舯文 | 五月雨
注:本文为读者投稿。
都说人死而不能复生,但雨街似乎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在海边的屋檐下站了整整三天三夜。雨从第一夜的星星点点,下到第三天的淅淅沥沥,像那年王永川走出岛时一样,唰啦唰啦地下个没完。
那时候永川是为学校去买新监控的,说是要给那栋新盖的「求实楼」装点「现代气息」。走前还不忘拎着雨街家晒干的咸鱼,说拿到宁波城里给那边的亲戚尝尝。
可惜船没能靠岸。听说是触了礁,几个人倒是上了岸——唯独永川,他没回来。
尸体后来打捞上来,雨街没敢去看。村里人说他死得体面,像海里睡着了。雨街没说什么,只是从老旧的木抽屉里,翻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钞,托大伙交给打捞的人:「这汪洋大海,能寻得具完整的尸首也不容易。」
雨街从不和人说他们之间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又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顶多是在台风夜窝在屋里,一人拿着一只搪瓷碗,喝着杨梅烧酒,永川笑他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能憋啊?」
雨街那时没吭声,只拿脚悄悄踢了踢他。永川也不恼,摸摸鼻子:「再踢,就真成一对了。」
雨街没再踢,但也没躲开。
现在想来,那一晚像一只熟透的橘子,剥开是软的,甜的,可惜一口没吃。
王永川死后,雨街还是每天去海边。有时带本书,有时带只风筝,更多时候只是坐着,发呆。
村里人看他怪,都说他疯了,也没人去劝他。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成家,王永川死了也算半个寡。
直到有天傍晚,雨街从海滩上捡起了那只旧搪瓷碗。碗底是永川自己画的,一只画得极烂的乌贼,还在角上写了个「王」字。
碗是永川的,但他死前并没带着。
那碗从哪来的?雨街捧着碗坐了整夜。海浪哗啦哗啦地拍打岸边,像是有人在对他说话。
他忽然觉得永川没死。
或者说,死是死了,但魂没走远。他还在这片海里,也许化作了水草、礁石、浪尖,也许化作了那风筝线上飘不远的风。他只是换了个方式在陪他,像那晚靠在他肩上睡过去一样。
第二天一早,雨街把那碗放在窗台,盛了点雨水,点了支烟,说:「成了,一对。」
他终于笑了,笑得像海里捞出来的阳光,咸咸的,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