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上明真

撒旦一众军团以同样的方式混乱着、躺着，直到那时撒旦唤醒了他全部的军团；他们起来，点检数目，排列战阵，一众大头领（chief Leaders）皆得名号——他们的命名乃是依据日后在迦南（Canaan）及其临接国度知名的偶像（Idols）。撒旦直接对这些灵演说，用迟早可以重获天界的希望宽慰他们，但最后告诉他们，有一个新的世界与一种新的受造物将被创造出来，此乃依据一条古老的天界预言（Prophecy）或传闻——因为众多古代教父（Fathers）主张，在这可见的创造（visible Creation） 之前天使们已经存在很久了。

为了找出这条预言的真相并做出决定，他求助于全体会议（full Councel）。其后，他的同党（Associates）跃跃欲试。万魔城（Pandaemonium） ，也就是撒旦的皇宫（Palace）升起了，突然就从深渊中建了出来：幽冥党徒（the infernal Peers）在会议中落座。

✝✝✝注✝✝✝

1. 旧译为「人类」，但弥尔顿在相关问题上皆用单数、及阳性代词，考虑到基督教所谓「原罪」乃亚当之罪而非夏娃之罪，故译为「男人」。
2. 欧洲传统的宇宙观，天为球形，中间包含球形的大地，而地狱在地面之下，更居中心。
3. 「Utter」的含义为「外部的」、「遥远的」，皆相对天界而言。
4. 《圣经·创世纪》1:1「起初，天主创造了天地」是一个绝对的分界点，有形的、可见的世界至此才诞生，因此在此之前无论描述什么，都是无形的、不可见的灵界的运动。
5. 需要注意，古早的文本中冒号可作为分隔符使用，弱于分号而强于逗号。
6. 「Pandaemonium」为弥尔顿所造新词，字面意思是「所有（pan）魔鬼（daemon）之地」。

第一卷

第一节

关于男人原初的悖逆，

以及那禁树之果，它那致命的（mortal）滋味，

把死亡带进世界，以及我们的一切悲苦，

伴随伊甸（Eden） 的失丧，直到一个更伟大的男人（Man）

恢复了我们，并重获极乐之座（Seat）， [5]

歌咏吧，天上的缪斯（Heavenly Muse）， 因为你确实曾在秘密之巅——

欧雷布（Oreb）或西奈（Sinai）之上， 灵感

那位最早教导受选之种（Seed）的牧者——

在起初（Beginning），如何诸天与大地

从混沌中浮现出来：或者熙雍山（Sion Hill） [10]

是否更加取悦你，还有在上帝的圣室（Oracle of God） 附近

急流的西罗亚之渠（Siloa's Brook） ；因此我

恳求你助我吟成这冒险的诗歌，

我不愿飞行在中间，但愿翱翔

在奥尼亚之（Aonian）峰峦 的上空，尽管这样的追求 [15]

之前从未被尝试于散文或韵文中。

哦，灵（Spirit）啊，比起一切神殿

你更优先心灵，那正直且纯洁的心灵，

我最请求你的指教啊，因为你有知识（know'st）；你从原初（first）

就存在，你那强有力的翅膀张开 [20]

像鸽子一样 孵坐于广袤的深渊（Abyss）之上

让它怀孕； 在我内的黑暗之物

光照它吧，低下之物，举扬并支撑它吧；

因为对于这伟大主题（Argument）的高上

我或许能维护永恒的谋顾（Providence） ， [25]

并将上帝诸道的正义性明证给人们看。

✝✝✝注✝✝✝

1. 《创世纪》2:17「但是知善恶树（tree of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上的东西，你不该吃：因为你吃的那天，你肯定会死。」
2. 「Eden」，地名，「地上乐园」（Terrestrial Paradise）的所在地。《创世纪》2:8「上主上帝在伊甸中向东的地方种植了一个园子」。一般认为「Eden」可能来自阿卡德语，意为「平原、草原」；不过这句话在武加大本作「上主天主自起初之时便种植了欢愉的乐园（paradisum voluptatis）」，因此有人主张「Eden」来自希伯来语，本义为「欢愉」。
3. 「更伟大的男人」，旧译「更伟大的人」，指「耶稣」。不过此处之「Man」与前文的「Man」有对应关系，因为「耶稣」正是「新亚当」或「第二亚当」。
4. 「Muse」即希腊女神「Mousa」（穆莎），司掌文学、科学、艺术，此职位上有多位女神，故常用复数，但弥尔顿在此使用单数。欧洲古代的诗人在诗歌的开头呼求穆莎赐予灵感，弥尔顿延续这个传统，但是显然他的「缪斯」并非是希腊神明，而是基督教的「圣灵」。
5. 「Oreb」，武加大、KJV并作「Horeb」。「Oreb」与「Sinai」皆是山名，一般认为这是同一座山的不同名字，又称「上帝之山」或「上主之山」，但少数人认为二者为一座山的不同位置，如加尔文主张这座山的东侧叫「Sinai」、西侧叫「Horeb」。摩西带领希伯来人离开埃及后，在西奈旷野领受神谕，于是斋戒；至于第三天，西奈山被浓云遮蔽，雷鸣烟冒，持续六天之久；最终上帝在火中降临到西奈山顶，单独召见摩西一人上山顶，赐下「十诫」、订立「旧约」。（《出埃及纪》19、24）
6. 「牧者」指摩西。传统上认为《摩西五经》皆为摩西本人在圣灵的默示下所作，下文所言天地创生一事即出自《五经》之首篇《创世纪》；不过摩西生前没能进入迦南地，圣经中也未记载摩西本人有相关熙雍山或西罗亚池的预言，大概弥尔顿基于摩西大先知的身份，认为圣灵已预先将这些未来之事启示给了他。
7. 「Sion」，KJV作「Zion」，武加大本作「Sion」。熙雍山上本有耶布斯人（Jebusites）的堡垒，坚固险要，号称连瞎子、瘸子都能防守，但却被大卫王攻陷。其后，大卫王将此城堡改为「大卫城」，行建宫室，并将约柜移动到此，其后大卫的王权日益兴盛。（《撒母耳纪下》5）因此，熙雍在犹太人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被视为上帝拣选的皇宫之所，而号称「上帝之城」。
8. 「Oracle of God」指保存约柜的「帐幕」（tabernacle）。
9. 「Siloa」，KJV作「Siloah」、武加大本作「Siloe」，水名。希则克雅（Hezekiah）王为大卫城修建引水工程——从基鸿泉（Gihon Spring）引水，在大卫城地下建成「西罗亚隧道」（Siloam Tunnel），直到城外的人工水池「西罗亚池」。基鸿泉是大卫王受膏、登基为王的地方，被视为圣泉，因此西罗亚水常被作为上帝恩宠的象征，《依撒意亚先知书》5:6便斥责犹太人「拒绝轻缓流行的西罗亚之水」；又，耶稣曾在西罗亚池让瞎子复明。（《约翰福音》9:11）
10. 「Aonian Mount」，指奥尼亚的「赫利孔山」（Mount Helicon），是祭祀穆莎的圣山。
11. 耶稣受洗时圣灵以鸽子的形象显现，事见《玛窦福音》3:16、《马尔谷福音》1:10、《路加福音》3:22、《约翰福音》1:32。
12. 《创世纪》1:2「大地缺乏形式而空虚；黑暗临在深渊的面上。上帝的灵（Spirit）临在水面上推动着（moved）。」「Moved」旧译为「运行」，不过武加大本作「ferebatur」（被推动），且古代教父均认为此句指圣灵对水做功、从而推进创世的工程，在弥尔顿的诗句中也体现出类似的含义，故译为「推动」。
13. 需要指出，弥尔顿对于「混沌」一词的用法、以及对于「创造」的理解，与传统基督教正统派的主张有别——后者认为，上帝「从虚无中」（ex nihilo）创造出「天地」，大地最初是缺乏形式的质料，此之谓「混沌」，其后上帝赋予其形式而生成有形的万物；但弥尔顿认为「混沌」先于「天地的创造」便已存在，而且「混沌」就是「深渊」。弥尔顿的理解很可能受到了希腊文化的启发：（1）「Chaos」在希腊文中确实有「深渊」的含义，与「Abyss」同；（2）在《神谱》中，最早生成的是「Chaos」，然后由其生出「Gaia」（大地）。不过尽管如此，弥尔顿对于「Chaos」的用法也既不能与希腊神话圆融、也不能与圣经圆融——《神谱》中的「Chaos」是天与地之间的隔绝，而圣经中明确使用该词的《路加福音》16:26，其用法类似，指冥界中「亚伯拉罕之怀」与「火狱」的隔绝。
14. 「Providence」在基督教神学中指上帝对于世间万物的谋划与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