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不是学不会八面玲珑,相反他做事妥帖,跟他相处过的合作方都很乐意再见到他,但与人交流是相当耗费能量的,比如现在,袁慎就感觉累了。他只有刚坐下的十分钟是自己的,后来就接连不断地被搭话,名利场说不定谁有什么背景,袁慎把他们当潜在客户相处,没有驳谁的面子。

当他委婉又坚定地表示自己该离开时,放下酒杯一转身,却撞进了某个怀里,他心里觉得是对方站得太近让他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袁慎还是说了声抱歉往后退了半步,但余地实在不多,退了半步后腰险些撞到吧台椅的金属靠背,身旁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把手按在靠背上,袁慎撞到的只是他的手背。

“小心。”那人出声提醒。

袁慎莞尔:“谢谢。”

“没事没事,”这一笑把人笑得心花怒放,想更出风头,转头谴责起突然出现的花辞树:“这位兄弟,突然靠这么近不好吧?”

袁慎这才看到来人,他记性很好,更别说花辞树给他留下了那么不可磨灭的印象。花辞树的衬衫颇为放荡地解到第三颗扣子,露出锁骨和隐约一侧蜜色的胸肌。

“袁总监,”花辞树直接无视了那个男人,眉眼微弯,却不大感觉到笑意:“好、巧。”

袁慎语气冷下来:“不巧,我正要走。”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正要走,有没有荣幸捎您一程?”花辞树说完就感受到两边传来恶意的目光,他瞟到那个男人手臂上的一串号码,便低头靠近袁慎,近得几乎要磨蹭到他的耳廓,压低声音:“他们好像不是很愿意放你走,不如跟我出去,我帮你挡他们。”

袁慎微笑着伸手推开他的肩膀:“谢谢你的好意,我向来是想走就走。”

花辞树觉得他笑起来眼尾略微上挑得弧度很像狐狸,精致狡黠,高高在上。袁慎推开他从他身边走过时,花辞树稍稍抬起下巴,闻了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淡淡的柑橘柠檬清新又冷冽,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徒留原地的人幻想再次邂逅。

花辞树看着他走近室内的背影,没有选择跟上去,就在泳池派对里继续和人喝酒,迷糊中分心思考袁慎应该已经走了。他还是那么漂亮惹眼,读书的时候身边就围着一群人,现在竟然随随便便就把电话号码给别人了。

花辞树喝够了,代驾一到他就跟好友打了声招呼去了停车场,坐上车没什么事了他反而有时间不爽了。花辞树从随身皮夹里翻出那张名片,他刚刚留意了那个男的手臂上号码的后三位,跟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可以对上,鬼使神差地,他拨了过去,响铃的几秒钟他已经心里猜测这俩人是不是在电话里打得火热了。

但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您好,我是本机的智能接待助手,现在是待机时间,人工在线时间为每工作日上午九点至下午八点,工作事宜请在稍后滴声后留言,商务合作邮箱为……’

花辞树把电话挂了,无语地笑了下。

送到了地方,花辞树回得临时,在国内没有自己的房子,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图方便租的。

电梯门刚打开,花辞树哈欠打到一半看到电梯里拿着脏衣篮的袁慎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他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头发也洗过了,软软地耷在额前,削弱了凌厉的精英感,多了几分慵懒居家。

袁慎也同样愣了半秒,他跟这个人是不是巧遇太多次了,难道是跟踪狂?

“袁总监,也住这?”

也?袁慎皱了下眉,他不会以后还有机会跟他碰上面吧。

袁慎没有回答他,冷漠地捧着篮子走出去,连社交微笑都不屑于给。

花辞树顿了顿,本来想进电梯的,脚尖却转了个方向跟上去,他走在袁慎侧边,道:“我还以为袁总监今晚有安排,没想到这么清闲。”

走到洗衣房,袁慎蹲下身把衣服一件件塞进洗衣机里,花辞树靠在旁边,还在说话:“看来我们是邻居啊,袁总监住哪一层?”

袁慎按了十五分钟的快洗,随后站起身看向他:“我们很熟吗?”

“能不熟吗?”花辞树扬起笑容,俯身靠近他一些:“袁总监在我后背留下的印记还没消下去呢。”

洗衣房里还有零散的两三个人,袁慎替他的没脸没皮害臊,嫌恶地皱起眉,嘴上也不愿认输:“彼此彼此,我的腰也还没干净。”

“哦,我替你揉揉?”花辞树笑:“将功补过嘛。”

袁慎嗤之以鼻:“这就不必了。”

他转身离开,花辞树亦步亦趋地跟着:“袁总监,去哪?篮子还放在那呢。”

袁慎瞟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花辞树一顿,如果说了袁慎说不定会把他记起来,但他又别扭地不想给这么明显的提示。 “我姓花。”

花姓并不常见,袁慎的印象中有谁也姓花来着,一时记不起来,他也懒得绞尽脑汁。

“花先生,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恕我直言,你浑身酒味很难闻,回家洗洗吧。”袁慎毫不客气地说。

“嗯?味道很重吗?”花辞树认真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还好吧,你这不是要出去吗,我也出去让风吹吹就没味了。”

袁慎懒得跟他说,走出大厅去了附近便利店,他冰箱里的水没了,来囤囤货,本来打算趁洗衣服的时间买完先搬上去,这样的话要上下跑两趟,但看了眼身旁跟着的男人,袁慎挑了挑眉,突然想折腾折腾他。

“我记得花先生身材不错。”

突然被夸,还说得这么暧昧,花辞树受宠若惊,面上没太表现出来,他仰了仰下巴:“一般般吧。”

臭屁。袁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他:“搬点水应该没问题吧?”

花辞树还以为他憋的什么坏心,做点体力活还不简单。他一口应下:“袁总监有求当然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袁慎微笑:“你人真好。”

花辞树笑:“举手之劳。”

没想到举手之劳真的是‘举手’。花辞树替袁慎搬了一箱玻璃瓶装的依云和一箱玻璃瓶装的气泡水,袁慎还特地嘱咐他抱着小心一点,别颠两下不小心滑下去全摔了。

搬两箱水还没完,袁慎在便利店晃悠了几圈,左看看右看看,拿起来看看又放下。花辞树完全有理由相信袁慎是在戏弄他,毕竟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喜欢吃耗牛奶贝的人。

袁慎瞟了他一眼,竟然把那包奶贝拿起来了。

终于停止抱着两箱水在便利店几排货架间溜达的行为艺术,走到收银台,花辞树刚想放下,袁慎就把那包奶贝放到收银台中间。

“别放下来了,一会还得搬,就这么扫吧。”

收银员愣了愣,先扫了那包奶贝,随后伸长手臂扫那两箱水的条码。

“嘶…不行,你先接一下,”花辞树转身对着袁慎:“快快快,手。”

袁慎皱眉,以为他是抱太久手抽筋了,听他语气急切,只好皱着眉接过,刚接过就皱起眉,差点双手沉下去,这也太重了…

为了男人的尊严,袁慎匀了匀呼吸,咬牙抱着,他根本不敢动,怕一抖那一箱斜下去摔了就闹剧了。

花辞树从容不迫地掏出手机亮出付款码,扬起明朗的笑容:“扫这里,谢谢。”

“哦…哦,好的。”

袁慎皱眉瞪他:“你这是干什么?”

付完款,花辞树把那两箱水拿回来,神清气爽地冲他一笑:“好人做到底呀。”

袁慎拿过收银台那包奶贝,和他一起走出去才说:“我可以自己付,你不要自作主张。”

花辞树装作很委屈地瘪瘪嘴:“好心没好报,那你还我。”

袁慎无语,不知道他白白搞这一下干嘛,就为了让他也抱会那两箱水吗?

“不过袁总监得先把我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花辞树转头对他笑。

“……”

“袁总监不会欠我的钱吧?”

“当然不会。”袁慎看他双手动不了,撩开他的西装伸手摸他的腿,

花辞树看了他一眼,扬唇笑道:“袁总监…还在外面呢。”

袁慎没理他,把他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喂。”

花辞树一转头,手机锁屏显示人脸识别成功,袁慎两下操作他的手机,扫了他的收款码后亮给他看。

“两百三十九块九毛八,抹了零,给你两百四,不客气。”

“…”花辞树顿了顿,没辙地笑了:“加个微信而已,你都给第一次见面的人电话号码了,我再怎么也比他们和你更亲密吧?”

“你嘴太贱了,不想给你。”

“噗…”花辞树惊讶,哈哈大笑起来。

袁慎极嫌弃地看他一眼,什么毛病喜欢挨骂。

这么磨蹭一遭,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袁慎就任花辞树当苦力,自己慢悠悠地把衣服装回篮子里。收拾好走进电梯,要按楼层了袁慎才觉得不对,目光往后瞟了一眼还是按下24层的按键,知道就知道了,还能半夜来敲他的门不成。

花辞树站在他身边,开口道:“24层啊,好巧。”

袁慎皱着眉转头看他:“你也住24层?”

这里一条走廊进去好多个套房,每天都有不同人退房住房,袁慎很少注意,新搬来谁还真不知道。

“我住26,”花辞树笑嘻嘻地:“正好高你两层,你说巧不巧?”

哪里巧了,袁慎无语地抿了抿唇:“……”

电梯一到,袁慎走在前面带路,房卡刷开门,他进去侧了个身,让花辞树把水放到玄关鞋柜旁。

花辞树小心翼翼地放下,站起身甩了甩胳膊,抬眼大概扫了一圈屋里的布局,简洁冷淡的灰白色系,软装都颇有棱角,和他房里酒店提供的原始布局不同,花辞树确信袁慎在这里住了挺长时间,摆放的东西都是经过他的手精心挑选。

“看够了没有?”

袁慎漂亮高傲的脸突然近距离出现在他眼前。

“哇…美我一大跳。”花辞树捂着心脏。

袁慎眉头再次轻易地蹙起,怎么这个人就连夸他听起来都那么讨厌。

“看够了就出去。”

“那没看够是不是能进去喝杯水?”花辞树吊儿郎当地抱着胳膊,眉眼弯弯地歪头看他:“你买那么多水,我搬了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袁慎舒了口气,拾起放在鞋柜上他用来拆快递的美工刀,俯身利落地划拉开箱子。

宽大的家居服往下溜,弯腰露出一小截腰肢,很白,很细,侧身显得他整个人薄薄一片,衣服又往下掉了一点,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布料更滑还是他的皮肤更滑。

花辞树舔唇欣赏的间隙,袁慎已经拆出一瓶矿泉水,站起身的时候衣服重新掩住了他的身体。

那瓶水被塞进花辞树怀里,袁慎说:“辛苦你了,请回吧。”

花辞树从他的眼神里猜出他真实想说的话,大概是:拿着滚吧。

“进去坐一会都不行?”

“不方便。”袁慎说。

“哪不方便?”

“没有你的拖鞋。”虽然有给客人备的鞋套,但袁慎并不想拿出来。

花辞树低头,玄关放着一双皮鞋和一双他进门时换下来的外出拖鞋,现在他穿着的似乎室内专用,确实看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他勾了勾唇:“袁总监一个人住。”

这很难看出来吗,袁慎不置可否。

“单身主义?”花辞树抬眼跟他对视。

“你想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随便问问嘛,不说算了。”花辞树笑了笑,拿着他的‘赏赐’晃了晃:“那我走了,晚安。”

袁慎扯着嘴角虚伪地笑了下,都没能装到门关上就抿下来了。

-

袁慎的生物钟很准,第二天在闹钟响起的前五分钟就醒了。

收拾好自己去上班,还没进办公室助理就迎上来,陈欣是个开朗的女孩,硕士毕业后跟了他一年多,做事机灵懂得变通,泡在这大染缸里却难得的没什么坏心眼,袁慎有什么也乐意提点她。

陈欣笑着跟他说昨晚热搜让他小爆了一把,许经理很高兴,还说下午要请下午茶呢。

“一顿下午茶就把你们收买了。”

“许总高兴我们跟着沾沾光嘛,主要还是沾老大的光,嘿嘿。”

“有那么开心吗,不就露露脸。”

“不止,秦姐特意发微博圈了公司官博,加上老大昨晚那条,公司上了两个热搜,还是黄金时间,省了宣发部多少宣传预算呢。”

袁慎顿了顿:“我知道了,对了,你一会把我办公室座机的线转到你那去,估计会有不少人来骚扰,有合作意向的让他们发邮件,乱七八糟的你知道怎么处理。”

陈欣比了个ok的手势。

袁慎走进办公室坐到桌前拿出手机,没怎么翻就看到了秦姐微博的推送,她很贴心地艾特了官博而不是他的个人账号,袁慎切到微信发消息表示了感谢后就准备投入工作。

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一道缝隙,外面的人探了探头,推门进去,袁慎抬眼,目光透过透明镜片望去,他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叠抬了抬下巴。

“我才上班不到十五分钟,一个两个都找我闲聊天?”袁慎道:“我不缺你的下午茶。”

“是是是,你怎么看得起我呀,”许经理拿着文件坐到他对面:“我是你领导,我都不压榨你你还上赶着压榨自己。”

“我不是想压榨自己,只是想准时下班。”

“准时下班回家陪女朋友?”

袁慎淡淡瞟他一眼,许经理摆摆手:“知道了,你就单一辈子吧,我就看以后谁能把你收了。”

“你是来关心员工私生活的吗?”

“我才懒得管你呢。”许经理看着他乱中有序的桌面,一边堆着一大摞手稿,一边放着各种文件文书,看着比他这个经理都忙:“你这办公室也不放两盆绿植,插两支花也好啊,这样看着多闷。”

“不喜欢,没工夫打理,”袁慎道:“说正事。”

“正事就是NG要办一个不面向公众的内部珠宝展,咱们收到邀请了,我估计他们团队把该见的珠宝公司都见过了,排除了一部分之后还想再探探底,展览就是最直观能看到旗下设计师作品的,他们也是费了心思想再筛选筛选。”

袁慎点了点头:“那回头开会决定一下展品。”

“没那么简单,你看看吧。”许经理把文件递给他。

袁慎接过,粗略地翻阅,片晌,他合上文件,皱着眉表情不解:“两个月内要三款新设计包括样品?他们当珠宝设计是速食餐厅吗?门外汉就是门外汉。”

“是离谱了点…”

“这是非常离谱。”袁慎打断他,对这个尚未合作的公司印象大打折扣。

“是,但他们还真不算门外汉,评估团队都是英国来的,专业的,你也消消气,起码给大家的时间都是公平的,不止我们,别人也这样。”

袁慎嗤了一声:“那他们负责人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背后已经被同行口水淹死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大气粗,就算最后没被看上也不是白设计,都按专业评估给钱的。哦对了,他们最后展出只标注企业不标注设计师署名,选定了才公布。”

“怎么,选妃?”

“哎呀公平嘛。”许经理好声好气地说:“你手上的工作我让别的部门跟你分担一下,接下来你们设计部主要还是忙NG这个展览的展品设计,辛苦了,啊。”

袁慎叹了口气:“嗯。”

忙了一整天,饶是有人帮忙,袁慎速度再快,待处理事项还是处理到晚上九点多,加班结束时肚子已经饿得有一阵没一阵地绞痛了。

袁慎灌了两口水垫垫肚子,打车回去的路上顺便划拉了几下外卖软件,可惜他挑食,肠胃也娇气得很,到家下车了也没看到想吃的。

走进电梯,袁慎正思考着冰箱里是不是还有剩余的贝果,电梯又在三楼打开了。

“哎呀,袁总监,刚下班啊。”

“……”袁慎眉头皱起,这种巧合已经超过三次了吧,电梯也不止这一部啊。

花辞树大大咧咧地冲他笑,走进电梯侧身按了楼层后站到另一个角,和袁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刚运动完即使淋过浴也怕被他嫌弃。

袁慎狐疑地瞟他一眼,花辞树只穿了条短裤,脖子搭着条毛巾,健硕高大的上半身裸露着,手臂和胸腹覆着结实的肌肉,腰上的人鱼线往下延伸,隐没在裤子里,他的头发往后撩,发尾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袁慎透过电梯的镜面看到他们两个,他其实和这个人差不多高,好吧,可能对方略高一两公分?袁慎自认为自己的骨架也不算瘦小,并且他也不是不做身材管理,只是穿上衣服显瘦,但站在现在花辞树身边,怎么好像小他一圈似的,男人的攀比心理让袁慎莫名有点不爽。

花辞树同样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从镜面里扬起嘴角跟他对视:“我才知道三楼健身房隔壁还有泳池。”

思索得入神,没及时收回视线反被逮了个正着,袁慎移开眼,嘴上不饶人:“公共场合要讲基本素质,是我也就算了,万一有女士投诉,回头在电梯上贴通报告示影响多不好。”

“有道理,我下次一定注意。”

认错得这么痛快,袁慎刚觉得稀奇,花辞树又接着说:“不过为什么是你就算了?”

他的语气太流氓,不过袁慎都快摸清他这一套了,不怎么在意地回答:“因为我大人有大量,不然,”袁慎稍稍扭头瞥他,轻嗤一声,话里满是不屑:“你以为是什么?”

花辞树都快被他这一眼看出生理反应了,他舔唇笑了笑,靠着电梯看他:“我以为袁总监早就看过,所以看多两眼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