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洗完澡出来,脱下围着的浴巾,穿上床上叠好的衣服出去,花辞树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动静回过头:“你洗完了,外卖还没到,可能还要一会,我叫了海鲜粥,你可以吗?”

袁慎嗯了一声,吃点暖和的也不错。

“你这趟去看瀑布有收获吗?”花辞树的视线追随着他走过来坐到单人沙发上:“得到什么灵感了?”

“嗯……很壮观,没有从瀑布上得到灵感,但在这趟旅程中意外得到了其他的。”

“什么其他的?”花辞树是真想知道袁慎这次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

“机密。”袁慎笑了下,他有过教训,因此在作品完全发表前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任何,哪怕只是元素。

花辞树顿了顿,随后耸了耸肩表示理解,确实是他唐突了。 “那我问,你在阿根廷遇到什么好玩的,这个可以说吧?”

袁慎嗤了一声:“我都要累死了。”

“是吗,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

“你指那个下午?”袁慎道:“倒是还行。”

“怎么个还行法?”花辞树好奇,袁慎这么挑剔的人,能让他说还行,他还真想知道那外国人干了什么。

“就氛围还行,音乐很古典,他们跳探戈,大家都很轻松。”

花辞树挑眉:“你也跳了?”

“没有,我不会,不然就不会拒绝了,看他们跳舞还挺想参与的。”

“哦——”花辞树略显失望:“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拒绝的呢。”

“你想多了,”袁慎无情补刀:“而且我只是被氛围感染了而已,并不抱有社交目的。”

花辞树看着他,突然说:“你要不要来我书房?”

袁慎不解地皱眉:“去你书房做什么?”

“我书房有台唱片机,可以跳舞,”说着,花辞树已经站起身来,拉起他双手的手腕:“来吧。”

“什么…等等,”他的动作很轻,袁慎被带着站起来,如果是强硬地拽着他走他还能一把甩开,这样把他带去袁慎反而不好拒绝了:“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啊。”

花辞树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书房,最里是办公桌,电脑旁叠放着几份文件,最右是待客沙发,中间空出来,靠墙的地方摆了张高脚方桌,只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并不是大喇叭的款式,而是翻盖的全铜唱片机,外侧的浮纹复古繁杂,整体十分重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一年生日我爸送的,”花辞树笑着向他介绍唱片机的来历:“那时候我沉迷音乐无法自拔,差点逐梦演艺圈了。”

“很漂亮,”袁慎伸手摸了摸外沿,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历史的厚重气息,他转过头问:“后来怎么没有坚持?”

花辞树惋惜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还有家产要继承。”

“……”真是多余问。

花辞树拉出桌下的抽屉,收纳着一列黑胶唱片,翻了几张,随手抽出放上,慵懒悠扬的歌声响起,带着黑胶独有的颗粒感,瞬间让人放松下来。

袁慎闭眼听了一会,道:“Lonesome town ,Ricky Nelson的歌。”

“对,你知道?”花辞树有些惊喜,好像灵魂在某一刻达到过共鸣:“这首歌是低俗小说的插曲。”

“嗯,”袁慎点点头:“看过。”

“我这好像没有太激烈的爵士唱片,”花辞树上前一步,牵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轻柔地搂住他的腰,又握着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将就将就?”

袁慎笑了下:“我真的不会。”

“华尔兹怎么样,更合适也更简单,”花辞树已经带着他走到中央,随着音乐移动脚步,动作很慢,让袁慎不至于手忙脚乱地踩到,他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一、二…我进你退,我退你就进……学得好快,真的不会吗?”

跟随着音乐,花辞树退开一步,手掌推着他的手掌,两人转了一圈,又重新搭到一起,袁慎并不太熟练,稍微慢半拍地镜像学习他的动作,竟然默契地可以跳下来。

花辞树边跳边俯身靠近他的侧颈,袁慎没有躲开,只是睨了他一眼:“嗯?”

花辞树笑了笑,低声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什么…”

“沐浴露,”花辞树说:“怎么在你身上就这么好闻?”

袁慎也笑了:“少来。”

“是真的,好香好香…”

歌词唱到 ‘And the only price you pay, Is a heart full of tears.’ (你仅仅需要付出一颗悲伤的心。)

花辞树松开放在他腰上的手,退开一段距离牵着他的手举起,袁慎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又发觉什么,再靠近时,他皱着眉,眼中却噙着笑意,轻声佯怒:“怎么我是女步?”

花辞树低头笑,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他:“因为你不会男步,我也不会女步。”

明明屋里没有别人,却不约而同的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穿着家居服和睡衣,跳一点不符合着装的舞蹈,比起甜蜜和暧昧,更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

一曲未完,被送达的外卖打断,袁慎停下来收回手,像是从美好无忧的梦境中脱身:“好了,过瘾就好。”

花辞树意犹未尽地嗯了一声:“我去拿外卖。”

好像是从袁慎那带来的习惯,他们不在餐桌上吃,而是盘腿坐在地上,在客厅桌子上吃——幸好花辞树也铺了地毯。

吃完饭离开前,袁慎想起来,把放在客厅的行李箱放平打开,花辞树看着他,问:“你在找什么?”

“给你的礼物。”袁慎说。

花辞树眼睛一下子点上高光,殷勤地凑上去,兴奋地追问:“我的?你给我买礼物了?是什么?”

袁慎正翻着,被靠过来的头挡了一半视线:“啧…”

听到这声,花辞树立马退开一点,声音都小了:“你找,你找。”

袁慎翻出一个黑色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海绵上放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玫瑰色水晶矿石,玻璃般的光泽,淡粉和朱红的纹路交错,袁慎道:“我去当地的原石矿场淘到的,红纹石的原石,这种宝石的硬度太低,所以我挑了这块,不用切割,大小比较适合加工。”

“就给你看看。”袁慎说完,把盖子盖上。

“啊?”花辞树眨眨眼,从愣神中醒悟过来:“等等,不是…不是说是我的礼物吗?”

袁慎笑:“就一块石头,你要来干嘛?”

“我摆着不行!”花辞树皱起眉,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我不管,你说了给我的,实在不行我跟你买,你开个价吧。”

袁慎不逗他了:“我刚都说了,方便加工,你有没有听?”

“有啊,”花辞树一顿,受宠若惊:“你要、你要给我做啊?”

袁慎嗯了一声,把盒子收回去,打开也就是为了看看花辞树的反应,这么看起来他还是挺喜欢的。虽然比起几顿饭宝石的价值高出许多,但花辞树每次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义不容辞,又不愿意收钱,多给点总比少给点好,就当辛苦费了。

“那、那你要做什么?”花辞树像个即将得到新玩具的大狗,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

袁慎故意学他说话:“等、等做完你就知道了。”

花辞树皱眉:“你取笑我!”

袁慎笑着把行李箱合上,站起身:“行了,你等着成品吧,我也没想好给你做什么,不过不管做什么你都得等上一顿时间,我这阵子没空。”

花辞树闻言简直想直接延后NG展览,但只能硬着头皮应好。

“嗯,我回去了。”

花辞树把他送到门口,靠着门道:“晚安。”

“晚安。”袁慎意思地回了一声,花辞树看起来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做爱之后精力有所消耗,当晚袁慎睡得很舒服。

-

第二天,花辞树去了公司,又找了文无期来,主要是打听袁慎的手稿内容,文无期却双手抱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别说了,我就不应该对他抱那么大的期望,都不知道他是江郎才尽了还是根本不想合作。”

花辞树皱眉:“他画了什么?是不是你没品到深意啊,别这么武断行不行。”

文无期啧了一声:“有什么深意,一条宝石项链,唯一要说特点就是他想在宝石上雕花,但还没确定宝石材质,说难看吧也不是难看,就是太普通了,他要是不改肯定选不上前三。”

花辞树听着也觉得平平无奇,市面上好多年前就有宝石雕花的技术和作品,但他知道袁慎背后付出的努力,还是忍不住替他说:“啥选不上前三啊,这还是个初稿,后面人家还要改的,两周时间能想什么。”

“哈…两周时间不是你定的?不是你说考验设计师思维调度的时候了?”文无期简直气得想笑:“你跟这个设计师什么关系啊?你暗恋他啊?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操,胡说什么呢你!”花辞树的音量陡然拔高。

文无期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即刻站起身怒道:“操,你真的??你…你泡谁不行泡合作方?我说你怎么突然要查银河背后的隐情。”

文无期跟他这么多年兄弟,在国外就看他一个一个床伴地换,这回要是泡上合作方的设计师没多久又掰了,尴尬和麻烦事不说,人家完全可以拿着这事当把柄,回头放出去管你有没有黑幕都能拿来炒一波,百分之百是品牌丑闻,真闹出这种事NG股东肯定会拿来做文章,花辞树几年内就别想接手NG了。

花辞树疯狂眨眼:“谁说我要泡合作方了!再说了还不是合作方呢!”

“那你这么关心这人干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文无期皱紧眉头:“你能不能有点事业心?”

“我都说不是了!”花辞树大声道:“他是我老同学行了吧,我不干涉结果,就问问,不影响你当摄政王ok?”

“老同学?”文无期一顿,音量降下来,缓缓坐下:“你在国内有什么好同学,我怎么不知道。”

花辞树嘁了一声:“大学的,你又不在。”

文无期皱眉思索了一会,灵光乍现:“你大学暗恋那个?还说不是泡合作方!”

“不是,都、都多少年过去了!”花辞树皱着眉瞪大眼睛:“你别胡说啊,回头传出去不好!”

“你知道不好就好,避嫌你懂不懂,你跟他说你是谁了?”

“没,”花辞树嘀咕:“他也没问我,我主动说显得多内个……”

“那就好,省得人家找你帮忙。”

“他不会的。”花辞树立马说。

“是,人家是不会,你就上赶着了。”

“你少编排我啊。”

文无期嘁了一声,转而道:“银河有眉目了。”

花辞树眼睛一亮:“怎么样?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事!”

“还说不是对人家余情未了?”

花辞树咬牙:“你无不无聊啊文无期!”

“喊什么喊,真查出来了,还真有疑点,只不过当初没人注意到。”

“我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侦探发过来的邮件转给你,你自己看吧,虽然八成就是原创,但还是有不确定因素,毕竟他老师人已经不在了,没人能给他证明。”

“没人证明?”花辞树点开手机,看着他传过来的邮件粗略地看下来,眉头越来越紧,他倏地抬眼:“他老师的遗孀还活着吧?”

文无期一顿:“是,他们的儿女不当人,现在好像在领补助金生活,这倒会是个突破口…”文无期惊奇地看着他:“你竟然学聪明了,看来你原本的脑子还不如现在这个恋爱脑。”

“……滚,接着往下查,银河绝对不可能剽窃。”

“真会派活。”

-

NG看到的那版初稿,早就被袁慎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那张图不过是他花半个小时随手画的,连设计理念都是现编的。在赶飞机着急忙慌画完真的初稿之后袁慎的怨气就促使他有了这个念头,既可以收敛锋芒,也可以对付傲慢的甲方,不是赶工期吗,那就画点垃圾给他们脏脏眼。

但不得不说,初稿定下之后要做的就明确多了,只要在大方向上进行细化和改动,一步步打磨设计,当然这是普通设计师的流程,袁慎只会更忙,不仅盯自己还要盯别人,处理琐碎杂事,一天看几十份邮件,加班加得几乎要住在办公室,好几次花辞树去敲门都扑了个空,发消息也常常只会在隔了几个小时后得到回复,得到的回复也通常是没有空、没时间。

下午四点,袁慎要亲自去看挑原石。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像厚实的脏棉花,偶尔打两声闷雷,但一直没有雨滴落下,似乎在积攒力气酝酿着一场大雨。

已经提前约好了珠宝市场的负责人,要是取消又不知道哪天才能排上时间,不管多大雨都得硬着头皮去。

距离有点远,一会下雨了二环肯定又得堵车,为了方便袁慎决定搭地铁,出门前跟陈欣要了把伞,没有自己开车就没有选择带上助理。

所幸去的路上很顺利,雨依旧没落下来,跟着负责人逛了一圈聊了很多,亲自看了宝石品质,袁慎选定了几颗,这边负责人跟他也是老熟人了,答应回头送到他那去。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袁慎婉拒了负责人送他的邀请,说自己坐地铁回公司,刚出地铁口就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雨声轰隆隆,冷雨夹杂着狂风,好像要把整个城市都冲洗一遍,路上行人匆匆,袁慎站在地铁口被风吹了个哆嗦,这跟他出来的时候温度相差太多了。

路上行人匆匆,不远处一个男生的伞被风吹得反过来,着急忙慌地跑到公交车站底下躲雨,袁慎看了眼自己拿着的折叠伞,觉得这个应该也扛不住,而且风太乱了,雨水乱喷到身上的滋味更不好受。

袁慎打了网约车,幸运的是打到了,不幸运的是下班高峰期加上暴雨,他的司机正在两公里外赶来,预计时间21分钟。

……

要真的只有21分钟就好了。

也只能等了,袁慎撑开伞支在地上防止自己的裤脚被喷进来的雨溅到,为什么不下去等,主要是碰碰运气,要是能逮住哪个司机正好是空车他就立马把订单取消了。

等了一会,瑟瑟发抖,袁慎深呼吸了一口,要不还是进去算了。

‘滴——’

停在路旁的车冲袁慎响了声喇叭,袁慎抬眼望去,对方也正好把车窗降下来。

是广告创意部门的总监,同时也是他的前任。

袁慎站在原地没有理,对方又滴滴两声,更是探头过去朝他喊:“别固执了,上车!”

“……”现在上去就能走,袁慎动摇了,他是真的等够了,最后点开手机看了眼打车界面,因为路况智能预估的等候时间不降反升,变成28分钟,袁慎深呼吸一口,取消订单,举起伞往车那边走去。

上次去酒吧接他,虽然最后没接走,但自己怎么样也跑了一趟,而且还因为这个错过了见NG负责人的机会并且生平第一次做下面那个,袁慎默认他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再说也是他非要叫他上来的,这么一想,袁慎心安理得许多。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后座的车门。

“你就不能坐到前面来吗?”

“你想让我下车吗?”

“……”对方舒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送我回公司吧,谢谢。”袁慎疏离地说。

他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袁慎:“你知道这里离我家很近。”

“我上车不是为了去你家。”

“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袁慎后悔了,早知道还是不上这车:“要不然你还是放我下去吧。”

“送你回你家总行了吧,回公司那条路堵死了。”

“可以,谢谢。”

沉默许久,他突然问:“袁慎,你收新奴了吗?我不信你能…”

袁慎蹙眉,冷冷打断他:“够了。”

“……”对方不甘地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一路无言,袁慎安全到家,下车后又说了声谢谢,正打算转身,前座车窗又降下来,他道:“袁慎,你还有东西落在我那,什么时候过来拿走。”

“我不记得有什么东西。”

“有,我没有那种款式,一定是你的,”他又说:“你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你拍照给我吧,我看看是不是我的,如果是我还需要的,麻烦你带到公司给我,我先走了,你开车小心。”

“袁慎…!”

袁慎转身,头也不回,果然不能跟工作上有交集的人谈恋爱,分手了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太麻烦了,藕断丝连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袁慎,你下班了?”

一道完全不同的声线,袁慎抬起头。

“你今天挺早的,我还想说这么大雨你怎么回来呢,”花辞树走到他身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还没开走的车,跟他一起往电梯那走:“刚刚那个送你回来的不是滴滴吧?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