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下午,鄂顺以洽谈合作的身份带着小白踏进了姜氏总部的大楼。周助理已经提前在楼下等着,见到鄂顺上前两步跟他握了下手:“鄂总。”

“周助理,好久不见。”

周助理微笑着点了下头,伸出手臂:“这边,姜总已经在等着了。”刷卡进了电梯,周助理又说:“城北那块地同时也有其他企业负责人在争取,因为姜总时间不多,所以安排在一起了,一会的会议还有另外三位负责人。”

鄂顺点点头,一次性把其他竞争对手的底都摸了,正好。

跟随着周助理到会议室,其他几位负责人也陆续到齐了,鄂顺点头跟他们示意,随后坐在左边第三张椅子上,离主位最远。

姜文焕卡着最后一分钟到达,坐到中间位子上,随手解开西装扣子,抬手看了眼腕表,声音平稳冷静:“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正好。”其中一个说。

姜文焕没什么感情地微笑了下:“那么长话短说,请开始。”

鄂顺听着其他人发言讨论,姜文焕也和他一样,全程很少发表意见,更多数是在倾听,而且并没有分额外的眼神给他——在会议开始之前,鄂顺还觉得姜文焕叫他过来是为了故意刁难他。

不过托他的福,鄂顺倒是得到不少有效信息。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小时就过去了,会议结束正好到午饭的点,其他几个顺其自然地提出要一起吃午饭,鄂顺不想吃,他更在意的是:“姜总,您还没说姜氏对城北地区开发的展望。”

姜文焕抬眼看向他,会议室几个面面相觑,这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跟问你打算扔多少钱有什么区别,胆儿再肥也不能这么问啊。

其中一位见气氛陷入凝滞,又看鄂顺年纪似乎不大,便好心开口打圆场:“哈哈…不知道这位…”

“你叫我什么?”姜文焕出声打断。

会议室又安静下来,都默默为鄂顺捏了把汗,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但听姜文焕的语气就知道貌似不太妙,或许只是为了找个由头打发他,所以叫什么都无所谓。

鄂顺顿了顿:“姜总。有什么问题?”

“你从不这么叫我。”姜文焕语气认真,眉头微蹙,说不好听点,简直像接吻时被对象叫错名字的反应。

其他人:???这什么情况,原来不是生气?怎么还有点哀怨?

鄂顺抿了抿唇:“…这不是重点。”

姜文焕沉默一会:“好,小鄂总。”

“…!”鄂顺瞪了他一眼,他三十多了,不是刚进公司的富二代,那会被奉承叫小鄂总他还乐呵呵地接着,现在这么叫他他这张老脸怎么挂得住,这跟在所有人面前念他中二时期的空间说说有什么区别!

鄂顺咬着牙:“现在…也没人这么叫我。”

姜文焕一本正经:“那正好,我一个人叫。”

“……”鄂顺皱着眉呼了口气:“幼稚!”他站起身,气冲冲地第一个从会议室出去,小白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脚也拿着会议记录跟上去。

姜文焕给一旁的周助理递了个眼神,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系好西装扣子:“午饭就不一起了,会议结束,各位请自便。”

“啊…啊,好的。”

心领神会先一步跟上鄂顺的周助理心中郁郁,不是,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追老板娘这活还是他在干啊?

“鄂总,请留步。”

听到后面周助理的声音,鄂顺停都不带停的,反正都是用各种理由留住他,留到姜文焕过来为止周助理功成身退,都多少次了,他连周助理下一秒会说什么都知道了。

“鄂总,您别为难我一个打工的了…”

就知道。

“看在我们这么久没见的份上…”

“…”鄂顺停下脚步,转头,姜文焕也从后面跟来了,他冲周助理抛了个眼神,周助理便向他们颔首后转身离开。

鄂顺抿了抿嘴,扭头继续往电梯走,六部员工电梯都不在这层,倒是专属的总裁电梯时刻准备着,但要刷卡,鄂顺不得不停下来。

周围还有其他员工在等候,见到姜文焕恭敬喊了声姜总,姜文焕点头,走到鄂顺身边,牵起他的手:“走这边,让你的助理去车上等。”

“喂…”鄂顺皱着眉看了一圈旁边的人,好奇的目光在和他对视后都懂事地转过去当作没看见,鄂顺用力拧过手,但姜文焕抓得太紧,他实在做不到大吵大闹引得更多人侧目。

“过来。”姜文焕又说。

鄂顺低低地骂了一声,转头对小白说:“车上等我。”

小白点了点头,说实话,类似的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鄂顺被姜文焕拉进电梯里才甩开他的手:“你够了!控制狂…”

姜文焕皱了下眉:“你觉得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姜氏会放弃城北竞标的消息对你来说有好处吗?”

“…”鄂顺一顿,气焰慢慢消失,这种内部消息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他眨了眨眼转过头:“放、放弃了?”

“嗯。”

鄂顺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哦…”

“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姜文焕看着他。

鄂顺抿了抿嘴,小声说:“你自己要放弃的…”

姜文焕挑眉,伸手捏起他的脸,强迫他和他对视:“我也可以不放弃,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鄂顺咽了口口水,被捏着脸颊肉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为了什么?”

他的心脏怦怦跳,他好像已经望见了姜文焕的答案,要是他说了,该怎么办…这阵子他好像因为姜文焕无数次思考这样的问题。

'叮咚——一楼到了。'

机械的电梯提示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姜文焕道:“午饭一起吃吧。”

“什么…”

“我帮了你,这都不愿意吗?”踏出电梯的姜文焕回头看他,眼神冷淡:“还是你更喜欢和不懂事的小孩一起吃。”

什么鬼…鄂顺愣了愣,趁电梯自动闭合前走出去,算了,看在姜文焕帮了他这么个大忙的份上,让让他:“我要吃中餐。”

“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姜文焕说。

不知怎的,鄂顺低头笑了下。

到达餐厅后鄂顺才想起还在停车场等候的小白,发了条消息让他先回公司,把会议记录放他桌上。

小白:哥你去哪了,那你一会怎么回去?要不我一会再来接你?

鄂顺指尖停在屏幕半空,顿了顿才打字回复:不用了,还有公事要聊,没那么快,一会我自己打车回去。

放下手机,鄂顺抬眼对上姜文焕的眼神,竟然看出了点哀怨。

“…怎么了?”鄂顺试探地问。

“没什么。”姜文焕不在意地移开眼神。

“哦。”

“你跟别人吃饭的时候也一边跟其他人聊天吗?”

“…”鄂顺啧了一声:“你要问就好好问。”

“没问。”

鄂顺皱着眉盯了他几秒,自顾自喝自己的茶:“憋死你活该。”

“…”就在鄂顺以为话题已经过了的时候,姜文焕又冷不丁地说:“不喜欢就不要吊着别人。”

鄂顺嘴角抽了抽:“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建议。”

“姜文焕,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鄂顺竖起三个手指:“知道这是几不?三,三年,咱俩分三年了,我的事你就少管了。”

姜文焕皱起眉,脸色不算好看:“我也提醒你,竞标会开始前我随时可以参与竞标。”

“你…!”鄂顺竖起的手指慢慢弯下来,讪讪地放下去:“行,行,我让你看看我在跟谁聊天。”鄂顺拿起手机,把屏幕转向他:“满意了吗?还是你想让我的助理在停车场等到我们吃完饭啊资本家?”

“你也是资本家。”

“我没你那么没人性。”

“嗯,”姜文焕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适逢服务员上菜,他拿起筷子:“吃饭。”

鄂顺抿了抿嘴,低头嘀咕:“小心眼那样…”

该说不说,姜文焕是真了解他的口味,这顿饭吃得他尤其满足,整个神经从里到外都被滋润了。

鄂顺打了个饱嗝,毫无形象地瘫到椅背上,他在姜文焕面前没什么好顾及的,啥样都看过:“这个汤太赞了,跟我朋友他们家做的好像。”

姜文焕低头喝茶:“哪个朋友家。”

“孙子羽家。”鄂顺随口答道:“你也不认识。”

“…”差点把这号人物忘了,姜文焕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认识,酒吧老板。”

“你知道啊?”鄂顺有点意外,许是吃饱了心情好,竟然跟他唠起闲嗑来:“我刚回国就住他们家。”

“他们…”

“嗯,子羽有个室友,饭就是他做的,很好吃,”鄂顺笑了下:“他们俩我看也是迟早的事,都那样了还不在一起,情趣吗。”

姜文焕松懈了些,其实他并没有很笃定孙子羽和鄂顺的关系,总觉得孙子羽不是鄂顺会喜欢的类型。

“上次在温泉酒店,他们就在一起,你看到了?”鄂顺问。

“看到了。”

“其实那个酒店一般,没有我们去长白山的那家温泉酒店好,诶,你还记得吗,我们那次去泡温泉的时候…”鄂顺兴致高涨地说到一半,对上姜文焕温柔专注的眼神,一时说不下去。

“松鼠,”姜文焕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似乎是意识到他的目光让他有压力,他低下头喝了口茶,说:“我记得。”

气氛变得有些许尴尬,鄂顺也低下头,打着哈哈:“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老鼠,吓了一跳,还…”鄂顺说不下去了,他后面吓得跳到姜文焕身上紧紧抱着不肯撒手,现在说实在不合适。

沉默十几秒,鄂顺认为这沉默是他造成的,便理所应当由他来打破。

“吃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就行。”

“这个时候不好打车。”

“没关系,等一等会有的,你很忙吧,不耽误你了。”

“让我送你。”姜文焕说。

鄂顺沉默几秒:“…那谢谢你了。”

“嗯。”

正是午休的时间,道上说堵不堵,就是行人多,出于礼让行人的良好美德总是要开一段刹一段。

刚刚聊得好好的,现在突然不说话也怪,鄂顺瞟了他几眼,没话找话道:“阿姨…身体怎么样?”

“一样。”

“噢。”

“我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她现在不逼我结婚了。”

“……噢,那挺好的。”

趁红绿灯的时间,姜文焕转头看他:“鄂顺,决定往前走了吗?”

鄂顺的心脏突然开始闷闷地钝痛,怎么这么突然说起这种话,他又猛然惊觉,他之前种种不知如何回答的犹豫,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好怎样拒绝姜文焕,或者说,他真的想拒绝他吗?

红灯倒数结束了,姜文焕发动车子,目视前方,声音很平静:“决定往前走了要告诉我,其实我不想惹你讨厌。”

过了会,姜文焕状似无所谓地笑了下:“如果我们没有以后,十年应该足够让我一直留在你心里。”

鄂顺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好低着头看着交错的手指,好久,他问:“姜文焕,过去三年里,你有别人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像是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鄂顺想,如果姜文焕没听见就算了。

“没有。”姜文焕说。

玻璃瓶高高落下,却发现落在棉花枕头上,鄂顺心里发出一声咚的闷响,苦水溢流而出,他觉得鼻腔发酸,不想被发现,于是转头看向窗外。

在他听到那句回答的一瞬间,没人知道鄂顺有多么想亲吻他。

可他们有失败的十年,不能再有第二个十年,他们都需要好好冷静,给彼此时间,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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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顺有某种直觉,感觉姜妈妈的病没有那么简单,他跟姜文焕在一起那十年她都想着让姜文焕结婚生子,怎么可能愿意看医生,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晚上洗完澡出来他还在想,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决定问问曹宗。

鄂顺穿着浴袍站到阳台,给姚庶良打了个电话,接通了他才想起他和姚庶良有时差,不大好意思地问:“小姚啊…打扰你了吧,你们那边现在是几点?”

“现在啊,我看看…”姚庶良打了个哈欠,声音黏糊糊的:“刚早上六点…哥你有什么事吗?”

“哦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继续睡吧,过会我再给你电话。”鄂顺做好了熬多三个小时的准备。

“不用不用,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已经醒啦。”

鄂顺又道了个歉才开始说:“其实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姜妈妈在过去三年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嗯…她怎么突然愿意看医生了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唔……”姚庶良思考了一会,道:“前年我倒是记得有件事关于姜阿姨的,不过是姜哥进医院了,曹哥还因为这事特地回了国,但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曹哥不肯告诉我。”

鄂顺蹙眉:“姜文焕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