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真冷啊...”身上挂着电吉他的马兆搓搓手:“弦都拨不利索,这天气也太邪门了吧。”

空旷的仓库里,关不严实的卷帘门被大风吹得哐哐作响,和一旁碎掉的四格窗户一起,四面被冷风灌个满怀。

坐在架子鼓中间的彭祖寿也打了个寒颤:“这怎么练啊,曹宗呢,姜哥什么时候来?”

“曹宗还没下班呢,姜哥说有点事,一会就过来。”

“又加班啊,他们店也是抠死算了,生意那么好多请几个能费多少钱,天天扣着不让走。”

隆隆的声音响起,姜文焕拉起卷帘门,手里还拿着几页纸,大步走过去,深呼吸了一口,吐出的热气化作白雾消散:“曹宗还没来?”

“哦,他还没...”彭祖寿话说一半,卷帘门的声音又响起来:“这门比我鼓声还大。”

曹宗弯腰从卷帘门半截敞开的地方进来,踩下卷帘门沿跑过去,头上扎起的啾啾凌乱地散出来几根在空中摇晃,看起来像风尘仆仆的美人。

“我来晚了。”

姜文焕搭上他的肩:“不晚,正好,我有事跟你们说。”

姜文焕敞开手里的A4纸,上面炫彩地印着 live house乐队比赛的字样:“下班路上看到的,有个比赛我们可以参加,这个进初赛保底就有一万奖金,很高了,到时候进了我们再自己贴点就能换个地方玩,怎么样,大家觉得呢?”

“比赛...”彭祖寿转了转手里的鼓棒,抬眼看向他:“我们有时间吗?我不是说不行啊,主要我们现在排练的时间就少,参加了能过吗。”

“初赛挺简单的,翻唱原唱都行,反正就一轮,主办方还提供设备和训练室,我去看过了,全是好货,”姜文焕双手交叠,抬抬下巴:“你不想试试sonor的鼓吗?”

“......”彭祖寿舔了舔嘴唇:“主要翻唱原创都行的话其实还挺简单的。”

马兆摆摆手:“我没意见,姜哥说行就行。”

姜文焕看向曹宗,曹宗点头:“可以。”

“那就决定了,报名表要填曲目,我想先填翻唱的,原创先留着,万一晋正赛了留下来炸场。”姜文焕眼神扫了一圈:“唱哪首大家有头绪吗?”

“......”

“都没有?不是吧。”

“要不,”曹宗顿了顿:“初恋?好改编。”

马兆笑:“咱们哥几个唱初恋是不是有点...”

姜文焕思索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行。”

马兆把话咽回去:“嗯,我也觉得。”

“这是新打印出来的报名表,”姚庶良把一小叠纸放到鄂顺面前,顺势站在一旁,一手搭着办公椅背:“你打算怎么筛呀哥。”

“看看条件呗,后面要做直播,肯定得挑有潜力能火的,”鄂顺低着头一张一张扫过:“这是我提的方案,不办好了打自己脸。”

姚庶良点点头,静静看着他挑挑拣拣,目光落到最新的一张,他一眼看见四人合照里的冷漠看着镜头的人,他的眼睛微阖,形状漂亮的嘴唇闭着,别了一边略长的头发到耳后,黑色耳钉点缀在耳垂上,平添几分清冷锋利。

见鄂顺把报名表拿到一边,姚庶良本能地诶了一声:“这支乐队为什么不要?”

“就,”鄂顺把表格拿过来又看了一眼:“没什么演出经验,就两场酒吧,填的还是翻唱,跟其他队伍比没什么优势呀。”

“可…我觉得话题也需要热度,他们几个…”姚庶良盯着照片里的人:“长得挺好看的。”

“啊?是吗?”鄂顺眯眼定睛,嘴角扬起来:“还真挺帅的,这个主唱…”

“这个女生…”

“啊?”鄂顺转过头皱眉笑了下,指着曹宗:“你看的是这个人啊,他是他们bass,这支没有女生,都男的。”

“哦…”姚庶良眼神盯着照片:“也很漂亮,他们乐队叫什么?”

“蟠螭,好像是什么上古神兽吧,”鄂顺边说边把单子放到另一边:“那就留下来吧,说得也对,脸蛋也能换流量。”

姚庶良看着放下的单子,没忍住拿起来再看看。姚庶良其实不懂摇滚,对音乐也不算多感兴趣,在这帮手纯粹是大学同一宿舍的哥哥鄂顺说这给开实习证明,就过来负责跟进比赛进度、网络媒体做做宣传什么的。

他倒是不缺钱,本来家里给托了亲戚想让他去舅舅家开的公司混一个实习证明,姚庶良规规矩矩地活到这么大,像迟到的叛逆期来临似的,突然不想被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着了。

截止报名结束,鄂顺筛出三十支乐队,今天姚庶良要负责安置部分先到的乐队,根据人数分配好排练室,他站在楼下,身边还有几个跟他一样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是蟠螭的主唱兼键盘。”

正低头对着单子的姚庶良被一片阴影笼罩住,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一抬头,姜文焕微笑着看着他,背着琴包的马兆站在旁边冷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另一边的彭祖寿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三个一米八的壮汉挡在面前,姚庶良一顿,伸手跟姜文焕握手。

“蟠螭…”姚庶良翻找出单子递给姜文焕:“排练室在A503,你们就三个人吗?”

“不是,我们四个,还有一个要晚点来,应该没关系吧?”

姚庶良点点头:“没事,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谢谢。”

在工作人员离开前,哥仨还始终贯彻着姜文焕做代表发言人,其他两个当哑巴保持冷淡的形象,门一关上,马兆就兴奋地跑到一旁,看着地上放着不同型号大小的音响设备:“我操这也太多了吧,玩玩都值了!”

彭祖寿坐到鼓前,拿起鼓棒尝试敲了两下眼睛就直放光。

姜文焕站到中间的麦架前,拉高高度拿到键盘旁边,马兆已经拿出琴接上线,三人相互交换了眼神,鼓棒相互碰撞几声,转闷重的底鼓开场,引出电吉他独奏,姜文焕弓起的修长指节在黑白琴键上游刃有余地移动,好设备让即兴的创作欲越发高涨,正到高潮门被打开。

姚庶良领着曹宗进来,看到玩得高兴的兄弟,曹宗脱了衣服扔到一旁电脑前的办公椅靠背上,无需交流就拿起琴架上的贝斯接上线,在下个四拍加入进去,曹宗来不及摘下黑色的口罩,他微弓着背,上扬狭长的双眼低垂,额前几缕头发落下来,握着琴颈的手在品格上移动,白皙的手背透出蓝绿色的青筋,细长的两指在弦上拨弄,贝斯的低音为音乐增添一份层次,姚庶良站在原地看得有些呆愣,一边惊叹于他们可怕的默契,一边沉浸在音符构建的氛围里,这是他第一次不觉得震动耳膜的乐器声音吵闹。

随着姜文焕收尾的钢琴声,一段结束,马兆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靠,姜哥你这段爵士切得我,措不及防啊。”

彭祖寿也搭腔:“我都笑了,打到后面全成碎拍。”

“我都乱弹后面,”马兆看向姗姗来迟的曹宗,笑道:“怎么样,音响真挺可以,是吧?”

曹宗嗯了一声:“弦都没调准就接上来了。”

“没事儿,又听不见。”马兆话音一落都笑起来。

曹宗无奈地挑起嘴角,摘下口罩塞进口袋里。

“我听见了。”姚庶良突然开口。

四双眼睛顿时落到他身上,曹宗敛下嘴角顿了顿,淡漠的眼神毫无感情,他抬手指向他。

姚庶良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乱地眨了眨眼:“呃,对不起,你们弹得真好!”

“门。”

“啊?”

“门,”曹宗又冷静地重复一遍:“不关不会影响到其他乐队排练吗?”

“哦,哦!”姚庶良赶忙把门关上,又踌躇着:“呃,我不会把你们唱什么说出去的,我…我是不是该出去…”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姜文焕先出声缓解了他的尴尬:“没关系,我们刚才只是随便热热手。”

“啊…嗯,”姚庶良乖乖点点头:“你们好厉害。”

“是吗,”姜文焕笑得温柔:“谢谢,设备也很好。”

姚庶良的视线流转,转了一圈还是瞟回曹宗身上,他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你好,加个微信吗?”

“……”

以外三人相互对视,马兆抿住上扬的嘴唇瞟了身旁一眼,冲另外两个抬了抬眉。

“别误会,我是负责线上宣传的,到时候会拍摄一些训练的日常,来之前要跟你们说一下。”姚庶良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闪闪发亮,卧蚕鼓鼓的,下垂的眼尾带着一丝祈求,像只小心翼翼晃着尾巴的小狗:“方便吗?”

曹宗求助地瞟向一旁,发现兄弟们在对上眼神的一秒,有的扣扣手有的望望天,还有一个竖着鼓棒模仿写生的画家横竖比划。

“……”曹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亮出二维码,看到通讯录跳出新的申请:“你叫什么?”

“姚…”话说一半,曹宗就把手机递给他要他自己打,姚庶良接过,打了全名的拼音再一个一个字找全,这样下次他的键盘就会记住他的名字了。

笑盈盈地双手拿着手机还给他,明明一切正常,曹宗却像被强光闪到似的眯了眯眼睛。

“我是负责跟比赛进度的,你们叫我小姚就好,”姚庶良转头对其他人也笑了一下,退到门旁挥挥手:“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等人离开,房间里响起了整齐的‘喔——’。

曹宗捂着眼睛叹了口气,手机屏幕震了两下。

姚庶良:线条小狗摇晃.jpg

距离初赛还有一段时间,曹宗从打工的饭店下班就会直接去排练室,他去得晚,每次到的时候姚庶良都在小沙发上坐着,看到他总是甜甜地跟他打招呼,像颗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热源的小太阳。

其他兄弟都挺喜欢他,曹宗却感觉多了条尾巴,排练暂停休息的时候,姚庶良时不时就会跟着他出去透气,隔着半米距离主动跟他搭话,大多是一些碎碎念和随机蹦出的冷笑话,只要适当给出回应他就会很开心。

像被鼓励到的顺毛小狗。

不知不觉中倒也习惯了被他跟着,反正挺乖的,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么一瞧,心情都能好许多,曹宗觉得,他的眼里大抵是藏了小片银河,才会那么清澈那么闪亮。

有一回去得早,姚庶良进门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惊喜,又像第无数次询问:“我可以在这听一会吗?”

姜文焕温柔回应:“可以哦,下次不用问了,直接坐着听。”

姚庶良的唇形饱满,笑起来还有点婴儿肥:“谢谢姜哥。”

叫得还挺亲热。

“咴,喂,曹宗!”马兆一嗓子把他拉回来。

曹宗瞥过眼:“嗯?”

“接线啊,”马兆锤了他一下:“不能因为没声就不插线吧。”

“你才没声。”曹宗弯腰把线捡起来插上,一晚上排练得无聊也没出去。

临近初赛,排练时间越来越长,这几天下来都不错。曹宗收拾着训练室里的东西,放好乐器扫扫地,最后拎起垃圾袋打了个结,他不着急走,靠到椅背上,屏幕上是饭店老板的聊天框,他在想怎么措辞让老板别老留他加班,最近总是让兄弟们等,虽然大家都说没事,他心里还是知道这样不好。

正思索着,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诶,你也还没走啊?”经过的姚庶良站在门外,跟抬眼的曹宗撞上视线。

曹宗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围巾:“现在走。”

“不着急的,”姚庶良看他弯腰拎起垃圾袋:“就你一个人收拾吗?”

“轮流的,今天是我。”

曹宗走到他面前,看着突然靠近的人,姚庶良愣愣地眨了眨眼,曹宗抬起手,身后就暗了。

原来是要关灯啊。

姚庶良往后退了一步:“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我也要走了。”

曹宗点了下头,两人并行,临进电梯时身旁的人脚步却慢了,他没怎么在意,走进电梯靠到一侧按下按键,确定了他的位置,姚庶良才慢一步走到他身边,电梯宽阔,偏偏要挨着。

“后天就初赛了,到时候观众投票三十进十五,当场出结果。”

“我知道。”

“你们数据挺好的,短片播放量很高。”

“不是你把那条置顶了吗。”

“你…看啦?”姚庶良眨了眨眼:“也是播放量高才会置顶的。”

“谢谢。”

“啊?”姚庶良转头,怀疑自己听错。

曹宗也看向他,抿嘴笑了一下表示友好:“谢谢,其实我们需要进初赛。”

“你们很厉害,肯定会过的,”姚庶良笑起来,微微闪烁的瞳孔清澈明亮:“而且你们选的歌也很好听。”

电梯门打开,曹宗和他并行走出去,保洁推到前厅的垃圾桶正好方便曹宗把手里的垃圾丢进去,出大门,刚从有暖气的地方出来还有些不习惯,刺骨的冷风灌得人一哆嗦,姚庶良当即打了个喷嚏,抱着手臂搓了搓。

曹宗瞟了他一眼:“穿这么少?”

姚庶良只穿了件毛衣搭外套,脖子还空空的,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冲他笑:“我中午来的时候没这么冷,没事,我打车了一会就到。”

“早晚温差大。”

“记住了,明天多穿两件。”

曹宗皱眉,他怎么老是笑眯眯的。

姚庶良歪头眨了眨眼,又抬手摸摸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曹宗一顿,移开视线:“没有,我走了。”

“嗯!拜拜,明天见。”姚庶良挥了挥手,看他两步踩下阶梯,发丝被迎面的风往后吹,看他平稳的步伐慢下来,又看他回头向来走来。

曹宗站在两节台阶下,解了围巾递给他:“明天还给我。”

姚庶良愣了愣,面前伸出的手臂又晃了两下他才回过神笑弯了眼:“谢谢。”

“嗯。”曹宗转身快步走,注意到自己不自觉挑起的嘴角,果然笑容是会传染的。

姚庶良围起两层把下巴圈起来,还能闻到围巾里沾染他低调冷冽的迷迭香气味,近乎辛辣地窜进鼻腔让人头脑清醒,姚庶良低头抿着嘴笑,他说的话应该也是明天见的意思吧。

有理由联系他,姚庶良发了消息确认曹宗去排练室的时间。办公室里,接到电话的姚庶良出去跟外卖小哥拿了咖啡和奶茶,送上一杯全糖到鄂顺手边,换来抬头的笑容。

鄂顺插上吸管嘬了一口,看到另外几杯:“小姚你点这么多干嘛?”

“给蟠螭乐队的。”

“嗯——?”鄂顺眯起眼:“怎么回事?说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呢。”

姚庶良嘿嘿地笑了两声:“昨天下班的时候遇到他们bass了,我衣服穿得少,他把围巾借我了,一会顺便去还给他。”

“这样,他们贝斯是那个长头发的吧,你之前说过那个?”

“嗯嗯!”姚庶良点点头:“我第一天的时候看过他们排练,即兴很厉害,他特别漂亮。”

鄂顺抬眉打趣:“重点是他们厉害还是他漂亮?”

“他厉害又漂亮...”

“哦,没有们了。”

姚庶良红着耳朵蹙起眉:“不是啦!他们真的很厉害,而且很有默契!”

“可他们填的是翻唱,难道要出黑马了?”鄂顺双手交叠,转过办公椅抬抬下巴:“你现在要拿过去吗?我跟你一块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

“嗯!现在去。”

走近门口鄂顺还在叮嘱:“我们是主办的,不是他们助理,不要太殷勤,知道吗?”

姚庶良随意地嗯嗯两声,走到门前就能听到隔音棉无法完全隔绝的分贝透过门板传出来,鄂顺意思地敲了两下没人会搭理的门,一打开爆炸的音量就震得人发根都竖起来,排练正激情的几个人只是草草瞄了他们一眼。

姚庶良把饮料放到桌上,拉着表情冷漠的鄂顺在小沙发上坐下看。

有什么稀奇的,摇滚乐队不都这样吗。

直到主唱开口的一瞬间,鄂顺啪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吓了姚庶良一跳。

一曲结束,姚庶良拉了拉他的袖子,鄂顺才缓过神来回头看他,无声地用夸张的嘴型说了句‘好帅——!’

姚庶良笑了一下站起身,经常来跟其他人也都熟悉了一些,知道他们只是长得凶不是真的凶,便没了先前的局促。马兆琴还没摘,就咧着嘴第一个凑上来:“小姚给我们买水了?”

姚庶良笑着点头,马兆回头招呼他们,其他几个也放下东西往这边来,姚庶良提前拿起黑咖啡和一支吸管,在曹宗过来时递给他:“之前看到你都是喝这个。”

“谢谢。”

“不客气,围巾我拿过来了。”姚庶良眉眼弯弯地指了下沙发上的围巾。

“好。”

姜文焕作为乐队发言人,几个社恐的老哥自觉把位子腾出来,让他跟生人交涉,姜文焕站在鄂顺面前,对着他持续目不转睛的眼神皱眉笑了下,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是蟠…”

“ok加微信是吧。”鄂顺速度之快,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姜文焕脸上的脸上的笑容变得生硬,逐帧转头和旁边的兄弟对视一秒。

马兆把头一转:“…老彭你要喝哪杯?”

“啊我,都行!”

天道好轮回,曹宗挑起嘴角,拿起杯子晃了晃,发出冰块碰撞的沙沙水声:“这个水,真水。”

“……”姜文焕转回头,拿出手机叮了一声,扬起一贯的笑容:“我是蟠螭的主唱姜文焕。”

“你好,啊,对,”鄂顺拿起咖啡和吸管递给他:“喝奶茶!”

姜文焕刚要接,鄂顺又缩回去,担忧地皱起眉:“会不会太冰了对嗓子不好啊?你唱歌这么好听,要不我给你点杯温的吧?”

姜文焕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偶尔喝没事的。”

“那就好,”鄂顺这才把饮料给他,笑着的眼睛弯成小月牙,为刚才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别误会,我是主办的,有时候要跟跟进度,有微信比较方便联系。”

姜文焕瞟了曹宗一眼,转回眼神轻笑一声:“嗯。”

曹宗抬眉,抿了口咖啡冷不丁来了句:“三十只乐队你们都这么加过来的?”

“啊?”姚庶良意识到在跟自己说话,一转头,曹宗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扣着咖啡长腿一迈绕过其他人走出去。

姜文焕转头:“曹宗,干嘛去?”

“抽烟。”

“诶…”姚庶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犹豫之下还是跟出去,看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姚庶良加快速度,下楼的脚步声踢踏。

站在楼梯窗边的曹宗一身黑,褶皱的工装裤子塞进短靴里,衬衫微敞开,苍白的锁骨上挂着一条不长的细链,在灯光下隐隐约约闪着银光,手背上的脉络往后延伸,关节透着淡淡橘粉,指骨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他稍微偏过头,夜幕中的风似乎为他缓缓而来,发丝往耳后吹,嘴里叹出的白雾温柔地拂过他的下颚和脖颈,眼尾轻轻上挑,瞳孔却匿起三分之一,颓废盖过了妩媚。

被这双眼睛看着,姚庶良的行动不自觉地慢下来,他安静地走到他身边,毫不掩藏炙热的眼神和他对视。

曹宗把夹着烟的手臂垂向窗外:“你成年了吗?”

姚庶良皱起眉,莫名生出烦闷:“我当然成年了。”

“这样,我以为亲戚小孩兼职,”曹宗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那我在你面前抽烟也没什么吧。”

“…嗯。”姚庶良把手搭在窗沿,目光被他耳边凌乱的碎发吸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把头发别好,刚碰上耳廓手腕就被握住。

曹宗眉头轻蹙:“干什么?”

“头发乱了…”姚庶良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

他把头发随意地挂上去,那双漂亮的手,漂亮的脸,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姚庶良心跳加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就加了你一个。”

“什么?”

“微信,我就加了你一个。”

曹宗表情冷淡,对上他略微执拗的态度和真诚热烈的眼神,像黑夜里的火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揉他的头,只是面前的人看起来很需要,他就给了。

“行。”

姚庶良看着他笑,抿了下嘴也跟着扬起嘴角:“真好看。”

曹宗把半截烟在窗框上摁灭,拿起窗沿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扯起一边嘴角,手指伸到姚庶良面前,姚庶良下意识地往后仰,手指再追上来的时候就不躲了。

“你笑起来的时候,这里肉肉的,”曹宗戳到他的唇角边缘:“抿嘴的时候也是。”

指尖触碰的地方开始出现灼烧感,姚庶良的嘴角缓缓敛下,喉结轻微滚动,睫毛忽闪,刚攒足凑近的勇气,那根修长的手指就抵到他的唇上,温热的指腹按住他柔软的唇珠,曹宗的笑意淡下来:“你太好懂了,小朋友。”

他又说:“不行。”

姚庶良心脏一抽,眼神变得失落,嘴角也委屈地垂下:“为什么?”

“你不了解我。”

姚庶良双手抓住他的松下的手指,圆润的瞳孔泄出星光:“可我想了解。”

“明天比赛,回去了。”曹宗伸回手,拿起咖啡转身迈向楼梯。

姚庶良后脚跟上去:“我明天在下面给你加油。”

“随便。”

初赛在小型会场里举办,实时直播,姚庶良调试好设备又跟着其他工作人员左忙一块右忙一块,临近到蟠螭的表演,姚庶良却因为某支乐队的吉他手把弦调崩了四处问其他乐队有没有同牌子的备用弦。

舞台响起初恋的前奏,姚庶良焦头烂额,场馆暖气很足,反而让他出了一身汗。

终于在第二段开始前的间奏时有其他工作人员说借到了,姚庶良赶紧赶回舞台附近,台下全是人根本挤不过去,他在昏暗的边缘站住脚,一抬头,心脏就开始发颤。

曹宗露出额头,湿发撩到背后,交错的不同颜色射灯下的脸庞冷淡妖冶,肩上挂着背带,手腕上的圈圈链条随着在琴颈上移动的手晃荡,他转过身,姚庶良才发现他穿着的皮衣外套下真空,红色的灯光打在垒块的腹肌上,甚至能看清下腹往上攀的脉络,色得要命。

一直垂眸的曹宗突然抬眼往这边一扫,周遭的尖叫欢呼声更甚,姚庶良似乎感觉他们对视了,他移不开眼,分不清耳边的是鼓声还是心跳声,歌曲结束时灯光稍亮一些,曹宗在疑似看到姚庶良的位置眼神寻找,很快便和人群中炙热的视线通上电,只是刚找到他,姚庶良就猛地皱起眉,低头转头挤出去了。

曹宗觉得奇怪,台上还有流程要走,他无法离开。介绍结束放好乐器走向后台时,马兆一把搂住曹宗的肩笑着调侃:“咱们票数稳过!哇演得真爽,不过台下怎么还有喊bass solo的,曹宗你是不找托了!”

曹宗笑着骂了声滚,抬眼看到走廊迎面走来的姚庶良,对方刚见着他就捂住半张脸转头就跑,曹宗蹙眉,扫开马兆的手大步追上去,在休息间的门关上前一手拽住门把手,姚庶良瞪大眼睛还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曹宗干脆把手卡在门中间,抬眼盯着他:“关,夹废了以后不弹琴了。”

“你…”姚庶良没办法,只得松开手。

曹宗进去反手关上门,抓着姚庶良捂着嘴的手腕,本来就化了点眼妆,这会皮衣背头的,皱起眉看着更凶:“躲什么,脸怎么了?”

姚庶良拨浪鼓似的摇头。

“啧,”曹宗捏紧他的手腕:“手松开我看看。”

他一啧,姚庶良就觉得他不耐烦了,乖乖松开手让他看到自己鼻子里塞着一团纸巾的窘态。

“……”曹宗看着面前低下头的红着耳朵的小狗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你,上火?”

姚庶良又皱着眉抬起头:“你才上火呢!”

“…你看演出看得流鼻血了?”

“就,”姚庶良抿着嘴急得手乱挥:“就不能是看你吗…”

“看我?”曹宗还是不解。

“哥…”姚庶良撒娇似的瘪着嘴拖着长长的尾音:“你今天好帅…”

“……”曹宗这才反应过来,抿嘴顿了顿:“她们搞的,造型师。为什么看完就跑了?”

“流鼻血呀…怕你看到笑我,”姚庶良又揉揉脸嘀咕了一声:“而且旁边好多人夸你帅,说你看他们,我吃醋了…”

“我没有看他们。”我是在找你。

“我当然知道是他们瞎说的了。”姚庶良吸了吸鼻子,发现鼻血止住了便拿下纸团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转头眼神盯上他的唇瓣:“哥涂口红了吗?”

“嗯,很红吗?”曹宗说话时的嘴唇张合,唇峰微微上翘,唇色只是淡淡的嫣红,像底色透出来,只是多了几分水润。

姚庶良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很好吃。”

曹宗心脏多震了一个八分音符,皱眉捏住他的脸:“谁教你的?”

“唔…是真的…”姚庶良拿下他的手顺势牵上,又晃晃手臂卖乖:“亲一下吧,又没人。”

“你是不是跳过什么了。”

“那不跳,”姚庶良凑上前笑得无害,直球却打得飞起:“你跟我谈恋爱,名正言顺。”

曹宗沉默几秒,微弱地叹息一声,眼神又渐颓靡:“我弹琴好看吗?”

姚庶良果断地点头:“好看,特别帅。”

“我平常不这样,我不是无时不刻都在弹琴,没你想的那么好,有很多时候我比你想象的狼狈得多。”曹宗的言语里似乎在说他很自卑,可他的表情淡漠,态度也很坦荡:“你看到的只是光鲜的一面。”

“那我要看别的,我要看别人看不到的。”姚庶良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坚定。

坚定到令人无法忽视那样温暖耀眼的光芒。

“…嗯,”曹宗拿出手机给姚庶良发了个定位:“明天晚上饭点到这来。”

姚庶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抬起头眼睛发亮:“这是约会吗?”

“不是。”

“好耶,约会!”

“……”

姚庶良请了半天假,从下午就开始琢磨穿什么衣服好,不知道曹宗穿什么,又想相配一些,最后选了件衬衫套了件红色外套,深蓝色的水洗牛仔裤,添上几个饰品,又抓了头发,看起来青春张扬。

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低头看看衣服抿抿嘴,会不会太用力了...

移动的指针不给反悔的空间,姚庶良拽起玄关柜上的礼品袋着急忙慌地出门,虽然曹宗没说具体时间,但姚庶良认为的饭点就是六点,迟到一分钟都不行,所以必须在五点半前出门。

怀着忐忑的心情赴约,姚庶良在地铁上连手机都没心思看,到了指定地址,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饭店,甚至有些嘈杂,挺大,但桌子挨着桌子,窗口能看到后厨正在颠锅的厨师和锅中窜出的浓烟和火焰。

似乎是开了很久的老字号,饭点坐满了人,姚庶良在门口站了一会也没人搭理他,就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把袋子放在一旁,桌上摆着塞满一次性筷子的筷子筒和自助的辣椒和醋,罐子看起来油腻腻的。

姚庶良拿出手机,低头想给曹宗发个消息,桌子就被站过来的人轻叩了两下,姚庶良抬起头,看到扎起啾啾的曹宗,半截黑色围裙勒着腰身,袖子被挽到小臂上,因为低头而掉下来的发丝被抬手随意地撩过去。

姚庶良眨了眨眼:“哥...”

“嗯,来了。”从他愣神的几秒,曹宗就觉得自己的顾虑是对的,小孩子只要看到幻想破灭,滤镜就会碎个干净,汹涌短暂的爱意自然也会随风消散。

姚庶良点头:“来了。”

曹宗扫了他一眼:“你今天...”

“啊?”姚庶良低头看看自己,有些羞怯地红了耳朵:“哦我...就是...”他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后颈,又抬起眼:“是不是不合适啊?丑吗?”

小孩子装酷。曹宗耸耸肩,眼里带着笑意:“很摇滚。”

“......”姚庶良不止为何觉得耳朵更热了:“哦...”

没说不丑...

“还不错。”

刚说完,姚庶良就像得到照耀的小狗,耷拉着的飞机耳瞬间立起来,曹宗有些无奈地皱起眉,这也太好哄了。

“那哥你,什么时候下班呀?”姚庶良的眼睛发亮,攒着漫出来的期待。

“正常是十点。”

“这么晚啊...”姚庶良瘪了瘪嘴,又重新笑起来冲他摇尾巴:“没关系,我等你。”

“说不定会更晚。”

姚庶良把手放到桌面上,指尖和他的手相触:“我等,多晚都等。”

曹宗顿了顿,转移话题:“吃饭了吗?”

姚庶良摇摇头:“我还以为会和你一起吃呢。”

“带钱了吗?”

姚庶良又乖乖点头。

“点餐吧。”

“哦...”

曹宗听他报菜名似的点,皱着眉开口制止也被反驳回去,姚庶良坚称自己饭量大,其实不过是点多一点能留得久不会被赶走。

店里忙碌,点完餐曹宗就被催促着叫走了,姚庶良坐在位置上等,可惜上菜也是其他服务员上的,曹宗跑上跑下,端着的托盘装着满满的汤也一点没有洒出来,不是在上菜就是在收拾餐桌,点餐时遇到大腹便便掀开油腻肚皮的中年男人大着嗓门叫唤还得陪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姚庶良不知道他是从哪一次得到的经验,总觉得他肯定也不爽过。

只是看到油腻的男人装腔作势地站着点餐,却因为身高还要仰视,反而是瘦高的曹宗被衬得像男模,总觉得画面十分滑稽,姚庶良跟瞥过来的曹宗对视一眼,转回头偷偷笑。

曹宗绕过几桌,从姚庶良身后过来,匆匆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又迈着腿走向前台。

姚庶良听到他带着闷闷笑意的一声:“臭小子。”

饭点过后又忙着收拾桌面残局,还有零零碎碎的客人进门,虽说不大着急,但还是没歇下来,姚庶良无聊得在桌上画圈圈,快下班时又赶上临近宵夜点,曹宗又被留下来帮忙,从前台一直往这看的眼神,姚庶良识趣地又点了份炒饭。

盼到曹宗过来收拾桌面,姚庶良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曹宗干着手上的活,低着眼瞟都没瞟:“怎么了。”

“你都不过来...”

“现在不是过来了。”

姚庶良委屈微微撅嘴:“刚刚一直不过来。”

“我在工作。”

“我知道,”姚庶良小声嘟囔:“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曹宗顿了顿:“我让他们给你打包。做好了咱们就走。”

“啊?”姚庶良笑起来:“好!”

天空盖上幽暗的幕布,走出一段,曹宗绕进便利店买了特价处理的临期面包和泡面,姚庶良皱起眉:“你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吗?”

曹宗嗯了一声,说太忙没空。

姚庶良想说点什么,却不好说点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会变成何不食肉糜,他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跟在他身边,静静走出去又抬眼,明月高悬。

“今天是月圆呢。”

曹宗先是看了他一眼,再望向远处:“好。”

“嗯?”姚庶良皱眉笑了笑,晃着手里的袋子才想起来把礼品袋递给他:“给,晋级礼物,昨天忘记给你了。”

“什么…”曹宗并不擅长接受礼物,就算对方不要求回报,他也会在心里敏感地记一笔,因此害怕收到昂贵的礼物,姚庶良的手还在半空中催促地晃了晃,曹宗犹豫之下拿过小小的袋子,把里面围着红色围巾的娃娃拿出来,松了口气:“娃娃?”

“这是线条小狗!”

曹宗把娃娃放回去:“好,线条小狗。”

“我看别的贝斯手会挂个小挂件在琴头,你的没有,”姚庶良笑着看向他,眼尾弯弯的:“你挂这个呗?”

曹宗想象了一下朋克舞台上摇晃的白色线条小狗顿了顿:“好。”

姚庶良高兴地笑了笑,脚步都变得雀跃,只是安安静静跟他走在一起就觉得心里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泡,走进巷子,停在老旧的居民楼前,门口排了一排电动车,打开铁门都得费劲地侧着身,曹宗连拉带拽把生锈的铁门打开,水磨石的步梯,墙面都掉皮泡起,楼梯不透气,声控灯也早就坏了,常年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味,一节一节踩上去的脚步声都显得惊悚,他们甚至只能一前一后地走。

跟到门前,姚庶良站在一旁看着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动门把手还要用力推,卡着的门才会被推开,曹宗打开灯把他拉进门,转身把他堵在玄关,姚庶良的耳边是手掌砰地关上门的声音。

“该看的都看完了,我没有光鲜亮丽的工作,离开舞台的我就是这样的。”

姚庶良愣住,心跳因为他靠近的脸而汹涌:“嗯,看到了,好看。”

“……”曹宗蹙眉,觉得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会因为看到你的另一面就不喜欢你了吗?”姚庶良认真地看着他,又委屈似的叹了口气:“竟然这么想我…”

“……”

“你哄我一下。”

曹宗沉默片晌:“怎么哄?”

姚庶良眼珠子一转,狡黠地笑起来:“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

“嗯?”答得太快,姚庶良甚至没有一丝强人所难的快感:“那…你说别生气了。”

曹宗没有感情地照念:“别生气了。”

“你说喜欢我。”

“喜…”曹宗抿嘴。

姚庶良仰起下巴:“说呀。”

“你确定?”

“确定确定确定!”姚庶良仰起下巴蹙起眉。

曹宗沉默,低眼看着他的嘴唇,姚庶良被他赤裸的视线看得心如擂鼓,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眼前的脸缓缓靠近,空气好像凝固了,姚庶良屏住呼吸,手紧张地攥住裤子,慢慢闭上眼等待着那个水到渠成的吻。

一、二、三、四…

怎么还没有。

姚庶良微微皱眉,却听到耳边轻轻地笑声,他缓缓睁开眼,撞进曹宗蕴满笑意的眼神,他说:“你没救了。”

姚庶良眉头下压,瘪着嘴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上去前,他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