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余生(24)》

很难说是西弗勒斯的话语唤醒你,还是他颈间泛红掐痕过分刺眼。昨晚你冲动时扼他喉咙的指印都没有消弭,现在又叠了一道。

你错觉自己扶着的清瘦躯体有千钧重,一时分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又在做什么,下意识想错手逃避,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固执盯着你,相当纯粹。他眼睫湿漉漉的,也不躲不闪不擦掉,似乎非要向你要个答案。

你曾经无数次面对他的提问,那时你与他针锋相对,你可以理所当然告诉他“不知道”。反正你习惯了他的训斥、扣分、禁闭,他又不会体罚你。

他应该是厌恶极了你,却并非处处计较。你为了小天狼星·布莱克,和朋友一起在背后对他念“除你武器”的时候,疑心他清醒了就要开除你们。他被冲撞地昏迷过去,由漂浮咒操控着身体,在地道里磕磕碰碰,额头都被粗暴撞伤,事后竟然未曾找你们麻烦。

他说你们是中了布莱克的混淆咒,你不认为他宽宏大量到刻意替你们掩饰,也不认为他那颗永远冷酷的头脑犯了傻,所以你干脆拒绝探究。

当然,关于他,以前你拒绝探究的事情还有许多。你总是保持怀疑、保持偏见、保持恨意,直到他开始频繁造访你绮丽而放肆的梦境。

你躺在格兰芬多宿舍的床上,梦中是不着寸缕的斯莱特林,低垂凌厉的眉眼,一点一点褪去衣衫,露出黑袍包裹的苍白皮肤。

他温驯地跪伏在你面前,线条柔婉又优美,有恰到好处的伤痕,不至于瞧着狰狞可怖,也足够让他吸取教训,做一只从挣扎到认命的猎物。 

如今猎物细细喘着气,你能够清晰感知他并不强健的脉搏,你忍心再回答“不知道”吗?拒绝他的恳求,熄灭他眼底最后一缕微光,让他变回昨天重逢时刻的空洞模样,留一具任人践踏的躯壳,未知灵魂藏在何方。

你不忍心。

 你要开口,但有人比你更快反应过来,赫敏推开你的手,硬生生挡在你和西弗勒斯中间:“哈利,你确定你冷静下来了?斯内普教授并非你们傲罗司抓捕的那些罪犯,他目前疑点太多,你没有权利对他使用暴力。”

“他有。”

 你和赫敏一起惊愕看向声音的来源,西弗勒斯等不到答案,也不再纠缠你,从你脸上移开视线,声音虚弱也平静,自成一派摄人心魄的气势:“综合法律和经济因素判断,波特先生有权利对我做任何事,格兰杰小姐,虽然我不记得你,但尊重朋友隐私与选择,或许是成年人理应具备的品德?”

赫敏迅速看了你一眼,然后转回头去,目光炯炯。你发现她有种诡异的兴奋,仿佛在抢答问题:“斯内普教授,您为什么要替哈利说话?”

他微微皱眉,也像过去给你们上课那样,充当专制的暴君,禁止任何挑衅;他腔调优雅,拖得很缓慢,单词几乎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显得非常阴沉:“这与我替谁说话没关系,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教训我的学生,显然这属于我的乐趣。”

他是故意加重声势,还是无力维持正常语速?你发现他手指绞得死紧,指节都泛白,自己心跳蓦然加快。

西弗勒斯此刻绝非清醒状态,他说过,以他当前的心智受损程度,伪装、说谎、深思都会头疼;何况他还在发烧,为什么要故意模仿过去的形容,强行表演“斯内普”?

赫敏继续反驳他:“可我们都知道,您任教时,并不喜欢这个学生;事实上,他已经不是您的学生了。”

他沉默片刻,按照你对他新建立的认知,他那么重视你和霍格沃茨,你猜他内心失落,多半要流露出脆弱。

你在斟酌用词,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他却点点头,似乎也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薄唇烧至干裂,叠起浅浅的白皮。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侧着身子,端起瓷杯,呷了口红茶,方才淡淡解释:“当婊子久了,偶尔错觉自己还是个老师,假设你们不至于介意?”

哦,好,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你与赫敏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察觉他颤抖的手,静默无言中,只剩时针在坚持滴滴答答。这样深沉的夜,下过雨之后,沥青街道都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你不由再度走神:如果你未曾恰好遇见他,依旧对他不闻不问,他此刻会在哪里煎熬过活?

破败的小巷,阴暗的地下室,还是弥漫着劣质烟酒味道的违法场所?他这么瘦,这么多伤,又这么傻,谁残忍折磨他,谁嫌恶远离他,他如何填饱饥饿的肚子?他那一身破旧的黑袍,被鞭子抽破了多少裂痕,如何堵住流血的伤口,又如何抵御世间的寒冷?

你想着想着,这几十个小时大起大落的情绪简直一起涌上头顶,震惊、愤怒、怜惜、心酸、心动、猜测、怀疑……

你感觉自己全身的鲜血都在滚沸,叫嚣着冲破什么,神经也在尖锐地撕扯,脑袋里面仿佛有个棱锥在横冲直撞,搅得你思维纷乱,一时精神恍惚,战后平复过的魔力又躁动起来,周遭空气开始无形地翻腾。

“哈利!”这是赫敏的惊呼,她已经抽出了魔杖,打算用咒语制止你可能掀动的风暴。

西弗勒斯反应更快,敏捷得不符合常理,明明自己还病恹恹的,却突兀站起身,伸手攥住赫敏的杖尖,硬是改变了方向,直直抵在他单薄的胸膛。

“后退,让我试试。”他神情镇定,语气沉稳,听上去很可靠,一如多年之前,教你大脑封闭术那样。

“波特先生,闭眼,听我说,你现在非常安全,什么都不用想,只希望清空自己的脑海——对,保持安静,不用回答,深呼吸,放慢频率,放轻力气,放松身心,让魔法自然流动,像平常一样,你看到了什么?”

你闭着眼睛,看到他跪伏在你面前,身躯洁白如新雪,犹如回到校园时代的绮丽梦境,背景却变成了魔药课教室。

众目睽睽之下,你命令他张开双腿,然后拿过他的魔杖,毫不犹豫,顶撞师长。

他咬着唇,耳尖滚烫,羞耻又隐忍,就是没有反抗。你抚摸他被冷汗浸湿的黑发,给他一记钻心剜骨,他登时呜咽出声,膝盖都颤抖着,指甲抓出血痕。

你欣赏着他忍痛到扭曲的样子,心满意足。

多冷酷,但你记得,彼时这幻想让你振奋得发疼,你要他被迫臣服,要他尝遍屈辱,要他吃透苦楚。

感性提醒你合该缄口不言,你也确实试图保持沉默。然而他见赫敏放下魔杖,就走到你身边,牵起你的手,即使有旁人在场,都不管不顾,径自放在他穿过环的皮肉。

他主动低下头,贴近你耳朵,哑着嗓子诱惑你,偏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缱绻:“哈利,你看到了什么,可不可以讲给我?”

你心神荡漾,呼吸都静止了一拍,哪里舍得拒绝他,只晓得一边玩弄他,一边如实禀告,带着本能的忐忑:“你别怕,我就是想想而已。”

他认真听完,轻轻笑了笑,温热的气息吐在你耳后,让你魂不守舍,简直怀疑自己罹患有幻听:“我也想。”

“真的?”你睁大眼睛,赫敏也发出一声惊呼。

“嗯。”他仍旧笑得从容,你心生无限喜悦,不知不觉间,纷乱的思维逐渐清明,躁动的魔力恢复平顺,空气也正常流动。

赫敏长舒一口气,你彻底平静下来,正要道谢,他却面容惨白,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毫无征兆向后仰倒,犹如一方苦苦支撑的断壁残垣,被狂风吹过,就分崩离析,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钝响。

“西弗勒斯!”

似气体非气体、似液体非液体的银蓝色烟雾从他空洞的黑眼睛逸出,他努力抬起手去抓,却流失于指缝,连呼救的力气都不剩,吐字异常虚浮:“我没事,只是用了……大脑封闭术……对不起,我之前,在假装、假装……”

他寥寥无几的记忆在流逝,那是他仅有的自我,他多么珍重又轻贱,你都不必说一句相信,他也愿意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