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年轻,什么都没有。”

鄂顺明白了,他是在论证昨晚说的,关于凯文不适合他的那句话,但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像是在看不起人。

于是鄂顺说:“不知道,可能他有,只是不在这里。”

“你连他有没有车都不知道。”

“……”

“他不适合你。”姜文焕又说了和昨天一样的话。

为什么姜文焕会觉得自己喜欢凯文呢,而且他也没有权利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他,他们现在顶多算认识的人。

“谁适合我,你吗?”鄂顺有点生气地呛他,但并不太大声,他现在还坐在他的车上,要有点儿接受了别人帮助的自觉。

“我不合适吗?”姜文焕几乎是立马就接上了他的话,语气正直得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鄂顺顿时皱起眉:“你在说什么话。”他抬眼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姜文焕,又转头看看司机,好在司机没有看他,反而是后面的助理闻言眼珠子转了转。

“中文。”姜文焕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地说。

小许头一次见这样'幼稚'的老板,忍俊不禁地低头笑了笑。

“……”鄂顺无语了。

“我只是说他于你不合适,你以为年轻就好吗?”

“姜文焕你好烦。”鄂顺忍无可忍。

此话一出,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车子移动发出的自然声音外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小许缓缓咽了口口水,他跟在姜文焕身边这三年跟着他进出各种酒局应酬,周围都是谄媚和夸奖,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姜文焕说话,如此直白、不加掩饰地说他很烦,仿佛身旁这个身价千亿的掌权人是他低声下气的追求者。

他的老板一定会生气的。小许见识过姜文焕生气的样子,他从不大吼大叫,但眼神尤其冰冷,只是用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发出轻轻的哒哒声就足以让人汗流浃背。

小许屏住呼吸低下眼,准备迎接即将来到的雷暴。

等了十几秒,他都快憋不住气了,却听到姜文焕说:“猫崽什么病?”

小许撑起眼皮,意外地瞄了眼姜文焕,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再一次展开话题。

“关节炎和肾脏病,”鄂顺回答:“它十岁半了,手术的话风险很大,后面恢复得也会痛,医生说不建议。”

“嗯,”姜文焕顿了顿:“一会就到了。”

鄂顺没有再回他的话。

到了地方,鄂顺头也不回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姜文焕后脚跟上,不明所以的司机和助理只能原地停留等待。

鄂崇禹见到鄂顺后面跟着的姜文焕时还有些意外,他向姜文焕点了下头,姜文焕也礼貌地颔首。

“在那,你们去看吧。”鄂崇禹知道他们一起养过这只猫,说完他就先出去了。

小猫睡在它最喜欢的猫窝里,软绵绵地躺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等鄂顺坐到地上,轻柔地摸摸它的背,才努力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喵'。

“崽儿,痛不痛啊…”鄂顺低着头小声说,没忍住瘪了瘪嘴,小猫做不出更多回应,却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用一双湿润的玻璃眼看着主人。

一会,姜文焕蹲下来,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还是落到鄂顺的背上。

本来鄂顺还能忍住,可当后背的温度传达到感官时,心里坚强的铁壁一瞬间瓦解冰消,鼻头酸得厉害,仿佛是人体规避痛苦的本能,鄂顺抿着嘴转过头,正好虚虚地靠到姜文焕的肩膀,他闻到姜文焕身上熟悉的冷杉木气味,隔了一千多天的再次触碰,令人害怕又贪恋的安心。鄂顺低下额头,靠着他的肩窝低声啜泣起来。

就算他的意志不想,他的身体也早就养成了依赖姜文焕的习惯。

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姜文焕想,于是他的手从鄂顺的背移到鄂顺的肩膀,将他半抱进怀里。

“猫崽只是困了。”姜文焕说。

这种哄小孩的方式应该用在他身上吗?鄂顺无心思考,其实换一个人来,就算是鄂崇禹在这,他都不会这么失态,又不是头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的孩子。

姜文焕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直到他冷静下来。

鄂顺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动了,后知后觉地对他主动靠近姜文焕的行为感到尴尬,好一会,他试探地抬起头,发现他的泪水蹭到了姜文焕的西装上,更尴尬了。

鄂顺别过脸,姜文焕也适时地把手松开。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鄂顺清了清嗓子:“…你待在这里会不会难受?”

“没关系。”

鄂顺没说什么了,他们坐在房间里,静静陪着小猫,好几个瞬间鄂顺都感觉鼻子再次酸起来,但忍着没有发出声音,顶多吸吸鼻子,低头抹了抹眼睛。

离开时,鄂顺把姜文焕送到门口,司机和助理还在车里等候。

“谢谢你送我来。”鄂顺说。

“不客气。”

鄂顺正觉得他也挺好的,就听到姜文焕继续说:“不是白送,你欠我一个人情。”

“?”鄂顺皱了下眉,又无可奈何,好,反正他也不想欠姜文焕什么:“我要怎么还?”怕他提出什么难题,鄂顺补充一句:“起码要对等。”

“等我需要你送我的时候,你也要送我。”

“但你一直有司机,用不上我。”

“司机也会下班。”

“你有两个司机,现在不是了吗?”

“是。”

“那就还是用不上我。”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虽然对姜文焕放着司机不用非要差遣他的行为很无语,但如果他非要这样,早点两不相欠最好。鄂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希望你早点需要我。”

他觉得鄂顺在向他撒娇,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不过算了,可能是小猫让他忘记了这点,他可以体谅,姜文焕嗯了一声:“我先走了。”

鄂顺点头:“再见。”

-

早点并没有很早,鄂顺一直等着姜文焕什么时候突然来个电话让他接他去哪里,哪怕凌晨三点必须要开车出门他也认了。但是并没有,过去一周姜文焕都没有联系他,反而是凯文又约了他两次,不过他都以要开始准备工作为由拒绝了。

拒绝是真的,理由也是真的。鄂顺已经搬回自己家,准备着回公司上班,跟人事那边打好了招呼,问之前跟着他的助理愿不愿意调过来继续跟着他,虽然不知道他跟姜文焕还有没有联系,但抛开这个因素,他和小白毕竟之前磨合过几年,更熟悉一点;司机就暂时不雇了,他没有忙到像姜文焕一样要利用路程时间来工作,也做不到无时不刻让工作入侵他每一个毛孔,所以可以自己开车,把生疏的技能捡起来,比做脑力活动轻松很多。

今天就是回办公室报道的日子,以鄂总经理的身份。

三年里,总部多了些新人,也有骨干继续在此工作,鄂顺在衬衫外穿了件风衣外套,踩着皮鞋经过工作区,跟熟悉的几个人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走到总裁办门口,鄂顺抬手叩了两下,听到里面冷淡的一声‘进’,他推门进去,走到办公桌前,转了下椅背坐下。

桌对面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的真丝衬衫,三七分的黑色披肩卷发,手腕上戴着玫瑰金色的手镯,修长的手握着钢笔在文件末页流利地签上名字后合上,抬眼的同时将那份文件推到他面前,食指点了一下,道:“这个项目,你来。”

鄂顺低头随意翻了一下,扬起嘴角:“刚来就给我安排工作啊姐。”

“你回来这么多天来看过我没有?”

“有啊,不过你的助理跟我说要预约,我没排上。”

“你就不会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这不是怕您忙嘛…”鄂顺讪讪笑了下,他跟鄂婉差了快十岁,长姐如母,从小就被管着,现在也不太敢大声说话。

“就你有理由,”鄂婉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往椅背上一靠:“本来你刚回来不想让你太忙,但这个项目还是得你来。”

“没事,我这两天歇够了。”鄂顺边说边认真看看那份项目文件:“什么项目非得我来啊…地产投标?”

鄂顺抬起眼,这项目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就非要他来了。

鄂婉点头:“拿下来建k20的研究基地。”

鄂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白,我可以负责,但是为什么…”

“姜氏也在争取这块地。”

“…”鄂顺抬头:“姐,要不你还是…”

“你刚刚答应了。”

“可是…”

“这块地是政府放出来拍卖的,前两年我们就收到风声一直在筹备资金,本来是很充足的,但你也知道,你在俄罗斯那个项目效果很好,后面投入了大量资金扩充,这就导致原本准备给现在这个项目的资金没有那么十拿九稳,强行挪用其他资金风险太大,也太亏了,我们现在的问题在于不知道姜氏准备拿出多少资金竞标这块地,所以,”鄂婉看着他:“鄂顺,你尽量帮帮姐。”

鄂顺很少听到独当一面的姐姐说这种话,他也知道鄂氏股东对现在由一个女人掌权多有不满,怕她什么时候再婚公司会落到外人手里。

沉默良久,鄂顺拿起那份文件,冲她笑了下:“办不好可不能怪我。”

鄂婉笑了下:“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谢…”鄂顺站起身:“那我回去干活啦。”

“回头把这条领带扔了。”

“哎呀真烦!”

鄂婉低头笑了笑,眼尾挤出几丝富有魅力的鱼尾纹。

鄂顺回到办公室,他原先的助理小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好久不见,”鄂顺微笑着,边走边说:“把你调回来没有不高兴吧?”

“怎么会,我想哥还来不及呢。”小白把手上捧着的文件送到他桌前。

鄂顺瞄了一眼,抬头无奈道:“你们都打算好了,就等着我回来呢。”

小白嘿嘿地笑了笑:“都是鄂总安排的。”

“呼——”鄂顺长舒了口气,他对这个项目完全没有头绪,如果只是普通的投标还好,现在要他跟姜文焕抢地盘,还得知道他准备花多少钱,这要从何得知呢。

对了。

鄂顺抬起头:“小白,你跟姜文焕还有联系吗?”

“嗯?”小白不解地歪了歪头,这种人物也是他能联系的吗:“当然没有。”

“也是…”鄂顺想,他都跟姜文焕分手三年了,他也出国出了三年,哪里还需要眼线跟着他。

小白见老板突然沉默,心里七上八下起来,这别是怀疑他跟别的公司有来往吧,冤枉啊!

“那个,哥,我从来没跟姜总有关系啊,我对公司绝对忠诚!”

“我没…”鄂顺正笑着,忽然顿住,如果小白真的跟姜文焕有联系,那在工作上对公司的风险可大可小,他刚刚说从来没有联系,可明明有,这不是撒谎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跟他完全没联系?确定?”

“当然确定了!”还真怀疑他,小白急忙撇清关系:“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跟姜总说上话还是几年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姜文焕是一个学校的。”

“是但是,”小白一时着急,手忙脚乱地摆手:“我跟姜总差了七届啊!”

“嗯…”鄂顺手背托着下巴,眼神锐利:“可是我之前撞到过你们聊天。”

“啊?什么时候?”

“几年前拍卖行门口,你们不是说了什么吗?”

小白皱起眉:“说了什么?”

“你当时跟他说了我的行程,最后一句说,放心吧不会告诉他的。”鄂顺没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过,他当时意外听到,走近后他们就不说话了,从那开始他才知道连自己身边的助理也受姜文焕的嘱托盯着他。

“有这回事?”小白努力回想,片晌,他顿悟:“是不是苏安娜拍卖行门口?”

鄂顺点了下头:“嗯。”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事我记得,那时候姜总向我问哥你下周三的行程,我本来不说的,后来才知道是哥生日,所以我才说保密啊,那个时候哥跟姜总一起过的不是还发朋友圈了嘛!”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印象深刻,因为小白收了姜文焕一笔好处费+封口费,要真说他跟姜文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那就只有这个了。

“生日?”鄂顺皱起眉,他当然记得那年生日,他外派出差,姜文焕一声不吭地在零点时敲响了他的房间门,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生日快乐,在这样的惊喜下鄂顺根本没来得及问姜文焕是怎么知道他住哪个酒店哪个房间的,且完全没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如果是这样,难不成他一直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