿夜啼,大理寺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皇帝大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花辞树看热闹不嫌事大,冷不丁地推举袁慎去查,接收到袁慎瞪他的眼神,花辞树心里就舒坦了。
谁知道朝堂上寂静几秒,瞬间有几个大臣站出来认可:“袁侍郎聪慧过人,久负才子盛名,这事交给他办,臣认为甚是妥当!”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袁慎,你怎么想啊?”
见袁慎真的被架在火上烤,花辞树幸灾乐祸地冲他挑衅地笑。袁慎板着脸,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将花辞树千刀万剐。皇帝问出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袁慎不得不走到殿前作揖,声音温润和缓,像流淌的泉水,分外斯文动听:“臣愿揽此事,只是臣一介书生,出入难免青楼诸多不便,也恐身形单薄为人小看,不如让花将军协同我一同破案。”
“嗯……嗯?”花辞树睁开眼,本来都已经在打盹等退朝了,怎么冷不丁提到他了。
“他推你你推他,你们倒是互相属意,既如此,便按你说的办吧。”朝堂下文武不合已久,皇帝有心借这一桩案子缓和众文官武将的关系,正好都是两边的翘楚,让他们合作再好不过了。
“等…!”花辞树刚想说什么阻止,皇帝已经抬手退朝,朝堂官员四散,只剩两个人面面相觑,袁慎冷漠地看着他,眉弓稍挑,花辞树要找他的事,他就顺便拉他下水,谁也别想好。
最后各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十八岁从边塞大胜而归的时候他在干嘛?玩毛笔?文绉绉没一点用。”从大殿上下来,花辞树边走边愤愤不平地和身旁的副将吐苦水。
“公子十八岁代师辩经名满都城的时候,他只会舞刀弄枪吧?粗鲁。”袁慎身边跟着他的小厮说道,正好拐角处走出宫门,一转头就跟花辞树碰了个正着,两边的话自然也被两边一五一十听了个清楚。
双方四人都停下来,小厮连忙闭嘴低头,毕竟在自家大人面前说两句还行,真面对着这人高马大的将军还是有些惧怕。
花辞树嘲讽地嗤笑一声:“没有我们在边塞舞刀弄枪,有你们吟诗作赋的机会?”
袁慎上下扫了他一眼,眼神不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你!”花辞树正往前冲一步,手臂就被副将拦住了:“将军,这是在宫门…”
“……”花辞树伸手指了指袁慎:“你给我等着。”
袁慎懒得跟他拌这种无意义的嘴,带着小厮坐上马车,又拂开车上的窗布,稍稍低头,故意对他身旁的副将道:“让你们将军回去多读点书,别到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拖后腿。”
说完就放下帘子驶出去了。
花辞树气结,指着车看看那又看看副将,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副将只好拍拍他的肩膀无奈摇头,这两位大人一文一武都是年少成名,不可多得的人才,本该惺惺相惜,可一个心细高傲,一个不拘小节,凑到一块就像火星子沾上炸药桶,没一次是不吵的,但要说真是大闹起来也没有,花辞树这种往前一步的动作就算让他上去了他也只是用手指用力戳袁慎的肩膀,伴随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对此花辞树给出的说法是不屑于跟他这种弱书生动手,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但副将也实在不理解,既然不会动手,嘴皮子上更是说不过,又怎么这么喜欢主动去招惹人家呢,这不是上赶子找挠吗。
这么一会子,花辞树终于憋出话了:“他了不起什么,你看他那样!那张……”花辞树手指抬抬,又实在说不出攻击袁慎那张脸的话,但凡袁慎长得一般点他都能人身攻击,最后只得愤愤放下手:“回营!”
揽上这宗事袁慎同样心情不美,到府回了房,坐在案台上提笔,想到他时常联系的笔友,袁慎的心情才稍稍好些。
他和这个笔友的缘说来也颇为奇幻。那天狂风大作,袁慎在窗台发现一只瑟瑟发抖的信鸽,要不是袁慎救下来准会在外面冻死,他把鸽子放进来,让人擦干鸽子看看能不能救,又拆下的鸽腿上绑的信,怕是什么要紧事,解开一看,不长的纸条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字迹也模糊不能辨认了,袁慎写了一张纸条,告诉信鸽主人信鸽受伤被他救下,故消息没有成功传递。
第二天放晴,鸽子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袁慎就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它绑上纸条放飞了。不成想不久后便收到回信,袁慎认出这只白毛褐尾的信鸽,他带着他主人的书信来了。至此两人便取得了联系,相谈甚欢一直到了现在。
同在都城却没有见过面,两人一直靠书信来往,对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长得如何,不像那些围着他转的女娘,不是爱慕的家世才学就是单纯喜欢他这张脸,未免庸俗,他追求这样心灵的沟通,比起那些世俗交往,袁慎觉得这样的交流更为纯粹。
另一方面,他的身体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若是被寻常女儿家知道,估计都会被吓跑。他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里,背负着一个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几次,他都希望有个人知道并理解他,而这位不曾见面的笔友成了这个人,袁慎惴惴不安,直到收到对方的回信时,那颗心终于落下,完全的毫无保留之后,好像两个人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拉得更近。
提笔写完,袁慎放出自己的信鸽,待沐浴完毕便收到小厮呈上来的回信,说方才信鸽已经来过了,袁慎点头接过,小厮不识字,看着袁慎的表情咯咯地笑了两声,捂嘴调侃道:“公子每次和这位姑娘传信总是笑得很温柔,要是被那些女娘们见了又要缠上来了。”
袁慎略微蹙眉,嘴角却笑意不减:“你是没活干了,这样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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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袁慎用早时,门外侍从进来通传,说是宫里的人来了,袁慎虽不解但还是让人恭敬请进来,公公传的是皇帝的口谕,限他们三十日内破清那桩案子,为了方便讨论案情,要他们不日就住到一块。口谕已到,不容置喙,袁慎怔愣良久,在小厮的提醒下才迟迟谢恩。
另一边的花辞树同样咬牙切齿,不爽地顶了顶腮,甚不情愿地应允。
皇帝安排的宅子也十分有深意,就在烟柳巷背后,方便查案外,府门面向街市,接下许多人来来往往都能看到他们同步进出的模样,就是要让百姓们看见本朝文武强强联手和和睦睦,有利民心。
又不能抗旨,花辞树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在那之前,他写了封信给他的笔友,告诉他自己不得已要搬离原址,怕鸽子不认路,留下了某个街口信筒。
心有灵犀,袁慎正打算打发小厮去问那府邸所在的巷口的信筒编号,信鸽就飞到了他手里。竟然这么巧,对方也说不用信鸽了,这是何等缘分。
搬到御赐暂住的宅子,袁慎特地让马车在巷口停下来,一看到信筒上的编号,心下更是惶然,他那未曾蒙面的密友竟然就在这条巷子里同住吗?袁慎难以压抑心中微妙的雀跃,直到在府门看到同样搬东西的花辞树。
“……”袁慎鄙夷地看着花辞树一个箱子一个包袱地往地上一砸就算完事了,这人就这么点行李,不会只带了两件衣服吧。
花辞树也注意到他,双手抱胸看袁慎站在一旁,侍从一箱一箱地把东西往下搬,哼笑了一声开口道:“东西这么多,袁侍郎是打算常住啊。”
袁慎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花将军带的东西少,届时少什么不要找我借才是。”
花辞树切了一声,搬着东西进去:“谁稀罕…”
余光看到他把包袱放在箱子上,轻轻松松就抬着大步进去了,袁慎不由得皱起眉,刚刚那箱子沉甸甸地放到地上嘭地好大一声,他这是什么牛力气。
这是个二进的宅子,庭院宽敞,府门进去正对面是正厅,两边是厨房和库房,侧边两道廊可以走到二门,二门一个正房侧边两个厢房,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住在两边,最大限度的远离对方,反而把最大的正房空出来了。
东西大致收拾好,袁慎和花辞树站在各自的房里,却正巧通过两扇打开的窗对上眼神,相互觉得晦气,立马别过了脸。
但案子还是要查的,袁慎躲在房里不出来,花辞树也不想拉下脸主动去找他,于是在房里踱步,时刻注意着,终于等到袁慎站起身,他也立马起来迎了出去,撞了个正着。
“喂。”花辞树喊他。
袁慎不搭理,冷着脸缓步往外走去。
“啧,你没听见啊?”
袁慎走在前面,花辞树跟上去,袁慎背挺得很直,走路姿态不疾不徐,玉质的头冠簪着头发一丝不苟,花辞树看他走路看得出了神,一时忘记喊他。
袁慎在书房前停下,要不是花辞树回过神脚步刹得快就要撞上了,他撞上不要紧,就怕把袁慎这薄薄一片的撞出个好歹。
袁慎转过身,两人一时间站得挺近,花辞树后退半步:“叫你不应,又突然停下来,你存心的?”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
“停!”花辞树抬起手掌打断他,又双手抱胸:“别念了袁公子,说正事,陛下就给三十天,这案子你打算怎么查?”
袁慎冷笑:“花将军真是毫不掩饰,现在就想坐享其成了。”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我…”
为了报复他打断自己,袁慎同样不等花辞树说完就转身进书房,这宅子提前清理过,干净但空荡,天气尚冷,今早还下了雪,没有炭盆整个里屋都是冷冰冰的,带来的小厮还在屋里收拾东西,炭火似乎堆积在库房,搬一盆子过来还挺重…
袁慎坐到书房外侧的坐炕,底下没烧炭火,坐上也是凉的,忍不了,必须让这个便宜苦力给他干点事。
“有点冷,花将军觉得呢?”
“……”花辞树眯起眼,这语气听得他莫名的毛骨悚然,上次听到袁慎这么好声好气,他就被骗进宫让皇帝抓去排查刺客,上上次是告诉他前面有人闹事,结果他就因为冲太前被拉上去比了场武,上上上次袁慎说有重要的东西掉了,他被两句软话迷昏了头,见这么多人都在找,就真信了是什么要紧物什,最后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分外喜庆的东西,后来他好说歹说才跟人姑娘岳父讲清楚自己真不是来接绣球的,真只是碰巧捡到了。每当这个时候,袁慎就会用扇子掩着半张脸,一双温润的眼睛笑得弯弯。
这次他学精了,绝对不会再上袁慎的当!
“不冷,袁侍郎有何贵干?”
“我有点冷,炭盆在这,你去库房搬些炭火来烧。”
“哦。”花辞树拿起边上搁着的盆,大步出去,快走到库房了才隐隐察觉有哪里不对。
于是,花辞树气冲冲地搬着满满一盆炭回去,重重放在地上:“你冷干嘛使唤我?我又不是伺候你的。”
袁慎睨了他一眼,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桌子另一边,一杯自己拿着抿了一口,抿完才慢条斯理地冲他抬抬下巴:“你也喝。”
“……”花辞树盯着那杯茶看了一会,喝就喝,不喝白不喝,他都替他搬炭了,喝他杯茶怎么了,说完便走上前拿起来喝,一口喝完,茶杯一放下就对上袁慎的眼神,花辞树顿时皱起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炭火点起来,”袁慎动动脚:“放近点。”
袁慎一副你喝了我的茶就得听我的的模样,花辞树一时失语,得,反正吵不过,到底还是骗了杯茶喝,再说他也像前几次那么倒霉,不能算再吃一堑,顶多半堑。
花辞树抬脚把炭盆推到袁慎脚边,接着又掏出火折子蹲下去点炭,袁慎低眼看着他,这个姿势就像是花辞树伏在他脚边似的,像只卷毛犬,袁慎不禁笑了笑,还是这样比较适合他。
听到短促的笑声,花辞树抬起头,袁慎稍稍垂眸,薄唇微扬,那张面如冠玉的脸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你笑什么?”
袁慎闻言敛了嘴角,可不能说自己在心里把他当成狗了:“没什么,点着了吗?”
“嗯,好了。”花辞树坐回去,回到正题:“案子怎么办?”
提到这个就头大,袁慎低眼喝茶,阴阳怪气地说:“本来哪里用管这事,事已至此,明晚还得去百花楼看看。”
“你为什么就确定下一个遇害的会是百花楼的妓女?”
“凶手对单数有种执着,前五家青楼按排列数都是单数,遇害的妓女牌号也都是单数,甚至遇害的房间号都是单数,根据推测,大概可以确定就是百花楼,明晚秘密过去蹲,白天也要去了解一下前五家遇害青楼的状况。”袁慎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大理寺没把案件卷宗给花将军也抄录一份?”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看。”花辞树想到早上大理寺送过来的卷宗,那么多那么厚,这么点时间袁慎就看完了?
“今天还有些时间,花将军看得快些,不要求多的,起码不要连最基础的案情也要我多讲一遍。”说着,袁慎起身,从另一边的案台上拿来砚台纸笔,提笔未落,抬头看还坐在那的花辞树,道:“还不去?”
“……”花辞树还以为他拿纸笔是要制定什么计划,结果就是单纯要写字??
不理解但尊重,花辞树退出去,袁慎终于能安心给他的笔友写信,这回不用信鸽反而可以多说一些,只是不知道多久才能收到回信。
花辞树回自己房里,那些卷宗他看两页就开始犯困,强逼自己看了大半,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决定出门清醒清醒,顺便去看看巷口的信筒。
走到信筒前翻找,里面就两封信,那个都不是给他的,花辞树有些沮丧地走回去,一回府正好遇上要出去的袁慎,彼此对视一眼,没多说话。
次日白天,去背后的烟柳巷了解情况,小厮年纪小,袁慎没让他跟着,就和花辞树单独去看看。
“大冬天你还拿个扇子干嘛。”花辞树鄙夷地看着身旁的人。
袁慎身穿灰色披风,领口一圈浅色绒毛,羽毛扇伸出来左右看看,又移到他面前轻轻一扫,吹起一阵冷风,扑得花辞树皱着眉往后一仰,袁慎轻描淡写道:“扇你。”
“……”
走到第一家案发的青楼门前,袁慎忽而停下脚步,花辞树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你走前面。”
花辞树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一会,笑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怎么,袁侍郎怕被相好抓住?”
袁慎皱眉,懒得跟他解释,直接伸手抓他的衣袖把他扯到自己身前,又从拍了一把他的后腰,冷声呵斥:“走。”
“切…”花辞树勾唇笑笑,懒懒散散地被半推着往里走,时不时还得停一下让袁慎啧他才走。
一进门,院内温暖,院里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都不用穿得多严实,一个个都迎上来,袁慎赶紧低下头躲在他身后。
'官人这边走呀,来嘛。'
'还是来这边吧官人。'
'两位官人喝点什么?小女子可以作陪哦。'
花辞树抬手挡着撕扯上来的几双手,他算是明白袁慎为什么要往他走前面了,好声好气推拒两声没起到作用,袁慎就知道猫在后面当哑巴,花辞树深呼吸一口,粗声吼道:“退后!我们不需要,你们这谁管事?叫过来!”
几个姑娘果然被他那气势吓到,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听到吵闹声,扭着肥臀的妈妈不知从哪儿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听见那尖利的嗓音:“哎哟哟,这是怎么啦两位客官,姑娘们哪里不好,尽管跟我说。”
等妈妈走上前,花辞树板着脸,往边上瞧了一眼,妈妈便心领神会地挥挥手让姑娘们退后一些别跟上来,自己则跟着两位客官走到边上,她见他们这身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一点也不敢怠慢,微微躬身,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两位客官,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花辞树严肃地嗯了一声,又回头看向袁慎。袁慎嗔了他一眼,举起扇子遮住半张脸,这才从他身后站出来,几句向妈妈说明了情况。
“哦,是这样,”妈妈恍然大悟,发觉不是来消费的,是来耽误生意的,态度一下子冷淡许多:“既然是官家办事,那就请吧。”
“请转告楼里姑娘不要把今日来访之事大肆宣扬,当然,如果连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最好。”
妈妈白了一眼:“这我可管不了,嘴巴长在她们自个身上,我说你们二位是哪里的,上回几个大理寺的来了又来,查没查出什么,倒是阵仗挺大,都吓跑客人,你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花辞树脾气上来了,一步就要上前,被袁慎一手揽住,他面不改色对妈妈道:“这位是花将军,领圣上的旨亲自彻查此案,之前来多少人都与我们无关,我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妈妈不配合,届时将由花将军一五一十汇报给陛下。”
“呃…”妈妈愣了愣,又换上笑脸:“哎哟公子,这话就言重了,实在是出了这事院里姐姐妹妹们都比较关心,我一个女儿死了我也难过呀,一时拎不清也是有的,将军公子多多担待,我一定让她们闭紧嘴巴!啊,我这就跟她们说,您两位随意,从这上去第三间就是案发现场,我们一直没动过呢。”
花辞树看着妈妈走开的背影,皱眉冷哼一声:“什么人…”
“没必要跟她们起冲突,走吧。”袁慎往楼梯那去。
花辞树跟在他身后:“诶不是,你干嘛用我的名义啊,给我招什么仇。”
“怎么,堂堂花将军也怕跟妈妈结仇,怕下回光顾她不按你的喜好给你送姑娘?”袁慎慢悠悠地刺他。
花辞树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别胡说啊,我清白着呢。”
袁慎的披风上台阶一直拖在后边,一阶一阶地扫,跟给人家扫地似的,这上去了不得脏一圈,花辞树皱眉,不是最爱干净了吗,这么想着,他伸手给袁慎提起'裙摆'。
袁慎皱着眉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披风:“你做什么?”
“…就,”花辞树抿了抿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提起来,他爱干净关他什么事:“我是怕你拖脏了回去要发脾气才给你拿着点。”
袁慎倒是没注意到这点,他缓和神色,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就有劳了。”
花辞树哼笑一声:“你还真不客气,把我当奴才了。”
“你自己乐意。”
花辞树也不恼,拎着披风晃晃:“行,我乐意。”
进案发屋子巡了一遍,处处都与卷宗记载的无二,确认完就去下一处继续看,五处案发现场巡视下来都没有新的发现,现在就只能指望凶手下次犯案能被活捉了。
“走吧,凶手都是夜间犯案,现在回去吃个饭,晚上去百花楼看一眼。”袁慎拂袖转身。
“哦。”花辞树走一半停下,回头道:“诶,袁慎,你觉得…”
'袁慎!我就知道是袁公子!''我刚刚就觉得像!袁公子别走啊!''袁公子——!'
“啧…”袁慎瞪了花辞树一眼,撇下他快步往外走,花辞树回头看着迎出来的姑娘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什么情况千军万马跟打仗似的。
花辞树跑出去跟上袁慎,离了半条街那帮姑娘们才没追上来,花辞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啊,袁侍郎在民间也如此受女子欢迎。”
袁慎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重重地掸了掸衣袖。
花辞树心虚地抿抿嘴:“她们要缠你你冲我发什么火…”
“你不叫我她们就不知道我在。”
“我怎么知道…”
袁慎转过脸不与他说话。
“哎…我下回注意行了吧。”
拐了个弯到巷口,两人不约而同在信筒上停下来,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谁也不动。
“你先。”花辞树抬抬手,往旁退了一步。
袁慎顿了顿,侧过身挡住他,在信筒里翻了两下,自己的信还没被拿走,他在信封上贴了梅花的花瓣,很显眼,对方都没看过他的信,那没有回信也是自然的,袁慎轻叹口气,把信放回去,又回头看了吊儿郎当看向别处的花辞树一眼,皱着眉走了。
看他走出两步,花辞树才做贼一样地在信筒里翻找,看到有信嘴角一下子扬起来,心满意足地放进胸口衣襟里,一会回去就看。
回去正巧遇见小厮拎着食盒回来,他怕袁慎吃不惯外头买的,自主主张回府里拿,袁慎接过他手上的食盒,摸到他的冰冷的手,不禁啧了一声:“随便吃点也没什么,何苦跑这么长段路拿这么多,你是想病了好让我准你告假?”
小厮笑着挠挠头:“公子肯定爱吃府里的,我活做完了正好回去呗…”
“明日不准了,赶紧进去,真想冻出病?”袁慎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羽扇搭着小厮的肩跨过门槛进去,花辞树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温馨,还是个嘴硬心软的。
刚回没多久副将就过来了,花辞树让他带兄弟们把百花楼前后都围了,他来确认部署人手,袁慎提着炭盆经过,正好听见这话。
“你要围百花楼?怎么不跟我商量?”
两人正在二门檐下聊着,突然出现的袁慎的把两个壮汉都吓了一跳。
副将直觉两人又要吵起来,识趣地低头退了半步,花辞树解释道:“你不说百花楼最有可能吗,你不会想单凭我们两个活捉他吧?到时候人和门那么多那么混乱,没人守着怎么能行?”
“你跟我商量过吗?”袁慎蹙眉:“这么大张旗鼓是生怕凶手落网?”
“照你这么说我做什么还得请你的示下?”
果然又吵起来了,副将抿嘴挠了挠头,眼神移向别处。
两人不欢而散,各自扭过头往两边走了两步,袁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又回过头看着停在原地的副将,不错,免费壮丁。
袁慎走回去:“副将军,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请你搬盆炭吗?就在那边库房。”
花辞树听到这话,徒然生出一股不爽,一下转过头:“不许去,你跟着我进来,商量人员部署。”
花辞树着重在商量这个词上咬字加重,袁慎看着他的眼神果然更不善了。
副将抱歉地冲袁慎颔首,转身走向花辞树。袁慎冷着脸看了花辞树一眼,不多停留,拿着炭盆走出去。见他走了,花辞树看着已经没人的檐下反而觉得心里更堵得慌,他摆摆手对副将道:“帮他拿去,细胳膊细腿一会搬个盆都折了。”
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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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辞树回到书房拆了信看,书房窗口开着,一抬头正好看见副将端着炭盆,袁慎走在一旁,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袁慎还面带微笑的,花辞树被那清浅的笑容晃了眼,眉头紧紧皱起,不是,聊什么呢,不就端个盆别给你俩好上了。
花辞树一口气堵着,选择拆信看看笔友跟他说什么,看到依旧漂亮的小楷,花辞树心情都好了很多,意外的是对方也跟他说最近不得已要与人同住,他瞬间感同身受,洋洋洒洒地写好回信。
晚上他和袁慎是各自去的百花楼,各查各的互不相干。
接下来连着几天蹲点都没蹲到人,袁慎觉得是花辞树的派的人太明显,凶犯不敢上门,花辞树觉得袁慎的推测有误,说不定凶犯根本不会来百花楼。互相看不顺眼,偶尔说两句话也是互呛。
眼看过了十日依旧没有眉目,这么拖下去肯定不行,他必须让花辞树把人撤了。犹豫之下,袁慎起身走到对面厢房,门窗闭着,烛光也没照出人的轮廓,袁慎抬手敲了敲,没人应答,他就当花辞树是故意晾着他,他才不惯着,说了声'我进来了'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进门左右都没见到人,往前两步一转头,屏风映照出花辞树从浴桶里站起来的轮廓,要是寻常样子也就算了,可他偏偏看到花辞树一柱擎天的样子,什么驴玩意,那么粗…!
袁慎吓得转身,花辞树也听到外面的声响,刚撸完一发还半硬着,这下好,直接给吓软了。
“谁!”
“…我,我!”袁慎低头皱着眉,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你赶紧穿好衣服出来!我有话交代你。”
花辞树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匆匆忙忙穿好寝衣出来:“你没事跑我这来做什么?”
“说了有事,”袁慎尴尬地移开眼神不去看他,怕忍不住就瞟到什么刺眼的东西:“你把你的人撤了,我说认真的。”
花辞树狐疑地看着他,双手抱胸,拒绝得果断:“不撤。”
袁慎这回看他了,不过是皱着眉的:“十日,再不撤凶手转移目标放弃百花楼,之后无法推测行凶地点是一回事,陛下降罪又当如何?”
“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在百花楼。”
“不会在百花楼隔这么久凶手早就再次行凶了!”袁慎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前五次的间隔有十日这么久吗?”
“……”花辞树也蹙眉,目光盯着他靠近的脸和张合的唇瓣。
袁慎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撤不撤?”
花辞树眨眼回神,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应道:“…知道了。”
“你不……”袁慎没想到他会转变得这么快,张口要说的话又咽回去,面面相觑了一秒,袁慎点了下头,语气有所缓和:“嗯,明晚跟我一起在百花楼再守一夜。”
花辞树点头:“还有事没有。”
“…没,我走了。”
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
袁慎一走,花辞树舒了口气,他肯定是刚自渎完才会出现想亲袁慎这个想法的…真是邪门……
第二天晚上在百花楼二楼雅座上守着,两人扮作寻常客人喝酒吃菜,目光却时刻注意着周边的人。
袁慎见花辞树又喝一杯,皱着眉低声提醒道:“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花辞树不以为意:“就这么点,跟喝水差不多。”
两人座旁经过一个拎着漆桶的漆匠,袁慎多心看了一眼,等人走了才道:“之前都没见过。”
花辞树看着漆匠在不远处的房间停下来,朱漆刷着略微掉色的门框:“或许就是个补漆的,不过这个时候来确实…”
袁慎背对着漆匠不便转头:“你数数,从左到右,那房间是不是单数。”
花辞树扫过几个房间:“是。你怀疑是他?是不是太没依据了?”
袁慎低头抿了口茶:“随便猜猜。”
漆匠补得很快,没多久就拎着漆桶往回走来,花辞树叫住他,笑着问:“诶师傅,怎么这么晚上门补漆?这活不是白天做的?”
漆匠停下来笑了下:“白天涂了外头的,这不多赚几个钱,晚上把里头的也补了。”
随意聊了两句,袁慎一直避免被漆匠看到脸,漆匠走的时候撞了下店里的小二,连连道了两声歉,似乎还回头看了一眼,袁慎觉得哪里不对,却不敢确认。
小二把新送的两杯酒端上桌让他们慢用,袁慎皱眉看向花辞树:“又点?”
“就两杯,他们招牌,一位仅限一杯,来都来了,这噱头总得看看,就一杯醉不了的。”
“你…”
“最后一杯!”花辞树打断他:“我真醉不了,你喝一杯也不至于醉了吧?”他又笑,像是抓到袁慎的短处:“你不会喝酒?”
袁慎冷冷看着他,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杯口反扣到桌上。
花辞树哼笑一声,也把那杯酒喝了,慢悠悠地给出评价:“就那样。”
百花楼到楼外熄灯的时候,该是房里热闹的时候了,见袁慎站起身,花辞树也起来:“走了?”
袁慎摇头:“我觉得刷漆的那间房古怪,你跟我进去待一会。”
花辞树挑眉,跟着进去,房间里看了一圈也没什么稀奇的,袁慎吹灭了几处烛火,独留床边的灯笼,花辞树不解:“你熄灯做什么?”
“过来。”袁慎拍拍床边。
“……”花辞树眯眼,往后仰头,下巴都要挤出肉。
袁慎没空跟他玩笑,啧了一声,花辞树就老实过去了。
静坐了一会,袁慎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胸口也有点闷,他晃晃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花辞树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关心,窗外突然出现几个黑影,嘭嘭地撞着门,不见腿只见影,也没见进来,陆陆续续出现几个,还真有民间传闻那样的事。
袁慎立马警惕起来,正要起身就被花辞树按下去,他轻拍了下他的脸颊,低声道:“你脸色不对,坐着,我去看。”
袁慎确实感觉身体涌起一股燥热,不知怎的,花辞树的话让他感到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