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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校长气呼呼地冲上二楼,首先看到的是三个坐在走廊上的孩子。其中黝黑瘦高的叫沈欣,见着她,詹校长就知道他们准没干什么好事。她比班里不少同学大上一岁,性格也是全班最叛逆的。詹校长经过时,她大概是将脑后长长的马尾辫一甩,别过头去,眼神凶狠、不屑,又藏着一丝害怕。

那会儿我正扯着嗓子讲题,前排还有些学生在听讲,后排已经乱作一团。张浩辰百无聊赖地躺在讲台附近,见了詹校长,赶紧爬起来回到座位。他是入校时就被重点关注的学生,成绩差,脾气暴躁,升二年级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生起气来,指着老师骂“傻X”。

詹校长瞪了他一眼,转头用方言向全班厉声问:“刚才是哪个在敲桌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有几个声音冒出来:“王文涛。”

“不是我……”这个瘦小的男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护,就被詹校长拎向门外。“真是怪咯,在那敲、敲、敲,我在楼下上课都能听见。”

如同这学期后半段的大多二年级数学课,这堂课的秩序也涣散得很快。沈欣上课伊始就坐在桌子上,双手抱胸,每当我让她坐下,她就扭过头去大声地“切”,偶尔还会低声骂句脏话。我无可忍耐,撂下“不想上课就出去”的狠话,她便大步迈出门外,身后还跟了两个学生。

后排,几个男生或趴在桌上,或把玩着手里的烟卡;张浩辰直接往地上一睡,我试图把他拉回座位,他则一副发狂要打我的样子。说来可笑,但面对这二十个区区八九岁的孩子,无力和崩溃已是我的常态。

王文涛就是在这个时候敲起桌子的。他厚实的头发压住前额,平时乐呵呵的,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弯成弓形,是个挺可爱的男孩。我中午留他到办公室单独补作业,他也从不抱怨或抵触,遇到不会的题就笑着抬起头问我:“老师,这道题要不要列竖式?”他的嗓音还是小男孩的尖利,“师”和“式”都发成“si”的音,每句话的结尾声调上扬。熟了之后,他还会主动问:“老师,我今天好好上课、写作业,你明天能不能给我一颗糖?”尽管很少做到这些承诺,数学也只能考二三十分,他也很难使我生起气来。

但他偶尔也有一种着魔般的倔犟。在我的课堂上,他经常和别的学生突然开始对骂、打架。我曾用双臂去抱住限制他,也多次蹲下腰看着他的眼睛,教他深呼吸、冷静地和我说说前因后果。这些行动往往收效甚微:那些时刻他就像杀红了眼一样,试图用力挣脱我,或者眼睛对着虚焦、喘着粗气,仿佛还在思索着怎么复仇。

了解王文涛的家庭情况之后,我试图建立一些关联。他家领取着六份低保——他、他的父母和他的三个姐姐。这些钱理应足够改善生活,可他母亲智力有些缺陷,几个孩子的衣服和脸蛋常脏兮兮的;父亲在村里又不负责任出了名,在外打工时,常让妻子把低保钱打去供他吃喝。我跟着詹校长去过他家一次,房子修得不算小,水泥地也平整,只是空空荡荡,那是扶贫队出钱建的。房子落成后,扶贫队曾建议让王文涛父亲修平门前一小片地,王文涛父亲却说既不想自己干活,也不会掏一分钱,硬是拖着扶贫队雇人做了。

詹校长也教过王文涛的三个姐姐,他说王文涛的大姐眼睛不敢看人、说话也小声,去乡里读初中后偶有逃课,有时还会带着两个妹妹一起。逃课也无路可去。一次村委会和学校老师去找她们,最终发现,她们不过是躲在家附近的树林里。如今大姐从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干活、放羊。

王文涛的倔犟可能就与这些相关。他那些发火的时刻,多是源于同学对他,或者他家人的攻击。二年级男生已经熟练于用家庭成员和生殖器的名称相互辱骂,在这里的环境中,他们大多时候只当是玩闹。但有的男生会骂得更有针对性——风言风语灌入孩子的耳朵,他们就学会也用嘲弄的语调说起王文涛,或者另一个女生被公认无能的父亲。老师目睹了才能阻止,且效力短暂,王文涛大概就是在自己面对这些时,掌握了一种偏执和反击。

我不是专业的社区工作者、心理咨询师,而作为老师,和低年级孩子谈心往往得不到有效反馈。我的多虑和“仁慈”会让他们说我“好”,而在这里,“好”也常是“软弱”的同义词。因此,当王文涛在数学课上不知为何用力砸了好几下桌子、把头埋起来时,我对他的提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关上门,我轻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讲题。教室变得安静,但我知道学生大多不是在听课,而是在听走廊上詹校长对王文涛的训斥。一股酸楚和不安涌上心头。不安的并非是詹校长对我课堂管理能力的质疑——在教学上,他从不批评我这个经验不足的支教老师,更常说的反而是山里娃就是没教养、不如城市孩子听话,生怕我被气走。

不安在于,学生们经历这样的严厉教育之后,再面对缺乏权威感的我,往往会变本加厉。几天前,一向不把我当回事的沈欣,课间对我竖着中指喊“二百五”。我叫住她问:“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傻逼啊。前几天你生病请假了,詹老师给我们上课,看我们写不出来数学题就骂我们二百五。”

“那你为什么要骂我呢?是因为觉得我最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是对你们不好?”

沈欣斜着脑袋,下巴一扬:“詹老师骂我们,我又不能骂别的老师,那我当然就骂你了。”没等我反应,她就扭头走开,边走边低声说:“天天上学,上上上,真没意思。”

那一刻我应该是流了泪的。或许是因为被一个孩子无端地攻击,而我自认也向她尽力投放过耐心和善意。或许是因为想到自己如此不擅长这份工作,没有赢得学生的尊重,也没有成功引导他们“向善”。或许,我不是在责怪她,也没有责怪我自己,更没有觉得詹校长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我只是感到一股强大的负能量横亘在这些孩子的生活里,它会扩张,会传染,会由他们释放给世界再由世界反弹给他们,而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和转化它。

快下课的时候,王文涛低着头回来了。他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着,我没再点他。到了中午排队吃饭,我看他还是哭丧着脸。我想问他两句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进一步丧失老师的专业和威严。和每次发怒被制止住时一样,他的双瞳凝视着虚空。

一年前,我来到这所西南山区的村小支教,主要带一二年级的数学。从一开始,比我们早来一两年的支教老师就告诫我,要在教学前期“凶”一点。那时我并不全然相信这些,更不觉得自己来支教,是为了像成长过程中我厌恶的那些老师一样,利用恐惧的力量进行打压教育。

二年级是被之前老师公认难管的班级。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强震,震后人们忙于重建,第二年出生的孩子就少了。村小一届本就十几个学生,等这批孩子六岁,干脆停招了一年,让他们和下一届的一起入学。因此,开学时这个二年级的20个学生里,小的只有七岁,大的已经接近九岁。从体格和言语上你很容易区分出他们:大孩子们的音色、语调已褪去了童稚,对话中夹杂着逞凶斗狠的俚语和脏话。他们对成人世界如何运行也更为清晰,像青春期早期的孩子一样,一边模仿一边质疑和不满,而不是更小时候的好奇和迎合。

报到那天我就记住了沈欣。她穿着扶贫队捐助的短袖校服,领子立起,一副痞痞的样子,看着比同班学生成熟许多。报到处是食堂外临时拼起的几张课桌,她的母亲四十多岁,不识字,我们正为她讲着哪些安全通知书要盖手印。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哭了起来。

“怎么了?”一位同事问。

“沈欣操(骂)我。”男孩抽泣着说。沈欣在一旁,炯炯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男孩。

“你过来。快点,磨蹭什么。”同事立刻换上严肃的语气。“你叫沈欣是吧?你刚才操他了没?”沈欣不说话。

“来,给你张纸和笔,你给我默写下一年级学过的古诗。”沈欣用力一把夺过笔,趴在桌子上,但好一会儿也没写出一个字。她母亲在旁边,一边对她说:“老师让你写古诗,你就好好写。”一边对我们笑笑:“我家就这个娃跳(调皮)得很,以后要是在学校不听话,还希望你们老师管严点。别人家孩子我不管,我家这个,你们拿条子抽,我也没得意见的。”

同事见她写不出:“就你这个样子,一首古诗都默不出来,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还去操别人。今天回去,把一年级的书找出来,所有古诗都抄一遍,明天交给我。我现在就盯上你了,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沈欣嘴一撇,把笔一甩,迈着大步转身走了。

“这个孩子,你以后可要注意着点啊。”同事扭头对我说。我当时却觉得她挺有个性,也不想戴着有色眼镜看学生。

开学第一个月,一节下午的二年级数学课,我见学生昏昏欲睡,便让他们写计算题。在黑板上抄完题目,我走到台下查看他们的做题情况。到了沈欣身边,发现她的本子摊开在桌上,一片空白。

“嗯,你怎么不写呢?”我问。

“不想写。”她的回答短促。

“是有什么不会的吗?我来带你先写一下第一题?”

“都说了,我就是不想写!”她突然大叫起来,双臂猛地向空中一挥,又带着怒气,开始用力地撕本子。接着,她将撕下的那页握成一团,迅速塞到嘴里咽了下去。当她撕下第二张纸时,我赶紧拉住她的手。尽管如此,她还是把那一页放到了嘴里。

“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快,快吐出来。”我知道自己的语气不是在发火,而是紧张和害怕。

沈欣还是把那张纸吃了下去,然后往椅背上一靠。她仍像在生气,但也带着一丝威胁和得意。我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处理,从隔壁找来了在四年级上课的同事。他把沈欣叫了出去,大概是骂了一通。放学后同事跟我说,这就是学生在试探新老师的边界,如果你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就会给你一个。

果不其然。发现我属于“好欺负”的那类老师之后,二年级的不少学生在我面前“放纵”起来。这不仅体现在上课时对秩序和指令的违背。好斗的男生在我的课上会更容易控制不住情绪,面红耳赤地打起架来。沈欣在校园里看到我,会突然竖出一只中指或低声说句“傻逼”,我去问她,她只说不是在指我。我在场的时候,学生也不太收敛脏话,或者表达对事物的直观看法。一次课间,班里一位女生摔了跤,疼得流出了眼泪。我蹲下来查看,问话的语气放轻柔了些:“怎么样,摔到哪里了,还好吗?”

这时邓心慧经过。她是个小个子女生,学习总是跟不上进度,别的老师常用“木讷”形容她。“老师,你说话好像女生啊。”听了我的安慰,邓心慧“怎么样,摔到哪里了,还好吗?”她又捏着嗓子,用造作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笑了起来。

我问她:“为什么你觉得老师说话像女生?”

她也讲不明白,只含糊地回答:“女生说话就是这样的啊。”

“那你觉得,男生说话是什么样的?”

“男生说话会凶一点。”

我想着这是个做性别角色教育的好机会:“那也不一定啊。男生也可以温柔,女生也可以强硬。像老师这么说话,是因为关心你们,如果你受伤了,难道不希望别人关心你、好好地和你说话吗?”

突然听了这么一段,邓心慧有些局促的样子,但很快又笑了:“反正女生说话就是这样的。”之后几周,她仍会用同样的方式模仿我说话。

她对待我的方式也慢慢有了改变:她会学着沈欣,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对我比中指、说脏话,有时还会在我身后偷偷踢我一脚,再在我转过头时予以否认。更令我惊讶的是,虽然年龄小、成绩差,性格也不活跃,但她“捉弄”我的方式并不低级。有天放学,她突然对我说:“老师,我不想活了,回家路上我要去跳塘子(村委会门前的蓄水池)。”我赶忙问为什么,她却哈哈大笑起来,跑开去和别的学生讲:“我说我要跳塘子,熊老师还真信了。”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一个周三的最后一节体育课后。下课铃响了,我让学生把各自取出的体育用具放回,自己在器材室里做检查和整理。赵志华突然冲进来,把羽毛球拍纷纷摔到地上,又一脚踢开装着积木的箱子。他是二年级男生中我最头疼的,高高壮壮,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动,经常无缘由地打别的学生一拳。在校一年,他始终拒绝用普通话和我交流,而一说方言就夹杂着“你妈烂鸡巴”这样的字眼。我还没来得及喝止他,他就一下窜了出去。

邓心慧就在这时冲了进来。她大概刚才在门口看到了赵志华的行为,也开始乱扔起各种体育器材。我想着她只是一时冲动的模仿,或者刚上完体育课还在兴奋状态,对她的语气不是太凶:“干什么呢,把东西放回去,放学赶紧回家了。”

她却突然拿起一把沙包,一个个地砸向我。“倒霉熊!倒霉熊!”她兴奋地大喊着。那些沙包重量不轻,她也砸得用力,落在我身上、脸上,痛感明显。我忙着用手去挡,等她扔完,正准备上前找她,她转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跑了。像个被霸凌完的孩子一样,我坐在器材室的地上,大哭起来。

太温和、缺乏边界感,导致被学生“欺负”——这样的过程可能发生在每个新手老师身上,无论城市还是乡村。然而我也发现,学生在我面前的“放纵”程度,与他们的家庭完整程度、个人在家庭里的受重视程度息息相关。这时常被简化为“家教”问题:村支书、村妇女主任家的孩子“家教好”,所以即使身处资源有限的村小、面对缺乏课堂管控力的老师,也能遵守纪律、跟上学业;要是父母没有文化,或者离异、外出打工,子女“家教差”,在学校就容易脱轨,只有更传统的教育方式才能管住他们。

但真实的链条更为复杂。“缺乏家教”不止是果,也是因。这样的孩子成绩不佳、行为难以和规则适配,因此在学校里成为“失败者”。训斥和体罚或许能暂时规范他们的行为、阻止他们对整体秩序的干扰,但却时常强化了他们“失败者”的集体角色和自我认知。一种循环就此产生,而在这套循环中,学校和社会体系发挥的作用,可能远大于初始“家教”的差距。

我曾以为,看到了这一点的我,会成为打破循环的人。

在一年级的班级里,我对孩子们的细腻和宽松,常常更能换来他们对我的善意。他们之间也偶尔会用粗硬的方言语气说起脏话,可每次与我交流,就自然换回更平和的普通话。有段时间他们习惯擅自借用别人东西,经常因此争执起来,带出肢体冲突和“傻逼”的相互辱骂。某次上课我又听见有学生互骂“傻逼”,下意识地制止:“别说这个词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跟我爸爸学的。”一个男生大声地回答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忽视。于是,我专门找时间,从互惠互利、减少冲突的角度,跟学生探讨了为什么要说“请”“谢谢”。他们听得似懂非懂,但确实从此用起了这些词。

一年级孩子吸引成年人关注的方式也更正面。他们会不时为各科老师送上一幅午休时画的涂鸦,画上是树木、白云和歪歪扭扭的“老师好”。对比之下,二年级孩子更爱用的手段,是当着我的面撕烂试卷,在看见我对其他学生亲近时大声指责我“偏心”。

沈欣和邓心慧便是最常用“偏心”指责我的孩子,在我看来,这和她们的家庭也都不无关系。沈欣有一个在读五年级的哥哥和一个在读一年级的妹妹,都像她一样强势、有主见,但与沈欣不同的是,他们的学业在村小里都是佼佼者,都担任班长。他们的母亲虽然不识字,可也对孩子重视,经常用微信语音问我沈欣的作业完成情况。而沈欣的天赋大抵不在学习上,因此成了姊妹中的异类,连小卖部老板都对我评价“怪咯,都是一个妈生的,他们家怎么就这个沈欣最跳”。沈欣或许也因此早早安于做叛逆者。有一次,我看见她脸上烂了一块,问她是不是又和同学打架了,她只愤愤地说:“还不是我妈打的!”仿佛习以为常。

至于邓心慧,我在她母亲的朋友圈经常看到她小弟弟的视频,甚至为他买来过这里罕见的奶油蛋糕庆祝生日,却从未看到拍邓心慧的。邓心慧母亲也并非不关心这个女儿。有段时间我发现她的作业总是全对,怀疑是用家里老人的手机搜了答案,微信和她母亲说了情况。邓心慧母亲也不识字,当时正在县城打工,急得给我发了几个长长的语音条,但内容跳不出我常从各个家长处收到的“我们也没文化,现在在外打工也没办法,还得麻烦你们老师管严点”。

邓心慧家的条件在村里也不算好。她家的房子紧挨着李老师家的,李老师做过我们小学的代课教师,现在在村委会工作。她的女儿和儿子分别在读二年级和一年级,成绩名列前茅。一次李老师请学校老师、村委会成员和扶贫干部去她家吃饭,门前摆着热腾腾的羊肉火锅,宴席的喧闹传遍山谷。邓心慧母亲那时回了村里,我望见她弓着腰,背着采花椒的竹背篓,从远处沉默地看了我们好一会儿。两位女老师离席去上厕所,她这才把她们拦下来,问她们能不能去她家辅导下邓心慧的作业。

一年级和二年级孩子的差异,当然部分是因为前者。但我想,后者的表现,可能也是经验带来的行为模式固化——如果他们的生活和学习环境里,长期缺乏耐心和善的榜样,也不存在真正的无私、理解和共情,他们又要从何学会去做这样的人?如果他们袒露情感需求、吸引他人关注的尝试常以失败告终,那他们再有类似的渴望时,表达方式又怎么会不带着怨气和扭曲?

我也发现,虽然二年级学习差、不遵守纪律的大多是男生,但他们呈现的多是无拘无束的顽劣和冲动,更容易被一句训斥制服、被几句夸奖的小恩小惠收买。而女生即使粗野,也是敏感早慧的。她们的“逆反”包含了更多自我意识,所以更为坚定,但也因此,通过沟通改变她们的可能更大。

张天梅也属于二年级的“大孩子”,长得壮实,虎头虎脑,几缕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两鬓和额前。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在学前班,另一个就是同在二年级的张浩辰。三个孩子都不常洗澡,衣服、脸上、胳膊时常布满泥巴印子,天热时还会有些气味。

刚开学时,张天梅总是歪歪扭扭地靠在椅背上。她与弟弟张浩辰说起话来都常像在用力吼叫,嗓门会大到破音,肢体动作也多且幅度大,最初让人觉得难以交流。但我很快意识到,她的学习基础和理解能力并不差,也对课堂抱有热情。讲到“米和厘米”一课时,我说一米长约等于同学双臂张开的长度,并请学生上台估量教室的长和宽。其他孩子还有些畏缩,张天梅直接喊了声“我来”,没经过我允许就站起来开始比量。等她准确地估完长和宽,我请她回到座位,又让学生猜测教室的高度。

“三米!”张天梅坐在座位上,没举手,直接喊出了答案。

几次类似的经历后,我开始频繁让张天梅回答问题,并在每次回答前强调课堂规范:坐端正、先举手、不插话。一开始她并不适应,还是习惯于靠在椅子上吼出答案,得到夸奖,也露出不屑的表情。但在这样的正反馈下,她的表现最终突飞猛进,成了全班数学最好的学生之一。

她和我的关系也变得亲近。体育课上我偶尔会和学生踢足球,她是为数不多愿意加入的女生,顶着一头乱发,在狭小的水泥操场上狂奔。午休时段,有时她想来问数学题,而我在宿舍里屋休息。这时她就会“咚咚咚”地用力砸门,除非我出来,或者别的老师看到阻止她,才会罢休。

期中考试后我们去过张天梅家家访,即使在这个贫困山村,她家的两间平房也称得上破败。那时刚过饭点,天色将暗,张天梅的父亲在外打工,奶奶和母亲在主屋接待我们。张浩辰正和弟弟在门前玩,见老师来了,从书包里翻出作业假装写起来。张天梅则在侧屋里刷着碗。侧屋的泥瓦墙未经糊平,地面的砖块不少已碎开,柴火上烧着一锅白菜和苞谷混成的猪食。张天梅蹲在灯光几乎照不到的深处,将碗放进水盆里,再拿出来一个个地用力擦拭。

看着这一幕,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家里的大姐,为什么即使能回答出问题,也表现得粗野和不自然,又为什么会在拥有证明自己、获取关注的机会后,如此鲁莽地去把握它们。

后来,我也将同样的策略应用在沈欣、邓心慧、王文涛,和另外几个成绩不佳、行为不时失序,但又可以交流的学生上——

夏子洁是个安静温和的女孩,上课也认真,唯独从不完成作业,甚至会偷偷将布置的那页习题撕掉。她的父亲在村里以不干活、爱喝酒闻名,母亲前几年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和王文涛一样,她的家庭也会成为部分男生恶意攻击的对象;

活泼健壮的吕晓光起初常不写作业,冲动起来就与人打架,可他的智力、性格本是二年级男生中都发展得不错的。一次去家访,他母亲认真地对我们说,吕晓光小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过,所以“憨”(傻)了,还是弟弟更懂事、乖巧。

我在体育课上会陪一起玩,即使叛逆如沈欣,也总是抢着要和我对打羽毛球。数学课上我将学生分成几组,只要认真思考回答,无论对错都夸奖、加分,调动起了不少学生的表现和竞争欲。

他们要是没做作业,我便在午休时将他们叫来补写和纠错,这几个孩子也几乎从不排斥,甚至乐在其中。这并不意味他们会做得认真——他们更享受的是坐在办公室里,听我站在一旁,耐心地给他们单独讲题的感觉。

有时即使完成了作业,或并没有什么要问的题,他们也会来办公室和宿舍找我。沈欣常把习题往我桌上狠狠一甩,没好气地对我说:“教我写这个!”

我心里却是高兴的,以为看到了改变和帮助她的可能。

到了第一学期的后半段,我常在周五放学后陪学生一起走山路回家。沈欣、邓心慧、吕晓光家在山下。随着行人向低处走,两侧的山峦也愈发高耸起来,将我们环抱其中。但它们并不给人以压迫感,因为这里地势更为平缓,也更接近江水和通向城市的公路。道路两侧长着松树、粗大的竹子和作为经济作物的花椒树,有时学生捡到一片脱落的干笋衣,就站上去当成滑板来玩。他们一路上跟我们说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家养的动物,也问我们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在一处开阔地的小广场,我们会带他们放风筝、玩桌游,再偶尔到小卖部为他们买些零食。

张天梅、王文涛、夏子洁家则在山上,那里更陡峭、植被更茂密,聚居点也离学校更远。为了节省时间,孩子们经常带我们从小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即使如此也要花上一个小时。一次到了中间一片空地,学生说要在这里挖凉薯。我向远处眺望,天空晴蓝,望不到边的群山之上飘着稀疏的云朵。张天梅带着她的两个弟弟在土里刨了好一会儿,然后拿了一个凉薯到我面前。

“给我的吗?”

“嗯。”她丢到我手里,转头跑了。

这些往往是我一周中最轻松的时刻。那时我相信,但事情并不如我所愿。

寒假期间,我想着为学生购买一些礼品,却想起支教机构一位工作人员的话。培训时他教诲我们,无缘由的赠予可能会让学生意识到自己的弱势地位,

我最终买了和班级学生数量相等的礼物——有童书、笔记本、彩色铅笔——决定让学生按期末考试的成绩次序挑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二年级数学平均分不到50,在全乡十所学校里排倒数第一。相比于小学低年级90以下就算低分的城区学校,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数字,但在这里也不算稀奇。全乡二年级数学平均分也没到及格线,而我带的一年级数学,平均分65,已经是乡里中上等的水平。所以,我并不因此灰心,更何况我本就相信,对于这些升学概率渺茫的学生,“爱与陪伴”比提升分数更为重要。

发放礼物当天的情形,却和我的初衷相差甚远。那时第二学期开学不久,当我抱着一大摞书和文具来到二年级教室,学生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李老师的女儿已经自夸起成绩,向周围同学炫耀自己会是最先挑选的;不少男生半坐半站着,身子趴在桌上前倾,伸头想看奖品有哪些。但也有学生脸色变了。沈欣母亲寒假时就在微信上问过我她的成绩,她在全班后半段,我看见她已经换上了那副不屑又恼怒的表情。

先上台的几个学生自然是高兴的。张天梅这次发挥不好,差几分及格,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她沉默地挑了本书。等我念到沈欣的名字,她气冲冲地走上讲台,随意拿了一件,便转身下去了。成绩最末的几个孩子倒也挺开心——比如王文涛,他选了一支印着史努比的黑色水笔,眼睛笑成了两道缝,回到座位上,还握在手里反复地看和把玩。

课堂继续。没一会儿,沈欣却哭了起来。不是她与男生打架落败时的大哭,而是把脸埋在胳膊里,不想引人注意的低声抽泣。我这才留意到,除了她,还有几个孩子神情失落。他们都是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吕晓光喘着粗气,脸变得通红;张天梅回到了不愿听课时的姿态,向后靠在椅子上,木然地盯着自己的桌子。

我又讲了会儿课,沈欣的哭声越来越响亮。明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还是心软了,主动问她:“沈欣,你怎么了?”

“要你管。”她抬起头,带着哭腔和怒气回答我。

我想了下,选择直白说开:“我知道有的同学因为没有先挑选奖品而不开心。其实,这一次的考试分数也不代表你们未来的成绩。老师这样发奖品,是希望鼓励你们继续努力学习,今后还会给你们再买的……”

沈欣突然从椅子上坐起,胡乱撕了几页自己桌上的数学书,又把头埋起来大哭。张天梅和吕晓光也开始流眼泪。其余大部分学生则只像是被吓到了,看着他们,没有出声。我继续做了些无谓的解释——挫折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和自己比较不要和他人比较、下次会设置进步奖——然后尽量无视这几个孩子,硬着头皮上完了课。

那天我心情沉重,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但又不确定自己错在哪:是发放奖品的规则设计得不对,我也成了应试教育中的加害者?还是我追问沈欣、进行解释和弥补的行为,反而更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又或者,孩子们本来就应该学会知耻而后勇,我错就错在之前对他们太“好”,在这种场合没法以权威身份控制住局面,更坚定地把竞争意识教导给他们?

如今回看,我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当作一种前兆。它包含了我和学生共同面对的困境:匮乏的资源、难以在教育中给予实际帮助和情感价值观支撑(或绑架)的家庭、不得不参与应试体系却又缺乏竞争力的成绩;包含了看到这些困境后,我试图同时扮演却又难免冲突的角色:教师、朋友、捐助者,甚至一部分的父母;也包含了不同类型学生对这些角色的不同需求,以及对我的扮演的不同反应。

它说明的是这样一件事:像个半途上任的三流舵手,我知道甲板漏了水,开始忙乱调整航向、摁下按钮,反而加速了轮船的沉没。

最先崩溃的是数学课的分组积分制度。第一学期后半段,我将二年级学生每临近四人分成一组,每节课按各组回答次数记分,有学生违背纪律则给所在小组扣分。一周下来,积分高的组可以得到糖果或小印章的奖励,但更大的刺激来自击败其他组的胜利感。这个制度起初显著改善了两类学生的表现:一是像沈欣、张天梅这样,表现欲强、渴望得到同学和老师的关注,但又常以不当形式展示自己的;二是像夏子洁这样,成绩中等、上课认真,但内向拘谨的。

那段时间,我和其他老师还会让沈欣做“纪律委员”。暴脾气的她发起火来,会拿羽毛球拍打人,大部分学生都怕她,我便允许她记违纪学生的名字并读出来。在享受权力的同时,她也会刻意坐得板正,面对提问高高地举手,努力成为制度的一部分。

但到了第二学期中段,几个最顽皮好动的男生一开始就对此不感兴趣,所在小组因为他们扣分,他们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之而来的,是沈欣、张天梅这样的学生与他们的争吵,后来她们也退出了竞争——她们总是嚷着不公平,若是因为自己或其他组员扣了分、没有成为优胜者,就时常一整节课都拒绝回答问题。最后,整个制度形同虚设,甚至成为学生上课时争执、发脾气的导火索,我只得停止了它。

失去了这套激励和反馈体系,我“诱使”学生学习的手段只剩下我们的关系了。可正如学生表现的那样,因为我日常过于温和、总是试图照顾孩子们的需求,当我用这层关系去规范他们、扮演回“老师”角色时,时常引出的是更激烈的负面情绪。

午休时的单独辅导仍在继续,但我的时间精力有限,第二学期又生了几次病,无法每天进行、照顾到不同学生的进度。有的孩子一周没有轮到一次,下周再请他/她来,就生出抵触情绪,开始拒绝。数学课的纪律越来越差,缺乏权威感和控场手段的我无从治理,而偶尔请来詹校长或其他老师代为管教也变得无效。沈欣会在下课骂我“告状精”,张浩辰则有次直接指着我鼻子,用带着嘲笑的凶狠语气说:“你真笨,管不住我们就让别的老师来。”

后来,我学着采用“非暴力沟通”的方式,在课堂秩序涣散,或者学生做出不当行为时,平静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和需求,例如“你们是我很重视的学生,我希望与你们一起建立一个更安静、舒适的学习环境”“这样的行为会让我难受,觉得没有被你们喜欢和尊重”。二年级学生并非不能理解这样的表达,但大多无动于衷。

我也会单独问他们对我什么感受,想要什么样的课堂。有些平时调皮的男生在这时会想一下,认真地跟我说:“熊老师你对我们太好了,不够凶,不打我们。你要是也凶,我们就会听话了。”沈欣则只会甩下“你别来管我”“上学烦死了,X老师前几天还骂我”,就拒绝进一步交流。

有几次,面对失控的课堂,我实在控制不住流了眼泪。那种流泪不指向失望、生气,也不包含任何逻辑和思考。它只是疲惫和无力的产物。这时往往会有几个男生大声喊道:“别闹了,你们把熊老师都惹哭了。”我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专业,会尽快收拾下情绪,再用平和语气向他们表述我刚才的心情和对他们的期待。课堂会安静一会儿,但通常也维持不了太久。

一天,这样的事发生后,邓心慧在晚上用她母亲的手机给我发了条微信:

“熊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的我以后会好好听课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回道:“好,希望你能够做到。”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她那天的表现了。

过了半小时,她又发来消息:

“熊老师,求求你给我潘老师电话号码”

潘老师是在我之前来到这里的支教老师,带过他们学前班和一年级。有时数学题涉及到不同地名,我想着给学生拓展些知识,会在电子白板上搜出中国地图,二年级学生就会问潘老师的家乡黑龙江在哪。我不知道在对我的愧疚和对潘老师的想念之间,邓心慧建立起的是怎样一种情感关联,也不知道我给了她电话号码之后,她有没有打去电话、聊了些什么。但邓心慧的表现确实有所改变。她逐渐不再用攻击性的方式对待我,上课也积极许多,即使遇到不会的问题,也常要举手回答。

某个周五放学我陪他们回家,路上邓心慧问我的生日,我只模糊说了五月。五一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她在数学课后给我送来一张画。我打开一看,上面画着蛋糕和飞舞的蝴蝶。

我当然会因此高兴,但已不像之前,从中汲取到不切实际的乐观。邓心慧的数学基础太薄弱,自主完成作业也依然吃力。学习热情的短暂提升,还没法反映到她的成绩上,更没法让她产生成就感的正反馈。至于她理解和表达感情的方式,真的会因为我而改变吗?我想到她与潘老师的关系,想到我与她相处最多也不过两三年时间,再想到高年级后她要转去乡里的中心校,那里一个教室挤满五六十个学生,像她这样成绩、性格、家庭都不突出的孩子很难得到老师单独关注,就不能再想下去了。

况且,更多孩子呈现的是相反的趋势。五一后,作为一年级的班主任,我准备了些种子,让学生分组培养两株向日葵。这本是个简单的班级管理活动,用以丰富教室环境、提升他们的集体感和责任心,二年级班主任也开展过类似的。结果沈欣和几个二年级女生看到,再次拿“偏心”指责我。第一株向日葵发芽后,一年级的常跑来和我说,二年级学生会站在他们班门口,威胁要把它掐断。

一天晨读,一群一年级孩子委屈地抱着花盆来宿舍找我。花盆里的绿芽残留无几,露出更青翠柔嫩的截面。我看着它,想着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让这些心灵变得更加柔软了,还是更加坚硬。

一位同事这么评价我和学生的关系:“当一个孩子在不安全、不稳定的环境里成长久了,你突然给他/她一个特别安全自由的空间,他/她释放肯定不只是善,也有恶。”

这是个残酷的事实。更残酷的事实是,我为他们创建一个安全空间的尝试,于我、于他们,可能最终都是一场幻觉。

到了六月,我不得不承认我在二年级的教学失败了。课堂纪律不受控制,学生成绩依然在全乡倒数。在一次试图把张浩辰拉回座位的尝试中,他先是咬我,又把我的胳膊掐出了血;沈欣则学会了不停质问我“为什么要上学”,我用大道理解释,她就用手指堵上耳朵。临近期末考试,我只得与另外几位老师换课,让他们代我进行教学。

“为什么要上学”的提问并非出于纯然无知。恰恰相反,它体现的是孩子们对于自身境遇的敏感。小卖部老板问及我的学历和现在这份志愿工作的收入,下意识问的是“哟,那你家供你读书要花多少钱啊”。沈欣的哥哥在村小名列前茅,但到了乡里的中心校读五年级,成绩只能排到中等。我听其他孩子说,他已经染了头发,开始和校园里有名的小混混玩在一起。而从乡里考到县城读高中,又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初中毕业后就去打工,是不少学生哥哥姐姐的命运。

一次我和一个叫吕维斌的四年级男生聊天,说到他在县城读高三的哥哥。我问他哥哥的成绩,吕维斌笑了:“他模考只能考三、四百分,应该也上不了什么大学吧。”

“那他准备去做什么?”

“前几天我哥回家,我爸还问他这个。他说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嗯……”他想了一会儿,没说出个答案。

“那你有什么崇拜的人?”

“你知道飞姐吗?”他兴奋起来。“我在快手上经常看到她,她特别厉害,在贵阳做电商卖东西,挣了好多钱,还有好多徒弟。”

我想起自己老师的身份,抓住机会教育他。“我老家也有一个类似的,叫小杨哥,你是不是也刷到过。”吕维斌点点头。“他们虽然学历不高,没上过什么好大学,但肯定也是很努力、动脑子的,对吧?设计那些短视频的创意、锻炼直播时的口才,都是不容易的。所以你们也是,不能只看人家成功后的结果。不论想做什么,本质都是和在学校学习一样,要找到自己的兴趣点,花时间钻研。不然浑浑噩噩的,做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

“不然就要去广东打螺丝了。”他用双手做出在短视频上学到的“打螺丝”手势,又笑了。

我又问他,身边的人里,有什么他崇拜的榜样。

他说他觉得他的表姐很厉害。她中考的分数过了普高线,家里人想送她去县城读高中,还说只要她去读,电脑、智能手机都可以给她买。可她觉得读高中压力大,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还要花家里的一笔钱。后来她去昆明打工,在餐厅当服务员,又认识了个男朋友。过年前,两个人打视频回家,背后是一排漂亮的运动鞋,一个个问家里的小辈亲戚喜欢哪双。

吕维斌指着脚上印着NKIE的金色篮球鞋:“这就是我表姐、表姐夫给我买的,帅吧。”

支教后,我常想起同在西南山区的张桂梅,想到的不是“情怀”“坚守”,而是报道中她拿着喇叭训斥学生、要求女生一律剪短发的严厉形象。在她的“成功”面前,我最初怀揣的支教想象似乎过于幼稚了。后现代的人们希冀从现代秩序中获得自我解放,但前现代的社会是否要先经过规训,才能进入现代?是不是只有这样一种方式,才能将一种秩序、一种评判标准灌入到这些孩子体内?但难道不正是这种秩序,从根本上将他们置于弱势地位,先加剧了经济资源的不平等,又以“野”“愚昧”“不上进”之名对他们进行道德谴责?

后来,我听几个四年级男生说他们喜欢科比,常在快手看他的集锦视频,便从家带了本科比的画册。高中时,我和一位同学都热衷于与狭隘势利的班主任作对,被发配到看不见黑板的角落做同桌,经常一同幻想着推翻世间所有旧秩序。高二结束,我选择退出这个所谓的理科实验班,他送了我这本画册,扉页写了句科比的话作为寄语:“Everything negative is an opportunity for me to rise.(一切消极的事物都是我崛起的机会。)”

把画册放到四年级图书角时,我把这句话解释给凑过来的男生听。他们翻了翻画册,兴趣寥寥,静态的图像显然没有短视频生动。这些孩子对秩序的无感来自于他们向来都在秩序的边缘,对比之下,我当年试图超越和重塑秩序的“叛逆”,简直如同一种特权。让人崛起的,从来都不可能是消极的事物本身。

七月初的一天早上,天空飘着细雨,薄雾笼罩着江峡和半山腰上的学校。这是我支教第一年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一二年级即将开始第二天的期末考试,不用监考的我便可以提前离开。我站在大门口,拉着箱子,等待着来接我的车。

前一天,来监考的乡中心校老师带来了不确定的消息:我们村小总共只有五六十个学生,按照现行政策,下一学期有可能整体合并到乡里或其他村点大校,也可能先并新的一年级,等到现有年级全部毕业,便自然消亡。有的家长已经听说了风声,提前做了在乡里租房子陪读,或者让孩子跟着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去省会、东部读书的准备。但更多家庭只是被动等待着决定正式通知的那一天。在教育这件事上,他们拥有的能动性向来有限。

我正担心着下学年还能不能回到这所学校、见到这些孩子,几个二年级学生看见了我。最后两周我没有给他们上过课,他们和我的关系倒也没有因此疏远。沈欣、邓心慧则采用了另一种方式威胁我,说我要是再不给他们上课,她们以后就天天在课上捣乱。

“熊老师,你要走了吗?”他们跑到我身旁问。

“嗯。”

“那你下个学期还回不回来?”一个男生瞪着大眼睛问我。

我犹豫了下,笃定地回答了他:“我会回来的。”

车子来了。一幕幕熟悉的景色和雨滴一同,沿着窗户飞快地向后逝去:漫山遍野的花椒树、我们和孩子们一起玩耍过的小广场、浑浊的江水、如同睡兽般沉默雄壮的群山。我想着我和他们的相处,想着记忆中那些欢乐、亲密、无奈与挫败,几滴不同于过去一年其他时刻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夏天,我回到了城市。在香港西九龙,M+博物馆门外的草坪上,我看见几个十几岁的男生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袍,颈上系着绶带,手捧鲜花在拍小学或初中的毕业照。他们身后是碧海蓝天和维港两岸的华丽天际线,旁边几个更小的孩子在追逐打闹,用英文骂着彼此“cheater”。在家乡,一座二线省会,听我说乡村学校还有体罚,一位在省示范中学当英语老师的亲戚惊讶地问:“他们的家长没有意见?他们不会拿自杀、抑郁症威胁你们?”她坐在饭桌另一侧的儿子,一路考上了顶尖985的本科、硕士,如今研二却吵着要退学,说再也受不了实验室的沉闷枯燥。我问他想做什么,他说,别的他都没做过,所以他也不知道。

他们比我的学生更幸福吗?他们生活的世界,和我的学生的,究竟是相互割裂,还是不过是同一座金字塔的不同切面?而在城市的教育、工作、生活里也时常找不到位置的我,又凭什么相信,到了乡村,自己能成为扔出救生圈的那个人。

暑假期间,吕维斌从快手上给我发过几次私信。他说他遇到蛇了,又说他哥哥高考考得不好,已经去了广东打工,他盼着哥哥回来,这样就可以有人陪他玩。他让我给他拍我家的照片,普通的城市小区,他回我“好漂亮的城市啊”“你家太有实力了”。我问他暑假作业写了多少,他说:“一字没写,除了扯花椒还是扯花椒,没有时间写。”比起数学题目,他更熟悉的是往年最高卖到五十块一斤的花椒,前两年还能卖二三十,今年只卖到十多块。

低年级的孩子没联系过我,我却常常梦见他们。有次我梦见在放学的山路上,我们几个老师和孩子们走着走着,突然被一片大雾笼罩。等穿过云雾走到山下,我们都老了,学生们都长大了,学前班的都不再要我们背着或牵着了。其中一个最可爱的孩子变成最成熟的大人,带我们坐上一班火车,去找她不存在的爸爸妈妈。火车穿过大山腹部的隧道,车厢一片漆黑。我们就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虚弱又响亮的呼吸。

(文中人名已做模糊处理)

按:心痛?为压迫者不能使被压迫者心甘情愿受其压迫而心痛?将专制型母亲的一切情绪问题都归咎于父亲和儿子,于是这位母亲便是一位拥有大爱的好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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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信

娜姐,见字如面。

我,男,31岁,二线城市土著,有个谈两年的未婚妻,原本计划今年春节结婚。

就在上周,我得知,我爸妈离婚了。

离婚是我妈提出来的,据我姐说我妈拿刀逼着我爸,去民政局领的离婚证。

离婚的原因,仅仅是我爸又背着我妈去和朋友偷喝酒了,半夜才回来。

我爸高血压,肝脏不好,但除了爱喝酒,他没有别的不良嗜好。

去年春节在家,也是我爸背着我妈偷偷藏酒喝,我妈大过年的差点把家掀了,我未婚妻当时也在场。

实话实说,这些年,我妈真的太强势了。

自我记事起,我妈就对我爸各种嫌弃,嫌弃他没文化,嫌弃他工资低,嫌弃他出身穷,嫌弃他又懒又笨又不自律。

我妈看不惯我爸,觉得我爸什么都做不好,索性剥夺了我爸做家务的权利,宁肯她自己下班回来边骂边做。

我爸很少和我妈顶嘴,生闷气了就偷偷喝酒。

我妈还重女轻男,可能是我姐一小就学习好吧(我姐是浙大毕业,后去英国读博,现在香港工作),但我妈对我就是各种羞辱和打骂。

我妈一小给我贴的标签就是“二混子”,不好好学习,天天就知道和一帮朋友瞎混。

可能是她越这样说我,我越如她所愿吧,最后我只读了医学大专,后来她又逼我专升本,拿到学历后到她朋友的医院做行政。

要不是我死活不念了,她还准备逼我读硕士读博士,使劲儿鸡我。

忘了说了,我妈是我们这里三甲医院的大夫,脾气大,名气也大,很多病号信她,外市外省的病号也找她看病,她对病号很好,但对家人(准确说我和我爸)就很恐怖。

我妈因为性格刚烈,退休都还是走的职称路线,没有走上领导岗位。

我对她很多不满,但感谢她凭一把手术刀,给我姐和我各买了一套房子,毕竟她和我爸至今都住在老房子里。

但我妈对我的择偶观,也产生很深影响。

我迟迟不敢结婚,不愿和性格太刚、能力太强的姑娘谈对象,我怕找一个我妈那样的妻子,像我爸这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令我没想到的是,得到我爸妈离婚的消息后,我和未婚妻说了。

她竟然支持我妈,说我妈离婚是对的,说是我爸的懒惰、冷暴力、极度不自律,让我妈最后选择赶尽杀绝。

我懵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还是说我千挑万选的未婚妻,最后和我妈是一类人?

对了,我未婚妻是幼儿园老师,我当初和她在一起,是觉得她特别乖巧听话。

如今我越来越看不懂她,包括我爸妈离婚这件事儿。

我和我未婚妻因为我爸妈还吵了一架,她一周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娜姐,语无伦次,给你写信,是想说说我爸妈的婚姻,也想问问我未婚妻到底适不适合我。

内心急迫,表述啰嗦,愿回信。

回 信

感谢你的信赖。

原谅我对你的来信进行大量删减,只保留问题的枝干。

说实话,同为家有儿子的妈妈,我看完你这封信最深的感触是:

心痛,为你妈。

我会边回答你的问题,边一点点告诉你,我的心痛从何而来——

强势·隐忍

你妈看似彪悍强势,实则隐忍温柔。

“隐忍”体现在,她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外科大夫,这么多年都活在女强男弱的婚姻里,直到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才忍无可忍离了婚。

“温柔”体现在,她对愿意努力且自救的人,比如你姐姐,比如那些不远千里来找她看病的病号,都怀着耐心和善意。

但对那些执迷不悟的人,屡教不改的人,自甘堕落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她又表现得狠心果决,绝不纵容。

比如你爸爸。

你爸应该是你妈这辈子最难搞的一个病号。

不说你爸能力强弱,就说他身为一个高血压伴随肝脏疾病的患者,竟然如此沉迷于酗酒,就足以见得他多么不靠谱。

身为外科大夫,你妈一定是见了太多因不良生活习惯把自己作死的病号,所以才对你爸屡教不改的偷喝酒,反应如此强烈。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她一定是无数次忍受过你爸的酗酒和撒谎,最后看透了他绝不改变的自毁和自伤。

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病入膏肓,躺在轮椅上,还让她给他擦屎刮尿,才在60+的年龄果断离了婚。

你妈是真的强势吗?

她只是忍无可忍。

她说到底,不是刘晓庆那样自我新潮的女子。

否则,就凭她的名气和能力,在你们姐弟俩很小时,她就能把你爸“休”了,不会等到60多岁了天天在医院加班,回家还要洗衣做饭,被你爸气得浑身发颤。

你要庆幸,你妈不是刘晓庆。

她没有刘晓庆的洒脱和任性,在你和你姐成长的关键期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托举你们走向更好的地方。

小伙子,当你历经足够多的岁月,你也会知道: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一个人活成一支队伍。

但凡她的队友给力,她的人生就不必过得这么辛苦费力。

伤害·庇护

我最心痛的一点是:

家里的家务是你妈做的,大部分钱是你妈挣的,你和你姐的房子是你妈买的,就连你的工作都是你妈给你搞定的,结果你整篇来信都在控诉你妈怎么伤害你。

你凭什么?

一个至今还靠妈妈庇护的30多岁的男人,是没有资格指责妈妈的。

因为他啃着妈妈的骨血活到今天,却嫌弃妈妈的肉不够香。

这,太没良心了。

扪心自问:

如果不是你妈一直提溜着你去读大专读本科,你何来今天医院的行政工作。

成年孩子不是不能质疑父母,前提是他在能力和心力上,的确能独当一面。

吸血虫,没有资格嫌弃宿主,因为他不配。

图片 我不否认你妈的问题。

不管是她一边嫌弃你爸一边大包大揽,还是她恨铁不成钢地给你贴标签,都曝光了她的焦灼感和控制欲。

但,哪个父母又是完美的呢?

长大的意义,就是我们能清楚地看见父母的问题,并以更高维的思考和行动,走出父母不当养育施加于我们的困境。

和原生家庭和解,不是一味渴求父母变好,而是一直引领自己变强,变大,变辽阔。

我们活得足够大,过往伤害才足够小。

创伤·认知

你对你爸的维护,对你妈的仇视,藏着家庭内部隐秘的伤痛:

孩子习惯维护父母中的弱者。

你小时候,在父母争吵中长大。

这些争吵,表面看是你妈咄咄逼人,你爸沉默不语。

真相恰恰因为你爸惯性的撒谎逃避,还有多年冷暴力对你妈的隐性攻击,你妈的脾气才越来越坏。

你是小孩子,看不透这一点。

幼小的你想当然地认为挑起事端是妈妈,所以你恨妈妈。

你把内心的仇恨,投射给你妈,把内心的同情,投射给你爸。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以“活成爸爸那样”来支持爸爸。

你妈对你各种激烈的教育,恰恰是她恐惧你变成你爸的翻版。

看见这里面隐秘的伤痛,有助于你今后建设自己:

妈妈的强势和控制里,也有爱。

爸爸的懦弱和沉默中,也有恨。

活成爸爸的翻版,报复不了妈妈,只会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女性·自我

你未婚妻旗帜鲜明地支持你妈离婚,除了女性更能看见女性的处境,另一个真相是:

她以“支持你妈,反对你爸”的方式,提醒你不要重蹈你爸的覆辙,因为她不想跌落你妈的悲剧。

未婚妻是新时代的女性,她看似乖巧听话,实则内心强大。

她比你妈更自我,更敢于说“不”,更能及时止损。

如果你无法从父母的婚变里,习得改变和成长,执迷不悟地认为你爸全对、你妈全错,不用等到春节,你未婚妻会向你提分手。

新时代的女孩子,一旦看清,非常绝情。

她们因自爱而庆幸,因年轻而无畏,因没有家庭和孩子拖累而干脆。

小伙子,我这封信不可能一下子就挽救你和未婚妻的关系。

但它若能从思想深处,给你一丝触动,帮你让你重返童年,拥抱内心的小孩,回到当下,重建狭隘的自我,就很好。

最后,很想和你,还有正准备走进婚姻的年轻人说:

不要在二元对立里,失去一个很好的人。

要在换位思考中,学会反求诸己。

你要找的伴侣,不是父母的反面,不是听话的木偶,而是原本就独立勇敢的她(他)自己。

我们不止一次被这样“教育”过:脱口秀是一项“冒犯”的艺术。

但是我认为:对于上位者才叫“冒犯”,对于下位者叫“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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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脱口秀市场发展了七八年,但是从来看不到任何具体的针对上位者的冒犯——贪官污吏、剥削阶级、官僚主义、乡贤宗族、买办汉奸……甚至没有见到过任何调侃美国、日本的段子——拜登、安倍这些人多有梗啊,我能讲三天三夜都不停地。

唯一一个,我能看到的马马虎虎算是对“上位者”冒犯的,就是流量明星,但他们几乎不敢指名道姓,因为粉圈邪教他们也不敢招惹。甚至就连调侃一下足球、篮球,都会招致某些“不可名状”的干预。

当然,对于现在文化领域监管问题,我也是一直在批评——过于严格,舆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是一刀切。不敢“冒犯”的根本,一部分确实不在脱口秀行业,而是在于整个监管体制的问题,毕竟大家都只是讨碗饭吃。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吃这碗饭,就请不要“双标”:如果你标榜“冒犯的艺术”,要求被冒犯者对你宽容,要么就请你先去拿上位者开刀;并要么你别标榜“冒犯的艺术”,平等的“不去冒犯”每一个人,讲点促进world peace 的笑话。

对上位者唯唯诺诺,甚至摇尾献媚,对下位者肆意冒犯,还要以“脱口秀是一项冒犯的艺术”要求被冒犯者宽容——这不是“又当又立”么,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在这种前提之下,我不接受脱口秀从业者“冒犯的艺术”这一免责声明,因为他们的本质是欺软怕硬、区别对待。

所以杨笠为什么不“冒犯”一下刘强东呢?刘强东是个多有梗的人啊。

比如几个“京东笑话”:

1、“京东公司制度的优越性在哪里?”“成功地克服了在其它大公司里不会存在的困难。”

2、两位京东员工边吃饭边聊天:“您是哪个部门的?”“我是人力资源部门的。”“哦你们部门的工作是什么啊?”“找出对公司价值观不满的人,并进行培训。”“您的意思是……还有对公司价值观满意的人?”“当然啦,那些人是管我们的人。”

3、HR问新员工:“为什么要来我们京东工作?”新员工回答道:“我是一位小企业主,想来京东学习刘强东怎么用‘我们是兄弟’给员工洗脑,榨干他们剩余价值后再一脚踢开。”

HR大怒:“胡说,我们刘总是真心把员工当兄弟,坚决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兄弟,所有兄弟都是自愿加班的,被开除的人是因为他们拒绝奋斗,不奋斗的人就不配做刘总的兄弟!”新员工大喜:“对对对,我就是要学这个”。

4、京东新员工培训大会,人力资源总监张雱说:“愿意自愿加班的人坐到左边,不愿意自愿加班的人坐到右边。”于是一大半人坐到了左边,还有少数勇敢的新员工坐到了右边,但是有一个人在中间不动。

张雱很疑惑,问到:“你愿不愿意自愿加班?”中间的人回答说:“我不愿意加班,但我希望员工自愿加班,不自愿加班的人都不是我的兄弟。”张雱大喜:“原来是刘强东董事长,请您快到主席台上来。”

为了避免尴尬,张雱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刘总,没有认出您来,因为我跟您一样,也脸盲啊!”

5、几个被优化的老员工在找HR领N+1补偿。HR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被优化了?第一个说,因为我反对徐雷。第二个说,因为我支持徐雷。第三个说,因为我就是徐雷。

好了,大家看这些开心吧?我随便一写就写出来这些,很简单的。其实还是说明:人民群众还是喜欢调侃上位者的,调侃一下上位者效果还是好的。但是脱口秀从业者为什么不追求这样好效果呢?原因很简单啊,他们是资本出钱养的,他们要靠资本吃饭。

俗话说得好:被包养就别谈“独立人格”。

我在上一篇文章《刘强东被“架空”了吗?》中摆事实讲道理,从人事关系讲到股权分配,就是告诉大家一个事实:他们是一伙儿的。

你凭什么认为东子会在乎你呢?刘强东、奶茶、张雱,他们是上位者、权贵精英阶级;李诞、杨笠,他们是权贵的传声筒、马前卒。你凭什么认为东子会跟论坛上骂街的你更亲近,而不是跟李诞、杨笠之流更亲近呢?他们之间深度绑定的利益,不比你退个plus会员大多了?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杨笠“普信男”的段子落脚点在于“普通”;刘强东这么有梗的一个男人,对两任前妻(前女友)极渣,在明尼苏达强奸嫌疑锒铛入狱,一炮打飞京东百亿市值;至少婚内出轨、猎艳女学生是坐实的,然而最后还是跟娇妻你情我浓……这分明就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应该重拳出击的标准恶臭男啊,为什么打拳人的拳法招呼不到刘强东身上呢?

你以为刘强东被女拳架空了?其实恰恰相反,刘强东是玩弄女拳的资本。男男女女不打拳了还能干什么,打资本家吗?所以必须要横向撕裂底层群众,让他们永远不能团结起来。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刘强东要反对女拳、反对LGBT?就因为刘强东跟你都带个把?还是那句话,归根结底是阶级视角没有深入人心,有些人竟然真的发自内心相信资本家会跟你做“兄弟”。小仙男共情刘强东,就跟小仙女共情慈禧太后一样荒谬。

我们来看杨笠当年的争议言论,关于“普信男”这个说法,整个脱口秀行业都急着打了很多补丁,比如这一条新闻——于贞为杨笠发声:身边优秀的男生表示,她并没有冒犯他们。

同样的,这次杨笠也表示:还是只调侃成功的男人,成功男人不觉得冒犯。她那场脱口秀里还有这一句:“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男的,如果生活过得不如意的时候,会变得多么的丧心病狂,多么歇斯底里,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简单来说,就跟女的一样。”

这句话我是看不懂,既没有喜剧效果,看起来也是满满的槽点,仿佛是一个防御声明:“你攻击我就是生活不如意。而且我说了,就跟女的一样。”其实这本来都是脱口秀语境下的内容,但是头疼就头疼在它早已脱离了脱口秀语境的范畴。

成功的人、优秀的人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会觉得被冒犯,就跟“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一样——我要那么有钱我比他们更有“良心”。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啊。

其实这已经图穷匕见了,说明他们不但要冒犯你,还要 PUA 你——你觉得被冒犯,是因为你不够强大、不够精英、不够成功、生活不如意。

看着很眼熟没?这就是李佳琦在直播时候那一套言论的逻辑:你怎么能嫌贵呢,先反思一下你有没有努力工作?你怎么能觉得被冒犯呢,先反思一下你成不成功、是不是生活不如意?

还有最近拍了个“红色短剧”的咪蒙,就是社交网络传播这种价值观的老祖宗。大家可能忘了咪蒙最早是怎么火遍全网的,靠的是两篇文章《致贱人,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拉黑了朋友圈所有的穷人》。其核心内容就是这种恶臭的阶级歧视:穷人不道德,穷人爱占小便宜,穷人没素质,穷人不配活着……

无论是杨笠、李佳琦还是咪蒙,他们都是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传教士”,他们传达的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们的价值观:

上位者们觉得穷人不配活;上位者觉得应该让穷人们受到道德谴责——他穷是因为他们活该——以掩盖剥削的事实;上位者觉得应该让穷人们互相鄙视、互相攻讦,以防他们团结起来……于是这些传教士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出同样的意志。

还是那句话,你以为东子是谁啊?你以为东子也带个把、也只有一分钟,就跟你一样了?东子不是被女拳架空了,东子是杨笠的老板,东子是玩弄女拳的资本。

这种意识形态,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进化资本主义”。其内核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认为穷人不配活着,弱者不配活着。但是因为这个价值观,跟达尔文实在是没有一毛钱关系。所以就算持这种价值观的人们自称为继承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外界现在还是越来越多使用“进化资本主义”来命名这种意识形态。

古典资本主义的核心价值观是“工作伦理”。意思是你们要去工作,你们正在工作就是道德的;上帝希望人类去工作;你们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当代,也就是后现代资本主义的核心价值观是“消费主义”。你想要成为更“高级”的人就必须买买买;只有消费才是你人生的价值;不管男人女人就是要花钱对自己好;买了这件奢侈品,你就像其他成功人士一样;购买明星同款,享受明星生活……

而进化资本主义则是赤裸裸的:穷人不配活着,你穷是因为你懒,凭什么人家马云刘强东就能成功,凭什么成功男人不会觉得被杨笠冒犯,穷人和懒人都只能进集中营,世界是属于物竞天择之下的强者……

当然,我们都可以发现:“工作伦理”无非是用道德价值去掩盖剩余价值的剥削;“消费主义”无非是通过洗脑和价值观植入,把生产中的剥削,通过智商税溢价的方式转移到了消费端。

但是,无论是古典资本主义还是后现代资本主义,核心都是“哄着你”——哄着你去工作,哄着你去消费——你只要工作你就是道德、高尚、棒棒哒的,你只要消费你就是我们的上帝……

唯独进化资本主义,是用PUA和上位者的价值观霸凌去控制底层人民的——你穷是因为你懒,你不满是因为你生活不如意。所以即便在资本主义中,进化资本主义也是最恶臭的那一挂。

然而很遗憾,这就是当前互联网的主流价值观,各种“穷人不配”“有钱就有利”“富人就是正确”之类的观点大行其道。咪蒙能靠“致贱人”“拉黑穷人”那两篇文章一举成为当年互联网第一大号,反映的就是这样一种悲哀的社会现状。

所以这就回答了本文的问题——杨笠为什么不冒犯刘强东呢?或者反过来说,刘强东为什么会请杨笠代言呢?因为他们本质就是一伙的。杨笠、李诞、咪蒙以及我们文化娱乐圈各种妖魔鬼怪,归根结底都是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传教士、传声筒。

如果我们戳破了这层本质联系,就会发现杨笠所声称的“成功的男人不会觉得我冒犯了他们”,跟刘强东“不努力奋斗的人不是我的兄弟”——完全具有相同的意识形态内核,都是进化资本主义价值观的体现。

只不过杨笠的发言把目标精确在了“普通男人”身上,包裹了一层女性主义的外皮,所以颇具迷惑性。但正如我多年来文章所分析的:问题的本质不是性别,而是阶级。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杨笠看重女性主义价值观,为何要为一个大男子主义强奸嫌犯的公司代言?再比如杨笠脱口秀公司的老板李诞,接一个女性内衣广告配广告语“躺赢职场”——这不就是物化女性的典范么?

翻译翻译什么叫做“躺赢职场”?这不就是否定了女性的社会价值,只强调女性的生物价值——靠出卖身体“躺”才能“赢”在职场,讲道理我很少看过这样明牌歧视女性恶臭价值观的内容了。

然而笑果文化一边在脱口秀内容中“冒犯”男人,一边又大肆宣传物化女性的广告,丝毫不觉得有任何违和,说明性别矛盾确实就是表象,更深层次的问题还必须要发掘。

包括像章泽天,对于老公婚内出轨毫不在意,发文坚决“相信老公”,继续享受过富太太的生活。这不就是女权主义价值观最鄙视的那种女人么:寄生于男人的丧失了独立的女性,嫁一个比自己爹年纪还大的老男人,以“相夫教子好娇妻”的价值观规训自己,只要自己还是“正宫”就不在乎老公玩得有多花……

所以也不见脱口秀演员冒犯章泽天,与不冒犯刘强东的原因是一样的。

女权主义是孱弱的:他们最鄙视的章泽天这类的女人,只要按照父权制的规则傍上了有权有势的男人,那么就可以通过践踏女权主义最珍重的品质,成为了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再反过来用自己的“成功上位”去嘲弄你所珍重的一切价值观。

所以女权主义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阶级斗争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归根结底,我们要反对的是杨笠和刘强东所传递的“进化资本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不仅仅包括“普信男”,很多女性多年以来都一直被这种自上而下的霸凌 PUA 过。

就比如说,有油腻的老男人,在酒桌上对女性开恶臭的黄段子,女同胞们当场表示不适。老男人说:你知道吗,这种笑话董明珠在酒桌上经常听,成功的女人都不会觉得冒犯,你学学人家的大格局。

就比如说,有女生体重是属于完全正常的范畴,虽然在社交网络上被定义为“微胖”,而且她吃饭规律且健康,就是喜欢多吃点肉。结果她吃肉的时候旁边就有男生说:你知道吗,章泽天比你瘦十几斤,一天只吃两根黄瓜,优秀的女性人是不会这么放纵自己的,所以章泽天才能找到那样有钱的老公。

这一点我是能体谅的:女性多年以来所接受的“价值观霸凌”比男性要早得多、普遍得多。比如她们会被教育“为什么不能兼顾工作与家庭”,她们会被教育“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们会被教育“女性最好的出路是男人的‘贤内助’”……

凡此种种的 PUA 可比“普信男”要早得多了。所以不少女性同胞并不是支持杨笠,她们只是觉得“这种程度的调侃你们都接受不了,那你们调侃女性的时候呢?”

所以我们要反对杨笠,就要比杨笠站得更高——从根本上反对上位者对于下位者霸凌的“进化资本主义价值观”。

我们要帮助广大女同胞发声,我们要反对职场歧视、就业歧视、性别歧视、重男轻女、女德班;我们要平等承担家务、不讲冒犯女性的黄段子、有女性被骚扰要挺身而出……我们说了这些,做了这些,就能比笑果文化之流更能团结女同胞。

建立阶级视角,对普通男人也一样重要,因为父权制既压迫女人也剥削男人。我上一篇讲京东问题的文章中就骂过:点名批评有些男同志,之前女性一提性别问题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都聪明,都知道“性别矛盾是表象,阶级压迫是根本”。结果到了刘强东头上,就一个个放弃智商了:“东哥不一样,东哥是真拿我们当兄弟”。

我强烈支持消费者们用plus退款、理财提现等方式表达自己的立场,这些至少是有了表明态度、改变世界的勇气,至于实践结果如何,可以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但最重要的是一点: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刘强东被架空”这种荒谬绝伦的概念,就是依然存在“幻想”的表现,认识不到特权阶级跟我们其实是两个物种,被两句“兄弟”的迷魂汤就灌晕了,于是纷纷替上位者找补——皇帝陛下还是好的,就是被奸臣蒙蔽了。

刘强东这几年非但没被架空,反而成功集权,打压了京东内部几个大山头。东子一边股票减持,一边完成行政、管理、人事的全面集权,这是可以写进商业教科书级别的“商业圣手”或是“商业恶霸”的操作。

有太多网友,一不看商业新闻,二不看股权结构,三不懂管理知识,四不了解权力运作的逻辑,五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六还喜欢共情资本家。完全就靠自己一拍脑瓜,脑补出了一出“刘强东被女拳高管架空”的苦情戏,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你凭什么认为东子会更亲近你们,而不是更亲近杨笠?你凭什么认为东子会在意网络上几句骂声,而不是更在意张雱?你退几个plus会员更重要,还是京东“姓刘”更重要?

权力,是需要人去实现的,是需要有人买你的账,需要有人执行你的意志,需要有人认同你的理念与做法;亦或者有着固定的利益绑定——血缘、同乡、同学、同届入职……

股价跌一跌,消费者退几个会员,提现一下金融产品……这些事情恐怕都不会让东子抬一抬眼皮。这种级别的统治阶级优先考虑的是权力斗争、人事安排、股权布局、政商关系、子女铺路、意识形态输出……还有点精力就去照顾照顾下半身需求。在网上打拳那点屁事能进他们的法眼?

京东最近的诸多问题很好理解:刘强东在集权中削平了京东各大山头,关键高管都换成了自己人,但是自己人忠诚度够了,能力可能有所欠缺,所以管理上出了各种各样的乱子……但是,就算再大的乱子也是自己人,你一个外人就是打拳打出花来,在东子眼里也顶多是刁民在网上乱喷一气,我还要保护一下我自己人呢!

营收、股价固然重要,但是首要问题当然是要关键岗位安排自己信任的人,京东要“姓刘”才是第一位的!你得先“姓刘”,才有谈论其他的空间吧?

很多网友压根就没有一点社会经验,或者压根就没有在稍微有点规模的企业工作过,完全就是一排脑瓜脑补出了“东哥被女拳高管架空”这种搞笑的结论。

没有社会经验哪怕去看一看《南明史》呢?南明堪称“人类内斗精华”,为啥面临泰山压顶危机还要内斗呢?道理很简单啊,办不办成事是第二位的,权力在谁手里才是第一位的。

还是那句话:丢掉幻想,准备斗争。无产阶级除了自己解放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道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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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刷到了不少国际学校倒闭的新闻。

其中不乏一些曾经的头部学校。

比如,深圳大名鼎鼎的民办高中——厚德书院。

据官网显示,厚德书院的学费相当昂贵,国内高考部一年11.8万,国际部一年25万。

但如今,厚德学院却被曝出拖欠租金1000多万,800名学生无处可去。

再比如,位于北京房山的诺德安达学校宣布关闭。

一年20、30万的学费,读着读着学校突然没了,而校方给出的安置建议,仅仅是学生可以转去位于90多公里外的顺义校区。

不仅如此,过去四年,中国东部一二线城市和中西部省会城市,均有不少国际化学校宣布停止运营。

就连往年那些高不可攀的公立学校国际部,如今也都降低了录取分数。

而与此同时,大量父母向国际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

曾有一个热词叫“中产作死三件套”,说的是不少中产房贷动辄几百万、老婆做全职太太和送娃读国际学校。

现在看来,中产们的醒悟,就是从给娃断供开始的。

有人说,中产父母的教育靠两个字,一个是“砸”,一个是“刷”。

砸钱,砸补习班,砸学区房,砸出去的钱成了压倒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刷级,琴棋书画各种考级考证,刷出一个麻木不仁的孩子。

特别是第一点,只要你想鸡娃,总有花不完的钱。

《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4版》显示:

全国家庭0-17岁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约为53.8万元,0岁至大学本科毕业的养育成本平均约为68万元。

网上有一组统计数据,在全国养娃成本排名中,上海排第一,北京排第二。

排名第一的上海,养娃成本竟然高达100万。

上海一位中产家长,曾晒出自己一天的鸡娃账单。

这位妈妈有两个孩子,大女儿正在上小学,小儿子还没上幼儿园。

两个孩子每天要上外教课、早教课、兴趣班等,这些花费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天竟然要将近一万元。

其中还包含了小孩子也许根本不懂的马术、高尔夫和竖琴课。

不禁让人感叹:“养的不是孩子,是台碎钞机。”

不仅如此,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碎钞的能力也是与日俱增:

知乎用户@泷汐在国际部就读期间,一年还得花上1-2万元的生活费。

他说:“在国际部每个人都得有一台电脑和n部手机……万圣节要交200元班费到私人别墅开party。”

有媒体计算过,如果从幼儿园开始就将孩子一路送进国内国际教育院校进行学习,一直到留学海外大学阶段,至少要花费300万。

而支撑起国际学校市场的,一大半都是中产家庭。

他们的初衷,大多都是为了让孩子以后也能过得光鲜亮丽,至少不能阶级滑落,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让中产们掏空钱包、趋之若鹜的砸钱鸡娃,真的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吗?

一位海归留学生分享道,自己高中上的是国际学校,三年一共花了45万。

大学上的是英国利兹大学,学费加上生活费,一共花了240万。

之后,他又攻读了伦敦卡斯商学院硕士,每年的花销在70万左右。

也就是说,从上国际高中到出国留学,再到学成归来,男孩的家里前前后后为他花了将近400万。

而他回国后的工资是多少呢?

月薪不到一万。

事实上,男孩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家里只有一套80平米的房子。

因为过度砸钱鸡娃,如今一家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这让我想到前段时间博主@小琛日记曾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经历:

16岁时,小琛就被父母送去美国读高中。

高中毕业,她考上了全美排名前30的大学,甚至仅用了3年的时间,就提前完成了原本需要4年的大学学业。

之后,小琛又考入了藤校,攻读研究生。

8年时间里,学费、住宿费、生活费、食宿林林总总加起来,小琛的父母一共为女儿花了268万左右。

然而,毕业回国后,小琛却发现找工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顺利。

她的第一份工作,月薪1万2人民币。

如今,年过30的她在经历了怀孕、疫情后,薪资依旧停留在这个数字。

在她看来,自己一无所知、一事无成,曾经握着一手好牌,被寄予厚望,但却走向平凡甚至平庸。

不得不说,如今鸡娃的性价比是越来越低了。

收不回本还好说,更怕的是,“鸡”来“鸡”去,最终“鸡”出一个空心病的孩子。

前几年热播的电视剧《小舍得》,把“鸡娃”这个词再度推到风口浪尖。

随后,三联周刊发表了一篇名为《欢欢式噩梦:我绝不想重回补习班》的文章。

一个从小被“鸡”的女孩这样写道:

“一路走来,每一天好像都在针尖上跳舞。

害怕一丝一毫的差错就会铸成人生大错的生活,让逐渐深入岁月的我越来越风险厌恶,谨小慎微。

这些人类生活里难以放逐的攀比,让我有时候感到生命无穷得让人生厌,需要无穷的算计。

恐惧就从心里油然而生,生活在眼中也全无色彩。”

哪怕已经工作了,她也依旧被“自己的功利心、自身对于未知的恐惧、自己匮乏的生活想象力与行动力”所裹挟。

而面对为自己投入颇多的父母,她想要做的也仅仅是远离,再远离一点。

过度鸡娃,父母失去的是金钱,是良好的亲子关系,同时,孩子,也失去了快乐,和生命活力。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砸钱教育,不过是收割中产家庭的“杀猪盘”罢了。

前段时间,网友辉哥把儿子从私立学校转到了家门口的公办学校。

过去,他也生怕儿子输在起跑线上,为此,他特意花钱打通人脉,倾其所有也要让儿子在私立学校上学。

一年光是学费加房租就得小10万。

周末,还要花大价钱带儿子去兴趣班学奥数和围棋。

结果,儿子的成绩不仅没有像预料的那样稳步提升,反而开始直线下滑。

夫妻俩一度急得团团转。

直到去年,辉哥突然被公司通知裁员,和妻子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让儿子转回家门口的公立学校。

转学后,师资水平难免有所下降,儿子遇上了不会的题,辉哥就亲自教他。

没想到,一段时间后,一家人的关系变得比以前亲密了不少,儿子的成绩也比在私立学校时好了很多。

我们总以为给孩子花钱,供孩子上国际学校,就是为孩子好。

却忽略了,盲目跟风鸡娃,只会让孩子压抑,让自己焦虑。

在知乎上看过一位网友的童年故事。

她的父亲是一位货车司机,没有条件供她上兴趣班、读国际学校。

但是父亲在她小时候,会带她一起出车,给她高质量的陪伴。

中午的时候,父亲会把车停在路边,弄几块砖头搭个小土灶,再去捡些树枝,用一个小铁锅焖饭。

父亲还会在路边摘野豆荚给她玩,黑色的外壳,里面是细细的黄褐色的种子,一晃起来就像沙锤一样沙沙作响。

有一天,父亲出车时,突然下起了大暴雨,父亲开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用一只大电筒照一照前方的路况,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前开。

开了一段,又停下来、又照、再开。

但她始终记得,父亲一边探路,一边还不忘安慰她“有爸爸在不用害怕”。

不仅如此,每次修车后,父亲会把一根塑料管插进油箱,对着管口猛吸一口,又迅速把管口朝下放到铁桶里,引出汽油来清洗修车工具和大车零件。

所以网友在没上初中之前,就知道了什么是“虹吸原理”。

这位父亲虽然没有多少钱,却给孩子提供了自由生长的土壤。

让孩子拥有了一颗宝贵的好奇心和对生活的热忱。

很赞同清华大学教授刘瑜说的一段话:

“正确的教育观,不是非要把一棵小草培养成参天大树,而是要把一棵小草培养成一棵美好的小草,一棵健康的小草。”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既成全了孩子,也解脱了自己。

经济学家德普克和齐利博蒂的著作《爱、金钱和孩子》一书中指出:

经济不平等、教育回报高的国家,父母可能会更专断、更“鸡血”,更喜欢向孩子灌输出人头地的理念。

但事实上,如果父母的背景、资源、认知有限,再怎么努力鸡娃结果可能都是无用的。

费尽时间、金钱,最后却可能培养出一个“烂尾娃”。

而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很多中产距离破产都只有一步之遥。

能够及时止损,给娃断供,才是中产家庭难得的清醒。

对鸡娃祛魅,不再用金钱堆砌教育,而是重视对孩子性格的滋养、品质的塑造。

哪怕孩子未来不能成为人中龙凤,照样能快乐美满一生。

按:资本主义的所谓性别平等,只是给予一部分女性小资产阶级更多的剥削劳动者的特权,以实现这部分女性小资在对比男性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时的“相对公平”(“公平”地剥削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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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京东找杨笠宣传这件事里,更值得研究的,是为什么京东等企业会找杨笠宣传。

许多人说,可能是公司运营公款追星,但这无法解答一个疑问,为什么偏偏是海澜之家,舍得酒,长城汽车等男性向企业在找杨笠呢?

如果是公款追星,那不应该是卫生巾等女性品牌大量找杨笠们吗?

直到我看到了一个数据,我大致有了一个猜想。

近年来,女性就业平等问题被许多人频繁提及,包括妇女发展纲要等文件也提出,希望促进平等就业,希望就业人员中女性比例保持在45%左右。

听起来,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过分,45%,还不到一半,非常合理,对吧。很多女博主甚至认为女性人员占比应该超过一半。

而众所周知,京东又是电商行业的龙头之一,作为百亿级的大厂,必然是要起一些带头示范作用。东哥又是一个老派保守,颇有江湖气的大哥,不论是投资家乡,还是疫情里都出了大力,他大概是真的会去尝试达到这块标准的。

事实证明,京东在这块也确实是比较上心,2023年3月的数据显示,京东女员工占比已经达到了46%,成功达到标准。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京东是一家以数码3C起家,以物流为核心竞争力的电商企业。

根据2021年京东财报显示,截止2021年末,京东在物流配送这块的员工占比最高,为58%,约22.45万人。其次是仓储,占19%。

而众所周知,快递小哥普遍是男性,或者严谨一点,数据来看一线快递员90%是男性。

好,剩下就是初中数学题了,已知,绝大部分快递员是男性的情况下,你要怎么把女员工比例配平到45%?

只可能是其他部门使劲招女性,才能把整体比例拉到政治正确标准。

所以京东等企业的营销部门,女性比例可能反而会比一般企业要高。营销部门大量女员工,营销方案宣发思路自然就会更“女性向”。

京东偏偏又是以数码3C起家,目标群体以男性为主,这种目标群体和营销部门认知的差异,自然就有了今天的争议。

同理,海澜之家,舍得酒,长城汽车。

海澜之家主打性价比,长城汽车也是主打硬核性价,舍得酒,酒类本身就是男性大户,常理来说,这些都是标准的男性向企业,宣传方向都该是硬核向男性向的。

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公司不论研发制造还是一线业务员都大量男性,为了达到政治正确配平,可能就会在营销部门后勤部门招更多的女员工。最终反而导致了这些男性向企业,在营销这块更向女性向靠拢。

相比之下,真正的女性向公司,反而没有那么高的政治正确压力,在营销宣发上的包袱相对较轻,往往可以更专注本身业务。也不会被大家拿着放大镜来回审视。

这个现象,我称之为配重经济学。

是不是觉得我在扯淡?

但事实是,我去翻了一下,类似的猜想还真有人提过。

佛罗里达大学的研究团队对美国最大的1500家上市公司高管进行了多年的数据分析后,到一个结论,——当一家公司由女性担任CEO时,高管中其他女性的数量会少,女员工收入也较男性CEO时更低,这个减少幅度甚至能达到16%。

为了严谨,他们还做了参照系研究,类似现象在男性下属中并不存在。无论是男性当CEO还是女性当CEO,男性高管赚得都差不多,没有显著差异。

他们总结了一个描述词汇——“多样性红利”(diversity benefits)

美国公司为了追求所谓「多样性」,要么让女性担任CEO,要么给女性更高的薪酬更重要的岗位。因此,一旦公司已经让女性担任CEO,那么就不再需要找一堆女高管来彰显自己的“多样性”了。

你是男CEO,那么公司就要在一些高管岗位上找女性来当,以此表明公司的“多样性”。

但如果是女性CEO呢,你都女CEO了,别人不可能再指责你不够多元化不够正确了,那当然就可以甩开膀子全招干活的。

但这还没完,2020年,华南农业大学和浙江大学学者发布了一个论文《女性CEO会雇佣更多的女性下属吗?——基于中国家族上市公司的经验数据》,他们收集汇总了1244家公司和6202个样本后的结论是:

“女性CEO非但没有显著增加中国上市家族企业女性高管的雇佣,反而导致了其下降”

也就是说,刚刚的猜想,不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成立。

更重要的是,那个论文里有一个数据展现了碾压一切的说服力。

那就是家族女性CEO雇佣家族企业女高管比例最低这个现象。

过去我可能很难解释这个现象,但今天,根据我提出的配重经济学,这个现象就非常容易解释了。

上市公司男老板,政治正确包袱最重,非常容易被指责“爹味”,往往要招最多的女员工来配平。

上市公司女老板,往往是大众印象里的“铁娘子”,正确包袱更轻,在女员工处理这块余地更大。典型就是董明珠和孟羽童的争议,换成男老板,舆论大概率会一面倒。

家族企业的包袱,相对上市公司又会低一层。

而家族企业女老板呢?

首先不用背负大公司的包袱,其次女老板在道德这块的压力也轻,所以家族企业女老板,作为天然的政治正确顶点,可以以最决绝的姿态,甩开膀子招干活的。

所以,对于大企业来说,

是找一个工作强度大的男CEO,然后找女高管来配重?

还是找女CEO,甩开膀子找干活的?

抑或学日本,直接设一个庶务科,用大量庶务科女员工来配重?

究竟哪个配重思路效率最高,哪个配重方案最有可行性,可能会是新时代越来越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

这就是配重经济学。

打工人之前的旅游路径,往往是先把国内网红城市玩一圈儿,兜里有点钱了就琢磨着出国短途游。但花了不少钱后才恍然发现,旅游的尽头并不是见了多少世面,而是如何能以最少的价钱,拥有最多的获得感。

当消费降级的风吹到了旅游界,一些年轻人发现,大城市周边的县城,才是既省钱又省事的度假村。“来了就能以两三百块的价格,无痛入住五星级酒店。吃喝物价是大城市的一半,本来只是普通打工人,来了县城却能瞬间过上中产生活。”

就当这些人在县城的花花世界中畅游时,他们还发现,这里的仓储式超市,简直就是更适合中国宝宝体制的“山姆平替”。当仓储式超市在小县城里遍地开花,成为县城里新潮的购物模式,蜂拥而至的不只有小镇贵妇,还有那些被一线城市被物价逼疯了的打工人。

他们往往在周末集体出动,钻进每一座小城的毛细血管,然后大包大揽满载而归。来县城进货的人太多,甚至催生出一批“反向代购”。

对大城市年轻人来说,县城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山姆和奥莱。“既然城里的超市也是从各地进货,然后层层加码来溢价,不如直接到原产地一网打尽,用地域的差价,抵消一次往返的高铁票。”

有人是在去县城旅游时,顺便发现了这里开了不少批发市场和仓储超市,于是急头白脸买了一顿,发现不过花了两三百块;

有人还会特地直击源头产地狩猎,比如去河北的高碑店进货高端水果,车厘子和榴莲的价格,几乎只有北京的一半;

过去,县城是年轻人消费时的死角,殊不知县城其实暗藏玄机。“它们不仅是各大品牌的源头产地,而且有些县城有自己的独立产业。比如有人去青岛即墨旅游,发现这里的首饰简直便宜到按斤卖;去河北黄骅赶海的人,瞬间实现了海鲜自由,如果买得不过瘾,还可以直接包船去捞。”

没有山姆的门槛,也没有网购平台的套路,来县城的一切消费,都是眼见为实、买定离手。用县城物价充实自己的精致生活军备库的年轻人,终于实现了那个朴素的愿望——一线挣钱,县城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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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年轻人,把县城逛成了山姆?

最先去县城批发百货的人,并不单纯为了图便宜,而是更懂得如何从源头精装生活。

“很多人有误区,觉得县城里的东西,质量一定没有大城市里的好。却没思考过,大城市里的物价高,并不意味着品质更好。它只是把高昂的租金、人力、物流等运营成本,平摊在了消费者头上。制造出了大家花2、300元充购物会员,就能变得体面的错觉。”

对当代年轻人来说,先交钱才能进去购物的会员制超市已经不香了。“大家给仓储超市交的会费,其实只是一种变相的中产税。既然自己只是想吃19块9的烤鸡,就没必要为了彰显自己的生活品味,硬装什么大尾巴狼。”

此外,由于仓储式超市的分量大多是家庭装,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一包薯片能赶上半个人高,甚至有人揶揄,没有个大别墅都不配把这么大的货往家里搬。”

于是,当最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打工人重修消费之道,他们发现县城才是最安全的捡漏天堂。

就像男人一年只去两次某澜之家那样,年轻人去一次“县城山姆”进货,就能完美覆盖一两个月的吃穿用度。

“县城里不仅有仓储超市,甚至还有不少工厂店,只要随便问几个本地人,就能知道他们最爱去的省钱天堂。”

不仅是去县城买水果海鲜、批发衣服珠宝,如今还有大胆的年轻人,直接去县城批发家具。“过去买家具只知道去宜家,殊不知潍坊高密就有樱桃木的源头工厂。即便算上运费,也比在宜家采购一顿更便宜,而且质量也绝对不输牌子货。”

刻板印象里,很多人还以为当代消费模式,仍然是县城跟随城市的风潮。但事实是,越来越多的人对大城市的消费主义祛了魅,继而从县城里发掘“一分货一分钱”的朴素道理。

每逢周末,这群最懂消费的年轻人就会集体向周边县城进发,如同狩猎一般白天赶大集,晚上逛夜市。“平时到山姆最多买一购物车就收手了,去县城消费时,整个后备箱都全部填满。大家在大城市赚钱,却学会了去县城操持自己一生的家当。”

虽然是去县城消费降级,但不会有人看轻你。因为“愿意去奔波到原产地买东西的人,消费能力本来就虚实难测。表面上省下了钱,实际上过的却是贵族生活。”

为什么年轻人,流行去“县城山姆”进货

第一批来县城进货的年轻人,往往是误打误撞在去县城旅游的过程中,发现了这片未被消费主义侵袭的福地。

“县城里的仓储超市,都是真正的工厂仓库,不仅门面不起眼,里面甚至都没有货架。与其说是仓储超市,还不如说是大型路边摊。

此外,县城仓储超市的受众,都是那些在菜市场里摸爬滚打的大爷大妈和本地居民,因此价格绝不会有半点虚高。因为但凡涨一点价,周围的邻居们就会口口相传,说不定过了不久就得倒闭。”

北漂加隆第一次来河北某县城,本来是为了消费降级,用小钱过个周末,结果刚进城就被路边的仓储超市硬控了。

“大城市开不起来的赵某鸣、好某来等零食仓储超市,在县城路边遍地开花。跟随小孩哥小孩姐的步伐,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那样,买上一购物车也花不了几十块钱。”

开始研究把县城当山姆买的生活方式之后,加隆还开发出了去河北高碑店买水果的“反向代购”。“这里的水果一旦贴个标签,就能在北京的高级超市里身价翻倍。而我来这里直接进货,还能卖给邻居朋友,平衡路费的同时,甚至还能小赚一笔。”

去县城反向代购的人太多,甚至还有人自发组成了旅行团,顺便直接原地过个周末。

去河北某县城的服装批发市场进货的北漂小林说,“这里物价便宜,你一下车就会被这里的物价治愈。而且,这里还能吃到鲜牛羊肉和现捞的海鲜。一百块的价格,就能住到邻海庄园。”

“此外,县城的各种工厂店,你都不需要攻略,闻着味就能去。面包工厂总会在下午五点散发出奶香味儿,此时只要跟着本地居民的步伐,就能去批发到便宜的蛋糕边角料。”

把县城当山姆平替的年轻人,还琢磨出了一套既能买好又能省钱的门道。“并不是越偏远的县城越便宜,考虑到物流成本,要选择大城市周边的县城。东西的品质可以给大城市供货,但本地价格却相当炸裂。”

逛一次县城山姆,才知道什么叫赶集

当去县城“反向代购”刚流行的时候,有人会疑惑,既然知道了原产地,那为什么不能在网上买?殊不知只有真正去过的人才知道,电商平台的品质根本不能与本地的东西相比。

沪漂清清,之前在网上买了义乌发货的衣服,表面上价格便宜、样子也新潮,结果轻轻一扯就碎了,“丢到洗衣机里洗都怕融化了”。

“但去县城工厂实地采买就不一样了。这里很多工厂店,本地人也会去这里进货。你可以当作老乡严选,一旦买到了什么假货,十里八乡就马上传遍了。”

有人发现,把县城当山姆买,实际上是消费降级,实际却是生活升级。清清发现,不少人身上的行头,都是在老家置办的。

“比如有个浙江同事,一到冬天就会去桐乡县进货羊绒大衣。小一千的价格就能全款拿下不说,羊绒的那种水波感,跟某Mara也大差不差。”

在城里买东西总会思考是不是在交时尚税,在县城购物却有一种安全感。“县城还是一片没被品牌营销和虚假流量淹没的净土。就像是去伪存真的试炼场那样,任何水分过大的货都在这里活不下去。”

“以前买香蕉一定要买某乐的,鸡蛋一定要吃某天鹅的。结果到了县城才发现,这里的水果是刚从地里摘的,土鸡蛋都是散养溜达鸡下的。”

自从去“县城山姆”进货后,年轻人的购物欲也被平息了。“因为一个月也就只去一次,就能采买生活所需,也不必花大价格办山姆的卡了。”

Ending:

有人说,能把县城逛成山姆超市的人,表面上是为了省钱,实际上却站到了消费鄙视链最顶端。

“在城里你在家等外卖就行了,想去县城购物的人却十有八九都有车。”

践行精致生活的年轻人,平时买什么东西大多都要看牌子,结果逛了县城工厂店后,反而对品牌祛魅了。“只要不盲目掏大牌税,就会发现消费自由其实也那么遥远。虽然身边的牌子货是少了,但生活也返璞归真了。”

直接转自https://www.huxiu.com/article/3507866.html,原链接中包含大量图片,更有助于理解旅拍。

文章摘要

Cosplay旅拍成新潮流,许多年轻人热衷体验

• 🌍 圣地巡礼与Cos旅拍相结合,打破次元壁

• 📸 专业摄影服务和旅行社配套服务涌现

• 🎭 Cos旅拍赋予旅行新意义,但也存在安全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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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月5次调休还要悲惨的事情,那莫过于想要美美享受假期,却发现根本买不到出去旅游的机票。

我看着上海飞往山西的机票价格突破四千一张时,忍不住失声尖叫,我要和你们这群抢到票的人拼了!

难道说,现在全中国都跑去山西“圣地巡礼”了,这就是《黑神话:悟空》让游戏取景地游客暴涨十倍的含金量吗?

所以,什么是“圣地巡礼”?这对于二次元来说其实不算新名词了,它原先指信徒们前往宗教圣地朝圣,现在通常被宅宅们用来指代自己去喜欢的ACG作品内所出现的场景打卡旅游。

不过,“圣地巡礼”可比普通旅游麻烦多了,这些ACG作品里出现的场景五花八门不说,大部分还聚集在国外,特别是日本。

要是去一些大众景点,或许还算轻松,但如果是去一些非热门的,就连本地人也得经过好一番调查才能知道具体位置的取景地,估计旅行前做攻略就足够焦头烂额了。

但,这怎么难得倒二次元呢?

前不久,一位国人大佬@卜卜口 制作了一个圣地巡礼的网站,里面详细整合、记录了众多ACG作品中出现的名胜打卡地,涵盖全球各个大洲。

网站内提供检索功能,你可以根据自己想要找的作品或者取景地进行查询,甚至还细心地标注了每个场景出现的集数。

不仅如此,它还和谷歌全景地图实时链接,你可以通过网站了解动画场景与现实场景的差异,从而安排自己的“圣地巡礼”。

像这样便利的网站、APP、攻略在近些年几乎是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头,圣地巡礼也变得越来越方便。

不过,单纯的圣地巡礼似乎无法进一步满足大家心中对于“二次元照进现实”的妄想,他们为了奢求的“真实性”,不断向外探寻。

而Cos旅拍,这种与“圣地巡礼”精神相类似的二次元新型出游方式应运而生。

所谓Cos旅拍,顾名思义就是Cosplay+旅拍。

在旅拍的过程中,Cosplay是第一要义,然后就是找到更合适的取景地,更自然地还原角色的原生氛围并记录下来。

无论前缀是什么,“旅拍”这个词乍看之下门槛就有点高,似乎跟我这种宅宅没啥关系。但其实早在前几年,Cos旅拍就已经初现端倪,现在回头看不难发现“先行者”们留下的赛博刻痕。

这是我在微博搜索Cos旅拍所能找到的最早的内容

它与圣地巡礼存在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借由某种方式试图撬开次元壁,“还原”自己想象中的场景,以此向所喜欢的作品与角色表达爱意。

不仅如此,古早时期的Cos旅拍发展路径,也与圣地巡礼相似。多数情况下都由自己组织张罗,一般会参考传统的旅拍模式,然后根据IP、角色的契合度进一步摸索、完善旅拍的线路。

当然也会为了省钱和旅途的乐趣,在互联网上发帖寻求旅拍搭子等等。

虽说Cos旅拍脱胎于圣地巡礼,旅行的目的也以“见证”、“还原”二次元为主,但它本身与圣地巡礼之间其实也存在着差别。

圣地巡礼追求的是“场景”的打卡还原,因为很多动画、游戏有取景地,爱好者想通过这种方式更多贴近一点角色生活的地方,而Cos旅拍则把焦点转向角色本身,藉由Cosplay“还原”角色旅行时的氛围感,让他们的灵魂跨越次元,进入现实。

所以,Cos旅拍不限制于动漫中出现的场景,在景色选取上也会更追求自然风光的旅行而非人文景点的打卡,而在景别选择上也会更趋向于大远景或者全景,实现人景共融。

不仅如此,大家在选取IP进行旅拍时同样也有共性——无论是古早时期的剑侠情缘3(剑网)、盗墓笔记,还是现在流行的塞尔达、原神、芙莉莲,多数时候旅拍都会选与自然风光更贴合的冒险类题材。

当然,以上与Cos旅拍相关的种种都是我根据这些年发展所总结的大趋势,它本身并没有所谓的规矩和圈子,是一种包容性比较强的二次元衍生活动。

可以说,只要景色与角色有足够的契合度,其他都是次要。甚至于很多游戏,特别是rpg游戏并没有现实中的原型参考,即便是日本游戏拍也不用局限于日本,只需要找相似风格的风景就可以进行Cos旅拍了。

而它与圣地巡礼也并非互相取代的关系,而是在模式上相互融合。许多人在圣地巡礼时也会Cos成相关角色,模仿当时场景内角色所做的动作拍照打卡,这自然也可以算作旅拍。

或许也正是因为它的包容,让Coser们看到角色塑造更多的可能性,于是Cos旅拍悄无声息间地在这群爱好者之中形成小范围流行,并随网络传播进而向外扩散。

需求催生市场,Cos旅拍的兴盛也让它从野蛮生长期朝着商业化过渡,逐渐诞生了一众配套的产业。

最早意识到Cos旅拍这个商机的,或许就是曾经负责Cos拍摄的一众摄影师们。

虽然早期旅拍并没有所谓的旅拍摄影师与普通摄影师之分,保险起见,大多数时候都是约自己熟悉的摄影师负责跟拍。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Cos旅拍的成品出现,无论是摄影师还是Coser都发现了它在技法要求上与Cosplay其他正片拍摄方式有所不同。

譬如漫展上的场照需要摄影师能在复杂的场景光照条件下拍摄人物,基本不需要摄影师对角色塑造做太多工作。

而在摄影棚内拍摄Cos,则考验的是摄影师在布光造景上的能力,角色塑造也更趋向概念化和意识流。

至于旅拍,更多时候得靠天吃饭,角色塑造生活化,协调角色与景色相互统一,针对旅行途中瞬息万变的天气做出不同的拍摄方案,这些都是摄影师需要考虑的问题。

同时,还得有齐全的设备补足各个景别、各个角度的拍摄。

可以说,不同的拍摄场景让Cos摄影这份新兴职业实现了赛道细分,其中便有一部分摄影师转型主攻Cos旅拍,为有需求的Coser提供更专业的服务。

既然与旅游相关,能敏锐洞察到市场缺口并紧随其后的就是旅游社。

根据旅行社放出来的广告来看,他们在服务上也是卷起来了——研究各个景点,推出风格迥异的Cos旅拍专线充其量只能算是前菜,在旅行中提供的配套服务才是他们抢夺顾客的重点。

前期了解顾客拍摄的角色、研究角色性格、整理拍摄动作参考,拍摄过程中专业的摄影师、妆造团队,以及完备的后勤保障,后期选片、修图,有些甚至还安排了游戏、吃穿住行等等……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而就像曾经开遍全国热门古镇的汉服体验馆一样,在一些Coser们常去的旅拍风景地,也有不少商家嗅到了Cos旅拍这块“蛋糕”的气味,并在店内悄然挂上Cos服试图抢占先机,分来一杯羹。

网友们也纷纷留意起做Cos旅拍店的前景,在网上各种发帖询问。

或许继谷子店之后,二次元的新商机是Cos旅拍店也未可知呢?毕竟,现在很多旅拍店都快要倒闭了。

从最开始在特定场合,比如漫展,穿Cos服拍照,到能够不畏大众眼光以Coser身份出行,在外拍摄正片,如今更是能够扮演成不同的角色,四处旅行。

可以说,Cosplay这个曾经的小众亚文化能挣脱种种偏见被大众所理解与包容,甚至成为旅游的一种新形势,背后极大一部分原因离不开二次元文化转向主流的社会趋势。

但Cos旅拍是否真能接过更大众化且高需求的谷子店手中那根接力棒,成为未来的蓝海市场,这个议题还有待进一步的探查,暂且按下不表。

反而是我了解过一次Cos旅拍的大致花费之后,心中升起了另一个疑窦——明明费用比起一般旅游和圣地巡礼都高,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选择Cos旅拍呢?

“因为一些情感,只有真正来一场Cos旅拍才能体会到。”之之(化名)告诉我。这位我在小红书上联系到的博主是今年才开始接触Cos旅拍的,而曾经的她亦如现在的我一样有过这番疑虑。

请一个好一些的旅拍摄影师价格一天就得近千元,前期的Cos服、道具、假发没个几百元也下不来,这多花的钱攒下来都可以再出一趟门了。

随机截取的一位旅拍摄影师的价目表

直到她选择行动的那一刹那,才终于抛下了这些疑虑,和其他旅行者达成共情。而我也从她的回答中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Cos旅拍与其他种种旅行方式相比,能得到的情绪价值似乎是最高的。

虽然经常旅游,但之之并不太喜欢做攻略,以至于每次旅行都会手忙脚乱的。

“但Cos旅拍就不一样了,可能是为了能真正‘还原’角色吧,做攻略反而成了一件很开心的事。”

不仅如此,前期给角色写大致的分镜脚本、准备各种补充人设的道具,这些事情对于之之来说,都像是为了把角色带到现实中的祈祷与仪式。

而自推的这份灵魂,也为她的旅行赋予了新的思维和意义。

平时旅行的无聊感与焦虑感被冲刷殆尽,她更多思考的是,角色在这里,会做些什么看些什么,仿佛套上这一层皮之后什么都会是有趣的,平时很多不会去的地方、不敢尝试的挑战也能鼓起勇气去做。

“他就像是我面对世界的盔甲一样。”

正如之之所言,每次踏上旅途的过程中,角色借由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不同的风景,自己也借角色的身份去见识更多的风景,在世界各处留下了足迹,彼此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更真实地活着。

“这似乎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触。”之之向我展示了她的评论区。

那些发布出去的旅拍照片就像是未曾公开过的故事的一角,“喜欢他的人都觉得这些照片是他在三次元的投射,或者是故事的番外一样。”即便是旁观者也能为之感动,为之温暖。

只是,Cos旅拍虽然很开心,但过程中也免不了意外,甚至因为套入Cos这层皮后,过载的兴奋让感知力也随之下降了。

之之告诉我,之前为了拍雪景或者拍水下的画面,穿着薄薄一层的Cos服站一两个小时冷得发抖、感冒发烧都是常见的。

而在网上,也有不少网友汇报着自己在旅拍途中的意外,比如在高原上做高难度动作结果高反缺氧,在支撑不够的石头上凹造型差点摔倒等等。

除了这些安全隐患之外,Cos旅拍过程中和搭子、摄影师,甚至是自驾的司机出现争执也时有发生。

估计在Cos旅拍真正形成比较有保障的产业链之前,这些都会成为跟散团或者自己组团的隐患,之之无奈地告诉我。

“所以每次出门旅拍,我最大的心愿并不追求有多少照片,能平安到家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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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民间故事认为:一个人会死亡两次,一次是肉体死亡,一次是被人遗忘。

王佳佳法官既然是值得全国人民纪念的“如春风一般的法官”,就应该保留她生前所有的判决书、庭审录像,号召大家学习庭审记录,从而普及法律知识,给全国人民上一堂法治课。而不应该人一走、茶就凉,相关内容连夜下架了。

就比如这篇纪念文章吧,我觉得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纪念一个重要的国家公职人员,大笔墨落脚点竟然是喂流浪猫、做唇膏、“朋友圈大型种草机”,这究竟是赞美,亦或是阴阳怪气呢?

作为人民法官,自然是要让人民群众感受到“春风”。文章中强调的对同事、保险公司、流浪猫的“春风”不算真正的春风。

就好像祁同伟因公殉职了,汉东省的纪念文章的都是他对程度怎样好,如何关心山水集团的工作,如何安排村里的野狗拿到警犬编制,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是写一个兢兢业业的人民法官呢,还是小红书网红自我介绍呢?

既然是写“人民法官”的纪念文章,那重中之重必然是“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结果纪念文章中为人民服务的相关内容却并不是重点,唯二举的跟工作相关的内容,其中一个是去保险协会参会。

然而我们都知道王佳佳法官生前最后一个案子恰好是跟保险公司有关……这就很难评这篇文章到底写得好还是不好……

依我看这篇纪念文章,全篇都充满了对女性职场人的刻板印象和偏见,建议打回重写,重点写一写人家的职业生涯。

王佳佳法官遇害,官方披露的信息煽了几千字的情,唯独没有跟案件相关的有效信息。

就好像“数学天才”姜萍,她家村口的老母鸡都曝光了,唯独没有体现数学能力的内容。

如此一来,舆论能不议论纷纷么?

现在各种说法纷纷杂杂,我见过最多的一个传闻就是“老汉主张18000,被告愿意赔12000,最后判决9000”。但是我查破天,也没有查出“被告愿意赔12000”这个说法出自哪里,因为关于王佳佳法官生前最后一个案子的官方信息披露一点没有。

斯人已逝,如果“愿意赔12000”这是一个谣言,我们难道不应该及时辟谣吗?难道不应该用最全面、最彻底的信息公开公示,去让那些恶毒的谣言和质疑无处遁形吗?

现在我能查到的唯一一个信息就是抓了一个造谣者,他造了什么谣,是不是这个12000,不知道。

这与“姜萍事件”一样,阿里巴巴至今还在装死,达摩院流量赚得盆满钵满不知道躲哪偷着乐了,留下撕裂的网友和舆论一地鸡毛。

但凡阿里能够披露一点证明姜萍数学能力的证据,何至于吵得沸反盈天?

但凡法院能够披露王佳佳法官生前断案细节,何至于让死者经受这样多的拷问?

纪念王佳佳的文章和当年报道姜萍的内容,一个煽情,一个煽动,堪称新闻学的魅力时刻。

看权威媒体怎么写新闻的:特别强调了“中专”“唯一女生”“北大、清华、剑桥等名校”,直接触及当前网络最大流量密码:性别、学历、名校、越级打怪。

谁说学新闻没有用啦?这不用处大大滴嘛!没有学新闻的这么写,姜萍也绝对不会这么火。

这都是媒体的真才实学,张雪峰这种人就是无知者无畏,懂流量、会炒作难道就不是本事吗?这在互联网时代可是安身立命的大学问!咱们都得虚心学习。

我认为,反对“剖腹自证”是针对普通人的,比如造个黄谣,我说你怎样怎样,你怎么自证?不可能。

但是对于上位者们、对于垄断公司、公权机关、权威媒体,就应该质疑,否则就没有鼠头鸭脖的事了。他们那不叫自证,叫信息公开。

对于官方来说,信息公开,让逝者不被诋毁、不被遗忘,普及法律知识、推广法制建设,这就是最好的纪念。

而对于我们来说,学习逝者留下来的判决书、庭审材料,就是最好的纪念。

我很欣慰地看到,现在社交网络上众多网友纷纷自发学习起王佳佳法官生前的判决书,这就是人民群众主观能动性的绝佳体现。

大家通过对王佳佳法官判决书的学习,在网络上热切讨论“误工费应该按照住院时间算,还是医嘱休息时间算”等相关问题,科普了大量法律常识,这种学法、懂法、知法的精神,不就是最好的纪念嘛!

尤其是对于自由职业者、灵活务工者、进城农民工(部分时间在城市打零工,部分时间在农村务农),他们的误工费应该怎么算?是否没有劳动合同就不能赔偿误工费了?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探讨,这些都是给群众科普法律常识的途径,这些都是可以推动法治进步的手段!

有感而发,想起了白居易的名诗《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这首诗前半段描写了农业生产的劳苦,中间重点写了“抱子拾穗”的妇人,最后是作者的感慨“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为什么白居易会“念此私自愧”?因为他不从事如此辛苦的劳动生产,但他还可以“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最关键的是,他的“吏禄”,是贫妇人交的税,以至于“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他愧的,是自己的优越生活,是建立在如此多人几乎活不下去的境遇之上。

没有唇膏,没有流浪猫,白居易共情的永远是最平凡最劳苦的普通人民。

正好在上一篇文章《警惕!必须要重视治安问题了》中我谈论的也是同一个话题,我说我们每个人都要建立起对劳动人民的基本共情,因为我们同样都是无产阶级。我们虽然是脑力劳动者,不用卖血汗,但都要有“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的觉悟。

而对于上位者、精英阶层,我对他们是没什么太多指望的,正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但我想把“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这句分享给他们,但凡尚有心肝者,或许会有所触动。

在上一篇文章的结尾处,我特别强调大家一定要看一看《寄生虫》这部电影。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寄生虫》结尾处父亲为什么暴起杀人,这就是很危险的信号,电影都看不明白还能指望现实中的共情呢?

我觉得我们没有引进《寄生虫》这样的好电影真是一个损失,它通篇没有提阶级,甚至所有人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阶级意识”,但通篇都在展现“阶级矛盾”。建议大家多看几遍,尤其是在乱纪元即将来临的时候。

对于我们来说,怎样才是最好的纪念?那就是全面关注、积极讨论。

如果看到人民群众都在热切讨论法律知识、科普法律条文、监督法治建设、促进法律体系的进步,相信王佳佳法官在天堂也一定会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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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做好下嫁的准备,千万别回小县城”

河南的公务员何璇还记得,2022年考入体制,到单位的第一天,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过问一句,有男朋友了没有?

何璇27岁,在县城的语境下,已经迈入“大龄”的门槛。她开始相亲,但几段相亲经历,最终沦为和朋友调侃时的段子。一个男生在第一次见面的餐桌就要给她喂饭,另一个相亲对象,在电影院里朝她的耳朵吹气。有人刚坐下就开诚布公:“我这个人很多缺点很多毛病。”“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惊喜,但我就是不想给。”

跟她见面的男性通常也是体制内的,因为工作清闲,不爱运动,喜欢约人吃饭喝酒,一个个体型发胖,在喜欢健身跳舞的何璇这里,通通卡在了颜值第一关。

何璇做过粗略的统计,在一个县城里,单身适龄,家庭背景相似的,不超过十个。相亲来回都是那几个人,早碰撞不出什么火花。有时朋友相过亲的对象,兜兜转转又被人介绍给了自己。

父母没怎么催婚,但身边的同龄朋友都在急着赶婚姻的末班车。一个女性朋友与认识五个多月的相亲对象闪婚,结婚半年后就生下孩子。另外几个朋友,前阵子还在托她帮忙介绍,几个月后,突然在朋友圈晒出结婚证。这让何璇感到焦虑,自己身边连个能闪婚的人都没有。她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怕将就结婚,又怕真的结不了婚。

贵州的基层公务员孟佳不排斥结婚。她排斥的是小地方的婚恋规则,二十五六结婚,一结婚就要孩子。她预想的是结婚年龄是30岁左右,用几年的时间,确认是否可以与对方携手共度余生,能不能当合格的父母。但矛盾之处在于,“如果按我自己的节奏走,那我在想结婚的年纪,就已经找不到想结婚的人了。”

大学毕业后,在疫情的影响下,孟佳原本打算要去浙江应聘的几家企业,都缩减了招聘名额,待遇也降低了。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她最终考上了家乡附近的公务员岗位。

哪怕身处熟人社会,人也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孤独。对于孟佳来说,这样的感觉常出现在下班后的夜里。小镇里的人休息得早,九点过后,哪里的路都漆黑,连出门夜跑都没有地方可去,只剩下两三家烧烤夜宵店还有人走动。她不感兴趣,但喝酒聊天是唯一的娱乐活动。

孟佳独自租房,她的家在50公里外的乡下,平时只有周末不加班时才会回去。孟佳的社交圈子,只有单位里的几个同事,上班见,下班聚会也见。“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圈子的一些破事,谁又升职了,谁又结婚了。”她感到厌倦,自己才25岁,以后是不是就被困在这里了?

当工作近乎静态,生活趋于安稳,女性就容易被周围的环境推到结婚生子的固定流程中。

“女孩子被催婚的压力最大,说媒的人特别多的时候,大概是26~28岁。”欧阳静说。欧阳静是江西财经大学的教授,也是最早关注到县域体制内女性婚恋问题的学者之一。

“比如说以前有几十个人天天来催你,到了29、30岁,可能只有几个人。30岁以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给你说亲了。因为你的机会、资源越来越少,周围人的信心也越来越弱。”欧阳静的访谈对象,都是县城体制内的女性。过了三十岁,大概率只能找体制外的,或是离过婚的男性。这就是她们面临的现实处境。

2019年,欧阳静完成了一篇名叫《县域体制内的“剩女”——基于中部D县的调查》的论文,她在论文写道:“县域‘剩女’具有明显的‘体制’特点,主要出现在县乡党政机关和事业机关内,其中女教师是剩女主体,县乡女公务员呈现出越剩越多的趋势。”

欧阳静有一位36岁的学生,同时也是她婚恋调研的访谈对象。学生告诉她,到了这个年纪,身边催婚的人都消停了,包括领导、同事,在她面前也不会轻易聊到结婚的话题,“大家都知道你就这样了。”

如果没法在社会“约定俗成”的年纪顺利结婚,取而代之的,就是对个人价值的全方位否定。孟佳经常听到别人议论隔壁乡镇单位一个50岁左右的未婚大姐,“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要么是精神上的,“性格是不是有问题”,要么是生理上的,身体是不是有缺陷,生不了孩子。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环境带来的焦虑感。

在河南家乡的一个体制内岗位工作的晓媛身边有不少单身朋友。她们表面看起来过得很开心,私下聊天时,才会透露,自己焦虑得不得了,父母每天在耳边念叨。有人说气话,“干脆找个人随便嫁了。”晓媛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看见台上像是强行凑成一对的新人,新娘年轻漂亮,至于新郎,“长得很不行。”她替那个女孩感到惋惜:“我们受教育多年,有才华有头脑有理想,婚姻到底给女性带来了什么呢?”她在社交媒体上提醒那些想要回乡发展,又有结婚意愿的女性:没有做好下嫁的准备,千万别回小县城。

晓媛是身边不少人的羡慕对象。她已婚,丈夫也同在体制内。晓媛来自一个条件不错的双职工家庭,丈夫的家庭也不比她差。两个人性格合得来,又门当户对。但晓媛也做了让步,比如接受一个精神上不完全契合的伴侣,“我要是用这个标准,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对象。”

晓媛喜欢看书,历史、哲学、心理学,她跟丈夫探讨书里的内容。丈夫是医生,人更务实,这些书没看过,接不上话,只能用“嗯、哦”来礼貌回应。两个人拌嘴,晓媛也会攻击丈夫: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从不审视自己的人生。

丈夫也不理解,晓媛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追问意义。一个月到头,有人发工资不就完了吗?生活的意义,就是工资到手,每周出去,穿暖吃好,多开心,为什么总是要追问那些东西呢?

“我工资还比你高呢。你每天都想这些东西,工资还是那么少。”

无论被动还是主动,许多县域体制内年轻女性停留在了单身状态。

欧阳静的论文中,引用了一组她在中西部一个县城里拿到的数据。数据来自县里的民政局、组织部、人事局、团委、妇联、教育局和卫生局:

“D县自2008年以来新招聘总人数为2993人,其中女性1895人,在这些女性中,目前30岁以上未婚女性约有248人。”

这意味着,在8位女性中,至少有1位大龄未婚。在她们中间,很多是县城里最优秀的女性,比如女公务员、女干部等。

“找对象只有他挑的份儿”

选择单身,是因为县域女性择偶标准太高了吗?欧阳静并不这样认为。

在她看来,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社会,无论是北上广,还是中西部小县城,女性的择偶意愿从来没有发生过根本性的改变。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为什么只有到了当代社会,女性才越来越多地选择单身?如果说,一线城市的女性单身,与频繁的职业流动有关,那为什么回归县城,生活稳定的女性,也有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欧阳静调研的D县,体制内单位在2008年~2018年期间的招聘人数中,女性占比是63.3%。其中,教育系统的男女比例失衡最严重,80.1%都是女老师。

体制内单位性别失衡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更多年轻、优秀的女孩子会选择回到县城。这通常与家庭的期待有关,父母更想让女儿留在身边,追求一份安稳的工作。而对男孩的要求,则是到大城市闯荡,才显得有本事。正如欧阳静的一位访谈者观察到的那样,“优秀的男青年都去大城市,回到小县城的都很一般。”

进体制的女生更多,也因为她们的考试能力和面试能力往往比男生更强。欧阳静在人事局的调研证实了这一点。在D县一次教师招考中,30多名男生报了名,进入面试的有7名,最后只录取了3位体育老师。其他科目录取的全是女性。主考干部说,单位太缺男老师,如果有男生进入面试,一般都会考虑录取,但这次淘汰的四位面试者“实在太差了,不敢要,怕误人子弟”。

考进体制的女生,大多自律,也能吃苦。欧阳静有一个女学生,农村出身,考进了县城的事业单位。为了能晋升,又读了公共管理在职硕士,欧阳静每次上课,都看见她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后来,她顺利从原单位考到县公务员,还跟欧阳静提到过,想读她的博士。

县城里的男孩给她的留下的印象截然相反。有一次,欧阳静到一个县里的公安局做调研,一支大队160人,里面140个男辅警,全都是年轻人,临时工种。欧阳静很诧异,那么多小伙子,一个月为什么愿意就领2800块钱工资。她很快弄清楚,这些年轻人,一般是县城做生意的富二代,或者是生活优渥的双职工家庭,有人甚至开着家里买的名车上下班。这样的男生,天然有继承家庭资源的优势,“他们需要努力吗?”欧阳静说。哪怕自己能力一般,也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女性。

她在论文里总结道:“县域体制内女青年普遍想选择比自己更优秀的体制内男性青年为婚配对象,但县域体制内男青年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均无法满足这一择偶需求。”

条件尚可的体制男性成了婚恋市场的香饽饽。每年10月份,是D县公务员的入职时间。这时候,未婚女性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路媒人纷纷出动,找人牵线,吃饭、散步,争相预定适龄的新入职男青年。一般半年以内,“就被人家抢走了。”

一位县检察院的副科级干部,身高1.75,长相端正,在县里买了房。刚进检察院,就有人开始给他介绍对象。到后来,他对县里所有条件好的女孩了如指掌,随便报上哪个人的名字,他都知道这个女孩的长相、职级,以及父母的职业,“找对象只有他挑的份儿。”

另一位小学英语老师,身高偏矮,长相和家庭条件都一般,认识他的女生跟欧阳静形容,“说话有点娘娘腔”。但这位男老师陷入甜蜜的烦恼。一个学校里的女同事经常帮他代课、打饭、送水果,约着一起玩。乡镇的一个女干部也时常打电话约他一起散步。还有卫生院的女护士,人长得漂亮,也对他表示有好感,“真的不知选哪个好。”

很多女性要求伴侣“谈得来”,认知一致,三观相同,对长相没有过多的限制。男性的标准简单得多,一个男生的原话是,“颜值,颜值,颜值。”

“因为够他选的。在长得漂亮的女孩中,能选家庭条件好的,可能还会找到一两个性格好、有谈得来的。”欧阳静说。她的一个女学生为此感到不公平,为什么她们那么优秀,却只能选择比自己差的?她宁愿单着,也不愿意找“歪瓜裂枣”。

现实状况颠覆了女孩们原有的认知。过去,贵州公务员孟佳原本以为,在婚恋市场,女性向上够,男性向下兼容。进了体制后,才发现现实是完全反过来的。男性通常优先向上选择,为未来的晋升考虑,一般会选领导、干部的亲戚,比如女儿、侄女、外甥女。女生几乎找不到跟自己同等条件的男性,“(同等的)人家都往上找了,你就只能向下兼容。”

在年轻人女多男少的体制内,孟佳察觉到一种女性之间微妙的磁场。去年七夕,她参加过单位组织的联谊活动。她化了妆,换上一件稍微有点低胸的裙子,在玩游戏时,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又用一张纸巾垫在领口处防止走光。一旁的几个女孩突然嘲讽她:“穿都穿了,还挡什么挡?”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女性之口,有些难过:“我一直觉得女孩子都是很美好的,但换一个环境,就变成这样了吗?”

何璇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改变。一开始,她没有把结婚看作一回事儿。可当身边的朋友陆续按时交上人生的答卷,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县城价值观单一,它就会更容易植入到你的观念中去。人很奇怪,虽然知道(婚恋焦虑)不好,还是会有一种趋同性。”何璇说。

她喜欢孩子,但不结婚,就没法合法拥有一个小孩。父母不可能陪伴自己过一辈子,“以后看着大家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领导给她介绍对象,顺带警告她:“XX单位还有一个93年的,你现在不找,以后想跟她一样吗?”这话放在刚入职那时,哪怕不是直接对自己说的,何璇也会感到冒犯。但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那些不算愉快的相亲还在继续。以前,她抱着无所谓的心态。现在,她更想快速得到结果:“到底成不成呀,我就那么点时间。”即使着急,也要保持耐心。她放宽了标准,以往会一眼就淘汰的人,现在还会约着再见一面,只要不太胖,不太矮,还是可以再给对方一些机会。

不结婚的女性

在婚恋带来的巨大焦虑面前,一些逆反的情绪也在酝酿。

在过去,愿意回到县城体制内的工作的,一般都是愿意听从父母,回到家人身边的乖乖女,周末爬爬山、看看油菜花,向往传统的安稳生活。2020年,疫情爆发之后,因为就业问题,回到县城的高学历女生越来越多,既有985高校的,也有一些研究生,高知的女性们回到家乡,进入体制,偶尔也会带去一些全新的观念和做法。

几年前在县城里做婚恋研究,欧阳静没有听说过谁是不婚主义者,大家都有积极的脱单意愿,考虑的问题也很现实,不结婚生子,那么多熟人天天催着,还怎么出门见人?

现在,欧阳静给MPA(公共管理在职硕士)学生上课,他们都是来自全省各地的公务员。谈到单身问题,有的学生会反问她,在体制内工作稳定,收入稳定,为什么要依靠男人?我自己有朋友,为什么一定要他陪伴?

欧阳静的同事也跟她抱怨,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念了个大学,回来天天讲不婚不育。一个一起调研过的同事给她打电话:“你们大学都教了什么东西,高中还没有这种观念。”

县城的旧有秩序正受到冲击。在孟佳身边,不愿意结婚的,几乎都是家庭条件优渥的独生女。在县城体制内上班,家里帮着买车、买房。衣食无忧,每个月的工资都能投资在自己身上。她们从小生活幸福,不明白为什么要选一个条件比自己更差的伴侣,婚后生活或许过得还不如现在。

孟佳选择单身,也有现实层面的考量。她来自一个农村家庭,父母靠种地、打工为生,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无法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如果找对象只能“向下兼容”,要承担伴侣的经济压力,“还不如一个人。”

放在过去,一两个单身女性会被视为异类。但近几年来,据欧阳静所知,县里85、86那一代人,至今没有结婚的,已经有好几十个人。同样单身的女性们,组成了一个固定的社交圈子。欧阳静访谈过的几个女老师,平时都喜欢养猫、养狗。一群人有假期时,就约着一块旅游,彼此安慰,彼此支持。春节聚会,一个亲戚本来总喜欢躲着亲戚,避免催婚。到了三十多岁,眼看着结婚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她开始重新出现在社交场合。别人的“放弃”,反而让她获得自由。

情感社会

在湖南、江西、湖北的县乡做调研时,欧阳静遇到过不少发愁的领导干部。一个组织部干部说:“这些年部里招的都是女生,太多了,都找不到男朋友。”另一个县政府的干部,把行政大楼十多层挨个数下来,三楼人大、四楼政协、五楼政府办,每层楼都有几个大龄未婚女性,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个。欧阳静在中部一个县里做调查,部门领导们都很配合,还问她:“国家要不要解决这个问题?”

在体制里,领导热心介绍对象是常见的事。在晓媛结婚之前,她的领导就问过她的择偶标准,遇到年龄合适的人,经常帮她要来微信:“加一下嘛,你俩我看着挺合适的。”晓媛不着急,领导反而比她更上心。

如果按照市场经济的思维,很难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女性选择单身,不是更能把时间投入到工作上吗?

在欧阳静看来,这是县域体制内单位与大城市市场化的企业最不同的地方。

欧阳静的一个访谈对象在深圳工作,当上了公司的中层领导。她42岁了,仍不敢要孩子,怕休了产假,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被会被别人代替。“没有人关心你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单身就更好了,这样可以更好地为老板服务。”一个学生在北京上班,她告诉欧阳静,公司不管你过得快不快乐,不管你每天通勤需要几个小时,公司关心的是你干了多少活,有多少成绩。

“这就是赤裸裸的市场逻辑,一个人除了劳动之外没有任何价值。”欧阳静说。在她看来,大城市里的女性看似选择更多,但是否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尚且有待商榷。“因为整个环境也在逼着你,你根本没有办法这样选(结婚生育)。”

县城则是另一套规则。熟人社会,也是一个情感社会。家住哪里,男朋友是谁,父母的职业,亲戚是干什么的,每个人的信息在单位里都是公开透明的。欧阳静将其称为“类家庭工作场域”,个人生活、情感和工作交织在一起。每年过年,欧阳静在县城工作的哥哥姐姐,都要请单位的同事、领导到家吃饭,今天是这个人请,明天再换一个人。彼此参与到彼此的生活、家庭中去。个人的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变得边界模糊。

欧阳静的家人都在江西一个小镇生活。去年,她的父亲离世。在老家办丧事,整个村庄的人都来参加葬礼。在县城的朋友也都赶来随礼、吊唁,其中就有她调研时的访谈对象。欧阳静没想过他们会来,仅仅是一两次访谈,彼此就建立了朋友关系。看着花圈摆满宗祠堂,她感觉到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仍有很多人记挂着他。欧阳静突然有些感动,“这些人怎么这么有情有义。”

她常说,自己年过40岁,才回归到传统中国文化中,理解中国人的行为。为什么红白喜事总是特别隆重,因为它代表着一种社群的仪式,承载着情感,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链接。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县城的婚恋问题总给女性带来更大的压力,县城、乡镇就像一个中国传统家庭,讲人情,有温度,但也有越过边界的关心。

在情感社会里,几乎所有领导都懂得“用感情留人”。比如有些基层岗位工资低,欧阳静好奇,就那点工资,怎么动员人?一个干部回答她,钱不够,其他方面就要补足。比如有人家里碰上长辈生病,或是小孩要上好一点的学校,忙不过来时,领导可以批准放假,需要找关系的地方,领导可以帮着找熟人、打招呼。谁生病住了院,工会领导也会到医院看望。这些都不是钱可以换来的。

私人的生活需求是被允许的。何璇的父母也是公务员,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到单位里去。大人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照看孩子。小县城里都是熟人,对于有家庭、孩子的同事,人们也都互相谅解。家里的小孩上下学,大人可以按时去接,不必打卡,也不必严格遵守坐班时间。天气好的时候,就跟领导请个假,到公园去遛娃。“在体制内工作,真的特别适合结婚。”何璇说。

如果细心留意过,就能发现,单位里偶尔会有很久都没见到过人的工位。那也许是申请了产假的年轻母亲,或许是身体不好,请长假调理的同事。他们不必担心被解雇,也不必担心休假期间的收入来源,按照规定,长期请假会按一定的比例扣钱,但有些单位领导并不计较,照常按正常上班发放工资。

前不久,已婚未育的晓媛有了备孕计划。如果换在以前工作的大厂,她绝对不敢跟上级提起。但在体制内,她立马告知了领导,以便让他协调分配,减少户外类的工作。联系上晓媛的时候,正是周五中午。她准备结束采访,赶一趟14:30的车,到周边的城市旅游,逛书店、看博物馆。为了赶出行计划,她有时会在多请半天假,提前过上周末。领导通情达理,只要做完手头的工作,请假一般都会批准。她在践行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生活是主线,工作是副本”。

当然,这种宽容也有前提。一方面,当有家庭的人能够从工作上脱身,相应的工作就会落到其他人头上,成了变相的单身惩罚。另一方面,它默认女性为家庭主要照顾者。就如晓媛所说,“体制内大部分都是男人的江山”。女领导占比很少,“因为你觉得女同志迟早就是要以家庭为主的。”

县城是一个复杂的生态,它对人宽容,有时又几近苛刻。它让年轻人想逃离,但在外部世界风雨飘摇之际,又变成一座召唤人回归故土的灯塔。

如今,孟佳依然过得不快乐,时常感到孤独。但有时候,她也会想,刚毕业就遇到疫情,如果不进体制,普通大学出身的自己,可能在大城市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至少目前,她没有失业、裁员的烦恼,还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以不用伸手跟家里面要钱,婚恋、生活,也不必向家人妥协。她安慰自己:“现在走的路不是我所希望的,但也许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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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总能在网上刷到和「独居女性」有关的视频。提起独居女性,往往有两种情感色彩截然相反的联想。一种和女性自由、自我选择有关,一种和危险、犯罪有关。

而最近爆火的这类视频,就是想帮女生们避开危险的因子,通往安全的独立生活。

它们火爆的背后是独居女性长期面临的维修难题,通过教学和学习,这届女孩们正在改变一直以来的劣势处境。

独居女性学维修视频火了!

只要你是女生,甚至不用独居,就一定被推送过独居女性系列视频,这类视频事无巨细地教授女生们独立生活的技巧。

和网上大量教精致生活的内容不同,这类视频显得硬核许多。它会让人真切地意识到,独立生活不仅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和增添生活情趣的小物件,生活中还充斥着灯泡不亮、马桶堵塞、空调失灵之类的窘迫情况,而此前从来没人教我们该怎么办。

一些硬核独居技能视频就这样出现了。其中一个账号叫「独立女生小课堂」,在某平台有58.7万粉丝。账号运营者是一位独居13年的女生露露酱,她说:「希望我的独立小技能能帮助到各位姐妹。」

从露露酱的视频里,姐妹们可以学会修水龙头、修马桶、换插座、换锁芯、清洗空调、拆洗洗衣机、使用手电钻、给汽车加玻璃水……可以说学成之后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教学场景也都非常实用,试问谁没有遇到过马桶冲水无力而心烦气躁的情况?这时候点开姐妹的教学视频,一步一步跟着修理,很轻松就可以解决问题,省去了找人上门维修费时费力的烦恼。

其实在这类视频出现之前,网上也有不少教维修的内容,往往由职业维修工拍摄分享,但没有获得「独立女性技能」系列那么高的热度。原因大概是后者切中了当下女性生活的痛点,也打破了只有男性才擅长维修的刻板印象。

女生们不仅会用香薰和花草点缀自己的生活,也能手握螺丝刀和扳手,让生活运转得顺顺利利~

独居女性苦维修久矣

为什么独居女性突然开始自己动手学维修了?说起来都是泪,独居女性苦维修久矣……

要高价、骚扰、纠缠……

独居女性在找维修师傅前一定都有过纠结和不安的心情。

首先担心「被宰」。不知道姐妹们有没有这种感觉,明明在自己的家,当维修师傅进来后,却开始不安起来。不懂技术,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虽然隐隐感觉价格不合理,却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事后又会因为吃了亏烦心好几天。

维修市场本身没有统一透明的标准,「小病大修、无病乱修」乱象由来已久,维修人员经常随意加收人工费、配件脱产费等费用。根据新闻报道,仅今年6~7月,上海市消保委就收到247份关于空调维修的投诉。

对于独居女性来说,她们更可能因为性别歧视和力量差距而面临乱收费、要高价的行为。

维修人员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独居女性的家,料准女生不敢反抗,从而漫天要价。明明是简单的下水道疏通,随便编一个高级疏通剂名称,就能向客户索要七八百元。

除了价格,还担心安全问题。陌生男子进入自己的房间总会给人一定的压迫感,女生们不得不绷紧全部的神经提防着危险发生。

《1818黄金眼》曾发布一条新闻。独居女生请人上门修空调,维修师傅多次上门,修了一个月都没有完全修好,而且每次上门的都是同一个人。不难想象,女性在这个过程中会感到多么焦虑不安。

上海还发生过一起维修工半夜闯入女性租客房间的事件。女生独自入住三室合租房,晚上11点,隔壁卧室突然有人闯入,在物业调取监控后才得知是平台的维修人员来修空调。

在不正常的维修时间未经租客允许上门,平台压根没有考虑独居女性的安全。正是这些外界带来的压力和焦虑,让很多女生开始抗拒找人上门维修。

女性维修技术从业者少

为了解决陌生男性上门的压力,很多独居女生寄希望于找女性维修工,但是,太难找了!

「修勾万事屋」是一个为女性客户寻找女性维修工开设的平台,需要实名认证审核通过后才能使用。有维修需求的女性可以发布帖子,会维修技术的女性可以在上面接单。

平台创始人迪迪说现在平台有两千多名服务者,但是很多女生填报的服务是喂猫遛狗,「真正有维修技术的女师傅非常少,基本上每个城市只有一两个。像北京,就只有一个电工。」

技术工种需要脑力和体力,加上脏和累,这些特质导致它在传统观念中是只属于男性的领域,本身愿意进入该行业的女性就很少。

迪迪曾经在网上发起调查:「如果按当前市价或是更高的报酬,作为女性的你愿意做女维修工、女电工、女装修工吗?」只有59%的女性,且仅在有较高报酬的情况下,才愿意兼职或全职成为维修工。

不愿意男性上门,又难找到合适的女性维修工,独居女生们只好自己开干了。

女性独居&独立意识

近些年城市独居人数越来越多,贝壳研究院的《新独居时代报告》预测,到2030年中国独居人口将达到1.5~2亿人。

时尚COSMO曾发布《城市女性独居调查》,被调查者中90%的女性独居在一线或新一线城市,76%的女性有本科及以上学历,61%处于单身状态。她们的独居感受关键词是:平静、自在和充实。

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提高,她们更多地选择离开家乡,居住在大城市,避开老家落后的性别和道德观念对自己的束缚。

独立意识的增强,也让许多女性憧憬「一间自己的房间」。女性可以在房子里感受文明的保护,自由自在地追求想要的生活。

学习维修技能除了被逼无奈,女生们其实更多抱着一种积极的心态,她们希望摆脱掣肘,成为自己掌控生活的大女人!

当家里东西坏了,不用再被动求助,自己就能搞定,满足感和自信心油然而生,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事做不到,就一个字:爽!

技能不分性别!

STEM学科(科学、技术、工程、数学)一直缺少女性的加入,全球范围内STEM岗位女性只占比35%,其中技术类就业的女性更少。

女性未能入局的原因更多是她们学习和从事STEM领域的意愿偏低,而这与一直以来的性别刻板印象有很大的关系。困扰女孩们迈出这一步的不是智力与能力,而是心理障碍。

有许多女性正在尝试打破障碍。来自韩国的安亨善创办了一家全女性维修公司,极大缓解了独居女性们对维修的焦虑。

因为自己从小就喜欢修理东西,安亨善召集了和她一样的女性,一起学习相关技能,成立的第一年就为5000多名客户提供了维修服务。

全女维修队进入男性的市场,免不了要受到非议,客户一开始会因为性别质疑她们的能力,安亨善说:「维修工作是任何人都可以学会做的事情。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做不到,而是因为我还没有学会。」

安亨善、迪迪和露露酱等女性的存在,证明着维修不是独属于男人的领域。不要被「女孩子不适合」「这不是女孩子该干的」的种种说法困住,我们需要就努力去学,我们想要就争取去够!多学一门技术,总是没错的!

我们可以学会什么?怎么学?

那么,女生们可以学会什么?如何学习?

除了可以跟着网上的独立女生小课堂学习以外,线上许多大型教育平台也开设了家电维修课程。

如果想在线下实操,可以在当地报名专门的技术培训学校,或是搜索报名参加各地人社局开设的公益培训课程。这些课程面向社会人士开放,包括家电清洗维修、汽车维修、电焊等等。

学会了相关技能,我们还可以考下电工证、钳工证等技术证书。

考试及报名详情可以通过参与的培训机构或学校了解,或者通过官方渠道(通常情况下,电工证的报名工作是由各地应急管理厅或人社局负责组织,或授权相关培训机构实施)。

不过各地情况可能略有不同,以北京为例,经过咨询了解,北京这边的电工证只能通过北京市应急局授权的考试机构报名参加考试。

话说回来,也不是要求所有女生都得学会维修技能,如果不感兴趣,仍然可以寻求他人的帮助,可以寻找女性维修师,或是选择明码标价的平台。

安全第一,兴趣第二,想尝试自己修理的女生们也要注意安全哦!希望大家都成为掌控自己生活的大女人!

你觉得女性还需要什么技能傍身?或者有什么好的技能学习途径推荐给大家?欢迎大家积极留言讨论哦~

早安,我爱这个世界。

参考文献

[1] 新世相. 我,00后独居女孩,逼自己学会了修马桶[EB/OL]. (2024-06-25)[2024-09-10]. https://www.sohu.com/a/788185673_99890227.

[2] 环球时报. 女子维修队给韩独居女性安全感[EB/OL]. (2022-09-07)[2024-09-10]. https://m.huanqiu.com/article/49YKRC3faGc.

[3] 新周刊. 独居女性最怕的事,被她们解决了[EB/OL]. (2024-04-27)[2024-09-10]. https://mp.weixin.qq.com/s/kHvajCgyCzuXSkBa2TnJvw.

[4] imaginist理想国. 独居女性,自由还是危险?[EB/OL]. (2021-10-22)[2024-09-10].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5009386.

[5] 时尚COSMOPOLITAN X 数字100. 城市女性独居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