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恶作剧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一起谋杀案,一个庸俗的情爱故事。
凌晨,万籁俱寂,清子一个人猫在摇椅上抽烟,望向阳台外的光怪陆离。这个房子最好的景致全在阳台上,即使是落寞的深夜里,阳台外的风景不减丝毫。
她摸了摸手臂,夏风吹得人有些冷了。阿加塔市中心的灯光从不熄灭,闪烁如星,大厦三分之二处薄雾茫茫漂浮,好似人们脑中灰暗的柔软梦境。
莲娜怎么还没有回来?她把烟摁熄在烟灰缸内,拿起玻璃圆桌上的手机,给那挂牵之人发送讯息。
“发生什么事了吗?还需要多久才能到家?”
屏幕上的省略号跳动着,她放下手机,起身往阳台栏杆边走去,楼下的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初夏夜间的气温还透露着一丝凉意,这样界限模糊的天气,清子不是很喜欢,她期盼着真正的夏天赶快来临。
明明今天说好回来陪自己看电影,结果已经十二点了,人没回来,消息也不发一个。
比起令人不悦的天气,还是眼下这个玩消失的女人更让人烦闷,她很希望这次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清子往睡裙里摸出烟盒,抽根烟续上,再一摸口袋,火机却没了影子。她不记得自己放哪儿了,或许是在客厅茶几上。
“叮叮。”她半只脚刚跨进客厅,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清子立刻倒回去,抓起手机,打开了收件箱。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心里有些失落。
短信主题写着:“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古怪的短信,谁会在这个时间发这样的消息?而当打开短信附件时,她不得不仔细查看。
附件含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莲娜,扎着高马尾,一身黑衣和白天的装扮完全不同,清子记得白天莲娜穿的是一套轻便宽松的深蓝色西装,说是出去见一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从不过问对方工作上的事,当然,对方也别想问自己的。她把这张相片存进了相册,毕竟鲜少见这人流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得抓住机会,留作纪念啊。
第二张里莲娜四处张望,似乎在查看什么,接着,清子发现莲娜身后还有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头利落短发,眼角有颗痣,同样穿着黑衣,两人似乎要一起进入面前的别墅。面生的脸,这是她的合作伙伴?
第三张拍下了别墅左侧的窗户,窗外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这张照片很模糊,拍摄距离很远,无法辨别性别。
短信内容很简略,给出了一个地址:阿加塔市,格丽斯大道。
丢下手机,她冲进卧室从衣柜里拖出一个黑箱子,打开,拿出来一件黑色外套。干燥剂和洗衣粉的味道扑面而来,衣袖上方印有纹样,是一个菱形盾牌,边上缠着荆棘藤蔓,其余衣物下压着数支匕首、手枪,弹药若干。
已经很久没碰这些东西了,有一年了吗?她有些记不清了。安逸的生活容易麻痹人的神经,特别是对她这种人来说。莲娜一定隐瞒了什么,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深夜的道路上巡警少了许多,清子骑着摩托,加大马力全速抵达格丽斯大道。这条大道只有这一栋别墅,灯全关着,看起来没人在家,又或者,是故意为之。停好车,她走进敞开的大门,先按着相片到左侧窗户外查看,原处的尸体不见踪影,手电照射下,地上的血渍也草草清理过。
沿墙而走,不远处突然传来闷响,似是重物落进草丛中。清子半蹲靠墙,行至别墅后花园处,用手电扫射草丛。在视野范围内的一小撮灌木丛中,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被枝叶簇拥着,皮肤被突出的枝干扎得凹陷了下去。
一脚踢开那只手,清子走进灌木丛,找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袋子表层有一些血块,在手电的照射下闪着水光,血块仍不断扩散。戴上手套,她打开袋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是莲娜的,清子松了一口气。虽然尸体被切割过,但部位基本齐全,仅有那只手臂被晾外面,有可能是对方在搬动过程中疏忽造成的。根据那只手臂,还有其他部位的骨骼特征,她猜测死者可能为男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尸体,还当着自己的面丢下来,对方的精力旺盛过头了。在屋内处理好,再藏起来,这个方案其实更加省事。这样爱张扬行事的,按理是熟识的那几位,但她们最近没有动静,也没有理由来找自己麻烦,显然这是新出现的“好战分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或许是行凶者的诱饵。
既然已经入了别人的瓮,眼下,那就先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刺眼的光团在一堆肉块里滑动着,没花多长时间,在袋子最底层,她找到了圆滚的头部。用手擦了擦这颗头上的血污,如果她没认错,这是安其罗制药公司创始人林擎。
清子曾在三号频道里听过他的访谈,算是个有远见的聪明人。市内目前最好做的买卖是医药,不少商人跟风尝到了甜头,而他正是这股浪潮里一只风头正盛的小虾米。最近,他计划向制造医药器械方向发展,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在事情查清楚以前,不知道又要出多少都市怪谈了。
说实话,林擎的死并不重要,她更关心是谁做的,或者是谁要求这么做的,这件事跟莲娜有什么联系?手电的光调暗了些,清子感觉眼睛好受多了,继续仔细观察:死者两眼翻白,嘴巴大张,里面舌头少了一大截,看起来像市场上熏制处理好的猪头。行凶者的品味相当糟糕,她摇了摇头,把头丢回布袋中,关掉手电,转身朝别墅望去,发现二楼有一间房点了灯。
看来对方已等不及了。清子在心中简要计划了一番,首先她要确认莲娜是安全的,其次必须搞清楚这件事。如有必要,她得结束掉这长达三年的假期,回归工作。
离开灌木丛,她移回原位,静观其变。
蹲了大概半小时,她贴着的墙对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踏上了门口的楼梯。
开锁,关门。
人进屋了。
待脚步声消失后,清子悄悄挪动到正门。她刚靠近就发现房门虚掩着,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可能已经发现自己了。既然这样,那就不必遮掩了,她倒要看看对方下了个什么圈套。
上好保险,清子拿着枪,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环顾四周,一楼无人,十分亮堂。走上二楼,没有开灯,但她看得清是四个房间,独独对面走廊尽头中间的门缝里透露出暖黄色的灯光。
是那里了,清子心中确定着。
一脚踢开房门,清子瞧见床上隆起的被子,她跨步过去用枪压住被头:“我的朋友,你可真有闲心,还能在这里安然入睡。”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她沉默了——
“亲爱的,你才是这里最悠闲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莲娜从被窝探出头来,面带微笑。
一旁的女人支起身来,睡眼惺忪,清子记得她是照片上那个带泪痣的女人。
“你,你好。”短发女人小心打招呼道。
清子只短暂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右手握着枪朝人挥了挥手,短发女人吓得往莲娜身边缩。
哦,莲娜和那个女人都还穿着睡衣呢,她们真的做了吗?
去他爹的,清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一点也不重要,不做解释就搞出这种名堂,凭什么要听她的?
“你不需要知道。”清子瞥眼看了下短发女人,绕一圈坐到莲娜床边,拿枪抵着人头,伸手拍拍眼前人的脸,微笑道,“你现在,只要知道我想把你打成筛子就行。”
“不用你说,我看得出来。”莲娜耸了耸肩,而后她的笑容垮了下来,“只是现在,我得请你出去了!”
莲娜把被子往清子脸上掀去,一手扫开枕头抄起自己那把白色手枪,拉上保险,跳下床去。清子咒骂着,丢开被子,胡乱开了几枪。
被子落地,两人的枪口互抵着对方脑袋。
短发女子趁乱披上外套,想悄悄溜走。不料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两人的声音。
“别想走!”
她回头一看,那两个女人转而拿枪指着自己,今天真是见了鬼了。短发女人举起手,点头讪笑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慢慢打。”
短发女人话音刚落,两人又迅速用枪指向对方。
“你得给我个解释,就现在。”清子死盯着莲娜,以防她再耍什么花招。
莲娜的灰色眼珠转了转,看了看一旁的短发女人,又“哦”了一声,仿佛顿悟了什么大道理,扭头瞪大眼睛,露出多余的眼白盯着清子笑道:“我还能解释什么?和别人睡在一起而已。”
“你可真有趣。”清子冷冷一笑,“你不肯说清楚,那以后都别再我面前说话了。”说罢,她抬脚作势要踹莲娜一脚,而后却收了脚,一手肘撞了过去。
莲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倒在地上吃痛一声,但声音发出一半便猝然消失了。清子用手臂硌住莲娜的脖子,她喘着粗气,把枪收好放腰边,面前垂下几缕没扎上的头发,扫得莲娜鼻子发痒。
就算是这样的情形,莲娜仍扯开嘴角笑着,清子讨厌这样的笑,这还是头一回,她很想把莲娜揍到鼻青脸肿。
莲娜知道清子没下死手,她还能呼吸,趁着对方分神,用腿夹住身上人的腰,手肘一撑,拿头死命往人头上撞。
一阵头晕目眩,清子松开了对莲娜的压制,但她仍未放弃,试图用双臂困住对方,莲娜一脚踹到她胸口上,她失败了。两人滚到床脚的另一边,莲娜摸到丢在身旁的枪,翻身压到清子身上。
“我没想到你这么能打,不错。”莲娜捏了捏清子的脸,满意地勾起一抹笑意。
“别碰我!”清子把脸别过去,不去看莲娜。
“怎么?”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莲娜捏着清子的脸硬生生掰过来,对上眼,脸色沉了下来,“你走不走?”
清子闷哼一声:“我走有什么好处?你说说看。”
“至少……”莲娜挠挠头,思考几秒后回复,“能保住你的命。”
“呸,他爹的全是废话。”清子往莲娜脸上啐了一口,“我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莲娜并没有避开,只微微闭了下眼睛,用手背把沾到脸上的唾沫揩掉:“之前我可没见过你这样说话,看来我还真不太了解你。是吧?我的小清。”
清子紧抿着嘴,不肯再回一句话,暗地里一直在寻找摆脱莲娜的机会。幸运的是,她看见一道红线突然从屋外射了进来,在场的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闪开!”莲娜扭头对短发女人吼道,短发女人瑟缩着移到了房间的角落。
莲娜顾了那头,自然管不了这头。清子一个膝盖朝莲娜的肚子顶过去,抽枪起身往后退,看着地上痛得缩成一团的莲娜,她发现自己拿枪的手竟有些发抖,她知道自己在害怕,这几年日子真是过得太舒坦了,不争气。为什么会害怕?她现在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脑子里盘旋着各种荒谬的想法,甚至忍不住把死去的林擎和莲娜联系起来。
慌乱之中,她摸到了门把手,于是她打开门,夺门而逃,完全不理会身后屋内发出的数声枪响。
The summer fling is not ove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