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车钥匙呢?”姜文焕伸出手。

“…”鄂顺瘪着嘴瞪了他一眼,乖乖从兜里摸出钥匙送到他掌心。

姜文焕把钥匙转交给许睚:“安全送到,之后你再打车回公司,我会给你报销。”

许睚点头接过,机械式地回答:“是。”

鄂顺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驶上,许睚从刚刚就发现了,还没上车开始鄂顺就用一种警戒的眼神盯着他,虽然从小到大他已经面对过太多不同的目光,但还是头一次让他觉得没有由头。

“先生,我怎么称呼你。”车里气氛实在称不上好,许睚选择主动破冰。

“鄂顺。”他答得飞快,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

“好的,鄂先生。”看出他不太乐意和自己沟通,许睚识趣地闭上嘴。

鄂顺依旧用不加掩饰的眼神观察着他,竟然一点不好的苗头都没看见,心机深沉至此,才有本事在姜文焕病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下手。鄂顺只恨那些记忆是碎片的,他看到他们在他死后渐渐亲近,随后结婚,慢慢地家里少了关于他的东西,姜文焕的精神和身体开始变差,许睚拿到了股权转让书,姜文焕病死。

这些记忆不难拼凑,但总是片段的,让鄂顺无法确认许睚会在什么东西上做手脚。他深呼吸一口,闭上眼,不论如何,这辈子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姜文焕。

可姜文焕的身体…

送到家后,管家已经提前在姜文焕的授意下请来了医生,鄂顺灵光一闪,说什么都不让医生碰,逃亡似的跑上楼反锁了房间不见任何人,现在离姜文焕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等就等。

鄂顺在房间里饿得肚子咕咕叫,睡也睡不着,早知道中午应该吃点东西的。

办公中的姜文焕看到管家发来的消息只觉得头疼,这个小祖宗又在闹什么。姜文焕揉了揉眉心,会议马上开始了,他实在走不开,只能叫管家先别逼他看医生,送点清淡的吃食给他补补能量。

房间里的鄂顺听到敲门声从床上坐起来,喊道:“我不看医生!走开!”

自己又不是天天不舒服,得趁现在折腾姜文焕带他去医院,最后顺理成章让他也去检查一番。

虽然人设又回去了,但是为了姜文焕好,不得不出此计策,鄂顺安慰自己,形象可以慢慢调整,命没了就真没了。

“鄂少爷,厨房煮了粥,我给您放门口,您饿了就吃点吧。”

“……”鄂顺顿了顿,皱起眉,警惕地走到门前,耳朵挨着门,听到外面脚步离去的声音,心里默数了三十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确认周围没人才蹲着把粥拿进来

姜文焕从会议室出来,连办公室都没回一下就直奔停车场,一进家门,目光看向管家,管家道:“粥拿进去了,不过鄂少爷还是不肯出来。”

姜文焕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上楼到鄂顺门前,就算这次鄂顺又因为他的打扰而生气摔东西他都必须把他揪出来带到医院去。

抬手落下,敲门声刚响,鄂顺就飞奔过去开门,速度之快,姜文焕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表情欣喜的人,莫名联想到等候丈夫回家的妻子。

“你回来啦!”鄂顺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他弯弯的眉眼,姜文焕隐晦地咽了口唾沫,平静地嗯了一声:“怎么不看医生?”

“呃…”鄂顺抿了抿嘴,反问:“医生走了吗?”

姜文焕轻叹口气,又嗯了一声,八成是要等人走了再重新叫人过来。

“那太好了,你送我去医院吧。”

“……”

鄂顺眨了眨眼,正想着编什么合适的理由,姜文焕就答应了:“走吧。”

鄂顺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姜文焕也太惯着他了,连问都不问的嘛…鄂顺心里莫名有些甜丝丝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

注意到身旁人表情的姜文焕更确定了,这小祖宗只是变个不太吵闹的法子折腾他而已。

到了医院,鄂顺走进大厅就闻到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他伸手抓住姜文焕的胳膊,挨着他小声道:“姜文焕…我应该不用打针吧?”

突然的肢体触碰让姜文焕呼吸都停滞了,他轻咳一声,答道:“要看医生怎么说。”

“哦…”鄂顺瘪了瘪嘴,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他握紧姜文焕的胳膊,还不忘在心里赞叹一声肌肉紧实:“诶,我问诊也要时间,要不你也去检查一下?”

姜文焕皱眉看着他,鄂顺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衔接得太过干巴,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都来了…”

姜文焕没搭理他的胡话,把他带到椅子上,没有提前预约,就算有钱也不能插队,得先去挂号。

“姜文焕你站住…!”见他要走,鄂顺赶紧抓住他的手,下唇微微撅起,抬着眼看他:“你检查一下又不吃亏。”

“…”姜文焕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片晌才道:“为什么?”

“就…检查一下呀,哪有为什么…”鄂顺眨眨眼:“你天天工作太忙了,我担心你身体。”

“……”

鄂顺晃晃他的手:“简单检查一下嘛,啊?”

“…好吧。”姜文焕妥协。

鄂顺这才笑着松开手:“能查的都要查哦。”

姜文焕虽然搞不懂他的目的,还是嗯了一声。

不符合全面体检的前提,只能做些不需要空腹和清淡饮食的检查,不过一遭下来还是挺费时间的,鄂顺在诊室里检查后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开了些促进肠胃和增加免疫力的药,嘱咐了一些作息和饮食上的调整,最后反而是鄂顺要等姜文焕。

鄂顺坐在外面晃着脚丫等了一会,姜文焕拿了几项报告单出来,站到他面前像完成任务一样递给他:“一切正常。”

鄂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报告单翻看起来,几项检查下来,姜文焕竟然出奇地健康,鄂顺眉头更紧,这就更奇怪了,这么健康的身体怎么会在之后突然萎靡了呢。

见鄂顺半晌都呆呆看着报告单,姜文焕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发烧,那发什么愣。鄂顺回过神仰起一张小脸:“姜文焕,你没什么隐疾吧?”

?姜文焕眉弓抽搐:“什么?”

“呃,”鄂顺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容易让人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他不自然地眨眨眼,站起身:“没有,没事,健康就好!你当我没问!咱们回家吧。”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鄂顺坐在副驾驶上,今天做了太多事,还真有点累了,他打了个哈欠,歪着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鄂顺浑浑噩噩地堕入梦中,他再次看见上辈子的片段,是姜文焕在吃药,可他怎么都看不清药瓶上写的字,不知道姜文焕究竟得的什么病;白光一闪,又是新的画面,姜文焕和许睚在吵架,声嘶力竭的样子,鄂顺像在飘忽在半空中的灵魂,作为看客看着他们争吵,却听不清声音,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最后一个画面,是姜文焕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容消瘦,脸颊都凹陷下去,眼下也有深深的乌青,他才41岁,却老得像五六十多。

“鄂顺,鄂顺!”

焦急的声音划破梦境,鄂顺猛地睁开眼,像溺水的人刚刚接触到空气一般大口喘气,他浑身冷汗,眼泪也不知何时流了满脸,他虚晃的瞳孔缓慢聚焦,看到站在车门外,俯身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姜文焕,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还托着他的半边脸。

他没有死,他还很年轻。

看到醒过来的鄂顺,姜文焕松了口气,眉头还是皱着,看起来有点凶:“你怎…”

话未说完,鄂顺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低头靠在他的肩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惊。

姜文焕一怔,缓缓抬手顺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我…”鄂顺一开口就不自主地染上软糯的哭腔,他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怎么都忍不住:“我做噩梦了,我好害怕…”

他的声音都在细细地颤抖,姜文焕的心脏也跟着揪紧,鄂顺会在他面前袒露脆弱的一面也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只是梦,没事的。”姜文焕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鄂顺松开手看着他,眼尾哭得嫣红:“姜文焕,你让许睚走行不行?我不喜欢他,你别让他在你身边了好不好?”

姜文焕无声地怔了怔,果然还是这样吗,看不惯他身边的谁,就会想方设法赶走,不过之前是撒泼打滚,现在换一种招数吗,亏他还真有一瞬间傻到觉得鄂顺真的愿意接受自己了。如果是以前,就算明知道他是无理取闹姜文焕也会满足他,可现在他却觉得心寒。

“不可以,”姜文焕眼眸深沉,像是警告:“你不要找他麻烦,不要拿水淋他,也不要让你的朋友去找他。”

鄂顺只觉得心凉了半截,鼻子止不住地发酸,似乎是没什么力气,声音轻得颤颤巍巍:“你喜欢上他了?”

“什么?”姜文焕眉头蹙起,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

“是吗?”鄂顺空洞地看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姜文焕语气凌厉,带着被心爱之人推向别人的恼怒。

“你不能喜欢他,”鄂顺吸了吸鼻子,眼泪兜在眼眶里将坠不坠,在车内灯的光照下像一颗剔透的玻璃:“你别喜欢他!”

骨子里的性格改不掉,鄂顺没办法的时候只能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他喊,比起骄纵任性,更多的是委屈,怎么姜文焕之前都依着他,怎么到许睚这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喜欢他。”姜文焕闭上眼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装的,他到底舍不得鄂顺伤心,强压着平复心情:“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不明白,我不会喜欢他的,他只是我的下属。”

姜文焕俯身帮他解开安全带,看鄂顺一副萎靡的样子,伸手将他从车里抱出来。

鄂顺也没有挣脱,他歪头靠着姜文焕的肩膀,眼泪鼻涕报复一般地胡乱蹭在昂贵的西装上,嘴里喃喃地哭着说些什么:“你会的,你会的…上辈子我就是看着你爱上他的…”

-

那天之后,他和姜文焕的关系反而变得不尴不尬,姜文焕一如既往,反而是鄂顺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鄂顺去了分公司项目部报道,正式成为了一名社畜。回想上一次这么戴着工牌坐在办公室里还是大学实习的时候,不过那会他也是在自己家公司,打了卡想走就走。现在不同了,鄂顺兢兢业业,负责带他的王姐人也很好,老实有耐心,不过这样的人在这种大企业里反而容易被当软柿子捏。

一同去茶水间的路上,鄂顺道:“王姐,不是你的工作你干嘛要帮他们做。”

王姐摇头笑笑:“都是同事。”

“他们就当捡了个免费劳动力。”鄂顺不加掩饰地说。

“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了。”

鄂顺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走进茶水间,里面赫然就是鄂顺刚刚在走廊里替王姐打抱不平的那几个,不过他们也聊得正欢,显然没有听见。鄂顺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刚好让这里的人都听见:“把工作交给别人,自己摸鱼,有些人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王姐赶紧拉了拉鄂顺的袖子,皱着眉冲他摇摇头。

三五成群的那几个转过头来,看到王姐也知道是在说谁了,其中一个声音尖利地道:“王姐,这是你带的新人啊?”

王姐回头,冲他们颔首。

不知谁嗤笑一声:“正义感这么强,不知道考核期能过吗,哎,我忘了,你们组项目都争取不到一个,也是难哈。我听说最近恒云的项目要派到我们公司,香饽饽有的人只能眼馋了吧。”

恒云,这个公司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鄂顺一顿,想起前世鄂氏更名之后就合并了好几家公司,其中就有恒云,看来这就是事先铺好的路,这个项目就是用来给刘叔伯提前安好的内奸稳地位的,这么早从基层开始往上爬,也怪不得隐藏得很好。不过除了这个,他之前让姚庶良查的许睚的资料里,许睚工作过的公司之一,就是恒云。

“哈,藏这么深…”鄂顺若有所思地喃喃,调整好表情笑着迎上去:“哥,姐,恒云的项目是什么情况呀?”

“谁是你哥你姐。”那人不屑地睨了鄂顺一眼,翻着白眼转过头去。

“…”鄂顺抿了抿嘴,又笑着看向他的皮带,大大的奢侈品logo挂着:“哥,你这皮带是春季新款吧,好漂亮。”

那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用你说。”

“戴着真好看,我有一个限量款,买了没什么衣服搭,我看哥你就很合适。”鄂顺说着还点开品牌app的个人中心面向几人,标注着已购产品和历史消费金额:“就是这个,挺好看的吧?哥你要吗?”

明晃晃的白金会员把几人都看傻了,这牌子本来就是高奢行列,想要到白金起码都得花几百万,那人刚刚不屑的态度也明显有了变化:“真、真挺好看,我早就想要这个了。”

“那我明天拿过来给你好了,反正我放着也没用。”鄂顺笑着说,其他几个也开始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万一免费的大牌也能轮到自己呢。

鄂顺也不绕弯子,开始打听起恒云的项目,几人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毋庸置疑是给项目一组的高组长,据说是恒云那边来谈的人对他印象特别好。鄂顺点头记在心里,看到王姐走出去的身影,能知道的都知道了,鄂顺懒得应付,打了声招呼就跟了出去,大步跟上从后面揽住王姐的肩:“姐,怎么不等我。”

王姐还是笑笑:“没,我看你还有话要跟他们说,我就先走了。”

“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的!”鄂顺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限量款我才不给他呢,你喜欢吗?我给你呀。”

王姐无奈地摇摇头:“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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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竞争者只有一个,这个卧底找得倒也轻松,到时候让爸爸把他开了就完了,可问题是得找个适合的理由,爸爸虽然宠他,但也不会让开谁就开谁,他们这种大企业传出去也不好听,万一在网络上掀起什么风波,品牌口碑就不好了。他得找证据出来,一周后恒云就要过来签合同了,要赶在这之前,鄂顺头一次感觉到了压力。

下班后回了家,为了不引人耳目,他都是搭地铁回来的,晚高峰挤不过人家,愣是等了好几趟。踏进家门,意外地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姜文焕,他身体往后靠,长腿交叠,姿态放松,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看了过去,好像在等他一样。

鄂顺一时站着没动,隔着几步跟他对视。

姜文焕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还在生气,主动开口:“你去上班了?”

鄂顺点头,这两天终于等到姜文焕主动说话,姜文焕不找他他都怕自己上赶子反而惹人嫌。他快步走过去,挨着他身旁,极自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咕哝:“你可算愿意理我了…”

姜文焕身体一僵:“我没有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