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噢…我就是看你睡着没好好盖被子替你拉了一下,你一转身我就看到了,不过你下次不要把刀放在那里,好危险的,”鄂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碰过哦!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的宝贝不随便让人碰的。”
“…”
鄂顺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你…生气啦?”
姜文焕不说话,鄂顺就更紧张了:“我、我不是故意溜进你房里的,我那个时候是…有话想跟你说。”
姜文焕拿过他手里的匕首,问:“那你进去过几次?”
“我…”差点脱口而出,鄂顺怕他生气,'两'的口型硬掰回来,举手发誓:“一次!就那一次!”
“嗯——?”姜文焕略微欠身,盯着他的眼睛。
鄂顺隐晦地咽了口口水,眼神躲闪,弱弱回答:“就一次呀…”
真不会说谎。姜文焕低笑一声,站直起来:“嗯,知道了。”
“你、你不生气了吗?”鄂顺抬眼看他,眼珠子亮亮的。
“生气,”姜文焕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所以今日不教你。”
“啊?”鄂顺沮丧地瘪瘪嘴:“怎么这样啊……”
他跟上去,跟着姜文焕在院子石桌旁坐下,托着脸颊看他擦刀。反正他都知道了,鄂顺耐不住好奇,问:“那晚我进去时,你似乎在做噩梦呢…是梦到不好的事了吗?”
他没有察觉鄂顺进去过,就猜到自己大概率是梦魇了醒不过来,姜文焕嗯了一声:“不要紧。”
“我看你流了很多汗,真的不要紧吗?”鄂顺看着他:“要是很难过可以跟我说。”
“…”姜文焕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忽而问道:“说到底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想让我为你卖命么?”
鄂顺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什么呀,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当牛做马?”
世界上真有无缘无故的好吗?姜文焕是不相信的,他的一生,不论什么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但眼前的人听到他一直秉承的信念却笑得眼都弯了,说:“虽说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至于要你一辈子吧。”
姜文焕沉默了。
鄂顺笑完了停下来,抹了抹眼尾的泪水,探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呀,听起来像话本里的。”
“姜文焕。”
“嗯?什么?”
“我的名字。”姜文焕看向他。
“诶?!”
“梦见的,梦见了过去的事。”姜文焕扬起嘴角,是一种很温柔的笑:“其他的不记得了。”
“…姜文焕,”鄂顺喃喃重复了句,眉眼弯弯:“好好听,那以后我就可以叫你的名字了!”
“嗯。”
-
经过鄂顺的‘宣扬’,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名字了,有时候不在鄂顺身边,姜文焕都能幻听他在叫他。
今日操练完,姜文焕收好东西便往书房去,远远从廊上就看到鄂顺盘腿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正低头不知捣鼓着什么,模样倒是十分认真专注,连他走到门边了都没发现,等走到他面前,伸手敲了敲桌子,鄂顺才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抖了一下,抬眼看到是他,又展开笑颜:“姜文焕,你来啦。”
“…”姜文焕差点被他的眼神闪瞎,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在做什么?”
“哦,这个呀…”鄂顺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是一个还未完工的珠花簪子,桌上还散落着些丝线珠子:“簪子。”
姜文焕挑眉:“你还会做这个。”
“嗯…不是很难,我从小就喜欢这些,”鄂顺低下头,一边缠一边说:“不过我爹不喜欢,他说不够男子气概,而且不务正业,不务正业我承认啦,但男不男子气概的,我就是喜欢做这些小玩意,觉得漂亮好看而已。”
“挺好看的。”
鄂顺笑起来:“还没做完呢,你就是说来哄我的。”
姜文焕没反驳,坐到他对面:“这个做好了,是自己用还是送人?”
“送人,”鄂顺嘀咕:“我用太小姑娘了…”
“你还不够小姑娘吗。”
鄂顺抬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有些耳热:“谁、谁小姑娘了!你是不是在取笑我?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这样不好对不对?”
姜文焕眉弓稍挑:“他们是谁?”
鄂顺瘪了瘪嘴,继续手上的活:“就是城里其他家的公子呗…”
姜文焕看他样子像是不想细聊,委屈巴巴的,要是有耳朵肯定已经耷拉下去了。
“北伯侯家的,西南王家的,还有国公府里那几个…”鄂顺皱起眉,边念边用力掰手里的铁丝,缠两颗珠子搞得像扎小人似的。
还挺记仇。姜文焕笑了笑:“人各有志,我觉得挺好的。”
鄂顺笑着抬眼看他,又转眼暗淡下来,撅撅嘴:“哄人的,我才不信…”
“真的。”姜文焕看着他的动作,把他准备用的下一颗珠子递给他。
鄂顺顿了顿,接过他的珠子,不知道为什么,姜文焕不需要如何辩解,只要说出来他就信了。
“做好了送给心上人么?”
鄂顺皱眉笑了下:“什么呀…给小翠的。”
“给她?”
“对呀,看不出来吧,府里很多丫鬟戴的首饰都是我做的。”
姜文焕倒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府里的丫鬟打扮得都快像寻常有钱人家的小姐,原来都是出自他的手。
“你很厉害。”
“这算不得厉害,倒是你有一身好功夫,你比较厉害。”
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姜文焕静静观察着他,鄂顺认真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抿着唇,唇峰微微撅起,手上的动作很利落,不知不觉就把簪子做好了,他抬起头,表情生动起来,举到姜文焕面前,转着簪子跟他讨要夸奖:“怎么样怎么样?”
姜文焕很轻地笑了笑,眯着眼凑近一些看那把簪子,指着珠花:“这里是不是没缠好?”
“嗯?!哪?”
“这。”姜文焕随便指了地方,在他的脑袋凑近查看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刚才就想这么干了。
“…!”鄂顺一怔,眉头微皱,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热起来。
就在这相顾无言之际,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鄂顺。”
鄂顺一颤,赶紧坐回去,姜文焕也慢慢将手收回,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姬发…你怎么来了。”鄂顺不自然地眨眨眼。
姬发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路过,侍女说你在家,我就来看看你,你又在做东西了?”
“哦…嗯。”鄂顺点点头。
姬发皱了皱眉:“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鄂顺瞪大眼睛:“有、有吗!”
“有啊,”姬发伸手摸他的额头,还没碰上,手腕就被抓住,他蹙眉转头,对面前的人有些印象:“你…你是那个?鄂顺捡回来的?”
鄂顺一惊,眉毛扬起来:“什么捡回来的!不要这么说!”
姬发用力地把手抽回来,双手抱胸,看看他又看看鄂顺,问:“他怎么还在这?”
“他失忆了,不记得家在哪处,我便让他留在府中,暂且当我的侍卫。”
“失忆?”姬发狐疑地瞟了姜文焕一眼,这人眼里明显对他有敌意,这么护主?
“请大夫看过了吗?”
鄂顺点点头:“大夫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恢复。”
“这样…”姬发和姜文焕对视一眼,迎着他并不友善的目光,挤到鄂顺对面去。
位置被抢,姜文焕站在原地顿了顿,走到鄂顺身旁站着。气氛有些僵持,鄂顺眼睛滴溜转,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呃…那个,姬发你最近忙什么呢?”
“别说了,”姬发叹了口气:“最近在查一个专门培养死士刺客的组织,这个暗会已经杀了不少命官,次次杀人于无形,上面很重视,只是要连根拔起还得费些劲。”
“这么吓人…”鄂顺打了个寒颤:“你要小心啊。”
姜文焕眉心一动,无声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跟这种人打交道了。”姬发笑笑,随即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就是路过来看你一眼,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走了。”
“我能有什么事…”鄂顺也站起来:“这就要走了?”
“嗯,”姬发摆手:“不用送了。”
姬发走后,鄂顺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完起身,看到从方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姜文焕,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姜文焕回过神,握住他的手腕:“没什么,刚刚那个人…”
“你说姬发?我们自小相识,他现在在大理寺当差,很厉害的。”
大理寺…姜文焕在心中默念,要不是他今日出现,这些天的平静日子差点让他忘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组织已经被查了,也不知道是查案的先死,还是暗会先覆灭,组织扎根京城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凭大理寺想连根拔起,希望不可谓不渺茫,但姜文焕竟然希望他能做到,明明暗会才是他十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浮萍。
“姜文焕,你又发呆。”
姜文焕眼眸聚焦,眼前是一张拧着眉的小脸,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娇嗔。
鄂顺生气地哼了一声,把手抽回:“不给你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