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moxy

“你为什么不跟我睡?”李昀锐瘪着嘴又抓上去,微微撅起的下唇水嫩水嫩的,喝了酒的脸上还有些未散尽的红晕,他红红的鼻尖动了动,像闻到难闻的气味:“是不是我臭臭的你才不跟我睡?那我要去洗澡…”

说着就要撑起手,被黄庭轩按回去:“别折腾,不臭,你自己睡会舒服点。”

“不臭你干嘛不跟我睡?”李昀锐的话一个音黏着一个音,换个生人来还真听不懂。

“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己睡会舒服一点。”黄庭轩俯身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轻声哄道:“乖乖的。”

李昀锐皱着张小脸耍赖似的揪着不放:“不要!我不乖了,我要你陪我睡,你去哪里睡我就要去哪里睡!”

“……”

最终还是十分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李昀锐得逞了就笑眯眯的,像只呆呆笨笨的小狐狸,还非要抓黄庭轩的手,声音一会轻一会重,絮絮叨叨地碎碎念个不停:“我要走了,马上就要走了,有大公司要我,嘿嘿…要跟我签约,我就能赚好多钱,你跟我走吧,你怎么不跟我走呢,这里虽然好…但是…但是…你还是跟我走吧,厦门挺漂亮的,和这里一样漂亮的,你陪我去看看吧,嗯?咱们走出去吧,求求你了,你不答应我,我就…我就要睡着了,就真的要…”

还没说完,李昀锐就完全闭上眼睛,困得睡过去了,黄庭轩静静看着他,抬手捏捏他的耳垂,睡着了也动一下,不过躲不开了。

“晚安小林。”

第二天醒来,李昀锐头有点昏沉,手机上有黄庭轩上班前留下的消息,让他醒了头疼就去拿厨房左边第一个顶柜第二格最左边的棱形玻璃瓶,用蜂蜜冲温水喝,李昀锐回了个好,但是懒得弄,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缓了缓就去拿行李箱收拾起衣服,黄庭轩傍晚回家的时候还没搭上门把手门就打开了,和拎着个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李昀锐撞了个正着。

李昀锐愣了一下,跟他打了声招呼,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你回来啦,嗯…给我过一下。”

黄庭轩呆愣地站在原地,心从没有像此刻一般疼得如此具像化,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如果他不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如果再慢点,李昀锐是不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连道别都没有一个,在十月还没到就离开,从此在他的世界消失。

他怎么这么狠心,起码…最起码该说一声…

黄庭轩想怪他,但他也知道无从怪起,连李昀锐从他身边走过,手已经伸出去了,还是没有勇气拉住他。

不知道在门口呆站了多久,黄庭轩突然皱起眉,好像心肝脾肺肾同时抽搐起来,他的胃里翻涌得厉害,嘴里却像卡着东西,喉道收缩,将呕不呕,难受到了极点。门都没关,黄庭轩把所有思绪都抛诸脑后,疯了似的跑下去,好像只有见到李昀锐他才会好起来,果然,看到李昀锐站在车前的背影,他正低头跟司机说着什么,只是看到他,黄庭轩一切因为压抑情绪产生的生理反应一瞬间霍然而愈,突然间猛的呼吸到空气,他大喘了一口。

李昀锐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车子还没驶出去,车窗就被急促地敲打,司机先停下来,降下车窗探头出去,用闽南语喊道:“后生仔,别把我的车拍坏了!”

李昀锐慢一步降下车窗,皱着眉看着窗外急切的黄庭轩:“怎么了?喘成这样?”

“小林,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黄庭轩的双眼发红,额上溢满汗珠,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可是…”李昀锐有些为难。

“求你,小林,求求你…”

李昀锐皱起眉,莫名地也跟着慌张起来,他左右无措地看看,最后还是司机大叔开口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要不然我帮你把行李先载过去,有事你先解决,我送到了拍个照给你咯。”

“啊,嗯嗯,也行,麻烦你了。”李昀锐应下就匆匆下车,肩膀马上被黄庭轩双手捏住,又在下一秒被他拥进怀里。

“陪着我,不…我跟着你,”黄庭轩抱着他,用力地像要把他揉进骨髓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李昀锐脑子发懵,他感受到黄庭轩微微颤抖的躯体,好像怕他下一秒化作泡沫消散似的,李昀锐也抬起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你知道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呀…”

“我喜欢你,小林,我真的喜欢你…”

“…!”李昀锐的身体僵住,诧异地瞪大眼睛,手也停下来,停顿了好久才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黄庭轩一遍一遍地重申,害怕他不相信,俗套地说出:“我不能没有你。”

李昀锐被突然直白汹涌的爱意冲得晕晕的,等到黄庭轩没安全感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李昀锐才回过神来,紧紧抱着他:“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此刻正是傍晚,巷子里跑出几个孩子,好奇地歪头往这观望,饶是李昀锐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皱着眉拍拍黄庭轩的背,在他耳边埋怨似的:“你快松手啦,先上去行不行,有人在看呢…”

黄庭轩抱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

“黄庭轩。”

“嗯?”黄庭轩刚进门一转头,李昀锐的脸突然贴近,捧起他的脸亲下去,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黄庭轩瞪大眼睛,脑子一时间无法思考,双手虚空地悬在他的腰处。

见他呆愣着不给反应,李昀锐松开他的嘴,脸颊肉眼可见地攀上粉红,娇嗔地皱着眉,轻轻拍了下黄庭轩的脸颊:“回神啦…”

黄庭轩迟钝地眨眨眼:“嗯…”

“就嗯,还有呢?”李昀锐佯怒:“说点爱听的。”

“……”黄庭轩盯着他泛红的耳朵,圆润小巧的耳垂粉白粉白,好像含住就会化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捏住,小小一片,像按扁了的糯米圆子,用力都怕捏破了。

“诶…”李昀锐偏着头一缩,耳垂被略粗糙的指腹摩挲得更烫,耳朵太敏感,一碰上连声音都变得黏糊:“干嘛呀,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声音窜进耳朵里,像小勾子似的勾着他,黄庭轩吞咽口水,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唇瓣,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欺压上去,另一手箍紧他的腰,用力得像要把他按进身体里。

李昀锐伸直手臂,手腕交叉圈着他的脖子,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黄庭轩一下子吻得太凶,让他不自觉地往后仰,身体曲成漂亮的形状。黄庭轩温热厚实的唇瓣含着他的嘴唇吮吸,李昀锐被亲得直哼哼,主动张开嘴任凭他闯入掠夺,肥大的舌头灌进他的口腔,肆意妄为地搅弄他的唇舌,两根柔软的舌头相互磨蹭舔舐,黏腻的唾液交缠拍打,亲出令人脸红的水声,黄庭轩的舌头好长,绷直的舌尖直顶到喉口,李昀锐快喘不过气,舌头在温热的口腔里仿佛性爱般伸缩抽插,他有种黄庭轩马上会在这里操他的想法,一想到他就双腿发软,腿根隐隐发烫,他还没真切看过那根棍子,却已经用腿拓印过轮廓,那绝对是一根不容小觑的凶器,想到可能被那样的东西捅穿,李昀锐就心跳加速地恐惧起来。

“哼嗯…”李昀锐皱着眉轻轻推他,他真的快喘不过气了,黄庭轩却像终于叼到肉的恶犬似的含着他的舌头吸吮,亲得他舌根都发麻,他刚刚只不过是贴了贴亲了亲,哪里想到会被报复得这么狠,李昀锐挣扎得直哼唧,听起来可怜得快哭了,黄庭轩才勉强放过他,临了还用舌尖勾过他的上颚,留下一片酥麻。

李昀锐低着头微微皱眉,垂下的眼睛朦胧地沁出些水珠,胸口起伏不断,被亲得粉红水嫩的唇瓣微张,小口小口急促地吐出热气,缓过呼吸来,李昀锐才抬头嗔怒地瞪他一眼:“…你要把我吃了呀?”

黄庭轩低低地笑了一声,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李昀锐还往后躲了一下:“还以为你又要亲那么凶呢,我都喘不过气了…”

黄庭轩捏捏他的耳朵,李昀锐就像猫儿一样把脸倒进他的手里,黄庭轩边摸边抱住他,嗅着他颈边的气味,心都快化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李昀锐一愣,不好意思地闷哼一声,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微微低头埋进他的宽厚结实的肩膀里,小声地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黄庭轩抱得更紧:“喜欢得要死了。”

“……”李昀锐心头一颤,甜蜜地笑起来,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背:“肉麻。”

黄庭轩就这么不说话抱着他,李昀锐只当他和自己的心情一样,乖乖相互拥抱着,很快他就发现黄庭轩有哪里跟他不一样,紧紧贴着的下半身鼓起硬硬的一根,夹在之中不容忽视地硌着他。

李昀锐瞪大眼睛,猛地推开:“我我我,我太热了我去洗澡!”

说完就着急忙慌地逃进厕所里,留黄庭轩一个人在外头发懵。

李昀锐习惯性地打开热水器,刚刚脑子里只想到一个能一个人待着黄庭轩还不能进来的地方,除了浴室就没别的地,没怎么想就躲进来了。

虽然后来他搜过男人之间要怎么做,但都说第一次会疼到不行,又想到黄庭轩那根东西,让他怎么不害怕。

为了不让黄庭轩觉得奇怪,在厕所待了没多久李昀锐就决定真的洗个澡了,他脱了衣服,只有一点儿温温的水从花洒喷出来,他现在热得脑袋都晕晕的,正好降降温。

洗到后面,李昀锐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拿衣服进来,原先的也早就被水喷湿了。

靠。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人的期间,浴室门被敲了两下:“小林。”

李昀锐吓得浑身一抖,冲外面喊:“干…干嘛!怎么啦?”

“你刚没拿衣服,行李箱我没开,你先穿我的吗?”黄庭轩的声音听起来太纯良,和平常关心他的态度一模一样。

他进来也有一会了,黄庭轩那应该下去了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李昀锐决定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多一些信任,黄庭轩还能强行推开门进来不成。

李昀锐拧开门把手,开了一掌宽的缝隙,伸出一只手晃晃:“给我吧…”

手心递上来衣服,李昀锐松了口气,刚抓着要抽回,手腕就被握住,门被强硬地推开。

“诶…!”李昀锐没穿衣服,下意识地往后躲,反而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黄庭轩推门进去,又反手把门关上,李昀锐没想到他真的会进来,自己还让他进得这么轻易,惊诧地对视一秒,反应过来的李昀锐猛然转过身,留给黄庭轩一个裸露的后背、挺翘的臀瓣和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李昀锐甚至能感受他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腿缝,耳朵愈发红得厉害,李昀锐脑子一片空白,抱着衣服无处可躲。

“你进来干嘛,快…快点出去!”

黄庭轩走近一步,低头闻着他的后颈,炙热的呼吸喷上来,李昀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黄庭轩伸出手,麦色偏深的宽大手掌几乎盖住他整个的小腹,小腹又薄又软,黄庭轩低头看着,突然说:“肚子好白。”

自己身上一丝不挂,黄庭轩还靠得这么近,李昀锐呼吸都不平稳了,颤颤巍巍地赶他出去:“别摸了,我洗澡呢…!”

黄庭轩嗯了一声,松开手轻轻推了下他的后背,李昀锐果然乖乖走到花洒下,淋浴两人一站就不剩什么移动空间了,李昀锐刻意侧着身子:“你怎么还不出去…”

黄庭轩抬手脱了上衣扔到一旁:“我也洗澡。”

第一次应对这么流氓的黄庭轩,李昀锐都快气笑了:“那你等我洗完再洗!”

“等不了,”黄庭轩一手环着他的腰,李昀锐太瘦了,不夸张的肌肉衬得他薄薄一片,腰也细,他觉得他两只手就能握住,还有这里。

黄庭轩另一手往下,不安分地捏他的大腿根内侧的软肉,李昀锐吓得浑身一抖,往后一缩却像主动躲进他怀里,黄庭轩慢慢摩挲着柔嫩的腿肉,掌心略微粗糙的茧不一会就把肉摸成淡粉色,轻轻一捏都像会留下指印。

“上次操你腿是什么时候醒的?一开始就醒着?”

李昀锐的脸颊一秒爆红,不敢相信这样直白的话是从黄庭轩嘴里说出来。于是没听到答案的黄庭轩惩罚似的捏了一下他的大腿,靠近他的耳边催促他回答:“嗯?乖乖?”

“嗯…”李昀锐不由自主地夹住腿,反而把黄庭轩的手夹在腿心里不让走似的,他现在每一步都笨坏了,也不敢外分开:“没…没有一开始,是你弄得太用力了…我才醒的…”

“那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昀锐紧张得无法思考了:“我…不知道…”

黄庭轩短促地笑了一声,贴着他的脸颊亲了亲:“好乖,乖宝宝,是谁怎么乖?嗯?”

“……”李昀锐飘飘然地把脸凑过去:“我…”

“嗯,是你,”黄庭轩蹭着他的耳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李昀锐不知道是他晕了还是被黄庭轩的声音蛊惑了,红着脸呆呆笨笨地被套出话来:“我偷偷…闻过你的内裤…”

黄庭轩挑眉,没想到这个意外之喜:“是吗,还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李昀锐又瞒了一部分不肯说。

“真的?”

“……”

沉默反而可疑,黄庭轩摸着他的腰,又慢慢往上伸,从腹肌到胸口,挺立在空气中两颗软软的豆粒被指腹轻轻一碰李昀锐就颤抖着躲,黄庭轩捏住,又安抚似的左右揉得它东倒西歪:“乖乖说。”

李昀锐闭紧眼睛,微微皱着眉,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支支吾吾地承认:“我…用内裤包着弄,不小心射在上面了…但是我洗干净了…”

见黄庭轩没说话,李昀锐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对不起,你别凶我…”

还给他可怜兮兮地道歉,一想到李昀锐曾偷偷闻他的内裤意淫到射,黄庭轩就硬得要爆炸,还得强忍着安慰他:“没凶你,还有其他的没有?”

李昀锐摇摇头,小声回答:“真的没有了…”

“好,洗澡。”

“我洗好了…我要穿衣服出去了。”

黄庭轩抓起他怀里的衣服放到架子上:“我还没洗好,你留下来帮我搓搓背。”

“……”搓什么背,都已经顶到他了。

黄庭轩脱了裤子踢到一边,像堵墙一样挡住李昀锐的去路,拿下花洒递到李昀锐手边:“乖乖,帮我冲一下。”

“……”李昀锐犹豫一秒,还是接过花洒手柄,为了不跟他眼神接触,故意低着头慢吞吞地转过身,一眼看见健硕的大腿胯间勃起的粗长性器,皮肉下盘踞着暴起的青筋,柱身是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深红色,圆润的伞状龟头充血到鸡蛋大,棍子粗的整根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李昀锐得到心灵和视觉上的冲击,只顾着吞咽口水,完全忘了移开过分赤裸惊诧的视线。

黄庭轩被他的愣神可爱到,坏心眼地抓起他空闲的那只手按到胯间:“摸摸看。”

李昀锐回过神,立马别过脸,下意识地缩手却被强硬地贴到那上面。

“手张开,握着。”

李昀锐的指尖抽了抽,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想碰一下的想法,那么大,他握得住吗…

李昀锐张开手,听话地握上去,还好,握住了,李昀锐作为男人的心理莫名平衡了一些。

黄庭轩松开手,低头略带笑意抬眼看他:“什么感觉?”

“好烫…”

“还洗吗?”

李昀锐这才反应过来黄庭轩没按着他了,慌乱地收回手,打开花洒淋上他的身体,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转过去…!”

黄庭轩转身,又略带笑意地回头:“我还硬着呢。”

不出意外又挨了一下,李昀锐皱着眉把花洒往他头上淋:“那你就硬着吧,活该…”

冲了一会水,李昀锐按停花洒,在回头选择沐浴露时手指忽而停下,揣着小心思转而按了自己的那瓶给他,手心滑过他结实的背肌,让他转过来的时候李昀锐还非要他捂着下面,黄庭轩边笑边遵命。

刷子搓过背,花洒冲掉泡沫,黄庭轩转过身,低头瞟了一眼又看向他:“这里不洗了?”

“自己洗!”李昀锐架起花洒转身就要走,被黄庭轩一把按到墙上,后背贴上冰冷的瓷砖,他靠得近,龟头都戳到他的腿,李昀锐都搞不懂他怎么还没软下去,只好面红耳赤地皱着眉:“我不帮你洗,你别耍流氓…”

黄庭轩笑:“男朋友的事怎么能叫耍流氓。”

“你不许来这套…”

“我自己洗。”黄庭轩拿起花洒随意冲了冲自己,水滴从锁骨滑到鼓起的胸肌和陡峭垒块的腹肌,冲到下身时,温热的水同样冲到李昀锐的大腿。

黄庭轩挤了泵沐浴露,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同一瓶,手心包裹着性器,从头捋到底,在粗壮的肉柱和根部弯曲的耻毛中撸出绵白的沫,李昀锐眼睁睁看着已经那么粗长的性器在他手中又勃发几分,硬挺地顶过来,有意识地贴他的腿肉。

什么自己洗,简直是看他自己撸。李昀锐心跳加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让他的血液也往下涌了,黄庭轩看着他半勃的性器扬起嘴角,往前完全抵住他,大手把两根包拢到一起,李昀锐低声喘了一下,面向墙壁的手指蜷缩,他没有躲,也没有地方躲,两根性器的大小在对比下如此惨烈,李昀锐只能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他还没完全精神,就算完全了比不上那也是黄庭轩的尺寸太变态了…

本来是两根一起,没多久黄庭轩就把重心放到李昀锐身上,指腹在马眼盘旋摩挲,大手粗暴地撸动着,时而使力地握住冠状沟,掌心的茧磨得他又痛又爽,酥酥麻麻的快感一波一波涌上头脑,李昀锐的呼吸逐渐紊乱,低头粗喘着享受黄庭轩为他服务,没多久就想着缴械,他的大腿轻微的颤,白皙的双手攀上黄庭轩健硕的手臂:“我要射了…”

黄庭轩沉默地点了下头,手上的动作陡然加速,酸麻激得李昀锐无处可逃,微眯的眼角爽得渗出几滴泪珠,在临界时小孔却被堵住,被潮水推到云端又突然上不去下不来,李昀锐的哼哼声中染上可怜的嘤咛,皱着眉向黄庭轩投去脆弱的眼神:“你别…”

“小林,我想要你。”黄庭轩的声线沙哑,眼底染上情欲,好像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不会松手。

怎么这么坏啊…

李昀锐快要哭了:“你放开…别…”

最终还是没舍得,黄庭轩松开手,痛痛快快让他高潮一次,精液射了一手,几滴从指缝里流出去。李昀锐的性器哆哆嗦嗦地半软下去,他张着嘴急促地匀着气,微微绷起的肩膀此刻也松懈下来,黄庭轩把满手白浊的掌心送到他面前:“射了好多。”

李昀锐根本听不见他的调戏,高潮之后只想抱抱他,他也这么做了,搂着黄庭轩的脖子低头,唇瓣蹭着他的肩膀,声音沙沙软软的:“好喜欢你…”

黄庭轩一顿,低头靠近他的耳边:“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

李昀锐抱着他,突然感受到一只大手掰开他的臀瓣,另一手涂着黏腻的东西往中间隐秘的小洞里抹,那是他的精液,李昀锐下意识地夹紧屁股,又矛盾地抱住黄庭轩:“黄叔叔我之前是直男…”

黄庭轩的动作停了下:“我之前也是。”

“那…”李昀锐委屈地抿了抿嘴,小声地说:“那你也是我也是…凭什么你上我…”

原来是在想这个。黄庭轩笑了笑,恶劣地回答道:“因为我比你大。”

“……”李昀锐沉默几秒,结结实实地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红得快渗血的牙印。

“嘶…”黄庭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闻声,李昀锐又打一巴掌给一甜枣似的在牙印上舔了舔。

黄庭轩不着急,一会全都报复回来。

“要扩张,不然会受伤的,转过去好吗?”

李昀锐闷闷不乐地抱着他不松手:“可是我想抱。”

也不知道是想抱还是不想让黄庭轩扩张得太顺利,总归黄庭轩是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边贴着他,一边低头在看不到清晰的臀瓣之间摸索,精液胡乱抹了一屁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摸一回,黄庭轩一点也没客气,把两瓣饱满挺翘的臀肉像面团一样揉捏,麦色的手在雪白的臀上粗暴地抓,视觉冲击就足以让人血脉喷张。

玩够了,黄庭轩也怕自己憋坏,试探地摸到那朵紧俏的小花,刮了刮周围的精液,粗长的手指缓慢地探进一个指节,黄庭轩这才感受到抱着的好处,李昀锐小兽般的闷哼隐忍动听,贴着他的耳边,喘得实在诱人,要不是得扩张,他真想立马提枪操到他颤抖着哭出来求他慢一点,求他快点射,他就会射进穴里让他含着一滴都不能漏出来。

“好奇怪…”李昀锐微微皱着眉,说疼也不疼,就是感觉怪怪的。

“疼吗?放松一点…”黄庭轩低声安抚他,即便忍得辛苦,扩张的手法也丝毫不急躁,只是他不得其法,害怕李昀锐受伤,手指动起来也是畏手畏脚的,如何抠挖也找不到说的会让他舒服的‘那个点’。

“不疼…”李昀锐放弃挣扎了,到底是要做的,还不如快一点,黄庭轩到现在也没射过一次呢,还挨他咬了一口,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出来,我转过去。”

黄庭轩抽出手,李昀锐转过身,羞耻地低下头,趴在墙壁上撅着屁股,两只耳朵快滴出血来:“你要是弄疼我…就唔…!”

黄庭轩伸进手指,还在边缘试探地挤进第二根,温热的穴肉紧紧缠着,让人不得不幻想性器进去得是怎么样的触感,黄庭轩俯身靠近他耳边:“就什么?”

“就…没有下次了…!”

还以为要说不给了,怎么这么可爱。

黄庭轩笑着亲亲他:“没经验,疼就告诉我,嗯?”

李昀锐被他亲得眯起一只眼睛:“好…”

从第二根到第三根,细致的扩张花了许久时间,李昀锐始终只有异物感进入的轻微不适,手指在穴内搅弄出咕叽咕叽的声音甚至比手指的进入更给予他心理上的快感,李昀锐破罐破摔,反正都要做,不爽就不爽,他扭着腰回身搭上黄庭轩的手,不好意思地微微低着头看他一眼:“你进来吧…”

黄庭轩低沉地嗯了一声,抽出手指留下张合着湿漉漉的小洞,像在邀请,黄庭轩双眼发红,扶着性器随手撸了两下,掐着他的腰,粗长滚烫的鸡巴在臀缝滑了滑,沾上黏腻的精液,又将龟头抵到穴口,硕大的顶端一下就将小口挡得看不见,李昀锐隐约能从臀瓣内侧感受到那大小,和手指完全不一样,圆润地顶着他,好像要把他烫穿。

“唔……!”

措不及防地挤进去,龟头撑得穴口发白,李昀锐毫无防备地叫出声,臀瓣好像要被劈开似的,穴口紧紧箍着冠状沟,咬得黄庭轩头皮发麻,他深呼吸一口,大手轻抚着李昀锐的腰身:“放松乖乖,你这样我动不了…”

黄庭轩的嗓音低沉性感,放缓了语调哄,让李昀锐不自觉按他说的做,感受到后穴放松,黄庭轩也没敢一插到底,不停在后穴轻轻地磨,一下一下慢慢推进,让青涩温热的甬道逐渐适应,鼓起脉络的鸡巴无意识地碾过某处,李昀锐一瞬间像浑身过电一般,未知的快感几乎让他一下就硬了。

“啊…那里…好……”

黄庭轩微微蹙眉,性器在原地前后蹭蹭,凸起的一点被又大又粗的肉棒无情地碾来碾去,李昀锐没忍住呻吟,又赶忙咬住嘴唇,甜腻到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操过敏感点,后穴就收绞得厉害,湿热柔软的穴肉裹着鸡巴吸,穴口挽留似的收缩着求他狠狠疼爱,黄庭轩额角青筋跳动,扶着他的腰发狠了似的一下顶进大半截。

“嘤…!”李昀锐被顶得身体往前一倾,后穴被填得酸酸涨涨,窄小紧致的甬道被强硬地破开,疼痛和异样的快感夹杂在一起,黄庭轩的东西实在太大了,他感觉后方被撑得快没知觉,穴口也不能收缩,李昀锐眼角渗出泪,搭在墙壁上的双手也蜷缩起来,肩膀细微地颤抖着。

黄庭轩被咬得根本不想出来,性器像堵住一汪温度偏高的泉眼,黏腻的淫液把鸡巴浸湿,后穴又热又紧,层层叠叠的穴肉四面八方卷着鸡巴按摩,好像天生就会伺候人,他忍不住挺动起来,滚烫粗壮的肉棒不管不顾地凿进去,发出淫靡的水声。

黄庭轩身上冒了一层薄汗,手臂肌肉隆起,结实精壮的手臂蔓延着青筋,大手箍着白皙纤瘦的腰身,下身用力一顶,狰狞的性器便挤开拥挤的穴肉整根没入。

“哦…哦……!!”李昀锐瞳孔上翻,吐出一节嫩红的舌尖,完全没意识到刚才那样外面竟然还有剩余,他感觉身后被完全塞满,肚子鼓胀,甚至有一瞬间的窒息,连灵魂也被挤出去,黄庭轩一动就毫不费力地操过敏感点,稍微耸动几下李昀锐就觉得小腹紧绷,墙壁落下几道淫白,他才意识到又射了,黄庭轩也没想到,两人同时愣住,李昀锐这才回过神来,浑身的皮肤都泛起粉,黄庭轩还一次都没射,自己就去了两次,实在是太丢人了。

黄庭轩低头亲了亲他的肩膀,笑中带着几分揶揄:“有这么爽吗?”

李昀锐羞得不行,想发脾气声音却是软的:“都怪你进得太深了…”

黄庭轩被他勾得气血翻涌,二话不说就蛮干起来,李昀锐没反应过来,口中埋怨的哼唧就变成婉转诱人的呻吟,穴肉被顶得又酸又麻,可他刚刚射过,不应期的身体正是敏感,鸡巴插得他又痛又爽,溢出的汁水被凶狠得捣成黏腻拉丝的白浆,快感冲得他几乎崩溃,李昀锐泪眼朦胧,胡乱地回身攀扯黄庭轩抓在他腰上的手,把线条流畅的身体拧出漂亮的弧度:“别…先别…啊……呜呜太大了…要撑坏了…”

求饶的话反而极大程度地讨好到刚开荤的莽夫,黄庭轩的视线紧盯着他漂亮的脊背,像野兽虎视眈眈地锁定着猎物,一手从他的肩头一直滑落到后背、腰身、尾椎,最后一巴掌落到李昀锐被他顶得抖动的肉臀。

“啊…!”李昀锐惊叫出声,饱满白嫩的软肉翻起层层肉浪,留下清晰可见的红痕,后穴因为疼痛而收缩得更紧,爽得黄庭轩控制不住自己,猩红的肉棍猛烈凶狠地抽送,把湿漉漉的穴口磨得发红肿胀,肥嘟嘟地鼓起一圈裹着肉棒根部,穴肉被凿得艳红软烂,像是舍不得分开似的被肉棒抽出翻带出来,又被恶狠狠地捅进去,淫水被带到穴口,顺着从白嫩的腿根流下。

看着被操红的穴口和撞红的臀肉,黄庭轩恶劣的那点施暴欲迅速膨胀,抬手在另一边也用力地甩下一巴掌,在浴室里啪了好大一声。

“啊…!!呜呜…”李昀锐疼得腰身细颤,臀肉被扇得抽搐,马上就像被火烤着一样热起来,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声音染上脆弱的哭腔,可怜得很:“不要打…呜…好疼…”

嘴上说着疼,屁股倒是吸鸡巴吸得更卖力了,黄庭轩粗喘着,双手用力揉捏着两瓣打红了的臀肉。害怕他再打,李昀锐讨好地晃着屁股送到他的掌心,祈求他的怜爱,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淫荡到极点,反而想让人狠狠蹂躏,下一秒浴室里又响起凌厉的几下巴掌声,黄庭轩的大手粗糙有力,掌掴似的狠狠抽在弹动的臀肉上,粉嫩的臀瓣被打得透出血色。

“啊啊!啊…!黄叔叔疼…呜呜别打了…”李昀锐边哭边喊,呼吸也变得凌乱,疼痛让他浑身紧绷,撑着的手臂也颤抖起来,却莫名地从疼痛中感受到几丝令人上瘾的快感,这样的身体令李昀锐都感到陌生。

黄庭轩俯身,唇瓣摩挲着他汗湿了的后颈,又蹭到耳廓,含住小巧的耳垂舔了舔,李昀锐反应很大地抖起来,嘴里哼哼着却不敢躲。

黄庭轩安抚地摸着还在颤抖的臀瓣,靠着他的耳边:“你明明喜欢…”

“呜…”李昀锐咬着嘴唇,像被揭穿了似的无法反驳。

黄庭轩也没有非要他承认,低笑着亲亲他的耳朵:“不打了,操你。”

又粗又硬的鸡巴火热地烫着柔软的内壁,蛮横地将穴内湿滑的嫩肉搅得一塌糊涂,瑟瑟发抖地抽搐着吐出股股肠液,肉棒被淌水的小洞吞吃得油亮,李昀锐抽抽噎噎地哭,大腿颤个不停,前端又哆哆嗦嗦地硬起来,穴肉被磨得酸软,臀瓣还在火辣辣的疼,铺天盖地的快感把他淹没到崩溃,眼泪颗颗滚落,李昀锐喘得像条濒死的鱼,绷紧手指,无助地往前,识图让鲜红糜烂的肉穴脱离那根凶器,穴肉却丝丝缕缕地缠着不愿意走。

察觉到他的逃离,黄庭轩眉头蹙起,毫不留情地用力一顶,随着落下的是惩罚一般比先前更用力的巴掌,李昀锐孱弱地尖叫出声,刚抽出一寸,又被顶得脱力似的坐回去,将肉棒吃得更深,屁股几乎是马上就浮起一层红肿,甚至皮肉下都有隐隐泛起的青紫。

“不准跑,”黄庭轩命令的语调,沉沉地威胁他:“再跑就打烂你的屁股。”

李昀锐吓得浑身一哆嗦,心底却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什么,屁股疼痛之后的火热又麻又痒,好像只有打得更用力地打才能掩盖,他不能承认,只好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双目含泪地看向他,声音黏糊糊地带着哭腔:“不敢了……”

黄庭轩也知道不能欺负狠了,揉着屁股亲亲他的侧颈:“乖宝宝。”

李昀锐好像很喜欢被他亲被他夸,黄庭轩边干边细细密密地在他后背落下几个吻,炙热的两具男性躯体紧紧贴着,快感一浪涌过一浪,李昀锐腿都软了,要不是黄庭轩抓着他的腰,他估计快掉下去了,肚子酸酸麻麻,低头一看,龟头已经在薄薄的小腹上顶出可怖的轮廓,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开来,李昀锐皱紧眉头,心底生出恐惧,慌乱地捂着肚子,随即感受到皮肉下不停顶动的肉棍,手心好像被烫到一般缩回去。

一时又哭得停不下来,黄庭轩放缓了速度,沙哑的声音语调却耐心温柔:“怎么了乖乖?”

“太深了…肚子要顶破了…”李昀锐抽抽嗒嗒地,黄庭轩弄这么久还不射,不会真的要把肚子操破了才罢休吧,李昀锐脑子被情欲冲得迟钝,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还痴痴地信以为真:“黄叔叔不要弄破我的肚子…呜…”

黄庭轩简直要被可爱死了,大手故意按着他的小腹顶了顶,让他的感觉更清晰,挨着他的耳边:“要弄破。”

“不要不要…求求你…啊嗯…”求饶的话被撞碎在口腔里,黄庭轩突然提速,有力地腰胯摆动着,沉甸甸蓄满精水的囊袋一下一下拍打在他的屁股上,李昀锐的脸红得像桃花,后穴像过分成熟的蜜桃,鸡巴一顶就爆出鲜甜的汁水,穴口被操得又酸又麻,小腹突然不住地酸胀抽搐,干净的性器跳动着又要射精,却在下一秒再次被堵住。

“射太多不好,等一会…”黄庭轩的声音更沉,喘息扑在他的后背上。

操得那么狠,射也不给射,李昀锐委屈得不行,哼哼地哭得喉咙沙哑,无力地手扒拉着黄庭轩的手臂:“你走开…我讨厌你了…”

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撼动不了他,黄庭轩边亲着哄他边加速冲刺,随着一记用力地深顶,白精灌注在穴道深处,又多又浓的精液射不完一样挂满内壁,装不下的被压缩着挤到穴口,李昀锐眼前发白,仰着脖子吐着舌头,脊背僵硬,喉咙失声一般,口水从嘴里流下,随后浑身都爽得发抖,两条腿哆嗦得厉害,前端被松开,只有小小的几束清白的淫液射出来。

鸡巴还凿在肉洞里,泡着一肚子精液,黄庭轩不肯抽出来,李昀锐无法思考,胸口喘息起伏,忽而身后顶了一下,后穴里的精水被推得更远,李昀锐娇弱地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甬道突然被激射出的水柱冲刷,射得肚子都疼,不停的痉挛抽搐,肚皮被射得微微鼓起一小块,不是射过了吗,怎么还在射,高潮后虚脱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转动得费力,李昀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截然不同的液体,黄庭轩不仅在他的身体里灌满精液,还尿在里面。

肚子完全兜不住,腥臊的液体往外冒,李昀锐呻吟都发不出,鸡巴从体内抽出,合不拢的小洞失禁一般哗啦啦地流出混合得分不清的液体,黄庭轩的手上一松,李昀锐完全站不稳,措不及防地跌落下去,好在手扶着墙壁还有所缓冲,黄庭轩还没尿完的液体就这么尽数淋在李昀锐身上,从后脑勺的头发到后背,顺着脊背沟流到两瓣臀肉中间,底下淫靡的小洞还在不停地吐出精液淫液,李昀锐完全失神,哭都哭不出来了。

后面被清理的时候李昀锐也像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的,只顾着搂着黄庭轩的脖子,让他揽着自己的腰,把后穴含着的东西抠出来,李昀锐没忍住眯着眼哼唧,肚子上没一会又被硌着,他身体一僵,黄庭轩皱着眉捏他的屁股:“不许叫…”

李昀锐怕他又要做,抱着他的脸又蹭又亲,在浴室里待了好一阵,水都凉了才终于洗完,被抱到床上坐下,李昀锐恢复了点力气,就是屁股坐着麻麻的,想起黄庭轩刚刚打他,延迟地又羞又恼,黄庭轩倒杯水回来的功夫,李昀锐已经生上气了。

黄庭轩坐在他身边,抚着他的背把杯子送到他嘴边:“先喝水。”

李昀锐扭头:“不…咳…”

喉咙像含了一把沙子,李昀锐一下臊得脸红,黄庭轩忍着笑哄他:“乖乖,喝一点。”

李昀锐瘪瘪嘴,喉咙也实在干得难受,张嘴让他送上来,舌尖尝到甜甜的,皱着的眉头又缓缓散开一点,喝完还是扭头:“你别以为这样就行了…”

黄庭轩掰过他的脸在他微微撅着的唇瓣上亲了亲:“好乖。”

“……”李昀锐心窝一下就软了,暗骂自己没出息,低眼又抬眼,发现黄庭轩正专注地看着他,李昀锐膝盖碰了他一下:“看什么看,说话呀…”

黄庭轩表情认真:“我喜欢你。”

“…!”李昀锐一愣,脸蹭一下像熟透的虾,支支吾吾地:“干,干嘛,之前让你承认你都不承认…”

“我本来想一直不告诉你,但你真的要走的时候,”黄庭轩顿了顿:“一想到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再见到你,就感觉要呼吸不过来了。”

李昀锐看着他,委屈地瘪起嘴,动手打他的肩膀:“混蛋,要是我真走了呢?”

“对不起,”黄庭轩握住他的手低头虔诚地吻上,一双桃花眼深情地抬头看向他:“前段时间我收到厦门一个模特公司的邀约,觉得那种职业对我来说很遥远,但你跟我说要走出去,我改变想法了,之前是我太没用,现在我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李昀锐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他,低头靠着他的肩膀:“你才没有没用,不许你这么说…”

黄庭轩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背,手又顿住:“等等,今天不走了怎么办?”

“嗯?不是今天走啊,”李昀锐抬起头:“谁告诉你我今天走?”

黄庭轩皱眉:“那你今天托着行李箱…”

“衣服呀,我过两天走,那些衣服虽然有的没穿但我都收拾出来了,要的呢都一次性送去干洗,不要的都扔了,但我衣服太多啦,拎包太重了还装不完,行李箱放得多还有轮子,就放行李箱啦,我本来想在家里洗的,但是要分好多次,晾也麻烦。”

“哦……”

李昀锐眨眨眼,又笑起来,捧着他表情呆呆的脸摇:“黄叔叔是以为我要走了才这样哦?不逼你一把不行是吧?嗯?坏叔叔…”

“对不起…”

“好啦,不要说对不起,我很高兴呀,”李昀锐抿嘴笑着:“现在好啦,我们可以一起去厦门,你在哪个区?”

“思明。”

“哇,”李昀锐佯装惊讶:“好巧!我也在思明区,那的房租也不便宜呢,要是有人跟我分担一下就好了,嗯——”李昀锐仰头点点下巴,又看向他,嘴角带笑:“我是不是应该提前找室友呀?”

黄庭轩挑眉笑笑:“什么要求?”

“我想想,一米八往上吧,最好爱干净点,帅一点,身材好一点,脾气好一点,”李昀锐撅起嘴:“好像要求太高了,哎呀不满足要求也行,太好了我怕我男朋友吃醋,还有就是…”

听到后半句,黄庭轩笑着的表情微微蹙眉,捏住他的下巴把那张叭叭的小嘴堵住,李昀锐措不及防,又搭着他的腿闭上眼乖乖让他亲,黄庭轩最后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额头抵着额头:“你男朋友已经在吃醋了。”

李昀锐抬眼笑得俏皮又狡黠,手指点点他的嘴唇:“醋劲这么大?怕我跑了?”

“怕。”

李昀锐笑看了他几秒,捧着脸又亲了一下:“那你跟不跟我住?”

“嗯,跟你住。”

李昀锐本来都做好黄庭轩会住宿舍的准备了,这下更是额外的开心:“决定得这么突然,你不会反悔吧?”

“不突然,”黄庭轩捏着他的手心,跟他说:“在那之前我跟我妈聊过,那天晚上给她发消息,她也没睡,就打了通电话,她说她支持我做任何决定,让我不用顾及她,还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那你怎么说?”

“我说是。”

“真的假的…”李昀锐低眼,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阿姨怎么说?没吵吵着要见见?”

“有,她说想视频,还说有机会要过来见你。”

李昀锐笑了下,又小声说:“…阿姨不知道我是男的吧。”

“知道。”

李昀锐一顿,抬头瞪大眼睛,音量也拔高:“知道?”

黄庭轩笑着点头,抬手摸摸他的脸,声音低沉温润:“嗯,知道。”

“……”李昀锐感动地撅起嘴,一把抱住他,低头靠在他的肩上,闷闷地说:“喜欢你。”

黄庭轩拍拍他的后背,偏过脸蹭蹭他的耳边,低声应答:“我也喜欢你。”

-

启程的那天坐在高铁上,黄庭轩看向车窗外,李昀锐前一晚上熬夜,现在正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眼休息。

车厢的播报声响起:列车前方到站:厦门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

黄庭轩侧过脸,轻轻拍李昀锐的脸颊,低声道:“小林,快到了。”

“嗯嗯…”李昀锐迷迷糊糊地应答,静了几秒才坐起来揉揉眼睛:“一会出去我要先吃饭…”

黄庭轩看着他笑:“好。”

列车停靠,车厢打开,提着行李箱走到站台的时候,黄庭轩抬头望向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空气温润适宜,周遭下车的行人匆匆,不远处有穿着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在岗。李昀锐觉得和他今天和他半年前刚下车一样热,他撞了下黄庭轩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今天天气很好,对吧?”

黄庭轩也笑:“是啊,天气很好。”

“你在厦门住哪?酒店吗?”

“嗯!主办方会订前两天的酒店。”

“那最后一天呢?”

“住我朋友家呀,他家就在厦门。”

黄庭轩皱眉,突然扣住他的手,语气变得严肃凌厉:“不准睡一起。”

李昀锐一顿,又忍不住笑起来,挣开他转过身,双手捧起他的脸,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当然睡客房啦,你想什么呢?”

“……”黄庭轩耳朵微红,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嗯。”

李昀锐抓起他的一只手垫在脸下,脸颊挨着他温热的手心,他抿着唇,嘴角带笑,黑珍珠一般的眸子闪着高光:“三天呢,你可别想我。”

黄庭轩笑着动动拇指摩挲他的眼角,李昀锐闭上一只眼,还看着他。

“闭眼,睡觉了。”

李昀锐瘪嘴哼了一声,乖乖闭上眼,黄庭轩没把手抽回来,就这么让他枕着。

-

李昀锐火了之后,老板为了留住他给他涨了工资,一个月拿三千,还想跟他签合同,李昀锐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四月到现在,半年,剩下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要走吗,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发展,这好像是肯定的,他还年轻,不能困在小城市里,眼前有更多选择,留下来才是傻子。

“小林?”老板在他面前挥挥手。

“嗯?”李昀锐回过神。

“我刚说的你听到了吗?”

“哦,嗯,”李昀锐连忙点点头:“有听到。”

以他现在在网上的曝光,完全可以去一线城市,哪怕换个地方唱歌,都比这三千块钱好得多,老板当然也清楚,便说:“小林啊,你要是嫌少咱们可以再商量,你那个音乐节虽然演一次钱给挺多,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肯定不是天天有这种活,对吧?”

“哥,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最多干半年。”李昀锐有些心不在焉。

“我知道我知道,小林啊…”

“哥,商量不了,最多半年,可能更快,”李昀锐低下头,却不是因为拒绝老板而不开心:“我不知道。”

老板沉默一会,也知道留不住,转而大度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吧,那之后呢,有什么打算?去厦门还是福州啊?大城市其实都一样…”

后来老板说的,李昀锐没怎么听进去。

不过最后主动给他放了天带薪假他倒是听到了,老板也是怕李昀锐一个想太开马上就把工辞了,得损失不少。

想到离开,李昀锐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他是一定会走的,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这座沿海小镇,舍不得这里的街道美食,舍不得这里的人,特别是黄庭轩,尤其是黄庭轩。

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乡,他会愿意跟他走吗,一起离开这,去别的地方。李昀锐又觉得太奢侈,不说他以什么身份让黄庭轩跟他走,从他知道的,黄庭轩或许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躺上床,李昀锐抱着他,依赖地把头埋进黄庭轩怀里,最近李昀锐的话变少了,但变得粘人,黄庭轩能察觉到。

他大概知道店里的客人缠着李昀锐不让走,已经到下班的时候还非要他多唱几首,之前答应好的不加班也不算数了,老板说给他三倍加班费,李昀锐也不是会据理力争的类型,稍微被嘴皮子磨一磨就留下了,这阵子下班都下得晚。

黄庭轩刷到的那些有关李昀锐的视频,有的评论很多,播放量很高,各式各样的玩笑话,什么没注意听,更想亲嘴之类的,看得黄庭轩有点不爽。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黄庭轩摩挲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轻。

李昀锐闷闷地嗯了一声。

黄庭轩觉得他大概是困了,也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安静得黄庭轩以为他已经睡了,李昀锐又没头没尾地出声:“黄庭轩。”

“嗯?”又没吵架又没闹脾气的,怎么突然叫全名。

“你,”李昀锐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理智告诉他,现在说肯定只是提前把气氛弄得尴尬,可他已经憋了好几天了,他在赌黄庭轩跟他走的可能:“你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黄庭轩停顿的几秒,李昀锐屏着呼吸。

“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给了李昀锐一种有望说服他的错觉。

“我想着吧,如果你不回台湾,那完全可以换个城市生活,你还这么年轻呢,困在这领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太可惜了。”说到这,李昀锐才抬起头想看看他的反应,黄庭轩闭眼皱着眉,他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答案。

李昀锐喉咙哽住,他有一瞬间的慌乱,像王家卫电影里问出不该问的那句,能不能不走。

而他问的不一样,他想让他跟他走。

“黄叔叔…”李昀锐哑哑地开口,语气小心翼翼的。

黄庭轩沉默了一会,眉头散开,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他:“嗯?”

对上他的眼睛,李昀锐既害怕追问会惹他生气,又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于是他说:“八月了,马上就九月,然后十月。”

他怎么会不知道李昀锐的意思,然后十月,然后他在这里就没有然后了。李昀锐是大学生,从大城市来,他像只高不可攀的飞鸟,自由自在,只是偶然落在这儿,几个月结束,他就又要飞了。而他呢,二十几岁住小出租屋一个月拿三千二,他当然知道可惜,当然知道应该出去找机会,可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要怎么出去。

他始终留不住李昀锐,等李昀锐走了,他不打算找新室友,也不打算再住在这了,换个更小的,更便宜的地方。李昀锐走了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如何,哪怕分别后不会再见面,若干年后李昀锐不记得自己又如何。

这些只要他记得就好了,有些人原本就是只能陪着对方走一段路。

黄庭轩伸手盖住他的后脑勺:“你不是累了,先睡觉了好吗。”

“我不累。”李昀锐固执地不肯低下头。

“我累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李昀锐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他:“你那个班学得到什么东西?一直这么下去,你没想过以后吗?”

李昀锐从没有看得起过他,哪怕他向他袒露过一切,说过原因,说过顾及,说过他害怕,到头来也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在父亲生病的那些年,黄庭轩对人与人的交往早就有过清晰的认知,他竟然还会重蹈覆辙,毫无保留地告诉一个人自己的一切,渴望被在意被理解。

李昀锐什么都没说错,他也看不起自己,黄庭轩心里被戳了个血淋淋的洞,自尊心脆弱地隐秘在深处,羞愧得发烫,

他沉默太久,李昀锐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重,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担心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你跟我走,我借给你,我来租房子,随便你什么时候还还是不还,我也可以照顾你,我带你融入新的城市,”李昀锐低下头,瘪着嘴撒娇似的揪着他的衣角:“十月,我们离开这好吗?”

黄庭轩又沉默了,沉默得格外久,李昀锐也想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他可以等,可以放软性子哄他,黄庭轩害怕的他都可以帮他解决,一切问题都会有出路。

“嗤,”黄庭轩笑了一声,好像真切听到什么非常有趣的笑话,忍不住接着笑起来。

“……”李昀锐皱着眉,渐渐松开手,抬眼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当然是好笑才笑,”黄庭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意的,像是笑得没缓过来,他把手抽回,仰起头扬着嘴角,好久才低下来看他:“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就为我打算这么多,你这样多容易被骗,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他苦口婆心,好像真的为他好。李昀锐心里揪成一团,一点都笑不出来,他都这样了,该做的都做了,黄庭轩到底还在担忧什么,就这么不愿意跟他走吗?

李昀锐坐起身,直直地看着他,他气得双眼发红,眼眶蓄起泪珠要落不落,咬牙切齿地问:“我们什么关系,我还想问呢?我们什么关系啊黄庭轩?”

“……”黄庭轩的笑容僵住,喉咙堵着咽不下去的酸,他低下眼逃避他的视线:“没有关系。”

李昀锐一瞬间地喘不上气,心口像被钝刀子割一样痛,眼泪积攒不住地滑落,他张了张嘴,嘴唇不住地颤抖:“什么意思?”

“有点严重了,就是,”黄庭轩顿了一下:“普通室友。”

“普通室友…”李昀锐自嘲似的冷笑一声:“好一个普通室友,睡一张床抱在一起你跟我说是普通室友?啊?黄庭轩?“李昀锐用力地推他的肩膀:“多好笑,你现在怎么不笑了,这种事说出去能让人笑死吧,你笑啊。”

黄庭轩沉默半晌,面无波澜,平静地说:“是你要睡进来的。”

“哈…”李昀锐气得又哭又笑,表情扭曲得难看:“他妈的那你那天晚上对我做什么?”

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黄庭轩身体僵硬,低着的眼睛闭上,沉沉呼了口气。他越是沉默,李昀锐越是疑惑恼怒:“你难道不喜欢我吗?还是说你会随便对一个人那样?”

黄庭轩的声音低哑:“如果你要搬走…”

“我问你喜不喜欢我!”李昀锐几乎是无奈气极地打断他。

“……”黄庭轩不能回答,如果承认了,李昀锐会不顾一切地帮助他,就好像接受他的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你说话啊!你他妈像个死人一样装给谁看啊!”李昀锐的声音染上哭腔,用力地打他的肩膀:“你他妈不喜欢我对我那么好干嘛!你管我和谁住和谁睡!”

“够了小林,”黄庭轩抓住他的手坐起身,他垂着头,叹了口气:“你要走就走,不要逼我跟你走,我不留你,你也别强求我,我们,”他的声音沙了几分:“不是那种关系。”

李昀锐下巴抽动,睫毛颤抖,无声哭泣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颗颗滚落,砸进黄庭轩的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酸麻如蝴蝶效应般蔓延全身,他抬起手,想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却被偏头躲开。

李昀锐生他的气。

黄庭轩缓缓伸回手:“我对你好只是想对你好,不用你回报我什么。”

李昀锐哭得肩膀颤抖,没有回应他的话,他想让他滚开,好心泛滥就去找别人别来招惹他,可又怕一开口哭得停不下来,连控诉的话都说不出口。黄庭轩静静看了他许久,转身拿了包纸巾给他:“不哭了,好好睡一觉吧。”

黄庭轩拿着被子站起身,李昀锐知道这个房间今晚只会有自己了。

李昀锐差不多断断续续哭了一夜,几乎到天亮才没了意识睡去。黄庭轩上班前去看了他一眼,李昀锐抱着他的枕头,嘴唇水红,嘴角微微瘪着,好像梦里也在难过,眼皮肿得快透明,睁眼肯定像两颗小葡萄,这下笑起来真看不到眼睛了。

黄庭轩两根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不自觉地笑起来,又慢慢收敛,李昀锐估计这几天都不会高兴了,怎么会哭得那么可怜,让人心都碎了。

李昀锐醒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又在床上赖了半个小时,洗漱完出来看到桌上放着一份饭。李昀锐觉得可笑,吵成那样难道还想着第二天一起吃饭吗,他可是连晚饭都不想看见他了。

本来今天是放假的,李昀锐到点还是去上班了,连老板都觉得意外,心惊胆战地问他不会是要离职了吧,李昀锐扯着嘴角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给他保证肯定干满半年,老板这才松了口气。

晚上下班前,李昀锐收到黄庭轩的消息,问他要不要睡房间,他可以睡客厅,李昀锐让他把自己的被子拿出去,他睡他的地方。

黄庭轩有一点没说错,确实是他硬赖着睡他房间的,哪有让黄庭轩跑出去睡的道理。

回了家,李昀锐洗漱完就出来,摆上自己的折叠小床,熬夜,手机看到无聊也不睡,第二天睡到下午,正好错过和黄庭轩见面。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剩几句交流,也没怎么碰面,李昀锐看着每天醒来雷打不动的午餐,不懂黄庭轩为什么这样,不是没钱吗,还天天给他买,十几二十这天天也快几百了,他可没礼貌回一份晚饭,通常到点就出去吃,在人家店里坐到差不多就去上班,下班回来洗漱完就躺下。

饶是这样,那午饭也没断过,前一周李昀锐正在气头上,没吃,回来的时候发现午饭包装盒在垃圾桶里,那份冷了的午饭被黄庭轩当晚饭吃了。后来有点心软,不吃白不吃,再后来吃得李昀锐过意不去,拢拢统统吃了十多天,最后在新一月交房租的时候发了一千给他,跟他说多的是伙食费。

钱是夜里发的,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午饭在桌上,微信上的钱却没收。李昀锐就是怕他不收才跟着房租一块发,没想到他还来这出,一边说着不喜欢他一边食宿全包,这不是吊着人吗?

李昀锐气不打一处来,发了条消息过去,简单的一个字:收。

等李昀锐晚上下班路上终于再有空拿起手机,没有回复,钱也没收,再过两个小时就该自动退回了。李昀锐生气地加快脚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房间门口,看到床上闭着眼的人:“黄庭轩,别装睡,把钱收了。”

安静了一秒,黄庭轩缓缓睁开眼和他对视:“房租就够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那你倒是别买我的饭,赶紧收了。”李昀锐面露不悦,转身离开前留了一句:“等我洗完澡出来别让我看到你还没收,我也待不了多久,不想欠你什么。”

黄庭轩沉默着没有回答,李昀锐还没进浴室呢,手机一震,黄庭轩已经收了。

说不出什么滋味,明明想让他收,可非要说出两清这种话黄庭轩才收,让李昀锐心里更闷。

没有交流的日子,时间过得像按了倍速。之前几次矛盾都没有持续多久,不是黄庭轩低头就是他去求和好,可这次好像谁也没有台阶可以给对方,黄庭轩不仅不会走,也不承认对他的喜欢。

他说不喜欢他,李昀锐一点儿都不信,可笃定也没用,知道也没用,黄庭轩的态度摆在那了,笼着层玻璃纸大家心知肚明,回不去了。李昀锐承认自己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没跟他说话的每一天他都抓心挠肝,也会设想黄庭轩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可即便后来李昀锐在心里傲娇的给他机会,在晚饭时候在家等着,有了两句简单的交流,黄庭轩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随便,然后一起在小桌前吃了饭,没有闲聊没有分享,李昀锐固执地等着的他先开口,但没有,黄庭轩吃完饭就收拾一下洗澡去了,洗完也直接进了房间。

或许黄庭轩根本不像他这么整日想着,像情窦初开为情所困的毛孩子,明明他已经给这层台阶砌上水泥,怎么黄庭轩就不愿意铺个砖。

到了启程去音乐节的前一天,李昀锐跟老板说了提前下班,鉴于上次主动给李昀锐放假他没放,老板自然也没有不让他提前回去收拾的道理。李昀锐十一点半到到家,正叠着几件衣服,反正就去几天,他打算就带个包,轻便出行。黄庭轩难得从房间里出来,靠着墙壁看李昀锐盘腿坐在地上,李昀锐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但没有回头。

“明天几点的车?”黄庭轩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李昀锐虽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抖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十二点,我彩排顺序排得晚,不怎么着急。”

黄庭轩顿了顿,缓步走到他身后,又转而坐到沙发上,十指交叉,眼神却看着李昀锐的侧脸:“从这到高铁站半个小时,闹钟记得提前一点。”

“我知道。”

又安静下来,李昀锐把几件衣服塞进背包里,收拾些零碎物品时手忽然停住,他转身看向黄庭轩,简单的疑惑:“你有充电宝吗?我的坏了。”

黄庭轩顿了顿,随即站起身:“我找找,应该有。”

没多久,黄庭轩就拿着黑色的充电宝出来,一看就是买了很久,四个角都有灰色的磨痕,旧得有点深有的浅,颜色都不统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李昀锐:“…只有这个。”

李昀锐看着眼前的充电宝几秒,又转回去:“不用了。”跟他不是一个接口,到时候实在不行扫一个共享的。

黄庭轩有些窘迫地收回去:“外卖应该也有超市在卖,要不买个新的…”

“不用了,到时候也不一定用到,以防不时之需而已,那边后台肯定有充电的地方。”李昀锐拉上背包拉链,伸了伸懒腰找了两件衣服要去洗澡,黄庭轩没有待着的必要,就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黄庭轩看着小房间四四方方的天花板,他羡慕李昀锐,勇敢热烈,面对没尝试过的新事物只有兴奋没有紧张,他设想一下要是换作自己,站在台上被那么多人看着,估计腿都会发抖。

他这样胆小怯懦的人,怎么配得上李昀锐。

黄庭轩沉舒了口气,转过身拿起手机,给店里老板发了条消息,后天的假他不请了。

李昀锐东西都收拾好了,醒了只要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就能直接打车去高铁站,桌上放着包子豆浆,黄庭轩怕他醒了直接不吃饭就去到了会饿,他又挑食,高铁上也没什么好吃的。李昀锐本来还真是打算不吃的,不过买都买了他还是带上了,本来觉得自己不会饿,结果一上高铁肚子就叫,李昀锐边吃边想,黄庭轩怎么能比他都了解他。

到了场地也没时间再吃饭,负责人不让他乱跑,明明还没到他,一问就是马上马上,李昀锐也怕走了一会有什么事找不着他,要不是车上吃了那几个包子,还真撑不住。

彩排倒是挺顺利,本来后台休息的几个其他嘉宾,其中有些玩乐队的,对他这种网络上靠脸火起来的'网红'就没怎么看得起,不过李昀锐态度好,唱得也不错,碰上面聊了两句,就都改观了。

到李昀锐结束已经是十点出头,朋友非说要请大明星吃饭,李昀锐拗不过,也确实饿了,就坐上朋友的车找了家大排档吃宵夜。

这家大排档也是海鲜出名,朋友点了虾蟹,其他的让李昀锐随意添,李昀锐随便点了几个,等餐的期间,李昀锐想起上次和黄庭轩去吃大排档,比这小,但更有烟火气,这儿像个网红大排档,虽然人也多,可大家都打扮得光鲜亮丽,说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话,吃完就急匆匆地走,给后面排队的人腾桌子,一顿饭吃得像赶任务,一点也不悠闲。

快十一点了,黄庭轩应该收拾好躺下了吧,他刚搬过去的时候黄庭轩的作息就这样,都不怎么玩手机,到点早早就睡了,后来才越来越晚,想到这里,李昀锐突然很想发个消息问问他在做什么,他不在家是不是也和之前一样了。

“叹什么气呀,想什么呢老幺?”

李昀锐回过神笑了下:“没想什么。”

“嗯——?”朋友投来好奇的目光:“你不是谈恋爱了吧?那网上那么多小女孩不得失望死,什么情况,跟哥说说。”

“真没有,我能…”李昀锐说到一半,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一低头,锁屏解锁后显示黄叔叔备注下的消息内容:彩排顺利吗?

李昀锐没发觉自己陡然生动起来的表情,很快回了个好,碰巧上了菜,又拍了张照片过去,说刚吃晚饭。

刚发出去顶端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好久,李昀锐都等得心急了,对面突然又停下来,而后只发过来短小的气泡:那你吃吧。

李昀锐眉头轻蹙,反扣了手机屏幕不理他了,下一秒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又赶紧翻过来看,黄庭轩说:吃完早点休息,晚安。

李昀锐撅了下嘴,也回了个晚安。这回真放下手机,就对上朋友一副'如实招来'的表情。

李昀锐心虚地眨眨眼,拆了一次性筷子低下头:“干嘛,吃呀…”

“你这还不是谈恋爱?吵架了故意这么说的吧?”

“没有,没谈,想什么呢…”

“那你跟谁聊天聊成这样,还说没谈,”朋友竖起筷子指着他:“感情淡了是吧连我都瞒。”

“没…”李昀摸摸脖子:“我室友。”

“室友?你现在跟人住在一块呢啊?男的女的?”

李昀锐无奈:“当然是男的。”

“哎呀你说你好好的跑那去,实在不行来哥们公司干直播,你现在唱歌,跟你也算专业对口吧?”

李昀锐笑着摆摆手:“我还是算了,”又想起什么,李昀锐问:“你不是模特公司吗?关直播什么事?”

“都有都有,这不是多曲线发展嘛,”朋友叹了口气:“别说了,现在好模特哪这么好找,有的哥们杆儿瘦也好意思过来面试,你说这过了也没品牌方看得上,人淘宝店铺都不要,签了要干嘛?诶,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你对模特有兴趣啊?哎可以真的,你这身材当模特也行,盘靓条顺的,哥们肯定不亏待你。”

“不是我,我帮别人问问,你们公司面试模特什么要求?没经验你们要吗?面试过了呢?待遇什么的,包吃包住吗?”

“我发个图给你吧,”朋友拿起手机给他发了张图片,又说:“没经验会培训,公司有宿舍,吃得自己解决,要是不住宿舍也有餐补房补,你有朋友有兴趣?条件怎么样啊?”

李昀锐看着图,随口应了句:“大我四岁,跟我差不多高,不,应该比我高一点,长得帅身材好,八块腹肌,性格也好,会照顾人。”

“真假的,整得跟相亲履历似的,”朋友来了兴趣,托着下巴说:“抓来看看呗。”

“……”李昀锐想了想:“我给你一微信号,回头…呃,十月吧,十月你让你们公司的联系他,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你们就正常面试,该过过。”

“嗯…嗯?”朋友等了一会:“后半句呢?”

李昀锐瞟了他一眼:“该怎样你自己看着办。”

“哎哟谁啊,这么费心?”

“我室友。”

“又是你室友?”

“哎呀你快吃吧,受不了你了…”

-

家里没了人在,小小的屋子竟然也能显得空荡荡的。黄庭轩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和李昀锐的消息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晚安,怕他忙也怕他觉得烦,黄庭轩今天一整天都忍着没发消息打扰他。

切到短视频页面,大数据已经依靠他的点赞偏好自动给他推送到厦门音乐节的内容,前几个还是不认识的,滑了两个就看到打着李昀锐标签的视频。

镜头从由远到近,从人群放大照到舞台上的人,李昀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踩着板鞋,系着和牛仔裤同色系的深蓝领带,画面中正是傍晚,阳光只温柔地在他身上涂了层颜色,映照他被风吹起来的发丝和飘动的衣摆,李昀锐唇红齿白,笑得张扬肆意,衬衫袖子不规整地卷起两节,露出白瘦纤细的手腕,他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随着音乐节奏挥动着,台下是为他欢呼蹦跳的人们,正到歌词的高潮部份,李昀锐唱起'我和我骄傲的倔强',忽而吹来一阵应景的风,随着歌词狂作,衬衫贴着李昀锐薄薄一片的身体,刘海被掀起露出额头,他站在台上蹦跳着,笑得光芒万丈,和风一起,造就了极致浪漫的场面。

真好。

李昀锐就该这样,笑得开心,无忧无虑,被很多人喜欢,他作为其中一个。

如果有一天,他配得上站在他身旁就好了。

思绪飘摇中,手机顶端弹出李昀锐的消息,黄庭轩点进去,李昀锐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和后台的其他音乐人一起,他满脸的汗,脖子也是汗津津的,在灯光下亮了一片,本来就白,画面曝光得差点看不清后面的人。

李昀锐刚发完就后悔了,他刚下台期待着收到黄庭轩的消息,消息栏上几个红点却都不是来自他的,有这么忙吗,连问一句累不累都没有。李昀锐闹着脾气,结束后也没主动,这会活动结束大家一块合照了,却下意识地分享给他,这下要撤回反而显得突兀,没想到黄庭轩倒是回得很快。

黄庭轩:刷到你表演的视频了,唱得很好听,现在结束了吗?

李昀锐回:结束了

黄庭轩:吃饭了吗

李昀锐:准备去吃

黄庭轩:去吧,吃完早点休息

李昀锐最后回了个好就关了手机放回兜里,朋友正催他走,等他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高兴,李昀锐笑着说没有,今天一整天都很高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消息心里就舒服,好像能从文字里听到黄庭轩温柔的声音,一点也不累了。

“又是你室友啊?”

李昀锐扬起下巴语调上扬地'恩'了一声,肩膀挨了朋友一下,说他不值钱,搞得像女朋友似的。

第三天因为时间不多,被朋友带着在厦门岛内玩了一圈,最后非要李昀锐把高铁票退了由他亲自开车送他回家,美其名曰提前考察一下他那个挂在嘴边的帅气室友。李昀锐被磨得没办法,只得答应,坐在车上,黄庭轩难得今天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快十点了还没到家,是不是打不到车,李昀锐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又转头对朋友说:“我那儿小啊,可没地方给你睡,自己订酒店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去看一眼,你夸成那样了都,我好奇不行?”

“随便你,”李昀锐低头看着手机回消息:“不过你别多待啊,他睡得早。”

“天…”朋友摇摇头:“你室友对你多好啊你爱成这样。”

李昀锐皱眉,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啊?”朋友摸不着头脑:“他对你不好那你这么夸他干嘛?”

“…我,”原来重点在好不在爱,李昀锐抿了抿嘴,赶紧转移话题:“挺好的,哎呀你专心开车行不行,我要是坐高铁这会早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也快了。”

半个小时后开到家附近,居民区的巷子太窄,找个停车位都找了好一会,停好车,李昀锐领着朋友上楼,一走进这楼梯看到拐角忽闪忽闪的灯,朋友打了个寒颤:“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太惊悚了吧。”

李昀锐回头看他害怕的样子,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被黄庭轩这么带着,也怕得不行,忍不住笑起来:“怕你就跟紧我,这里可邪门得很,你小心点。”

“卧槽你别啊…”

李昀锐哈哈大笑:“逗你呢,就是楼梯小了点,白天看着很正常的。”

“你…”朋友哎呀了一声:“你妈知道你住这不?”

“不知道,我跟她说了她不得叫我连夜搬走啊。”

“我不是阿姨都想叫你连夜搬走,这也太吓人了。”

“你就是没住习惯,不过我十月就走了,待不长,”李昀锐又回头:“你一会在我室友面前可别这样啊。”

“嘿,把你哥们当什么人了,我情商有这么低吗?”

李昀锐想了想:“印象中是的。”

“你丫…”

终于爬上四楼,李昀锐拧了下门把手,没锁,打开门在玄关换鞋,朋友跟在后面,边脱鞋边四处看看,压低声音说:“老幺,这客厅也太小了,”他又戳出李昀锐后背:“诶你室友呢,怎么不见人?”

说话间,浴室门打开,黄庭轩偏着头用毛巾随意擦着短促的头发,他的脚步停住,和玄关的两个人对视上,朋友佝偻着的腰背挺直起来,脱一半的鞋子用另一只脚踩掉。

“回来了,这是你朋友吗?”

“呃,嗯,”李昀锐侧过身指了一下给他介绍:“这我大学舍友,老三,这是我现在的室友,黄庭轩。”

“哦哦哦,久仰大名。”朋友开朗地举起手打招呼,被李昀锐反手戳了一下。

黄庭轩微笑着点了下头:“先坐,我去倒水,可乐还是白开水?”

“白开水就行,谢谢啊,”朋友笑了下,等黄庭轩走到厨房,才问李昀锐:“你室友挺腼腆啊,诶有没有多的拖鞋。”

“光脚就行,我不在家他肯定每天都拖。”

朋友试探地迈出一步,一点灰尘的沙沙感也没有:“你还挺了解。”

李昀锐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人家可爱干净了。”

“哎——这有了室友忘了舍友啊,”朋友自来熟地走到阳台四处看看,假装去厕所还顺带看了眼房间,回到沙发调侃起李昀锐:“你现在房间收拾得挺干净啊。”

“那不是我的,我睡客厅,”李昀锐指了指角落的小床:“喏,就那个。”

“哈?”朋友夸张地皱起眉,脖子往前倾了一下:“你至于住这么差吗,我们公司宿舍绝对比这好,你不愿意投奔我就算了,没钱你跟我说啊,我还能眼睁睁看你住这啊?”

“你小声点!”李昀锐皱着眉压低声音,这房子的隔音他是知道的,黄庭轩就在小厨房,推拉门也没关上,再大点声全让他听了去。

朋友打打嘴巴:“行行行,我的我的。”

一会,黄庭轩拿着两杯水出来,先递给客人,再递给李昀锐,李昀锐慢吞吞地接过:“怎么不给我拿可乐…”

“太晚了,喝冰的不好。”黄庭轩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

“哦。”

朋友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主动开口聊天:“小林说你会照顾人,我本来还不信呢。”

黄庭轩看了李昀锐一眼,笑了笑:“没有。”

“看着收拾得这么干净就知道有没有了,你要是等小林收拾那有得等了,他大学那会我们宿舍就他一个人床铺最邋遢,下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都不知道他晚上怎么睡的,我们老大有时候看不过去就会帮他收拾收拾。”

“你别瞎说…”李昀锐有些耳热,随手拍了一下朋友的腿。

黄庭轩笑:“真的吗?他现在不这样。”

“那还能有假,后面我们都是轮流,谁看见了就给他叠两件,不然都找不着人,”朋友用夸张的手法淋漓尽致地描述:“不过老幺就是嘴甜,大学那会比小姑娘还白,谁收拾了给他带饭了他就一口一个哥哥哥的,我们都疼爱他,是吧老幺?”说着还戳了李昀锐一下。

“让你别瞎说了,哪有这么夸张…!”李昀锐毛都要炸起来。

“嗯…”黄庭轩低了下头,抬起的脸上笑容却不像刚刚那么真切:“我现在也帮他收拾带饭,他都不叫我哥。”

“哎,他现在也不叫我哥了,孩子大了就是…”朋友说到一半嘴巴就被李昀锐一手捂住。

“你少说两句。”

“嗯嗯嗯!”朋友摆摆手,费劲地点了下头李昀锐才松开,转而又向黄庭轩:“哥们你多高啊,我看你挺高的。”

虽然话题跳脱得快,但男生之间从什么话题跳到身高都不奇怪,黄庭轩没多想,回答道:“183。”

朋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说:“可我看你不像啊,我也183,咱俩都没穿鞋,比比谁谎报了呗。”

黄庭轩本来没想比,看他马上站起来也不得不站起身,两人背靠着背,朋友对李昀锐说:“老幺你看看谁高,看清楚啊,头发不算。”

李昀锐笑着摇摇头:“算上头发黄叔叔也比你高。”

“呃…啥?”

在场三人皆是一愣,李昀锐脑子大喊不妙,急忙找补:“黄庭轩!我室友比较高!”

“不儿,你刚刚叫他啥?”

“没叫啥你听错了。”李昀锐急得都站起来,赶忙就要捂着他的嘴不让他问。

朋友边仰着头闪边说:“不我绝对听到了,黄叔叔是什么鬼,什么辈份这是,不管人叫哥管人叫叔,你现在越来越会欺负人了啊老幺。”

“都说你听错啦!”李昀锐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羞,之前在酒吧他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儿在熟人面前就蔫了。

两人扭成一团,没注意到黄庭轩稍显不悦的表情,他一手揽过李昀锐的腰把他拉过来:“别闹了。”

李昀锐肩膀贴着他的胸膛,时隔已久的靠近让他悸动不已,一下子像被叼住后颈的野猫,收起张牙舞爪的模样,变成老实乖顺的小家猫。

朋友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瘪着嘴给黄庭轩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叔。”

李昀锐回过神,赶忙从他怀里站出来,不自然地低头摸了摸鼻子,把话题拉回去:“真比你高。”

“是,”朋友看着黄庭轩咂舌:“我估计得有186吧,我183真是净身高。”

“行了183,聊够了就回你酒店去吧,我室友要休息了。”

“你室友你室友,你把他拴裤腰带上得了,”朋友看向黄庭轩:“他在厦门那几天跟我念你一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交女朋友了呢。”

黄庭轩笑了笑,没说话。李昀锐觉得难堪死了,拉着朋友手臂就要赶人:“你快走,今天花了多少钱微信告诉我我a给你。”

朋友被推着往外走,还回头鄙夷地看了李昀锐一眼:“哪学的臭毛病你,跟我还客气什么,用不着你发。”

这声音谁都听到了,李昀锐眉头更紧,后悔让他来:“你快走吧,你现在要我也不给你了。”

“我走我走,你让我穿个鞋哎!”朋友被赶到玄关穿鞋,穿好了站起来搭上李昀锐的肩膀,放低了声音问:“你说你要不要跟我去住酒店算了,不是哥们看不起,是真有点委屈…”

“你快走,我明天上班呢这离店里近!”李昀锐压着声,一心想着让他快点走,生怕身后的黄庭轩听到。

“哎呀行行行,我走我走你别催了,”朋友又抬手挥挥,跟后面站着的黄庭轩告别:“兄弟我走了哈,下次有空再一起玩!”

黄庭轩在后面也笑着举了下手,把人送走,李昀锐关上门,一时有些不想转过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黄庭轩。

“水是热的,洗完早点休息。”

黄庭轩说完,李昀锐就依靠他的脚步声判断他进了房间,悬着的心终于也是死了。

黄庭轩关了灯躺上床睡觉,连小夜灯也没开,就靠着外面客厅那点光亮,没多久李昀锐抱着衣服去洗澡,厕所里的光被乳白玻璃的门挡住还是透出来,房间里更亮了一些。

黄庭轩看着那扇门,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想着他在厨房倒水,站在客厅,听到的李昀锐和他朋友的谈话,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和李昀锐的差距,他没有办法开车从厦门把他送到这,也没有办法给李昀锐提供什么机会,更没有金钱支撑让李昀锐过更好的生活,可他又总自不量力地想对他好,最后只落在叠好的几件衣服,送上的几杯水上,和微不足道的几句关心,数来都觉得可笑,连他普通朋友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需要李昀锐费心在意他的自尊,简直窝囊透了。

如果他真的想对他好,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昀锐离开这里,不要想着他,放心自由地走向高处,而不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出租屋,睡翻个身都吱呀响的铁架床。

李昀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叫了他一声,黄庭轩闭着眼,清醒着,却没有应。

本以为关系缓和了些,午饭晚饭也重新在一起吃了,偶尔也会闲聊了,可李昀锐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膜,不像以前亲密,他也不敢倒在他身上撒娇,每天睡着这床总觉得不舒服,不想念厦门酒店宽敞的大床,想念和黄庭轩一起,黄庭轩抱着他,他抱着被子,能安心靠近睡着的小床。

他们心照不宣,清楚相处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黄庭轩在心里撕日历,一天一天倒数着,十天怎么能过得那么快,距离十月一号只有三天了。

最后三天,李昀锐提前从酒吧那辞职了,还是领了一个月工资,最后一天晚上唱得格外晚,店里似乎给他办了欢送会,凌晨四点钟黄庭轩被枕头上放着的手机震醒,皱着眉发现是李昀锐的电话,他才意识到李昀锐还没回家,赶忙接听,电话那头却不是李昀锐的声音,而是稍显清明的另一个男声,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句,黄庭轩才反应过来回答。

“哦,您是和小林住一块的叔叔是吧,我是他同事,他有点醉了,不肯上车,喊着非要您来接,您看您有没有时间,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要不然您说一下地址?可以吗?喂?还在听吗?”

黄庭轩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麻烦你看着他,我现在过去接。”

快十月,白天还是热着,夜晚的温度却已经逐渐凉了起来,凌晨的风更是凉飕飕的。挂断了电话,黄庭轩站起身,抓了件外套穿上,想起李昀锐出门穿的那件薄薄的短袖,又给他也带了一件,总是不听话,要人操心。

其他人知道李昀锐有人来接,派了人看着就都零零散散地走了,黄庭轩到的时候店里的拉闸门已经拉了一半,只剩后来见过一面的调酒师扶着醉熏熏的李昀锐,李昀锐松散地搂着他的脖子,低头趴在他肩上借力支撑身体,黄庭轩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走近了,调酒师把他认出来:“诶,你之前…”

黄庭轩没空跟他唠闲嗑,让他帮忙扶着李昀锐穿上外套后就把李昀锐一把拉到身边去:“我先带他回去了。”

调酒师愣愣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力气很大,其次是脸很臭,上次来也不怎么爱说话,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不过看样子李昀锐倒是挺依赖他。

李昀锐抱得很紧,像只考拉一样扒在黄庭轩身上走都不愿意走了,黄庭轩一把抱起他,深夜的街上没有人,没什么好顾及的,这样却方便了李昀锐蹭他的颈窝,柔软的头发挨着他撒娇似的挪来挪去,嘴唇甚至碰到黄庭轩的脖子,黄庭轩心头一紧,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愠怒,停下来低声凶他:“知道是谁吗你就蹭。”

“知道啊…”李昀锐蹭蹭他的耳朵,痴痴地笑起来:“黄叔叔嘛,香香的…”

还认得出是他,黄庭轩好受了些,抱着他颠了颠继续走:“乖一点。”

李昀锐好像听不得这种话,不安分地蹬腿,在清静的街道上黏糊地喊起来:“谁不乖了谁不乖了!你才不乖呢!”

“你乖你乖,你最乖了好不好…”黄庭轩安抚着糊弄两句,没想到还真乖了,他都有点无奈,怎么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要人夸的。

好久,李昀锐埋在他的怀里委屈地突然说了句:“乖你也不喜欢…”

黄庭轩愣了愣,喉结滚动,低头看着他喝醉后闭上眼睛乖巧的神情,又抬头大步迈向前方,在心里沉闷地说了句喜欢。

走到楼梯口,李昀锐突然闹腾起来非要自己下来走,嘴上说着自己没剩几天在这,要多走走,听得黄庭轩心里一阵酸,只好扶着摇摇晃晃的李昀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到了家门口,李昀锐趴在他的背上等黄庭轩把门打开,黄庭轩把他带到房间里睡,一身酒味的人倒是自觉,自己蛄蛹蛄蛹就往里面挨着墙躺好了,黄庭轩给他掖好被子刚转身要走衣摆就被揪住,李昀锐抬着头皱着眉看向他:“别走…”

黄庭轩慢慢扫下他的手:“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听到他的声音,黄庭轩顺带倒了杯水拿进去,这趟睡醒的李昀锐明显意识清醒多了,坐在床上伸手要黄庭轩手里的那杯水,他觉得嘴唇干燥,喉咙要着火了。

看着他一次性全喝完,黄庭轩接过杯子又摸了下他的头,感觉区别不大,又揽过他的脖子靠近,额头抵额头,明显李昀锐还烧着。

“黄叔叔…你,你干嘛…”李昀锐愣了愣,本就热烘烘的脑袋这会更是火上浇油了。

“晚点再看看,明天不退就去看医生。”黄庭轩的眼睛扫到桌上李昀锐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打个电话给老板请假养病,养好了才能去。”

“哦…”李昀锐乖乖接过,他这个状态肯定是没法好好工作,不想请也得请了。电话响铃了几秒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浑厚的一声‘喂’,李昀锐几句话解释了自己淋雨生病的事,老板让他先在家休息,好了再复工,李昀锐连连道谢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递给黄庭轩:“满意啦?”

黄庭轩点头:“还算满意。”

“切…”

“起床洗漱吧,我点了小米粥,一会就到,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李昀锐伸了伸懒腰起床,他不爱喝粥,但也知道此刻作为病号的自己没有什么发言权。从厕所里洗漱出来,黄庭轩已经关门把外卖拿到手了,李昀锐就扯着领口掸了掸,他出了些汗,感觉身上黏黏的,吹着不太冷的空调才舒服多了。

李昀锐坐到小桌前,黄庭轩坐在他侧边,把包装袋拆开,粥推到他跟前,勺子递到他面前,就差手把手喂了,冒出这个想法,李昀锐在心里笑了下,眼睛没精神地眯着,抬起下巴:“你喂我。”

黄庭轩晃了晃塑料汤勺:“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吃。”

“我生病了,”李昀锐小嘴一瘪:“没力气,难受,不想吃。”

“别闹。”

“啊。”李昀锐张嘴。

黄庭轩无奈,舀了一勺吹了吹,喂进他嘴里,见他笑起来,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有些无奈地:“满意了?”

李昀锐笑得眼睛弯弯:“你对我真好。”

“是你逼我的。”

“胡说,”李昀锐皱眉咕哝:“我又没拿刀架你脖子上…”

“嗯嗯嗯…”黄庭轩低头笑笑,一边应付他一边又吹温了一勺喂给他。

吃了第二口李昀锐就把勺子拿过来了,本来也就是撒撒娇逗他玩,他就喜欢黄庭轩纵着他的样子,非要来一下。

“我自己吃,你也吃。”

黄庭轩笑:“小林宝宝好棒,都会自己吃饭了。”

“你干嘛…!”李昀锐皱起眉瞪大眼睛,抬手打了他一下,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耳尖也是粉粉的,像个瓷娃娃,他低着头,快把头埋进碗里:“乱说…”

黄庭轩看他羞得这么厉害也不逗他了:“吃吧,乖乖的。”

没有精力,李昀锐吃完就又倒头睡了,期间黄庭轩陆陆续续进去摸了两下额头,还是烧着。

晚上睡前,黄庭轩洗漱完出来就发现李昀锐坐起来了,昏昏沉沉低着头没精神的样子。

“怎么这个时候醒了,接着睡吧。”黄庭轩走进房间。

李昀锐拉着他的衣角抬头看他,鼻子堵了,声音也闷闷的:“好难受,一会冷一会热…”

李昀锐出了一额头的汗,刘海贴了几缕在额角,黄庭轩低头认真一看,他的后背也湿了一大片,宽大的上衣贴着。

黄庭轩抚上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安慰道“出汗了就是在退烧了。”

“我想洗澡,黄叔叔…”李昀锐迷迷糊糊,说话也托着尾音。

“退烧了再洗,听话。”

“可是我不舒服,一身汗,黏黏的…”

黄庭轩顿了顿,道:“我去倒盆热水,用毛巾擦擦身体再换件衣服就不难受了。”

李昀锐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黄庭轩拿着热水和毛巾回来,盆子放在椅子上,黄庭轩坐在床边,不用说李昀锐就迫不及待地把黏腻的上衣脱了,露出一片白腻的胸膛,淡粉的两颗因为一时凉感肉眼可见地挺立起来。

黄庭轩忙移开眼神,拍了下他的后腰,又伸手去拧毛巾:“转过去…”

水的温度偏高,黄庭轩拧着毛巾,热水和蒸汽把手心烫得深红,毛巾拧干了凉得快,不烫点一会擦在身上更容易冷。

“我给你擦个背,剩下的你自己擦…”黄庭轩的声音有些低哑。

李昀锐鼻音闷重地嗯了一声,热乎乎的毛巾擦过的地方好像毛孔都打开了,黄庭轩来来回回擦了几次,把毛巾浸水拧干才递给他:“擦快点,别着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好…”李昀锐接过毛巾擦了一边手臂,碰到水了才知道烫成那样,只是碰到就烫成这样了,用力拧岂不是更烫。

黄庭轩拿着件他的白T进来,举着问他:“这件?”

李昀锐只注意到他通红的手。

“怎么不说话?”黄庭轩坐到床边:“又不出门,穿着舒服就行了,嗯?”

李昀锐把衣服扔到一边,抓起他的手摊开手心,没看到起泡才松了口气,又抬眼瞪他:“你水弄这么烫做什么?”

黄庭轩只当他是被烫得下不了手了:“我给你拧。”

“都红了,还拧,”李昀锐皱起眉捏着他的手:“你就不知道放点冷水吗?”

黄庭轩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拇指碰了碰掌心的茧:“糙着呢,没感觉。”

“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没感觉?”

“真的还好,”黄庭轩边说边给他披上被子:“一会再着凉了。”

黄庭轩拧干了毛巾递给他,动作自然迅速,好像为了证明给他看似的,要不是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李昀锐就信了,他拿过毛巾,瘪着嘴低头:“你怎么这么好…”

“拧个毛巾就好了?”黄庭轩笑:“你这样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李昀锐小声嘟囔:“你还因为我没去上班呢…”

“正好想偷偷懒,”黄庭轩摸摸他的后脑勺:“别有压力。”

李昀锐擦完身体,抓起腿边的衣服套上,整个人又像没骨头似的低头倒向他的肩膀,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黏糊糊的:“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想走了…”

“……”黄庭轩一愣,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那你待久一点。”

李昀锐没有回答,静静抱了他一会才抬起头:“我又有点困了。”

黄庭轩嗯了一声:“睡吧,睡里面,我去把水倒了。”

“那你回来要睡了吗?”

“睡。”

“好哦。”

黄庭轩倒完水回来李昀锐还坐着,他也不问为什么了,掀开被子李昀锐就自觉往里面躺,给他空了一半位置,半垂着眼眸看着他:“黄叔叔你明天去上班吗?”

“看你情况。”

“哦…”今天出了这么多汗,明天肯定是要退烧的,李昀锐低着头静了一会,瞟了他几眼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明天再陪我一天呗…”

“嗯?”黄庭轩漫不经心地斜过瞳孔看他:“为什么?”

“就…”李昀锐努了努嘴,总不好说想跟他待在一起吧:“我就算退烧了,也还感冒着呢…”

黄庭轩没有立马回答,李昀锐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点莫名其妙,见他不说话就更尴尬了,忙打着哈哈想盖过去:“哎呀,害,我随便…”

“好。”

“诶…”李昀锐眨了眨眼。

黄庭轩转头看他:“我在家陪你。”

李昀锐说不出话,看着他的眼睛几秒嘴角还是压抑不住地笑了起来,黄庭轩也扬起嘴角,抬手摸了下他的脸:“笑什么,不是说困了,快点睡。”

李昀锐哼了一声,别扭地小声说:“你不也在笑…”

第二天果然退烧了,但还有点儿头疼,好事是连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了。

第三天天晴,李昀锐状态好起来,黄庭轩也已经正常上班。

接下来的第四第五天,李昀锐都在家待着,病已经好了大半,就是嗓子还跟被刀片割了似的,还唱不了歌。第六天,鼻子终于通气了,一夜之间李昀锐又生龙活虎,好像几天前可怜兮兮瘪着嘴喊难受的人不是他。

昨天就完全大晴天了,潮湿了几天,一出太阳就是三十度往上的高温,李昀锐的枕套被子也早就被黄庭轩洗完晾了,明明已经可以回去睡,但李昀锐还和黄庭轩挤在一起,黄庭轩也没赶他走,可能觉得他的病还没好全吧…?

几天下来李昀锐已经食髓知味,正儿八经的床垫还是比他那张吱吱作响的铁架折叠床舒服多了,再有就是黄庭轩这个暖烘烘的人形抱枕,怎么抱也不生气,晚上睡前他们还能聊聊天说说话,李昀锐喜欢在睡前听他说话,沉下来的嗓音温柔磁性,偶尔还飘出来点台湾口音,特别可爱。

李昀锐决定了,他要和黄庭轩睡!

晚上黄庭轩先进去了,坐在沙发的李昀锐舔了舔嘴唇,捧着自己洗得干净的被子团成团走到门边,从门框里探出个头,黄庭轩余光撇到他,扬起嘴角故意不搭理。

李昀锐眨眨眼,犹豫一会才叫他:“黄叔叔。”

黄庭轩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见他不看自己,李昀锐呼了口气,干脆抱着被子直接走到他面前,把被子摔他腿上,自顾自地爬上床睡到里面,又扯过被子若无其事地闭眼睡觉。

黄庭轩转头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算是默认了。

放下手机睡觉,黄庭轩躺下,下意识地伸手搂他,李昀锐藏在被子里闷闷地诶了一声,黄庭轩身体僵住,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嗯…应该不冷了。”

感受到身上重量的脱离,李昀锐磕磕巴巴地开口:“你愿意抱就…抱着呗,又没不让你抱…”

“不热吗…”

“不是开着空调呢吗…”

李昀锐背对着他,低头藏不住红透的耳朵,黄庭轩觉得好笑,结结实实地把他往怀里揽,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你是不是想我抱你?”

黄庭轩突然抬手把衣服脱了,上半身袒露,锁骨连接着两块凸起的肩峰,胸肌腹肌垒块,侧面的鲨鱼肌极富力量感,他把衣服递给李昀锐:“给我洗了。”

“啊,啊?”李昀锐眼睛眨得更快了,手还是老实接过:“干嘛突然脱衣服啊你…”

“手洗哦,”黄庭轩拍了下他的肩膀催促:“快,去吧。”

李昀锐懵懵地被赶出来,搓到一半才后知后觉,黄庭轩怎么跟打发自己别捣乱似的。

把衣服拧得皱了吧唧,确保一滴多余的水都拧不出来,李昀锐把衣服拿去晾好,跑到厨房边上,从门框旁探出个头,刚想邀功,看到黄庭轩话说不出了,他系着围裙,猫着手切菜,青筋埋在麦色肌肤下,手臂看着结实有力,腰背裸露,由宽到窄,脊背沟陷进去,隐约看得到两个对称的腰窝,黄庭轩面无表情,专注认真,游刃有余,甚至没发现他来了。

明明一副居家人夫的感觉,怎么画面这么色情……

李昀锐喉头不自觉地耸动两下,许是视线太过赤裸,黄庭轩一顿,回过头来:“不用你帮忙,去外面等吧。”

李昀锐还是呆呆站着没有回答,黄庭轩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脸怎么了?这么红。”

“…!”李昀锐瞪大眼睛:“胡说!谁看你了!”

“什么?”

“不是,”李昀锐慌乱地摆摆手:“洗衣服洗得我都热了,我,我去开空调!”说完就急急忙忙遁了。

“……”黄庭轩抬了抬眉,这是哪一出,不过也好,不吵着要帮忙就好。

处理好食材准备下锅后黄庭轩就把厨房门关上,打开了排气扇和油烟机,这个油烟机老旧,效率不高,不关门容易弄得外面也全是油烟味。灶台烘着,狭小的空间蒸腾出热气,黄庭轩本来就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这顿饭下来,围裙已经贴着腹肌了。

忙活了快两个小时,黄庭轩摘了围裙,把砧板菜刀都推进水池,仔仔细细地洗完手又擦干净才把饭菜端出去。

李昀锐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转过头,黄庭轩整个上半身都泛着水光,正端着两盘菜走过来,下颚线、喉结、锁骨、身体…

李昀锐莫名地紧张,感觉心脏都要停了:“你…”

“怎么了?”黄庭轩俯身把饭菜放到小桌上,李昀锐更看清他近在咫尺的手臂肌肉。

“你怎么一闪一闪的…”李昀锐一顿,又摇摇头:“不是,我意思是…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热的,”黄庭轩低头看了一眼:“我去冲一下,你把里面两个菜端出来,饿了就先吃。”

李昀锐埋怨:“你早说我不就把热水器给你打开了…”

黄庭轩笑了一声:“没事,太热了冷水正好。”

看他离开,李昀锐松了口气,眼睛也终于有地方放了。

黄庭轩干脆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套上衣服舒舒服服出来。李昀锐已经把菜端出来,盛了两碗饭拿了两双筷子,坐在小桌前等着。

李昀锐看他穿了衣服自在了些,笑着摆摆手:“快来,香死我了。”

“不是让你饿了先吃吗?”

李昀锐嘿嘿地笑了两声:“没饿,就是馋了。”

说没成就感是假的,辛苦的疲累一下子就一扫而空了,像魔法一样,黄庭轩勾着唇:“吃吧。”

李昀锐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每样都吃了一遍,大口大口地扒饭,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含糊地说:“好吃!”

黄庭轩笑:“那你就安静吃,别说话了。”

李昀锐皱着眉,把东西咽下去:“你现在还嫌我话多了。”

“怕你噎着。”

李昀锐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黄庭轩低头吃饭,不看着他还要故意逗他:“不过是有点多。”

“……”李昀锐握着筷子的手停住。

一会没听见声,黄庭轩抬眼,发现面前人委屈地瘪着嘴,瞪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脸颊两边微微嘟起,像不爽猫。

“哎…”黄庭轩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赶忙夹了块菜放他碗里:“没嫌,开玩笑的,小唠叨鬼不唠叨了怎么行,快吃…”

“……”李昀锐还是不动。

黄庭轩又夹起一块鱼肉,这回没放他碗里,停在他面前,眼里带着笑意:“吃,吃完就不生气了。”

李昀锐眯起眼,嘴角更瘪,一副‘这就想糊弄我’的表情。

黄庭轩晃晃筷子,鱼肉容易碎,李昀锐刚刚都没好好吃上一块,他却夹得好好的。

“我做这么久你都不吃吗?”

配上受伤的眼神,李昀锐又输了,闷闷不乐地嗷一口吃下,鼓着一边脸颊:“我是看在你辛苦做饭的份上…”

“嗯嗯嗯…谢谢小林老师宽宏大量…”黄庭轩笑着,继续用那双筷子吃饭。

“诶,我看家里做饭的东西都有,不过你之前不是不回来吃吗?”

“一开始会自己做饭,后来懒散了。”

“啊…”李昀锐有些失望:“那我岂不是很久才能吃上一次。”

“以后晚饭可以在家做。”

“真的呀?”李昀锐眼睛亮起来,又眨了眨:“可是你晚上就两个小时回来,太辛苦了。”

“当然不是顿顿都吃这么复杂的,平常够我们两个人吃就好了。”

“嗯!也是,那我反正在家,我们商量好吃什么我就去买!”

黄庭轩笑得宠溺:“你买得懂吗?”

“你看不起谁呀,有什么不懂的,”李昀锐皱起眉:“不就是选好了给钱嘛,又不是傻子。”

“没说你是傻子,怕你挨宰。”

“我多问几家不就知道市场价了,而且我会跟人讲价的好不好。”

“好好好…”

吃饭的期间窗外的雨就开始大了,吃完甚至打起了雷,关着窗都盖不住哗啦啦的水声,闪电照得屋子里都亮了一下,手机里已经收到市应急管理局的橙色暴雨预警短信。

“雨很大,一会你还要去上班吗?”黄庭轩边收拾边问。

“不知道诶…我在群里问问,”李昀锐拿起手机,又抽空喊了一声:“碗筷放着一会我来洗!”

黄庭轩绕出来把吃剩的饭菜拿进去包保鲜膜:“你不用上班就让你洗。”

如果要上班的话一会就得出门了,也确实没时间,李昀锐等了一会,老板才终于在群里通知,说雨太大了,反正也没客人,放一晚上假,在店里的也可以收拾收拾等雨小了就下班。

“耶!”李昀锐高兴地站起身,啪嗒啪嗒跑到厨房告诉黄庭轩这个好消息:“我晚上不用去啦!”

黄庭轩刚好把饭菜包好放进冰箱,转身就看到透明尾巴摇成螺旋桨的李昀锐,他往外走,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开心了?”

李昀锐眼睛弯弯的:“不用上班当然开心!”

“那就辛苦你了,一会灶台要擦,洗洁精擦一遍清水擦一遍,油烟机也要,记住了吗?”

“知道啦——”李昀锐侧身推着黄庭轩出去:“啰嗦死了,大唠叨鬼。”

黄庭轩笑了笑,没跟他计较。

李昀锐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一切都做完衣服已经被洗手台花洒喷出的水溅湿了,空调一吹还有点凉凉的,跑去把热水器开了,李昀锐伸了伸腰坐到沙发上等着水热。

黄庭轩瞟了他一眼,失笑:“洗成这样?”

李昀锐不好意思地撅了撅嘴:“咋啦,我本来就要洗澡了,故意的…”

“热水器开了没有,你这么穿着吹空调一会感冒。”

“开了啦,”李昀锐不知道怎么想的,抬手把衣服脱了:“这样就不贴着就不会感冒了。”

“你这样不是更容易着凉了。”黄庭轩皱眉,李昀锐没晒到的地方白得快刺眼了。

李昀锐低头看看肚子,瘪着嘴嘀咕:“给你喂得腹肌都快没了,每天得多练一会…”

黄庭轩笑:“不是你自己埋头苦吃的吗?”

“你要是做难吃点我能吃吗?”

“那回头做难吃点。”

李昀锐撅起嘴:“那不行…”

“那就给你养成小猪。”

“那也不行…”李昀锐认真思索了一下:“养成袋鼠吧,袋鼠有肌肉。”

一扭头,黄庭轩已经笑得肩膀都在抖了:“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昀锐后知后觉地被笑红了脸,坐过去捂住黄庭轩的嘴:“不许笑…!!”

黄庭轩反手挠他的肚子,李昀锐痒得往后倒,也开始用同样的招数攻击,两个人闹成一团,黄庭轩压着他,边躲边找机会抓住他的手,两只手腕被他一手钳住,高高举到头顶的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挠得李昀锐左扭右扭,边喊边笑,那两条又白又长的腿实在不安分,黄庭轩膝盖压住他一条,又按着另一条的大腿内侧,他也运动,知道这里用力掐得又酸又痒,果然李昀锐一下就老实了。

“不玩了不玩了…”李昀锐气喘吁吁,笑得眼泪都出来,白皙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一弱势就开始软着声撒娇,话里带着明显的喘息声:“我错了黄叔叔,你饶了我吧…”

他的嘴唇水红水红的,微张的唇瓣还在吐着气,双手被禁锢着,两条腿也动弹不得,黄庭轩甚至摸着他的大腿,一停下来才发觉这个画面有多让人想歪,一种酥麻感从脊椎直攀上脑门,全身的血液好像都热起来了。

黄庭轩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好像不受控制地抬头了。

黄庭轩赶忙松开他坐回去,揣了旁边的枕头盖在腿上,又拿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洗澡去…”

李昀锐没想到他松得这么干脆,慢悠悠地坐起来:“水还没热啦。”

“天气这么热不用洗太烫,快去。”

李昀锐一想也是:“哦。”

等他走了,黄庭轩才松了口气,又发现自己盖着的是李昀锐睡觉的枕头,他睡完总是随手扔在这里当靠枕。

想到这一层,小兄弟又激动了,黄庭轩捂住眼睛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

肯定是最近没打过才这么容易起来,准确来讲李昀锐搬进来后他就没想过这方面事,在房间里关着门有时候都能听见李昀锐在外面的响动,更别说晚上开着门通空调风的时候自己偷偷在房间撸了,浴室就更不行了,在里面待那么久,还得用水声盖着,一猜都知道在干嘛,读书的时候撞见舍友打也不过笑着调侃两句的事,谁都不会放心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李昀锐知道他在打手枪就觉得很尴尬,太尴尬了。

他本来就是这方面需求很低的人,也不会特意找片爽一爽释放压力,空闲了不是在收拾屋子就是在锻炼身体,反正总有更合适的活动帮助他分泌多余性激素,或许正因如此,许久未释放的性器才会这么容易精神。

黄庭轩努力匀着呼吸想让自己平复下来,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刚刚李昀锐躺在他身下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求饶的画面。

…要命。

黄庭轩拿开枕头,起身去了房间,反手把门锁了。李昀锐出来的时候面对着关着的门,觉得奇怪便敲了敲:“黄叔叔你关着门干嘛,冷气都进不去了你不热啊?”

房间里面安静了几秒才传来黄庭轩略微沙哑的声音:“我在…试衣服,一会开。”

“哦。”李昀锐没多想,回沙发上去了,难得晚上不上班,随便找了部电影看,一入迷也忘记注意黄庭轩是什么时候把门打开的了,只是一晚上没都出来,等李昀锐把电影看完了才想起回头喊:“黄庭轩!你睡啦?”

“没。”

“那你不出来躲房间干嘛?”开着空调里面称不上热,但外面肯定更凉快。

“…准备睡了。”

“哦,那我不吵你了。”李昀锐伸了伸懒腰,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好不容易不上班,正好他也有点困了,干脆早点休息。

李昀锐把床都摆好,正打算去关灯,看到阳台那边坠下来一只小小的不明物,外头风雨还大着,明显是被吹下来的,啪嗒一声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李昀锐一顿,该不会是什么雏鸟被吹下来了吧,要是现在这天气在外面待一晚上指定是活不下来了。

李昀锐走到阳台打开门,雨声没了隔绝响得更甚,只是站在边上都有雨水像喷雾一样细细密密地洒进来,李昀锐低着头左右寻找,角落突然飞起一只,扑朔着翅膀直往屋子里冲,从他的头顶掠过,李昀锐吓了一跳,关上门回头,发现一只油光铮亮的蟑螂停在他的床上,正慢悠悠地晃动着两根触须跟他对视,好像下一秒就要扑到他脸上。

“我操!!!”

李昀锐几乎是贴着墙迅速冲到黄庭轩房间反手关了门,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黄庭轩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撞鬼了?”

“比那个还恐怖!”李昀锐浑身起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有只蟑螂飞我床上了,好恶心!”

黄庭轩皱眉:“哪来的蟑螂?”

“我…”李昀锐低头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我以为是小鸟被…吹下来了了,我就把阳台打开了…谁知道它一下就飞进来了!还差点碰到我…”

黄庭轩掀开被子:“我出去看看。”

“那,那你小心点啊…”李昀锐侧过身给他开门:“你要不拿个拖鞋…”

“家里有杀虫剂。”黄庭轩淡定出门,从卫生间角落拿上杀虫剂,蟑螂已经不在床上了,黄庭轩眼神不停扫视,李昀锐就躲在门边探头看他,像看一个英勇无畏的骑士。

“它飞过来了!”李昀锐指着喊。

黄庭轩转身,抬手,喷,一气呵成。蟑螂四处乱飞了两下就嗒一声砸到地上,黄庭轩又在尸体上多喷了两秒确认死透了才抽了几张纸巾给扔垃圾桶里。

“明天要拖地了,拖完开空调吹一吹。”黄庭轩说。

“……”李昀锐看呆了,眨了眨眼缓过神:“行,我明天拖…”

黄庭轩绕到洗手间洗了个手,擦干净出来李昀锐还呆呆愣愣的,不禁笑了:“干嘛。”

李昀锐浑身抖了一下,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黄庭轩走进房间,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睡觉去。”

“呃…”李昀锐转过身面露难色:“那个…”

黄庭轩看出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双手往后撑着床,冲他抬抬下巴,似笑非笑:“怎么?你放进来不止一只?”

“那没有!就一只,”李昀锐低头眨眨眼,指甲抠着手小声说:“那只蟑螂刚刚停我床上了…”

“……”黄庭轩一愣。

李昀锐继续说:“说不定还爬我枕头被子了,我不要睡那个…”

“你…”

李昀锐快步过去蹲在他脚边,抬眼皱眉,竖起一根手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晚!就一晚上,你让我跟你睡吧,我真睡不了那个,明天,我保证明天把枕头被子洗了我就回去睡!”

“……”黄庭轩瞟了一眼扔着几团纸巾的垃圾篓,想到刚刚在这里,就这么躺在这张床上做那种事,而现在李昀锐趴在他的腿上,眼前的画面和脑子里的画面重合,黄庭轩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都汹涌起来,喉结滚动,嘴唇也发干,不自觉地舔了舔。

“嗯?行不行啊黄叔叔?”李昀锐摇摇他的腿:“就一晚嘛。”

黄庭轩猛地别过脸:“不行。”

“啊啊啊……”李昀锐摇得更厉害:“很脏诶,如果是你你睡吗,你舍得让我睡蟑螂爬过的床吗?你跟我挤一晚,反正你床也挺大的,我就睡一点点,我睡觉可老实了,保证不吵你。”

李昀锐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真实有效。”

黄庭轩转头看他,无奈地啧了一声:“小林…”

见他有动摇,李昀锐乘胜追击,亮晶晶的眼睛像要发出一道带着闪的光:“求求你。”

“……”

-

李昀锐心满意足地睡到黄庭轩身边,这张床就是一米二的单人床,一个人睡尚且宽松,两个大男人一躺下就变得紧巴巴的,李昀锐说什么也不愿意盖外面那床被子,非要和黄庭轩一起盖一张,空调冷气进来,半夜不盖被子肯定会感冒,黄庭轩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那点羞耻心作祟,黄庭轩背对着不去看他,侧身枕着手臂面向墙,李昀锐平躺着,只要黄庭轩转过身来跟他一样的姿势,他们的手臂就会碰到。

黄庭轩睡觉不是背心就是汗衫,现在穿的就是黑色背心,李昀锐突然有点不自在,眼睛瞟了又瞟,房间里实在太安静,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李昀锐只是咂摸了下嘴唇,声音都显得突兀。

黄庭轩怎么一句话不说,他不会是生气了吧,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现在是被他磨得没办法了,所以有点不高兴吗?

李昀锐越这么想就越觉得如芒刺背,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不,是完全睡不着。

李昀锐几番犹豫后清了清嗓子,在房间里如此响亮,说话时却因为压低而略显沙哑:“黄叔叔,你睡了吗?”

黄庭轩没张嘴,闷哼了一声当做回答。

“……”李昀锐更惶恐:“黄叔叔,你是不是生气了?要不…我打地铺吧?”

黄庭轩抬起头,皱着眉转过去看他:“没有垫子没有被子,你想感冒吗?倒不如说你要出去睡沙发。”

“……”李昀锐愣住了,不明白黄庭轩怎么一下子说话这么冲,难道真有这么不情愿吗,那干嘛不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要等他上床了才这样呢?他早就觉得黄庭轩剃了寸头把五官都显出来的样子凶凶的,这样一皱眉,果然更凶了,李昀锐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瞪着眼睛不敢说话,看着还有点委屈。

静了几秒,黄庭轩眨了两眼转过头,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不是赶你出去,睡吧。”

他太乱了,李昀锐睡在他身边他就更乱了,头绪绕成毛线球,被李昀锐一开口,好像算到一半的账计算机突然被按了归零,不甚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夹枪带棒,可说完就后悔,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像现在这样,转头逃避李昀锐。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能不知道自己对着人起反应啥意思吗?只不过黄庭轩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憋太久了,还是真的,他就这么对李昀锐有感觉了,感情这一块他没什么经验,也就高中时期和同班女生偷偷谈恋爱,最后被班主任请家长,青涩时期的恋情当然也无疾而终,他已经记不得当时因为碰到对方手指而悸动的心情了,好像和那次李昀锐突然摸他的脖子感觉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说不明白。

“…那我去睡沙发吧。”

黄庭轩算到一半的账又乱了,他转过身,李昀锐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了,黄庭轩没有意识地,手已经更快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嗯?”李昀锐回头看他,看起来没有生气失落,不是故意耍小脾气的表情,反而是乖乖的不明所以的。

黄庭轩顿了顿,才想起来说话:“出去干嘛…又没有被子,还要对着空调吹。”

“床太小了,我肯定挤到你,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黄庭轩张口结舌,左右想不出合理挽留他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说:“老实睡。”

“不用,又不是没睡过沙发。”李昀锐识图挣脱他的手,扭动中又被黄庭轩握得更紧。

“犟什么,刚刚不是你要进来睡的?”

又皱眉了。

李昀锐也不爽:“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我现在让你一个人睡了不行吗?”

“啧…”黄庭轩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这么说不得:“你别闹脾气…我都说了没有赶你走。”

“你别给我叹气皱眉的,看着真烦。”

黄庭轩有些烦躁:“李昀锐,差不多得了。”

李昀锐猛然蹙眉,一团火窜到胸口闷着,他咬着腮帮子吐了口气,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头也不回,没有刻意隐藏的音量:“有病。”

“靠…”黄庭轩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骂是什么时候了,这还是第一次挨李昀锐的骂,没了耐性转头带着气翻身睡觉。

气乎乎地跑到沙发,蜷着腿闭着眼,空调扇叶摆动着从远到近扫过一片,李昀锐才感觉有点冷,又坐起来呆呆看着那床空调被,那是后来买的,不知道蟑螂有没有放过,思来想去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李昀锐起身走到衣柜面前拉开布帘拉链,看着一橱夏装沉默了,凝视几秒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下拿了好几件上衣,回到沙发上把两件叠在一起,腿上盖两件身上盖两件,衣服短,一动就有哪里盖不上,扭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盖好,李昀锐才调整好心情安心闭上眼。

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黄庭轩在房间里烙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被子枕头窸窸窣窣地响,担心李昀锐没被子着凉,又怕自己出去撞见他没睡,纠结了半个小时,黄庭轩决定走出去远远看一眼,如果被发现就装作起床上厕所。

轻手轻脚地下床,黄庭轩踩着几乎听不到声音的步伐走出去,在门口根本看不到沙发靠背后的人,黄庭轩只能仔细听声音,呼吸倒是平稳,他又做贼似的走近几步,抬起下巴,看到李昀锐盖着几件衣服,像路边流浪的小狗,睡着嘴还有点瘪,像梦里还生着气似的。

黄庭轩转身回了房间,他没有多余的凉被,厚被子被装进真空袋放到衣柜最顶层,这一时半会的不好拿,容易闹出大动静,而且那些也太厚了。黄庭轩大半夜翻箱倒柜,找出一条不长不短的毯子,扔到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出去。

他睡在里面,空调离得远,盖毯子遮个肚脐眼足够了。

李昀锐闭着眼,黄庭轩正把被子抖一抖要给他盖上,盖到一半李昀锐一个翻身,皱着眉睁开眼,和站在面前的黄庭轩撞了个正着。

“……”

“……”

空气凝固,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还是黄庭轩先有了动作,把被子盖到他身上,强壮镇定地移开眼神:“…明天醒了给我叠好放回去。”

李昀锐刚暖起的心窝子又因为他冷冰冰的一句话降下温度,瘪着嘴眼珠子一撇:“我懒得叠,你拿回去算了。”

“……”黄庭轩不悦地深呼吸一口,卷起被子转身离开。

没想到他真就这么走了,李昀锐闷哼了一声,转身面向沙发靠背,没一会又被扔过来的被子砸了一下,李昀锐快速坐起身,只看到黄庭轩在转角进去的背影。

低头攥着被子,李昀锐顿了顿,几秒后摊开被子躺好,不盖白不盖…

第二天黄庭轩中午还是回去吃饭了,拎着吃的到自己家门口还得做心理准备才能进去,深呼吸一口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刚从厕所倒完水拎着拖把桶出来的李昀锐一出来就和他对视了一眼。

黄庭轩没想好说什么,打招呼也太奇怪了,不过李昀锐没给他多少措辞的时间,拎着桶就往阳台去了,他今天没有洗被子,太湿了,洗了也干不了,容易发霉。

“……”黄庭轩沉默,拿着两份打包好的砂锅米线放到小桌上,今天没有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就擅自买了。

李昀锐放好东西就来,盘腿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拆开塑料袋自顾自地吃饭,一顿午饭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听惯了李昀锐叽叽喳喳吃着饭还要说话,一时安静下来黄庭轩还有些不习惯,他本来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现在见李昀锐这么安静,更怕自己开了口得不到回应,干脆也闭嘴了。

突然变得这么生疏,本着这么待着谁都不舒服的想法,黄庭轩收拾了桌子就直直回房间午睡去了,李昀锐看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黄庭轩一进房间,看着叠好又故意示威似的掀起一个角的被子,脑子里好像浮现出李昀锐皱着鼻子冲他吐舌头做鬼脸的样子。

这个鬼应该是个幼稚鬼。

因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本来说好的买菜也没有了,李昀锐惯例买了两份晚饭,黄庭轩回家的时候李昀锐已经先他一步吃饱收拾上了,还特意在这个点跑去洗澡避开他。

黄庭轩无奈地在心里叹气,打开炒饭却发现这一份还是像之前那样没加他不吃的,肯定是备注了。

到了晚上,黄庭轩睡不着拿着杯子到客厅倒水,正好赶上李昀锐下班回来,他浑身湿漉漉的,上衣贴着身体,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门口脱了鞋回身锁上门,窘迫地和黄庭轩对视一眼,低头拎起洞洞鞋往厕所去,他得冲一冲,还得重新洗个澡。

雨水从他身上滴到地板,经过黄庭轩身边,李昀锐没有看他,只是停下来说:“我一会会拖干净的。”

“……”黄庭轩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见不得他淋雨见不得他不盖被子,更受不了这样隔了层膜似的交流。

李昀锐躲到厕所,把热水器打开,又拿着花洒冲脏了的鞋底,拿着在地板上抖了两下水才放到外边支在墙上晾干,他把湿了的上衣脱了,又甩了甩头发,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抬眼看到自己一脸狼狈的样子,丢死人了,他不想出去,怕黄庭轩笑话他。

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李昀锐有些慌乱,只能抽了条毛巾假装很忙地擦头发。

黄庭轩拿着杯水走过来,站在门口递到他面前,表情不太好看:“喝了。”

李昀锐看着杯子里的褐色的体液,心里发虚:“这什么,苦不苦啊,我不要…”

“感冒灵,温的,现在喝。”黄庭轩的语气不容推脱。

李昀锐被他看得有点犯怵,头顶盖着的毛巾像两只垂下的耳朵,讪讪地接过冲剂,吐出一截舌头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温度,确认不太烫才在黄庭轩监视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喝完。

喝到最后一口,黄庭轩突然伸出手,李昀锐不敢说什么,只能停下来还给他,见他拿着杯子晃了晃,把杯底最后一点没化开的颗粒摇散了又重新递给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喝掉。

还不说话,装什么装嘛…

李昀锐腹诽却不能宣之于口,乖巧地把最后一口喝完再一次递还给他,黄庭轩接过杯子,看着他的眼神不闪不避,眉头微蹙,声音温沉:“洗个热水澡,一会关着门把头发吹干,洗完了来我房间。”

凶巴巴的,真讨厌。

黄庭轩已经拿着杯子走了,李昀锐才慢半拍地瘪着嘴小声回了个哦。

李昀锐洗得很快,怕热水用完后面越来越冷,他现在已经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凉飕飕的了,花洒刚停,穿个衣服的功夫就浑身抖了几下,回家路上的那趟雨下得太突然了,又快又猛烈,刚滴到脸上,一仰头已经是满天玻璃水珠倾洒,让人措不及防。

吹风机的声音挺大,不过关上门好一些,李昀锐吹得头发蓬松干燥,一根湿的都没有才收手,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垂下来有点扎眼睛,李昀锐晃了晃,感觉不到了。

手停在门把手上,李昀锐还在想黄庭轩干嘛要叫他洗完了去他房间,搞得他现在紧张兮兮的。

犹豫十几秒才打开门,对面的房间门没关,黄庭轩就坐在床上,把目光移向他,定定地看着等他自己过来。

李昀锐缓缓咽了口口水,又抿了抿嘴,避开和他对视,慢吞吞地走过去,他一走近黄庭轩就站起了身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确认干没干,李昀锐太紧张了,眉头一皱,肩膀也缩了一下,以为会挨打,结果只是肩膀被按下又往后推,李昀锐懵懵地倒在床上,双腿也被黄庭轩放上来,被动地被黄庭轩裹上被子包得严严实实。

李昀锐费劲地抬了下头把嘴巴露出来,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干嘛…”

“你这样在外面睡明天肯定感冒。”

“哦…”李昀锐有点感动,低了低头抬眼,怯生生的样子:“那你呢?”

“我睡沙发。”

“你别睡沙发了,不舒服…”李昀锐从被子里伸出手揪住他的裤腿,眨巴眨巴眼睛:“我还给你睡。”

“李昀锐。”黄庭轩冷着脸,叫他名字的态度也显得严肃可怖:“不要什么事都想着撒娇,你是不知道最近下雨吗?为什么不带伞?”

“……”李昀锐瞪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眼睛突然就红了,淋了雨回家还挨骂,情绪一下子浮起来,眼眶汇起一层欲破不破的水膜,李昀锐不受控制地瘪着嘴,转移瞳孔不想看他,眼珠子一斜,惊动了水面,透明的水珠滚落下来,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就消失了。

“你…”黄庭轩被他的眼泪砸懵了,什么火都被浇灭,只剩无措:“你别哭…我不是怪你,我是担心你…”

“那你这么凶干嘛!”李昀锐又瞪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又不是我愿意淋雨的,出门都走到一半了才想起来,折回去我上班不就迟到了?我是想着店里有雨伞才不回去的,谁知道回家路上半路突然下那么大雨…”

“我知道了,是我态度不好,我错怪你了,你…你先别哭…”

李昀锐继续控诉:“什么叫撒娇?谁跟你撒娇了?我是真怕你睡得不舒服好不好,我昨天就睡得一点都不舒服!累死了累死了!腿都伸不直!讨厌!”

“好,好…”黄庭轩心绪紊乱,手停在半空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做什么,偏偏脑子空白嘴还不利索,想不出哄人的话。

“不好!”李昀锐吼他。

“不好不好…”黄庭轩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又懊恼地啧了一声坐到床边,闭眼几秒才又开口解释:“小林,我真的是担心你,不希望你粗心大意害得身体感冒,刚刚是我不好,没控制好语气。”

李昀锐说得多了,又逮着他的话闹上,连着这一天被冷漠对待的哀怨一起骂:“你知道我粗心还不提醒我,谁让你不跟我说话了?你装那么冷冰冰的给谁看?给我看?”

“不是…”黄庭轩是天大的冤:“我看你不说话,就没烦你。”

“我不说话你就不会找我说话?!”

“我怕我说了你不理我。”

“你!”李昀锐一时语塞,又气又没话说,最后哼了一声转过头,真不理他了。

黄庭轩不在意,只要不吵着要出去睡就行,他站起身就要离开,李昀锐又马上叫住他:“干嘛去!”

“这给你一个人睡,舒服。”

“不行!”李昀锐瘪瘪嘴,小声嘟囔:“我冷…”

“那我去把空调调高,你盖好被子。”黄庭轩又要往外走。

“哎呀站住!”李昀锐忍无可忍地皱起眉:“你就不能跟我一起睡吗?”

“……”

“你挨着我不就热了?还不用去沙发遭罪。”

黄庭轩沉默,李昀锐提出要求的目的很单纯,甚至是为他着想的,而他就不能保证了。

“你过来呀,”李昀锐催促,见他还站着不动,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一点都不疼我,算我求求你了还不行吗?”

“……”黄庭轩听到脑中那根弦崩断的声音,清脆悦耳,连带着他的顾及一起消失了。

他躺上床,这回睡在外面,李昀锐还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主动分了一半被子给他,李昀锐微微撅着嘴,刚刚哭过的眼睛这会儿还有点泛红,睫毛有点湿,卧蚕也软嘟嘟地鼓起一些,像个扫了腮红的白面团子。

冷静下来,李昀锐开始反思错误,觉得自己刚刚多少有点无理取闹了,也就是黄庭轩愿意纵着他,李昀锐看了他一眼,又别别扭扭地低下头,舌头打架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就是不小心忘记带伞了,下回一定记住,不让你担心…”

跟犯了错的小孩似的,黄庭轩也早就不生气了,刚刚那么一哭,他哪还敢大声说话。

“嗯,我知道,知道你乖的。”

李昀锐迅速地瞟了他一眼,又低下来:“你不生气了?原谅我啦?”

黄庭轩又嗯了一声。

李昀锐又看,又问:“真的哦?不能在心里记着的…”

黄庭轩心都软了,低声笑了笑:“嗯,真的,不在心里记。”

“那你说个对不起,我…”李昀锐瘪瘪嘴,瞳孔一转,心虚地越说越小声:“我就大人有大量,翻篇了,不跟你计较。”

黄庭轩只管顺着他说:“对不起。”

李昀锐顿了一下,意外他这么配合,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那…你说原谅小林了…”

黄庭轩又浅浅地发出短促的笑声,勾起唇角:“嗯,原谅小林了。”

李昀锐‘恩’了一声:“好吧,小林也原谅你了。”

“好,谢谢小林。”

李昀锐眼珠子都快转了一圈,又低回来,就是不看他:“不客气。”

“睡吧。”

“嗯…”李昀锐乖乖闭上眼,没一会又偷偷睁开一只:“黄叔叔,我有点冷。”

“嗯?”黄庭轩睁开眼,刚想说给他拿那条毯子。

“你能搂着我吗,”李昀锐说完也觉得怪怪的,耳朵有点红:“我,我是说,你手伸出来,隔着被子抱着我……”李昀锐抬眼看他:“行吗?”

“……”黄庭轩的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移动,抬起手臂隔着一床不薄不厚的被子搂着他的腰,又率先闭上眼:“睡吧。”

“嗯…晚安。”

黄庭轩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回应他的晚安。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黄庭轩摸到手机关掉,还没清醒过来就发现埋在自己怀里,像寒冬里的小动物一样时不时抖几下的一团,黄庭轩皱眉,下巴正抵着李昀锐柔软的头发,他掀开被子,才发现李昀锐脸色苍白,牙齿和嘴唇也在打颤,只知道迷迷糊糊地靠近他。

黄庭轩往后撤了一些,李昀锐又无意识地靠过来,他只能轻声叫他:“小林,醒醒,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唔…”李昀锐皱着眉哼哼唧唧地低头靠着他的胸口。

黄庭轩无奈,只能抬起下巴,一点一点把手挤进去,摸到他滚烫的额头,自己的太阳穴都猛跳了一下,李昀锐感受到比额头温度更低的手心,不自觉地追上去贴着。

“小林…醒醒,你发烧了。”黄庭轩撑着身体刚要起来,李昀锐却死死拽着他背后的衣服不撒手。

“难受…”李昀锐的声音闷重沙哑,是缺乏水分了。

“先起来喝杯水,吃了药再睡,”黄庭轩轻轻拍他的脸:“乖乖,先起床。”

李昀锐闷哼一声,只是松了手,却不愿起来。

黄庭轩先下床,洗漱都来不及就去煮水,又翻了应急药品,找到退烧药和感冒药,热水兑凉水冲了不到半杯温度适宜的冲剂,李昀锐现在正难受着,冲少点水虽然药味重一些,但喝得快,要是像昨天那样正好一杯,肯定喝两口就扭头不肯喝了。

黄庭轩掰好了药片,拿着杯子进去,坐在床边:“小林,起来把药吃了。”

不知道捕捉到什么关键词,李昀锐边哼着不要边把头往被子里钻,把自己缩成一团。

黄庭轩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桌上,伸手扯了扯他的被子:“你乖不乖?不乖我要生气了。”

“……”被子里挣扎的动作停下来,过了几秒,李昀锐皱着眉眯着眼掀开被子,瘪着嘴坐在床上,双手撑在两腿之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难受…头难受…”

黄庭轩放轻了声音,把几粒药片递给他:“自己来,吃完就不难受了。”

李昀锐盯着他的手心看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举起手摊开,让黄庭轩倒他手里,药片仰头吞下,黄庭轩递来一杯水,李昀锐也没有多想的心思就大口喝下了,喝完整张小脸都皱到一块,扑通一下倒回床上,蜷着被子哼唧:“好恶心,药水打人了…”

烧糊涂了吧,黄庭轩被他逗笑,又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干燥的手心感受着灼热,家里没有温度计,用手也知道不是一般的烧了:“让你淋雨,现在知道难受了。”

“你又骂我…”

黄庭轩气笑了,无奈地叹了一声:“没骂你,今天别去上班了。”他烧成这样没人照顾也不放心,黄庭轩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去了,在家陪你。”

“啊……”李昀锐有些失落:“我的全勤,一百块呢…”

“你嗓子这样还怎么唱歌,一会给老板发个消息,好好在家休息,你的全勤我给你。”

“不要…”李昀锐低下眼,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思考什么,就想着不要黄庭轩的钱了:“你又没什么钱…”

“……”黄庭轩顿了顿,嗯了一声:“睡一觉,看烧会不会退,不退就要去医院了。”

“不要去医院…消毒水臭死了…”

黄庭轩笑了:“还挺挑,哪有香的?”

李昀锐停了一下,认真运转思考着这个问题,笑了一声后黏糊糊地回答:“黄叔叔是香的…”

“……”黄庭轩指尖抽搐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迅速给李昀锐掖好被子:“睡觉,出出汗就退烧了。”

“哦…”

黄庭轩哄好人,出去洗漱了一番,在洗手台给自己泼了好几盆冷水才抹了把脸,走出去把空调调高,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请了假,把昨晚李昀锐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之后扫地拖地,到临近中午,黄庭轩估摸着李昀锐也快醒了,就外卖点了两份粥,没想到外卖还没到李昀锐就在房间里叫他了。

黄庭轩站起来,转过身,李昀锐看到他,是寸头,但没有想象中短,短促的头发往前刺,露出额头眉眼清晰起来,显得面部线条更锋利,精神许多,头型也圆得好看,意外的适合他,只不过李昀锐一时有点不习惯,感觉面无表情的样子变得更凶了。

黄庭轩被看得不自在:“干嘛…”

“没,”李昀锐回神,别过脸:“走吗。”

“嗯。”他果然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剪头发很奇怪吧。

黄庭轩转头跟大爷说了两句,扫了钱就急匆匆拉着李昀锐走了,大爷从店里追出来,嘴里说着李昀锐听不懂的话,李昀锐不懂为什么要跑那么快,只是看他着急,自己也跟着他的快了。

小电驴从巷子驶到大路,李昀锐才问:“干嘛跑这么快?你少给人家钱啦?”

“有可能吗。”

“那为什么嘛?”

“大爷剪个头才收十块,不肯多收,要骂人。”

“这样,”李昀锐往前趴,搭着他的肩:“黄叔叔真是人帅心善哈。”

黄庭轩抖了下肩:“现在去海边差不多了。”

“好——!”李昀锐坐在车后座,吹着迎面的风,感受着柔和的阳光,能隐隐约约闻到,特别是靠近黄庭轩耳边说话的时候,那种让人感觉柔软的、舒服的洗衣液的香味。他觉得黄庭轩人真好,明明自己很节省,对朋友邻居却不吝啬,他怎么能这么好呢,看他经常跟妈妈打电话,大概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儿子。

海边不远,慢悠悠地骑小电驴也不用二十分钟就到了。沿海公路铺了沥青,附近的房子都是彩色的,道旁的电箱画了涂鸦。

孩子们都没放学,这么个小地方更别说游客了,一大片沙滩也没几个人影,反而更保留了原生态,他们找了个地方停车,毕竟不是自己的,黄庭轩把车头锁了,又按了警报器才放心踩着石块到沙滩上去。

李昀锐刚下去就脱了拖鞋往前跑,作为一个内陆孩子,海边几乎成了某种执念,见多少次都不嫌多。

“小心点,别被划伤脚!”黄庭轩在背后喊。

李昀锐没听话,还是往前跑,一直跑到海浪拍打的地方才停下来,这儿遍地都是贝壳,有的是碎的,边缘锋利得很,不看着点一个不小心就会踩流血。他回过头冲黄庭轩笑得看不见眼睛,又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儿过来。

黄庭轩一步步踩着温热的海沙走近他,海风呼呼地吹,把他的衣服吹得贴着身体,隐约拓印出健硕的身材,临近傍晚,橘黄色的阳光正面照过来,黄庭轩微皱着眉,低头看正蹲在沙滩上的李昀锐。

李昀锐从湿了的海沙里掘出一块粉色的扇形贝壳,等海浪拍过来了就伸出去让海水洗一洗,随后笑眯眯地举起来:“黄叔叔你看!好特别!”

光线从他背后打过来,层层浪花卷起沙沙水声,空气中是咸咸的海风气息,李昀锐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脸颊白嫩,唇瓣粉粉的,像草莓味的果冻,他与风景融合得自然,饶是黄庭轩常常见到海,也觉得眼前这一幕让人轻松惬意。

“好看。”黄庭轩说。

“是吧,”李昀锐笑着站起身,把贝壳揣进兜里:“免费的纪念品,我要带回去,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我挑的好看。”

黄庭轩笑:“我挑的就不好看吗?”

“肯定没我挑的好看,”李昀锐嘟囔,又问:“你到底要不要?”

黄庭轩扬着嘴角,无奈地抬了下下巴:“你挑。”

“你要什么颜色的?”

“你挑,都行。”黄庭轩就这么看着他这里找找那里看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得上眼的,又走着往前去,他就跟在他身后,提醒他海浪来了,注意着别打湿衣服,虽然没起作用,李昀锐还是哎呀哎呀地中了招。

“这个!”李昀锐兴奋地站起来,把找到的贝壳握着藏在手心,像是一张开贝壳会跑了似的。

黄庭轩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清澈得像颗玻璃珠子,仿佛能倒映出海浪的颜色。

“你站过来看呀。”李昀锐催他。

黄庭轩走上前,两个人都低头,李昀锐的发丝缠到他的头上,被刺起的寸头像小卡子一样卡住。李昀锐缓缓张开一点,又迅速打开:“噔噔!”

一枚圆弧形的紫白色圈圈交错的薄贝。

“好看吧?”李昀锐笑着看他。

黄庭轩抬起眼,甚至能看清他弯弯眉眼处根根分明的睫毛,太近了,他没意识到吗。

“嗯?”李昀锐眨眨眼,嘴角敛下来:“你不喜欢吗?”

“…没,”黄庭轩回过神,拿起那片贝壳,从他的视角遮住了李昀锐的一只眼睛:“挺特别的。”

“是吧,”李昀锐又像小屁孩一样得意洋洋起来:“我就说我挑的好看。”

黄庭轩把贝壳揣进兜里,随意地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厉害厉害。”

“哎呀…”

站了一会,李昀锐说要下水玩,被黄庭轩勒令不能去没过膝盖以上的地方,李昀锐小声地骂骂咧咧,黄庭轩问他在说什么,他又笑着说没什么,随后扬起海水往他身上泼,两人来了劲,在海滩边缘追逐打闹,弄得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李昀锐的头发湿了,被随手撩到头顶,摆摆手说不玩了,又趁黄庭轩不注意偷袭他,最后到底是没黄庭轩熟海,知道迈着大步走比跑快,不容易被水绊住脚。

黄庭轩抓住他,手臂揽低他的脖子:“还玩不玩?听不听话了?”

李昀锐缩着肩膀,像被逮住的小鸡仔,忙说:“听话听话!我听话,真不玩了黄叔叔!你饶了我吧!”

黄庭轩这才松了手,推着他往岸边走:“别玩水了,一会天黑了风大,湿衣服容易感冒。”

“知道啦…”

上了沙滩,往前延伸出两对脚印,太阳快落山了,天边被晕得金光一片,他们爬到几颗岩石上坐下,李昀锐非要坐高的那块,四肢并用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黄庭轩只好伸着手臂在背后悬空护着,等他顺利坐下了自己才安心放下手。

黄庭轩盘腿坐着,一边腿支起来,手搭在膝盖上,仰头闭眼,享受着小县城海边的片刻寂静,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了,如果一切顺遂,在海的另一头,在台湾,他本可以常常这样。

李昀锐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双手撑着石块,两条腿垂下,自然地晃悠着,他看向黄庭轩,突然问:“台湾的海跟这一样吗?”

“是同一片海,”黄庭轩睁开眼,平静地回答:“海边很像。”

他面无表情,李昀锐却觉得他眉眼有悲伤,他突然很想问:“你为什么来这?工作其实可以去更大一点的城市,厦门福州,离这里不远,工资也比这高,这里的工作我就没见到几个超三千的,虽然物价也低一点啦。”

“去不了,害怕。”

“啊?”李昀锐眨眨眼:“为什么?”

“没有钱,没有高学历。”黄庭轩看了他一眼,好似轻松地笑了一下,又转向一望无际的海面,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更不爱跟谁说自己家里的事,但是现在,他筑起铜墙铁壁的心软了一块,突然想对着风娓娓道来:“我在台北本来也挺好的,我们在家台北有房诶,”黄庭轩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后来卖了,我爸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脑中风变植物人,房子就卖掉给他治病,后来好几个亲戚朋友都不接我们家的电话,也是怕继续跟他们借钱啦,我爸躺了六年之后就走了,还有剩下的债要还,我白天去打工,晚上去读夜校,靠杯…真的累死了。”

黄庭轩若无其事地吸了下鼻子舔了下嘴唇,接着说:“我妈…她是很好的女人,也是很好的妈妈,不过我来大陆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逃她,顺便挣钱养她,我爸走后她就…有时候会状态不好,埋怨生活啊命运啊,又说苦了我,唉我都说她更年期啦,她又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调节心情,说人家是骗钱的,我有天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我妈拿着我爸的照片又在说那些话,我听久了都烦了,我那天特别累,想到第二天要做的事就更累,躺上床我就想,这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再在家里待下去我先疯了,我突然就想来大陆了,台湾那么小,随便去哪里我妈肯定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而且在台湾我肯定不能抛下她出去租房,多浪费钱。

决定了以后我就开始攒钱,省一顿两顿的,后面跟朋友同学每个人借一点,坐船然后坐铁路,那天还下暴雨,到hǔ jīu(福州)之后坐公交,站牌都看了好久,最后发现坐错边了,下车的时候把包落车上,走出去一段才发现,我所有钱都在里面,幸好证件当时为了方便拿放在外套口袋里,我找到路边年轻人问有没有办法找回来,结果他们几个边学我说话边笑,后面才跟我说车牌都记不得,找什么找,我刚来都是懵的,哪会想去记公交车牌号,那时候天都黑了,我刚来大陆第一晚就睡公园长椅了,幸好醒的时候行李没丢。

我当时想,我费这么大劲过来干嘛,一个人身无分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睡大街,第二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比在台北还惨。

可能是真没办法更惨了,第二天没地方去,我去找了警察,说了丢包的事,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坐错边了,虽然没找回来,但警察看我可怜给了我两百块钱,但是那住的地方太贵了,我想了一下,待一天吃个饭就快没了,然后我第一次坐大陆的高铁,来了这里,朋友也看到我的讯息又借了点钱给我,后面我找了家工厂,住工厂宿舍,做了九个月,每个月工资大头都汇给我妈,留下生活的,然后攒几百,工厂流水线一天做十二个小时,太闷了,我待不住,后面走了,出来租了房,就来了这里,干到现在。

这里工资比工厂低,一个月加上全勤也就三千二,但是轻松,也有自己的时间,不过除去房租水电加上生活费,能给我妈的不多,虽然她老叫我给自己多留点。所以我就想找个室友分担,早就在找了,不过这大多是本地人,没几个出来单独租房的年轻人,有人家也不愿意睡客厅,等了好久我都打算换个地方住了,”黄庭轩停顿一下,笑着看向他:“然后你来了。”

李昀锐对上黄庭轩的眼神,他一贯爱笑的,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终于明白当初黄庭轩为什么这么希望他租房,生活为什么这么节俭。

黄庭轩说得很轻松,他没说在家庭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数下他是怎么崩溃的,又是怎么接受,怎么打起精神在全然懵懂的十八岁撑起家庭的重担,没说房子卖了以后住哪里,同时打几份工到没几个小时时间睡觉心脏跳得不正常的时候多害怕,没说被父亲曾经的朋友指着鼻子骂街让他们还钱,听到妈妈深夜压抑不住哭声时怎么过,在船上上吐下泻又睡大街,在工厂第一个月因为没钱吃泡面吃到反胃有多难受,他轻描淡写,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来了这就失去斗志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去大城市了,我知道现在去我会熟悉一些,起码不会再犯傻在公交上丢东西,但是…”黄庭轩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呼吸:“我的学历好工作也不会要我,我什么都不会。”

李昀锐看着他,他第一次听黄庭轩说这么多话,却不知道应他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好、不对。黄庭轩像是看出来,他不喜欢说这些事,因为害怕看到别人局促不安,生怕伤到他自尊的表情,他也不想被李昀锐同情,也不想被他安慰,说出这些之前,他其实害怕被李昀锐看不起。

黄庭轩像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你呢,干嘛到这来。”

“我…也发生了点事。”李昀锐低头眨眨眼,他觉得这事有点丢脸来着,所以才一直没说,这会儿像交换秘密的两个人,他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黄庭轩,连他在工地怎么和人打架,用什么姿势,打到人哪了,都毫无保留地说,以此报答黄庭轩对他的信任。

他们一直聊,从童年到不同地域,聊到天都黑了,潮水升涨,李昀锐被冷起来的海风吹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才惊觉:“我靠几点了!我还要上班呢!”

黄庭轩也急忙看了眼手机,回去是来得及,但肯定没时间吃晚饭了,沿着海滩往回走,打着手电筒在沙子里找自己的拖鞋,骑上小电驴,带着一身海风的气味回城里去。

给李昀锐送到酒馆门口,黄庭轩看着那闪得晃眼睛的招牌,心说什么人会喜欢这种又暗又吵的地方,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岁,最不爱去的就是酒吧夜店,烟酒也不喜欢。

“黄庭轩!”李昀锐抬手在他面前晃晃。

“嗯…?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进来听我唱歌。”李昀锐眨眼看他,一副期待他的答应的表情。

“我不会喝酒…”黄庭轩觉得这种地方进去了不点东西肯定不行,啤酒半打都得几百块了,他一个人,非要喝也喝不了多少,这钱花得太冤枉了。

“那就不喝呗,你进来坐坐,就在吧台看一会,”李昀锐搭上他的手臂,手指捏捏:“来嘛,坐一会再走也行。”

“……”黄庭轩叹了口气:“我就待一会啊。”

“好嘞!”李昀锐笑起来,等着他把车停好才一块进去。

黄庭轩想着,怎么着半打啤酒都不能超过三百,花了就花了吧,也不是天天这么花。

李昀锐把他领到舞台侧边的吧台,正巧赶上老板在和调酒师闲聊,见李昀锐带着人来,老板问:“小林,这你朋友啊?”

李昀锐笑着应:“我叔,非要来看我在哪上班。”

“叔?这么年轻。”老板半信半疑。

“那可不,没结婚显年轻。”李昀锐张嘴就是胡说八道,黄庭轩不认识其他人,也不反驳也不说话。

“行,那必须请一杯,”老板招呼调酒师给黄庭轩来杯特调,又对李昀锐抬抬下巴:“好好唱啊,我先走了。”

“放心吧。”李昀锐又转头对调酒师说:“诶哥,你别调酒了,给弄杯没酒精的吧,果汁也行,他酒精过敏。”

“这样,行,”调酒师一口应下,笑着说:“你要再说慢点我倒下去了就不给你改了。”

李昀锐嘿嘿地笑了两声,让黄庭轩坐吧台边缘的位置,说靠近舞台,看得清,说完就准备去了,黄庭轩随便地嗯了一声,心里别扭。

他不是才上两天班吗,怎么跟谁关系都这么好?

还叫别人哥,到他就是叔了。

黄庭轩心里有点落差,后知后觉地思考今天跟他说的那些,是不是不该说,当时怎么想的,一股脑就说出去了。

烦。

九点一到,舞台上的灯就亮起来,舞台不大,也没请乐队,一套音响设备倒是不错,用来放歌放伴奏。开始是轻快的情歌暖场,李昀锐的少年音温柔和缓,唱的是方大同的麦恩莉,后面又连唱了几首国民度比较高的歌,等晚了、人多起来了,就变成热场的嗨歌。

黄庭轩在台下,看着全情投入的李昀锐,有时候双手握麦,有时候闭着眼,紫红色的灯光照出他的根根发丝,有时候往他这看一眼,像是确认他走没走,然后边笑边唱。

黄庭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直待到他下班,就是被他看一眼,感觉自己跟其他听他唱歌的人不一样,就挺好。

唱完最后一首,李昀锐放好麦直接往黄庭轩那去,最后一下直接蹦到他面前,明明高兴得藏不住了,嘴里却还说:“你明天还上班呢,怎么没走?”

“忘了。”黄庭轩站起身。

“怎么?”李昀锐笑着歪头:“听我唱歌听入迷了?这么好听?”

“嗯,好听。”

“…”李昀锐本来还想臭屁一下,被黄庭轩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真假的…”

“嗯,能走了没?饿不饿?”

“饿——”李昀锐给黄庭轩转了个身,双手搭着他的肩往外走:“快走,咱们宵夜去,哥,我们走了啊。”

调酒师摆摆手,心里纳闷,这是叔叔?

李昀锐坐在小电驴后座,双手还是搭着他的肩,身体往前倾,在他耳边说:“我中间一看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上洗手间。”

“嗯!咱们去哪吃呀?我好饿,你饿吗?”

黄庭轩点头:“去你上次说的那个大排档?”

“诶,好呀!”李昀锐伸出手指:“就在前面!”

俩人在大排档前停下,挑了风扇吹得近的位置,黄庭轩想着今晚本来要花的三百块钱没花出去,干脆点了个蟹,又点了个虾,李昀锐加上一份土豆炖牛腩,围着沾满油渍围裙的阿姨推荐炒通心菜,说是自家种的,就也点了一份,最后添上两碗米饭,就算完了。

午饭那顿吃到现在,两人也实在饿了,上了餐就没再闲聊,现在不是螃蟹的季节,个头都不大,但两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李昀锐不得章法,剥蟹剥得满手油,吃得嘴上也一圈黄。

“这样,小林,看我,壳先掀了,后面这一块也是,黄吃了再对半掰开,蟹小腿没肉,不用特意弄了,蟹钳小心点,别咬碎了扎嘴。”

李昀锐抬起头听着,学着黄庭轩的动作果然利索很多,又开始笑盈盈地夸他厉害,什么都会。

黄庭轩皱眉笑笑,他已经不那么难堪了,但还是没学会怎么回答这些话,幸好李昀锐也不用他回答。

吃完已经两点多了,又在座上歇了会消消食才骑着小电驴慢悠悠地回家去,晚上没风,但也没白天那么热了,李昀锐坐在他身后,路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照在黄庭轩的头顶和肩膀,李昀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脖子,被一根一个指节长的头发吸引了注意,他眨眨眼,伸出手捻掉那根头发,温热的指尖突然触碰到后颈的皮肤,黄庭轩猛然抖了一下:“干嘛…!”

他反应太大,李昀锐也吓了一跳:“有根头发…”

“…回去洗个澡就没了。”

“哦…”李昀锐瘪瘪嘴,他想,黄庭轩可能不喜欢别人摸他脖子吧。

黄庭轩先前在酒吧就跟房东大妈发了消息说晚点还钥匙,大妈说不着急让他明天还也行,他才安心待到李昀锐下班。回去的路本来就不远,小电驴更快,一进居民区就安静了,停好车充上电,黄庭轩和李昀锐一起上楼,楼梯窄小,只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大家都睡了,他们的脚步也放得轻。

进了门,黄庭轩打了个哈欠,一般这个时候他都睡下了,生物钟让他感到困倦,可还没洗澡,衣服也没洗,在外面跑了一天流了那么多汗,他没办法等到明早,哪怕眼皮打架了他都想着冲了凉清醒清醒。

李昀锐看出来了,说:“我去把热水器开了。”

“嗯,我先去洗个澡。”

“水没那么快呀。”

“没事,天气热,冷水也一样。”

李昀锐觉得有道理:“那不开了,我也洗冷水。”

“去开,你洗温一点,本来就打喷嚏了。”

“就在海边那两下,凭啥你能洗冷水我不能,我也是有肌肉的好吗?”李昀锐不服地撅嘴,还举起手臂展示了一下:“看到没,说不用开就不用开,还能省呢。”

“省不了多少。”

“能省多少是多少,你会不会过日子啊?”

黄庭轩懒得跟他拌嘴,找好了衣服就进了浴室,先把热水器开了,花洒滋滋地顿了两下才顺利出水,头发短了也容易干,黄庭轩就连着头一块浇,水一时半会还热不起来,冷水淋得胸膛吸气,习惯了就好多了,水声淅淅沥沥,顺着一起流进下水道的还有一天的疲惫和海风残留的黏腻。

洗完澡穿好衣服,黄庭轩打开门,拿了条毛巾随意地擦干头上的水,吹风机声大,他不打算吹了。镜子里印出他面无表情的脸,黄庭轩摸了把头发,有点不习惯,但还算满意,反正好打理多了。

李昀锐拿着衣服过来,看他盯着镜子,好奇地挤到黄庭轩身后,又猛地皱眉,李昀锐摸着自己一边脸,眼里闪闪发亮:“黄叔叔!”

“嗯…?”黄庭轩慢慢转过头。

李昀锐看着他眨眨眼:“你看我是不是黑了?”

“……”黄庭轩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李昀锐的黑跟他比差了几个度,今天李昀锐跟他说工地里那些人怎么说他,他唯一认同的就是那句‘小白脸’,李昀锐太白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想,当时流了一额头汗,亮晶晶的,白嫩的脸颊上透着红,两片唇瓣也是,看起来太白太干净,像油画里的天使。

“是黑了点。”黄庭轩哄他的。

李昀锐高兴地笑起来:“是吧!还是得去海边这种紫外线高的地方,没一会就黑了。”

“白点也好看。”

“啊?”

黄庭轩转头,有点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两人靠得近,几乎快贴上了,前面就是镜子,他只能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又给自己洗了个手。

“我觉得你这样的好看,”李昀锐不以为意地把手伸过去跟他比,一个健康的小麦色和一个对比之下更白皙的颜色,李昀锐瘪嘴,捏捏他的手臂:“你看你这样线条多明显,可帅了。”

或许是靠太近了,又或者是天气太闷热,黄庭轩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灼烧似的烫起来。

“诶,你这有颗痣,你眼睛旁边是不是也有一颗来着?”李昀锐探头过去:“我看看。”

“你快点洗澡吧,不早了洗完睡觉。”黄庭轩别过脸推开他,红着耳朵迅速出去。

“哦…”李昀锐挠了挠头关上浴室门,脱了衣服一看才发现热水器开着:“黄庭轩!都说了不用!”

李昀锐刚喊完,厕所门就被敲了一下,吓得他一抖,黄庭轩在门外低声训诫:“几点了?”

李昀锐急忙反应过来抿住嘴,又闷闷地哼了一声,热水器不就启动烧水的这一会最费电,开都开了他肯定得洗温的,黄庭轩怎么就不能等着一会跟他一样,天是热没错,可冷水洗澡刚洗两下肯定还是凉得慌。

李昀锐关了热水器,用那一点余温洗完澡出来,黄庭轩还在沙发上坐着,闭着眼一手撑着额头,李昀锐慢慢走过去,他就睁开了眼。

“困了怎么不进去睡,在这坐着干什么?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等你出来,拖鞋没留在浴室吧?”黄庭轩抬眼:“我用洗衣机,你要不介意把衣服拿过来我一块卷了。”

李昀锐抬了下脚给他看穿在自己脚上的拖鞋:“现在啊?会不会太晚了,不扰民吗?”

黄庭轩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困糊涂了,那台洗衣机声响可大着呢:“那明天吧,我先去睡了。”

“哦,”李昀锐看他站起身,又突然说:“诶,我把衣服扔进去,你明天上班前按下去洗,我醒了就晾。”

黄庭轩觉得怪异,像两口子搭伙过日子似的,但也没拒绝:“好。”

“今天出门了垃圾也没扔,你明天也顺带着啊。”李昀锐说完才隐隐感觉自己有点被黄庭轩传染了。

黄庭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知道了,小唠叨鬼。”

什么称呼…

李昀锐脸有点红,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小声嘟囔:“比不过你唠叨…”

“我去睡了。”

“嗯…我也睡。”

第二天醒了,李昀锐把洗衣机里脱水的衣服拿出来晾,趁着中午阳光正好,李昀锐开窗通风,扫地拖地下来身上冒了一层汗,目光落到黄庭轩小桌上放的那小片贝壳,才突然想起自己放口袋里的那片,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找,短裤口袋里边被贝壳划得抽丝,但没关系,贝壳没碎就行。

门打开,黄庭轩拎着两份盒饭回来,坐下吃一半了李昀锐才想起,嘴里还塞着东西就问:“昨晚宵夜多少钱?我A给你。”

“不用。”黄庭轩低头扒着饭。

“怎么又不用了,小钱可以不计较,昨晚那一顿挺多海鲜的,咱俩一人一半还算实惠,全给你出了怎么行。”

“真的不用,本来就是要花的,你别发。”

看他这幅发了也不收的架势,李昀锐还真拿他没办法了,突然灵光一闪,他又说:“那等我发工资了也请你吃饭,你就当陪我庆祝。”

黄庭轩笑:“你又不是没上过班,发工资有什么好庆祝的。”

“来这的第一份,反正你别管,不然现在告诉我多少钱。”

黄庭轩拿他没办法:“你发工资了再说吧。”

李昀锐就当他答应了,到时候他要是不去也得拽着他去。

日月更迭,转眼到了福建梅雨季,连着下了一周的雨,这栋楼楼梯都是湿的,踩过的脚印留下沙土和污渍,脏兮兮的黄褐色,鞋底踩在瓷砖上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听得太阳穴都突突,黄庭轩拎着打包的饭快步上楼,他现在基本餐餐都回家吃了,中午他买饭,吃完睡一会就去上班,晚上李昀锐买,一块吃完李昀锐就去上班,家里有个人了,黄庭轩才觉得回家休息的时间其实挺长的,不像之前一个人吃总在店里,感觉一天好长时间都在上班。

黄庭轩一进门就赶紧把门关上,空气太潮湿,一趟回来脸上黏黏的,浑身都不舒服。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着,阳台窗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但凡打开一会,整间屋子就都潮了,当然也有关窗了也没用的地方,三十度的天,浴室就像蒸笼,又湿又闷,墙壁上都有滑落的水珠,黄庭轩在洗手台上双手接水往脸上泼,抹了把脸就赶紧出去。

“小林,把空调打开吧。”

“哦!”李昀锐把吃的从袋里拿出来,又把黄庭轩房里搬出来的小风扇关了,黄庭轩不在家他就用这把小风扇,省电。

空调打开了,李昀锐回头看了一眼从浴室出来的黄庭轩,抱怨道:“这天也太湿了,衣服干了都一股霉味,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等这段时间雨停了还有一阵天很潮。”黄庭轩说。

李昀锐更沮丧了:“真讨厌,这种天气门都不想出。”

黄庭轩拾起矮塑料凳,拿到小桌前坐下,这两天太潮,拖了地干不了,就没拖,晾衣架也从阳台搬进来,靠着空调和自然干,不然放外面几天都干不了。

“一会你要是没事要不要跟我去美食城,商场有空调。”

“嗯?!”李昀锐眼睛一亮:“好啊,下雨也没多少人吧,到时候没人我就跟你聊聊天,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这几天憋死我了,你怎么不早叫我去。”

“在那待到我下班我们顺便吃饭,吃完你直接上班去,也近。”

“嗯嗯。”

出门时没雨,要不是黄庭轩提醒,他就要忘记带伞了。一下午待在商场里,外面的雨下多大都不管。

黄庭轩坐在折叠凳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把柠檬片上的籽挑干净放进旁边的亚克力盒,柠檬茶是招牌,卖得多,得提前切好保存,就算没客人,黄庭轩也有活干,得提前备料,李昀锐趁他打奶盖蒸麻薯的功夫开了把游戏,等黄庭轩坐下来了,才有空一边做一边跟他说话。

李昀锐收了手机,站着趴在边上看他:“怎么每次来就见你一个人,只有一次看到老板。”

“老板怀孕了,只有周末或者晚上人比较多才会来,白天有时候就补补货,把缺的东西拿来。”

“哦,那你要做的还挺多的。”

“下雨没人,能慢慢做已经算轻松了,”黄庭轩笑了一下,抬眼看他:“站得酸不酸,要不要进来坐,我快挑完了,这把椅子给你,我一会去收银台那坐。”

“我现在能进去啦?”李昀锐还想着当时刚来黄庭轩拒绝他的事呢。

“那时候不认识你,现在认识了,老板也见过你。”

“哼…我不进去,”李昀锐瘪瘪嘴:“我上班都站着的,站这么一会算什么。”

黄庭轩一边站起身一边把一次性手套摘了:“进来吧,你打算站一下午还接着站一晚上?”

李昀锐扬起下巴:“你求我。”

“哈…”黄庭轩皱眉笑,又拿着盒子进后厨包保鲜膜,不去搭理他:“惯的你。”

黄庭轩在后厨洗手池洗手,旁边的门就打开了,李昀锐还是跑进来,好奇地左右看看:“原来里面长这样啊。”

“不是不进来吗。”

“你求我啦,”李昀锐凑到他身边,尾调俏皮地上扬:“我听见你说,求求我了。”

黄庭轩无奈地摇头笑笑,擦干手拍了一下他的腰:“出去坐。”

李昀锐把折叠椅拿到收银台,坐在黄庭轩旁边,又侧过脸看到保鲜柜里的几盒柠檬:“切好多,你们柠檬茶卖多少钱一杯?”

“七块。”

“这么便宜!”李昀锐有些吃惊:“有得赚吗?”

“一楼另一边还有一家卖六块钱的烤奶,做小孩子生意就得压价,你上次看菜单没注意吗?”

“没,上次没点水呀,你还给我拿了杯冰水呢,你忘啦?”

“没,”黄庭轩问:“要喝吗?请你一杯。”

“我看行,不要钱我就不客气了。”

黄庭轩走到水吧,李昀锐站在旁边,看他往雪克杯里扔了六片柠檬,又用捣棒用力压出汁水,放到蔗糖机下接糖,冰块加到五百毫升再加红茶摇一摇,一杯很快就做好了。

黄庭轩没给他拿封口的盖子,直接让他拿着从边上喝,就算老板看监控也能知道这杯是他每天免费的那杯。

“好喝,不愧是黄叔叔做的。”李昀锐喝了一口,哈了一声,笑着夸:“我就这么看着你做你也不赶我,不怕我偷学啊。”

黄庭轩笑:“就偷学个柠檬茶,要不要把其他配方告诉你?”

“不要,我以后又不给人摇奶茶。”李昀锐大大咧咧地脱口而出,没听到回应,黄庭轩低头,正把雪克杯洗了放回原位,说没听到肯定是假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昀锐敛了笑意,手局促地悬在半空,他真是恨死自己不过脑子说这话了:“黄叔叔…”

“怎么,”黄庭轩拿起台面上的布擦擦手,转头没事人一样地看他:“有什么,难不成你一个大学生以后真要上奶茶店打工去?是不是有点太没志向了。”

“……”李昀锐说不出什么滋味,脑子像卡壳了一样,平常叭叭的一张小嘴这会什么话也吐不出来,片晌,李昀锐把柠檬茶递给他:“来一口。”

“不要。”黄庭轩扭头。

“你…”李昀锐感觉他在生气,却又不说,便跟着走过去坐着:“你嫌我啊?你喝另一边不就行了。”

“喝腻了,不想喝。”

“刚才到现在都没见你喝水呀。”

“不渴。”

李昀锐瘪瘪嘴,转头咕哝:“就是嫌我…”

“……”黄庭轩伸手拿过,转了杯口,在他的位置上喝,喝完又递给他:“喝。”

“啊?”李昀锐懵懵地眨眼。

“嫌我?”

“…哪有。”

黄庭轩愿意喝就当他原谅了,李昀锐扬起嘴角大大方方喝了一口,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一看眼睛就亮了:“哎呀,我发工资啦!”

黄庭轩想了想,李昀锐那是干满一个月才发的,今天十号,是该发了。

“押你工资了吗?”黄庭轩忙着给他把关,压根忘了之前说的事,这里的工作很多都不签合同,但又怕人干一半突然走了一时找不到顶替的,就会押下十天半个月的工资,这个月一号李昀锐的房租是准时给的,本来他想说要是手头上没钱过阵子再给也没事,准时给了他心里就有底了,李昀锐估摸着身上还有钱,只不过不知道多少,黄庭轩也不好问,只是要是没多少,接下来他还要交房租水电又要吃饭,再押半个月工资下去可不是饭都吃不起。

“没,全发给我啦。”

黄庭轩点点头:“那就好。”

“那我们一会上二楼吃火锅,还是烤肉?近嘛,坐个扶梯的事。”

“什…”黄庭轩反应过来,李昀锐工资比他还少,哪能让他真请客:“我不想吃,别浪费钱了,刚发工资就要花。”

李昀锐一下就看出他要反悔,马上站起来:“不行!哪有你这样的?”

黄庭轩看他不依不饶:“我想吃水饺,你请那个吧。”

“水饺才多少钱,不行,必须吃好点的!”

“水饺哪不好了。”

“黄——庭——轩——”李昀锐虚虚地掐着他的脖子摇,皱眉瘪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黄庭轩搭上他的手腕抬眼看他:“是真的不想吃,楼上那些太贵了,还没上次吃的大排档划算,吃一次够你摊两个月水电费了。”

“你别管这些,反正我必须请你吃饭,你别担心我交不起房租。”

“我不是怕你交不…”

“哎呀黄庭轩!”李昀锐打断他,气呼呼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磨叽,让你吃你就吃。”

“……”

黄庭轩沉默,李昀锐也不愿意退让,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僵持着,最后还是黄庭轩松了口:“你非要请是吧。”

“?”李昀锐皱眉:“你什么态度?”

“……”黄庭轩抿了抿嘴:“你一定要请吗,小林。”

李昀锐郑重地点头:“是的,黄、叔、叔。”

黄庭轩叹了口气:“那明天吧,今天先随便吃一点。”

李昀锐的脸色又臭了,黄庭轩接着说:“明天我跟老板说休假,咱们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在家做,也吃好的。”

“诶?”李昀锐眉头散开,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可是我不会做饭呀。”

“你买食材,我做。”

“黄叔叔还会做饭呢?”李昀锐意外,又想到:“可是明天下雨,休假会不会太可惜了?”

“不会,在家休息也挺好的。”看他还在犹豫,黄庭轩说:“你不想吃我做的饭吗?”

“当然不是!”李昀锐瘪了下嘴:“那我明天给你打下手,桌上必须买起码四个菜。”

“行,三菜一汤。”黄庭轩不推脱,反正自己在家做怎么着都比外面便宜。

打好商量了李昀锐才坐下去,低头趴在黄庭轩膝盖上,黄庭轩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推开也没动,李昀锐静静趴了一会,又抬起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像黑色玻璃珠一样透亮:“黄叔叔你怎么什么都会。”

李昀锐这么自然地趴着,就像只萨摩耶把嘴筒子枕在他腿上似的,高度距离太合适,黄庭轩鬼使神差地碰了下他的耳朵。

李昀锐没躲,有意识地看着那只手慢慢伸过来,心里有点期待被黄庭轩摸摸头,照理说哪有男的喜欢被摸头的,李昀锐也不喜欢,可黄庭轩就是不一样,他摸头不是为了嘲笑你压你一头,反而是柔和坚定的,鼓励宠溺一样的动作,大手盖在头上随意地揉两下,也不会用力揉乱,好像在说他很乖,让人感觉很好。

可他没想到黄庭轩摸的是他耳朵,就算眼睛有意识,脑子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一缩,耳朵太敏感太娇气了。

他一躲黄庭轩就迅速地伸回了手,李昀锐能看出他脸上的尴尬,他想让他别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搞得两个人都很尴尬。

“两杯柠檬茶打包,诶我们电影已经开场了,你们能给送上去吗?”

突然来了客人,两人都像得救一般松了口气,黄庭轩站起来点单,机械式地回答:“不好意思现在店里只有一个人所以…”

“啊?不是两个吗?”

黄庭轩看了李昀锐一眼才反应过来:“他不…”

“没事,我一会送上去,你看着店。”李昀锐打断。

“…行。”黄庭轩转而指挥客人扫码:“加一下店里微信,一会把影厅号发到这里,打微信电话的时候出来拿就可以。”

顾客连连道谢,扫完就急匆匆地坐侧边的升降梯上去了。黄庭轩把两杯柠檬茶做好打包好,期间两人都没说话,黄庭轩把水递给他,指了旁边的方向:“坐电梯上四楼,走出去就是检票口,你出电梯就给我发消息,我给他们打电话。”

“好。”李昀锐不知怎的没好意思看他,拿过袋子就往电梯去了,从上去到下来脑子都是空白的,不就摸个耳朵吗,李昀锐自己摸摸,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可刚刚分明就像被烙红的铁碰了似的,黄庭轩的手太热了,害他的耳朵一块烫起来。

第二天果然还是下着雨,窗外淅淅沥沥的,雾气浓重,灰蒙蒙的一片。黄庭轩没上班也是一样的时间起床,懒得下楼买早餐,冲了杯挂耳咖啡应付,老板之前出门回来买的,送了他一盒。

之后就像李昀锐没来前的休息日一样自己收拾起房间屋子,李昀锐横在客厅的折叠床上睡得熟,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吵不醒他,看到几件丢在沙发上的衣服,黄庭轩也给顺手叠了起来。

李昀锐睡到十二点多才醒,中午点了外卖也没出门,雨下了一整天,却刚好在四点多停了,正好能出门买菜,黄庭轩带了把伞以防万一,李昀锐跟在他身边,菜市场这个点人最多,拥挤吵闹,地上湿湿黏黏,问价的砍价的,闹哄哄全是李昀锐听不懂的话。

他离黄庭轩只有半个人的空隙都能被急匆匆的大妈从中间挤过去,李昀锐怕自己被挤丢了,忙抓上黄庭轩的手腕凑过去:“人好多…”

黄庭轩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别处,也没挣开:“跟好,别走丢了。”

黄庭轩就这么领着他在各个摊位停下来,买了条鲈鱼回去清蒸,穿着黑色雨靴撸起袖子的老板看他们面生,一口夹带方言的普通话热情地给介绍:“扇贝新鲜!接下来暴雨出不了海啦,这是最后几颗啦,大的两块五小的两块,挨迈?(要不要)”

黄庭轩转头看他:“想吃吗?扇贝。”

李昀锐眼睛发亮,用力地点头:“想!”

“那拿几个小的,回去蒸粉丝。”

“嗯?”李昀锐转头:“怎么不拿大的?”

黄庭轩别过脸小声回答:“你没看大的小的都差不多。”

“哦哦…”

买好了扇贝和鱼,又买了半只鸡和五块钱橄榄回去煲汤,最后是一小把油菜花,回去白灼。路上又下起小雨,李昀锐帮忙拎着菜,黄庭轩腾出一只手撑伞,伞面太小,压根罩不住两个大男人,到家了李昀锐才看到黄庭轩被雨水打湿了一边肩膀。

“没事,反正一会也要洗澡。”黄庭轩从李昀锐手里接过菜往厨房走。

李昀锐只觉得心窝变得软绵绵的,鼓鼓囊囊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他跟到厨房门口:“你这样穿湿衣服会感冒,要不我去把热水器打开,你先去洗个澡,我把菜先洗了。”

“就湿这么一点,没事。”

李昀锐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黄庭轩笑了,转过头双手抱胸看着他,李昀锐被他看得不自在,眨眨眼声音也虚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电池快没电了,明天再买新的换,”黄庭轩抬起手掌对着空调出风口停了一会又放下来:“没那么冷,估计没雪种了,明天再加吧。”

李昀锐听得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眼看向他:“你好厉害啊。”

黄庭轩表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带着些许崇拜的眼神,最后只道:“以后一个人住久了,这些都会知道。”

上学的时候住宿舍,工作了又有二叔先给安排好住的地,这么一想,李昀锐还真没实打实独立住过,如果遇上现在这种空调会运作但是不咋冷的情况,他八成只会觉得是坏了。

不过李昀锐态度良好:“那我先学着。”

舒舒服服睡了一夜,李昀锐醒了就把空调关了,下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东西,顺便在巷口阿嫲的小卖铺买了两颗电池,他发消息给黄庭轩说他买了,黄庭轩回了个好,隔了一会又发来一条,说晚上回去加雪种。

晚上黄庭轩回来,李昀锐就在旁边看着他操作,要是不知道他肯定以为黄庭轩要把空调拆了,加完雪种果然凉快多了。

黄庭轩洗完澡出来,还是穿着那件洗得有些松垮的汗衫,他站到李昀锐旁边跟他说:“一会睡的时候吹冷了就调高一点。”

李昀锐诶了一声,省电嘛,他懂。

“你睡地上吹太冷睡了要感冒,”黄庭轩扫了一眼他那些行李,又问:“你今天出去没买个垫子吗?”

“啊?没啊…”

“你买个软垫,或者买个折叠床,最好买折叠床,贴着瓷砖睡湿气重。”

“哦…”李昀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儿有吗?还是要在网上买?”

“应该没有,我一会把这里地址发给你。”

“好,谢谢你,”李昀锐突然笑起来:“你好哥哥啊,家里有弟弟妹妹吧?”

黄庭轩顿了一下:“没有。”

“独生子啊,我倒有个哥哥,”李昀锐眼睛弯弯的,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你懂的真多,这么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你家里有弟弟妹妹呢。”

“嗯…”

“你独生子过来这边,家里人不担心吗?”

黄庭轩沉默一秒,转身:“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李昀锐看着他的背影懵懵地眨了眨眼,他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他跟家里关系不好吗?李昀锐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恼,自己话太多了。

本来还担心第二天见面尴尬,但黄庭轩一切如常,李昀锐也就松了口气。一阵子下来相处得还算融洽,钢架的折叠床到了之后李昀锐确实睡得舒服了点,虽然一翻身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但垫个垫子睡着总比地上软,睡醒了就收起来放到一边,也不占地。李昀锐醒的时候黄庭轩通常已经去上班了,他是十点半上班,早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没什么声响,李昀锐也没被吵到过,他中午不会回来,到了晚上十点后才到家,有时候会晚一点。

黄庭轩爱干净,上完一天班回来还会扫地拖地什么的,衣服袜子也从不堆积,洗完澡就顺手洗起来晾上。李昀锐每次进卫生间洗手台都是干燥的,他也学着洗漱完拿小抹布滑一下,边缘没有水渍看着也舒心,不好意思天天让黄庭轩做家务,李昀锐主动提出轮流做,他也同意了。

房子虽然是居民区,但离街上挺近,离美食城也不到一公里,附近很多吃的,特别是中午,小商户们拉起拉闸门,都是自家做的,炸油糕、菜包粿、肠粉和炒米粉卷粿的香味,从楼下一直飘到楼上,做街坊邻居的生意的,定价都很实惠,十五块钱以内就没有吃不饱的。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就能听到大家在店门口清洗锅碗瓢盆的声音,李昀锐不觉得吵,反而很有生活气息,一整条街都是,后来他也知道自己头一天来的想法太过大惊小怪,这附近的居民很多老大爷老太太,休息得早就会把灯关了,晚上安静一些,白天阳光从阳台照进来,楼下是忙碌的人们,能看到穿着校服扎着红领巾奔跑的三五个小学生,能看到穿着人字拖手拿竹扇子慢悠悠走路的老大爷,一切平静又温暖,一点也不吓人,李昀锐渐渐也就习惯了。

他跟黄庭轩的沟通不算多,白天碰不上面,也就晚上偶尔聊两句,黄庭轩一般叫他‘你’,或者李昀锐,连名带姓的,反正不叫小林,李昀锐印象中都没几个人叫他全名,除了很不熟的人,一般自我介绍的时候加上‘可以叫我小林’,基本所有人都会这么称呼他,从家里到学校,朋友同学,几乎都叫小林。

黄庭轩却不这么叫,是觉得太亲近了吗?李昀锐不懂,不过他也不怎么叫黄庭轩的名字,一般面对面说话也都是称呼‘你’。

在这歇了半个月了,李昀锐看着微信上五千多的余额,琢磨着也该找工作了,他的要求不高,反正也做不长,离家近养得活自己就行。虽然这半个月里他常常出去沿着附近溜达,摸清了街道线路,但也没看到有哪家店在招工。

李昀锐坐在地上,手肘撑着小桌托着下巴,看着手机里寥寥无几的招聘信息犯了难,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又十点了啊。

李昀锐抬起头:“你回来了。”

黄庭轩点了下头摘下帽子,在门口脱了鞋放到鞋架上,正要往里走,李昀锐叫住了他:“诶。”

黄庭轩停下来看着他。

“那个,你知道有哪里招工吗?”李昀锐仰头看他:“我想找工作,但在软件上没找到合适的。”

“你想找什么?”黄庭轩坐到沙发上。

“其实什么都行,但是,”李昀锐把手机转过去,瘪瘪嘴:“这些都是销售,我不太想做要给人打电话的活,说得嘴巴累。”

黄庭轩嗯了一声表示理解,他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里工资都不高。”

“没事,够我租房吃饭,饿不死就行,最好离家近一点。其实我不打算做很久,顶多半年我就走了,”李昀锐突然想起没跟他说过这回事:“呃…半年后你可能要重新找室友,不过我相信你人这么好肯定不难找!”

“再找一个愿意睡客厅的吗?”

“这个…唉呀…”李昀锐皱起眉,正愁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一抬眼发现黄庭轩低着眼睛嘴角扬起,虎牙从唇边露出来,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开的玩笑。

李昀锐舔了舔嘴唇,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好看。”

“…”黄庭轩顿了一下,腼腆地敛了笑容:“说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了。

像看见什么新鲜事儿,李昀锐笑起来,趴到桌上转过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害羞什么,我说真的呀!”

“……”

“你很少笑诶,我都没怎么见到你笑,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有虎牙,好可爱哦,像小朋友一样。”李昀锐落落大方地夸奖他,让人觉得他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自己好像真像他说的那么可爱。

黄庭轩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朵:“我比你大。”

“我知道啊,”李昀锐还是笑盈盈的:“你以后要多笑一笑,这样好看,女孩子也喜欢,诶,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你还找不找工作。”黄庭轩佯怒。

“哎哟找找找…”李昀锐应答他,其实他也知道黄庭轩没有对象,从搬过来到现在他就没见过黄庭轩跟谁打电话,也没见他很长时间盯着手机看,唯一一次就是不经意听到他妈妈发来的语音条,闽南语,黄庭轩回的也是,跟普通话一点不搭边,一句也没听懂,不过语气很温柔,黄庭轩的表情也是。

李昀锐想,如果自己有妹妹肯定会介绍给他,黄庭轩很会照顾人,情绪很稳定,从没见他对什么不耐烦过,甚至大声说话都没有,声音带点台湾腔,软软的,跟他说话心情会变好,虽然他话不多,但谁当黄庭轩的女朋友应该挺幸福的。

黄庭轩给他推了个本地推广的微信号,从他的朋友圈里刷到一些工作招聘楼房出租什么的,李昀锐才恍然大悟,原来信息是在本地人里流通,黄庭轩竟然会有这个。

“我之前也不知道,老板推给我的。”黄庭轩站在店铺里,李昀锐站在外面,现在还不到下午两点,没什么人,也不忙,李昀锐刚刚面试完,经过美食城就进来看看。

“这样啊,”李昀锐点点头,又笑起来:“我刚刚去面试了,昨天跟你说的那个酒馆驻唱,猜猜我面试结果怎么样?”

黄庭轩无奈地皱了下眉,李昀锐灿烂得像只被阳光照耀着的萨摩耶,什么结果都写在脸上了,哪里还用猜。

“怎么样?顺利吗?”

“顺利!”李昀锐笑眯眯地举起手,整个人还蹦跶了一下,也不知道眼睛弯成这样看不看得见。

感染力实在太强,黄庭轩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确定了?怎么说的。”

“白天不上班,八点半过去准备,九点唱到一点半,我下班之后店里就用音响放,不加班,一个月两千三,全勤一百,一天才上五个小时班,就是没有假期,有事得请假,”李昀锐笑着一摆手:“不过我估计我也没啥事。”

“唱四个小时,嗓子受得了吗?”

“哎呀当然不是一直不停唱啦,中间可以歇一歇的嘛,”李昀锐双手搭在台面上,打商量的语气:“但是我回家可能有点晚,不过我会小点声的。”

“嗯,没事,”黄庭轩又问:“什么时候上班?”

“后天,后天他们试营业。”李昀锐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对了,你没午休的吗?十点半到晚上十点,上好长时间班啊。”

“有,午休和傍晚都有两个小时,待在店里不回去可以包餐,吃店里的东西。”

“哦哦,”李昀锐恍然大悟,黄庭轩很节俭,这样省钱两顿饭钱也不错:“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半年。”

比想象中短,李昀锐努努嘴:“半年都吃这些也会腻呀。”

“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没什么事干,干脆就不回去了。”

“以前一个人现在不是了呀,”李昀锐歪头指着自己:“不是还有我嘛。”

“……”黄庭轩笑了一下:“嗯。”

“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两个小时呢,从这回家走路也才七八分钟,你回来吃饭啊午睡啊不都挺好的,比在这坐好多了吧,回来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多无聊,对了,楼下那家面线糊你吃过没?我连吃三天了,特别好吃!你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就能买,还有好多…”

黄庭轩站在里面安静地听李昀锐碎碎念,时不时配合着点两下头,直到来了顾客才被打断。黄庭轩摇了两杯饮料的量,一杯打包给顾客带走,剩下的倒在两个一次性杯子上,自己喝了一口,另一杯递给李昀锐。

“嘴巴干不干?”

李昀锐说得累了,也没推脱,接过来喝了一口:“不要钱呀?”

“员工每天免费一杯。”

“嘿嘿,赚了。”

黄庭轩看他傻气的样子,没忍住摇头笑笑:“白痴…”

“诶,”李昀锐皱着眉:“干嘛说我!”

黄庭轩嘴角带笑:“你怎么也这么省了,刚来不是天天点外卖吗,一顿二三十的,全让外卖平台赚了,走两步直接去店里买能省不少钱。”

“啊?你怎么知道?刚来那会不熟嘛…”

“你吃完外卖单子都没撕就放门口。”

“哎呀我寻思直接扔垃圾桶太占位置了,我说怎么每次出门要扔都不见了,你给我扔的呀。”

“顺手。”

“你真好,”李昀锐笑着说:“而且好敏锐,外卖单子都能记得。”

“是你要注意一点,单子上都有信息的,记得扯下来。”黄庭轩有时候搞不懂李昀锐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好的聊着天,总能突然夸一下,一点小事也能夸,用一双笑眼看着,不让人觉得敷衍,黄庭轩不知道怎么回应夸奖,他是一个不好意思把夸奖说出口的人,而李昀锐却是和他相反的直白随意。

“号码都隐藏啦,而且名字也只有姓嘛。”

“不要这样。”

“好好好,”李昀锐皱了皱鼻子,像不服管教的小孩:“知道了黄叔叔。”

“什…”黄庭轩一顿,又说:“那就听话点,小林小朋友。”

“诶…”李昀锐眨眨眼。

黄庭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过分亲密的话,表情一时变得局促起来,耳朵也莫名发热。

“叫小林不叫李昀锐啦?”

“…啊?”

李昀锐笑着拍了他一下:“你之前都叫全名啊,都没几个人叫我全名诶,凶巴巴的。”

“凶吗…”

“感觉要找我打架。”

聊到一半,后厨突然走进一个穿着休闲背带裤的短发女生,女生把东西放下,黄庭轩回头叫了一声:“陈姐。”

“诶,”女生应了一声,友好地看了一眼前面的李昀锐,问:“你朋友啊?也是台湾人?”

“不,室友。”

“哦你找到室友啦,是我妈说的那个吗?”

黄庭轩点头:“是,阿姨介绍的。”

“不错呀,回家也有人能说说话。”

李昀锐站在旁边脸上挂着笑,又凑上去小声对黄庭轩说:“你老板来了我就不在这跟你聊了,我先回去啦?”

黄庭轩点头:“小心点。”

“嗯,拜拜。”李昀锐笑着挥挥手。

之后黄庭轩就开始叫他小林了,李昀锐也自然地搭上一句黄叔叔,黄庭轩是很照顾人啦,不过叫黄哥哥总感觉怪怪的。

李昀锐第一天上班,回来总感觉缺点什么,平常还能说说话,现在上这个班,黄庭轩醒的时候他睡着,他下班的时候黄庭轩睡着,这么下去岂不是一句话都说不上。

天天不说话怎么行。

李昀锐有些烦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大白天的还以为他那些外卖单子真给他引贼来了,李昀锐在开门的瞬间猛然坐起身,看到了拎着一袋粿条汤回来的黄庭轩。

“诶?”脑子还没放清醒,李昀锐懵了一下:“几点啦?”

“十二点半出一点,”黄庭轩买门口换鞋:“刚醒吗,给你传简讯你没回。”

“啊…嗯,”李昀锐木木地点了下头:“没看手机呢,你回来吃午饭啦。”

黄庭轩微微皱眉,被他呆呆的样子逗笑:“去拿个锅出来装。”

“哦哦。”李昀锐像收到指令的扫地机器人,快速地起身跑到厨房去。

黄庭轩拎着袋子站在桌前,大声提醒:“碗跟筷子,还有盛汤的汤勺!”

“知道!”

一会,李昀锐拿着餐具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开了一夜的空调关了,屋里还阴凉阴凉的,也不热,他把折叠床收起来就去洗漱,完了就跑出来吃午饭,沙发太高了,两个人都坐在地上吃。

“好吃…”李昀锐把食物咽下去,抬起头:“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听你的,回来午睡。”

“对嘛,两个小时,吃饱坐一会,睡半个钟也是好的。”

“嗯。”

“那你晚上回来吃吗?”

“…看情况吧。”突然回来得勤,黄庭轩总觉得别扭。

李昀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快吃。”

“吃着呢,这不是烫嘛…”李昀锐嘟囔,又说:“你这买的两人份吧,我一会A你,你别不收。”

“不收。”黄庭轩斩钉截铁:“一碗汤水能值多少钱。”

“值十块,多的我也不给你的,你收着怎么了。”

“真不用。”

“我现在就发过去,”李昀锐掏出手机发了个红包:“你快点了,现在就点,我看着你。”

“都说了不用,分这么清干什么啦。”黄庭轩甚至说出了台湾腔。

“你之前不也是,你要是现在不点,以后咱俩就都别分太清,不然你就点了。”

“……”

“你点不点?”

“……”黄庭轩拿出手机,点了。

“……”李昀锐刚扬起的笑容又凝固,明明关系都变好了,现在这一出,直接一盆冷水浇下来,粿条汤都不香了。李昀锐闷着气继续低头吃,不理他了。

吃完之后是黄庭轩收拾的,李昀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玩手机,两条腿踩在沙发边上,短裤往下滑,都看得见大腿根了。

黄庭轩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膝盖:“好好坐。”

李昀锐瘪嘴,动作特别大特别不情愿地换成盘腿,也不跟他斗嘴,说黄叔叔管得真多了。

黄庭轩坐在沙发另一边,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位,李昀锐安静得太不寻常,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等休息时间剩余不到半小时,一会走到美食城还得一会呢,李昀锐盼着他进房间,可他偏偏在这坐着,也不说话,李昀锐瞟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午睡吗,还不去。”

“睡不着,平常不午睡。”

“那你…”李昀锐撅嘴,又说:“那你回房间去,我要睡了。”

“你不是才睡醒不久吗?”

“我昨晚睡得晚,现在就想在沙发眯一会行不行?”

黄庭轩沉默两秒,起身去了房间。

李昀锐呼了口气躺下,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谁让他…反正都怪他!

李昀锐一转身,把脸埋进沙发角落。

快上班的时候,黄庭轩提前十分钟从房间里出来,屋子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李昀锐也没真睡着,出门前,黄庭轩的脚步停了一下,李昀锐能感受到他在周围,和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接着滴了一声,空调又很大动静地开始运作。

关门的声音很轻,过一会,李昀锐从沙发上坐起来,微嘟着嘴吐了口气,抬手把空调关了。虽然房东没装什么高耗能的家电,但这样时间一错开,几乎一天到晚都得开着空调,他昨天下班回家黄庭轩是开风扇睡着的,他自己能省则省,倒是不吝啬给他开空调,偏偏又不愿意多收他的钱,李昀锐反而有点苦恼。

用多了吧觉得贪了,用少了吧自己不得劲。

黄庭轩怎么这样。

到了傍晚,李昀锐在家等了十多分钟后,他就知道黄庭轩不回来了,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到了点李昀锐去上班,那酒馆不远,走路十多分钟,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件西装小马甲,是外地回来创业的,人挺直爽,李昀锐头一天上班老板就说店里喝的想喝就喝,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前台说去,李昀锐笑着应了好。

他唱歌比普通人好,以前在家妈妈说他就是个KTV水平,其实不然,李昀锐上大学唱甜甜的小情歌迷了不少小姑娘呢。

试营业这几天做活动,人也多,李昀锐不好意思歇,几乎上多久就唱多久,渴了就趁前奏尾奏的时间喝口水,虽然废嗓子,但唱完有几个响声,他就觉得挺爽的。下了班街上许多店铺已经关了,但还有专门做宵夜的大排档和炒米粉店,门口摆了好多折叠桌,几个塑料凳,夏夜里几个人聚着喝酒,离居民区有段距离,吵吵嚷嚷的也扰不了民。

炒米粉小车的排气管往空中排烟,李昀锐大步快速地经过,怕给头发吹油了,走出去一段,又折返回去要了份炒米粉。

拎着回家,李昀锐换了鞋开门进去,袋子放到桌上才注意到站在阳台打电话的黄庭轩,竟然还没睡,黄庭轩回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李昀锐看他在打电话也没有出声。

电话挂断后,黄庭轩就要回房,李昀锐嘴比脑子快地回头叫住他:“诶。”

黄庭轩停住看向他,李昀锐抿了抿嘴:“我买了炒米粉你要不要?我就是路过馋了,一份也吃不完,一会吃太多了不好睡觉,你……要不要来一点?”

黄庭轩顿了顿:“我去拿碗。”

还以为大概率会拒绝呢,李昀锐松了口气,接过他的碗盛了一半,两个人坐在地上,他也没问黄庭轩晚上怎么没回来,自然而然想着把这事翻篇,省得尴尬。

“你刚刚在打电话呀,”李昀锐主动说话,又感觉像打探别人隐私,忙接了一句:“平常你都睡了。”

“我妈。”

“啊?阿姨也这么晚没睡啊。”

黄庭轩嗯了一声,似乎不太想提这个事,李昀锐也就没再问下去,气氛突然就凝固了,过了一会,李昀锐又打哈哈说:“这我下班路上买的,没吃过这家呢,你试试看好不好…”

“小林。”黄庭轩打断他。

“啊?”李昀锐转过头,夹着一筷子的米粉放下,手心莫名出了点汗。

“把空调开开。”

“哦…哦。”李昀锐看了一圈,回头在靠近自己这一边的沙发上找到遥控器打开。

“我没想跟你分那么清,”黄庭轩突然说:“洗衣机什么的,你两三天用一次,我每天都用,我怕你觉得吃亏,你要是不想分那么清以后就不分了。”

“…?”李昀锐愣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种没由来的念头,答应吃炒米粉是不是他示好的方式。

李昀锐说:“我少用是因为…我觉得衣服少,就…攒几天再一起卷。”

“…嗯。”黄庭轩面无表情,李昀锐却感觉他好像为了说这个事打算了一晚上。

李昀锐没忍住笑起来:“那你一会不会给我A一半米粉钱了吧。”

黄庭轩有些腼腆地:“不会…”

“那就好,”李昀锐笑得更欢,人也放松下来:“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大排档呢,可香了,咱们下次一块去吃呗,这么晚生意都很好,我觉得应该会好吃…”

“好。”黄庭轩看他又开始滔滔不绝,一张小嘴沾了米粉的油看起来亮晶晶的,觉得可爱,也笑了。

“诶不过你今天这么晚睡,明天不上班啊?”

“嗯,明天休假。”

“休假啊!那太好了,咱们明天白天一块出去呗!”李昀锐兴奋起来:“咱们还没出去玩过呢!”

黄庭轩笑着:“去哪?”

“想去海边!来到现在我还没去过,一个人不想去,”李昀锐扬起下巴,黏糊糊地拖长了尾音:“黄叔叔陪我去嘛…”

黄庭轩拿他没办法:“行,刚好我也没去过。”

“啊?”李昀锐意外:“你来这这么久没去过呀,这离海这么近,才七公里多,怎么不去看看。”

“我老家海也不稀奇,而且一个人不想去。”

“哦——”李昀锐笑着凑过去,像卖乖的小狗:“我陪你呀,以后你不想一个人去的地你叫上我。”

黄庭轩皱眉笑了下,自然地揉了一把他的头顶,不往他的套里钻:“看你表现。”

李昀锐主动把头发挨着他的手心,眼睛亮亮的:“我表现得不好吗?”

“……”黄庭轩的手停住,轻轻搭在他头上,李昀锐疑惑地小声‘嗯?’了一下,黄庭轩眨着眼回过神,欲盖弥彰地又揉了一把才拿开手:“乖了。”

“那说好啦?明天一起去?”

“嗯,快吃吧,你还没洗澡,我去给你开个热水。”黄庭轩站起身。

“谢谢黄叔叔。”李昀锐回身,他看到黄庭轩低头笑了。

吃饱洗完澡又坐着玩了会手机,即便躺下了也没有马上睡着,拖到三点半快四点,眼睛干涩得盯着屏幕难受了李昀锐才睡着。第二天醒,阳台窗帘没拉,光线透进来,李昀锐哼哼唧唧地眯上眼翻了个身,折叠床动一下就响一下。

“醒了?”黄庭轩穿着黑色无袖,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他。

“嗯……”李昀锐哼了声鼻音,黄庭轩也没催他,静了一会反而是他自己突然弹起来,折叠床又是好大的动静,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几点了?”李昀锐边问边扭过身找手机。

“一点半。”

“都一点半了!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呀!”

“急什么,海边傍晚再去,现在太晒了。”

李昀锐急急忙忙地起来收折叠床,边收边抱怨,头顶睡得翘起来的呆毛一抖一抖的:“我想跟你一起吃午饭的,哎呀…”

黄庭轩愣了一下:“…可以一起,我还没吃。”

“诶?”李昀锐转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好啊,你怎么一点半还没吃?”

“昨晚吃了宵夜,早上吃了包子,不太饿,”黄庭轩顿了一下:“不过现在饿了。”

“那正好!”李昀锐把收好的折叠床挨着墙放:“我洗漱完换个衣服,咱们出去找吃的。”

黄庭轩应了声好,趁他刷牙洗脸的功夫把他扔到沙发上的被单叠起来,又打了个电话,等李昀锐出来,背对着他脱了背心换了件白T,转过身问:“穿这件?”

“随便穿,”黄庭轩把他扔到沙发扶手的背心叠了一下,放到被单上面:“衣服别乱扔。”

“好好,对不起,下次不敢啦黄叔叔。”

黄庭轩站起身,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卖乖。”

李昀锐笑眯眯的:“你买就行。”

出门前,李昀锐刚要穿鞋就被黄庭轩提醒:“傍晚去海边,穿鞋不方便,穿拖鞋吧。”

“哦哦也对,我还想踩踩沙子呢,”李昀锐换了双人字拖,是到了这在路边买的,他笑着抬头:“感觉变成本地人了。”

黄庭轩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容易开心,只是看他笑也跟着心情变好了点。

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楼,到二楼时停了一下,没有门铃,黄庭轩敲了敲镂空的铁门,听到一句听不懂的方言,接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抓着一串钥匙过来,隔着门伸出去递给黄庭轩。

“谢谢,”黄庭轩蹲下来接过,又揉了揉小孩的头才站起身。

“这是什么?”李昀锐问。

“跟房东阿姨借了辆电动车,方便一点,这天气走路都热,开车起码有点风。”

正午的阳光太毒,火炉似的炙烤着地面,不少街坊都往家门口地上泼水降温。他们环着河边的大路开,道路宽阔晒的面积也大,没什么遮阳的东西,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的,李昀锐都记不清上次坐小电驴后座是什么时候了。

他拿起手机,对着车后视镜拍,拍到黄庭轩的肩膀,拍到自己弯弯的眼睛,或许等半年后他离开这里,这辈子就没机会再回来了,总得留下点可以往后追忆的东西。

“诶…!”开过减速带,李昀锐毫无防备地颠了两下,急忙握紧手机。

黄庭轩也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点,一会摔了屏就碎了。”

“我拿好了。”李昀锐握着手机,双手摊开身体往后仰:“呼——”

黄庭轩皱眉,迅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好坐,小心摔。”

“没事,坐得可稳了。”

黄庭轩啧了一声:“坐好。”

李昀锐完全不听,黄庭轩叹了口气,突然提速又猛地刹车。

“哎!”李昀锐着实吓了一跳,情急之下紧紧抱住黄庭轩的腰,瞪大眼睛缓了一会,又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肚子:“黄叔叔!你也不怕我真摔了!”

黄庭轩偏过脸看了他一眼:“谁说自己听话的?”

“…”李昀锐知道不占理,又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咕哝着小声抱怨:“那你也不能这样,多吓人…”

李昀锐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肌肤黏腻,呼吸喷出的气都扫过他的侧脸,他肯定是嘟着嘴说的,黄庭轩听得出来,他的耳朵发烫,烘得脑袋热,赶紧动动肩膀:“起来,别贴着我,很热。”

李昀锐用力抱了他一下才松开:“就贴。”

“不乖。”黄庭轩随口说。

“你…!”李昀锐一时语塞,委屈地皱起眉:“哪不乖了!抱一下就不乖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好像真的恼了,黄庭轩搞不懂他又束手无策,只好放软了声:“你乖你乖,别闹了,好好坐着。”

“哼…”李昀锐就安静了一会,又开始说话:“黄叔叔,咱们没戴头盔。”

“…”黄庭轩顿了一下:“嗯。”

“没事吗?虽然我看本地人也有的戴有的不戴的,”风吹着怕他听不清,李昀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过去说话:“咱们不会被交警拦吧?”

黄庭轩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那你眼睛睁大点,别眯着了,看到交警我们马上掉头跑。”

听出开他玩笑,李昀锐又打了他一下:“我眼睛才不小…”

“谁说你眼睛小了。”

“你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

“还笑!”

“不笑了别闹别闹…”

在学校门口挑了家店,这个时候学生上课,店里清闲不用等很久,冷气开放着,一进门宛如濒死的鱼跃入池水般舒爽。

店里的东西都便宜,还是用本子和铅笔点单的,李昀锐看着菜单上的鲜榨青瓜椰子汁觉得稀奇,点了一个,又看向主食:“乌冬面和车仔面,唔…不知道吃哪个…”

“乌冬面粗,口感好一点,车仔面细,裹的酱多,会咸一点。”

“那我要吃粗的。”

“…”黄庭轩有点头疼:“乌冬面就乌冬面…”

“一样的啦。”李昀锐不以为意,低头在单子上写好,放下铅笔把菜单转了个方向推给他,黄庭轩也点了杯水配了份主食。

上餐很快,李昀锐迫不及待地把吸管插进封口里,结果水太满,一扎就从边缘溢出来,又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给饮料止血似的塞住。

黄庭轩无奈地笑笑:“喝一口就不会了。”

李昀锐大吸了一口,青瓜和椰子碰撞意外地冰凉爽口,在这么热的天里更显得格外清新,他以前都没喝过这种组合。

李昀锐瞪大眼睛,压低声音感叹:“好喝!”他把饮料双手送过去:“你喝一口,快快快。”

黄庭轩顿了顿,看他满怀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对着那根吸管喝了一口,其实他喝过的,知道什么味道。

“嗯,好喝。”

“是吧,”李昀锐笑着,撕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低头嗦粉,刚咬了一口,动作就逐渐僵硬下来,脸颊也渐渐攀上粉红,他皱着眉抬头:“你刚刚说的是那个意思啊…!”

黄庭轩一顿,握着筷子的手一收,指节搭着下巴笑:“你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哇你…”李昀锐语无伦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黄叔叔…”

黄庭轩挑眉,故意逗他:“我说的是面,你想的是什么?”

“我…”李昀锐脖子都要红了,支支吾吾想不出反驳的话,干脆低头不去看他:“不跟你说了,老流氓。”

黄庭轩看着他笑,怎么二十多岁了,可爱得这么自然,大概是家庭环境好,被爱着才会这样。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李昀锐跟他说酒馆这两天人特别多,几乎没什么空位,每唱完一首得到掌声他就觉得一点都不累了,还有人在他下班的时候来搭讪,只不过太吵了他没听清人家说的什么,回去路上一琢磨才反应回来,昨天还有个客人喝了酒非要上台唱歌,在台上唱了首水星记就开始哭,场面一度很混乱……

黄庭轩听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安静地当个倾听者。

一直聊到四点多,实在不好意思再坐,再过一会学生下课也要涌进来了,两人一琢磨都觉得可以走了。天气热了白天也长,现在去海边还是有点早,黄庭轩载着李昀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开到某条路,想起自己有点扎眼睛的头发。

“我想去剪个头发。”

“嗯?走呀,我等你呗。”

黄庭轩应了声好,有些犹豫要不要转弯去街上找家好看点的,年轻人多的店,而不是他平常去的那家。犹豫的几秒,小电驴已经开进了不好调头的巷子,电线杆交错着杂乱的一大团电线,路虽然铺了沥青,但两边还是老房屋,门口地上晒花生,旁边还摆着张藤椅,电动车停在边上,还有小店支出来的红色遮阳伞。

黄庭轩在一家理发店前停下,门店老旧,没有招牌,里面也暗暗的,只有玻璃门上贴着红色的两个大字:理发。

李昀锐长腿一跨,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不确定地看向黄庭轩:“在这剪?”

“…嗯。”黄庭轩没由来的窘迫,他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大多舍得在头发上花钱,一出手就是几百几千的,黄庭轩没那条件,也觉得没必要,他就是剪短一点,不需要多好看,反正在他看来都一样,可在李昀锐面前,他头一次生出一种,早知道应该换家店的想法。

走进店里,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的时钟和挂历、几张泛黄的八十年代明星杂志,还有营业许可证,贴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桌上放着热水壶、搪瓷杯,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两杯玻璃瓶的金银花露。墙上有个会转的绿色风扇正在运作,扇叶糊了一层灰尘,电视机播着CCTV的画面,光头大爷坐在红木椅上扇着竹扇,椅子下窜出一条略显潦草的小白狗,毛碰到大爷的腿,大爷就知道来客人了。

“小白。”黄庭轩蹲下身,摸摸小狗的头顶,小狗兴奋地在两人脚边来回踱步,短小的尾巴摇个不停。

大爷看到黄庭轩,用方言说话,李昀锐大概能猜出来是叫黄庭轩的名字,黄庭轩也自然地回答。

李昀锐惊讶地看向他:“你听得懂呀?”

黄庭轩站起身:“本来就是闽南语。”

“哦,也是。”

大爷从黄庭轩嘴里知道李昀锐不是本地人,和蔼地笑着,摆着手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招呼他旁边坐,李昀锐诶了两声,抱着小狗坐到一旁,看着黄庭轩低头在水龙头前特别草率地打湿头发,大爷抓了条毛巾,手法粗糙地给他擦干。

大爷很有精气神,嗓门也大,边干活边说话,说这家店开了三十多年了,都是附近的老头来得多,庭轩是唯一一个愿意来的年轻人,店里只剪男的,大爷说长头发剪不懂,也没有大妈愿意让他一个光头剪,逗得李昀锐咯咯笑。

大爷拿了个推子就上手,挺长的头发说没就没了,后脑勺和鬓角都推得短,李昀锐坐在后面,角度正好看不到黄庭轩镜子里的正面,默默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结束得很快,大爷拿了块黄色海绵在黄庭轩耳朵脖子扫了扫,接着摘下围布,就算完成了。

烈日当空,南方的沿海城市没有春天,打四月初起就开始热到现在,前几天刚连着下完几天的大雨,哪怕放晴了也潮潮的,又湿又热晒得人浑身黏腻。李昀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根贴着光洁的额头,后颈的汗水顺着淌进脊背沟,胸前的白色的短袖都湿了一块,半透明地贴在身上。

李昀锐托着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放着个包,背带挎在拉杆上,最顶上搁着把伞,李昀锐不打,一是没手,他另一只手还得拎着个红蓝编织的蛇皮袋,二是嫌矫情,不够男子气概,怕被街上的人看,反正他天生就白,要是能晒黑点也好。

李昀锐大学毕业找不着工作,其实是找不到满意的,他家里人看他老在家坐着也不是个事,就给他联系好,让他在二叔的工地那当监工。李昀锐跟这个二叔不怎么熟,甚至都不记得长啥样,就是论辈份得叫一声二叔,本来觉得工地这活说出去不大好听,可他实在烦得去面试找工作,像个鸡仔似的任人挑选,也经不住家里人唠叨,看了工地那的待遇,索性听了一回话,南下跑去投奔亲戚了。

工地那活本来也轻松,戴着个黄色塑料帽看着,偶尔给核对一下建筑材料什么的,有双休有宿舍,时不时迟到早退那么一两次二叔也不会说什么,本来干得好好的,哪天就让他给听见工地那帮人说什么了,说他小白脸,亲戚工就是轻松,说看到他做花里胡哨的把式还说是锻炼就想笑,几个粗老大汉越说越没谱,土话说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下流荤话开到他身上了,别看李昀锐平常笑眯眯的,骨子里还是个忍不了的性格,让他听见了那就不能装没听见。

他本来就嫌这帮人臭,天天待在工地里,这么热的天竟然几天才洗一次澡,隔着距离都能闻见腌了几天的汗臭味,胳膊一抬更是要命,李昀锐自认自己不是啥特洁癖爱干净的人,但这帮人实在太离谱。就这样还好意思在后背膈应他,借着这个机会,李昀锐一次性过去给自己骂爽了,可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大老爷们一上头谁都忍不了,转头就扭打成一团。

李昀锐就算有锻炼也比不过人家实打实在工地里讨饭吃的,被摁着打得脸都青了一块,本来还自信满满觉得能跟人打个五五开,结果直接被碾压,李昀锐被按在地上气得牙痒痒,还被他们几个笑,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脸都丢光了。

打架这事被二叔知道了,那帮子人都是同乡,有恃无恐的,敢辞一个另外那么多人就一块走,工地上没人看你怎么开工。

可被打这事总不能就这么过去吧,李昀锐咽不下这口气,坚持调监控,说要告他,既然辞退不了,总得让他赔医药费。问题就出在这,监控一调,是李昀锐见那人气势汹汹过来,自己举着拳头先一步动手的,要说当时肯定是要掐架了,李昀锐就手快了这么一点,一下就不占理了。

这让他怎么挨了打还天天站旁边给那几个当笑料调侃,李昀锐忍了两天,那些人用着他听不懂的本地话交流,从那瞟过来的眼神和挑衅的笑他就知道十有九成在开他的玩笑。

干不下去了,李昀锐跟二叔辞了工,扯谎说自己有朋友在隔壁市介绍了工作,二叔看他跟人打了架,在这干得也不开心,就放他走了,没干满一个月,但临走二叔还是给他结了一个月工资,加上全勤,一共三千二,还叮嘱他多给家里打电话,不行就回来。

李昀锐一边应着,心里却没想过回去干,大不了一张机票飞回湖北去,他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还怕真找不着工作不成。

虽然厦门大,但李昀锐也不待了,万一在哪被谁碰见了多没面子。他随便买了张高铁票,去了附近的三线城市,不比厦门发达,但消费肯定比厦门低,二叔肯定会把他去别的地的事告诉他妈,所以现在肯定不能回家,可他暂时又没工作,工资加上前几个月工作剩的、家里出门前带的,满打满算也就六千一带点零头,不能去消费太高的地方,否则住两天就没钱了。李昀锐想过了,自己在这小县城待个几个月半年的,到时候顺理成章,要么攒了钱去别的地方,要么回家去慢慢打算。

他下了高铁又坐了几站公交到城里,市中心还是像模像样的,什么都有。李昀锐拦了个穿条纹polo衫的阿伯想问问这哪有招待所,或者哪儿有中介,阿伯亲切,说的本地话却叽里咕噜的一句也听不懂,阿伯看出他的疑惑,还在卖力描述,李昀锐却只能眨眨眼尴尬地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

好在来了个四五十岁烫着一头黑色小卷的大妈,显然是一条街的街坊邻居,热情地过来问话,最后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给李昀锐翻译:“叔公说招待所贵,你要租房是哇?”

听到能听懂的话,李昀锐急忙点头:“对。”

“长得倒是精神,比我儿子还高。”大妈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说:“后生仔,外省来的?”

“诶,”李昀锐又点头。

“哪里来的呀?怎么想着到这来了,旅游啊?又没啥好玩的。”

大妈扯着话头侃侃而谈,李昀锐却快被这天气逼疯了,只想快点找个落脚的地方:“湖北来的,阿姨,你知道哪有中介吗?”

阿姨摆摆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中介贵啊!还要赚你钱嘞!你要租房,我女儿店里的小伙子正好在找室友,你们年轻人管这叫合租错没?你直接问他,不用被中介赚钱,我跟你说,我女儿开奶茶店的,那后生仔乖啊…”

李昀锐很想让阿姨把没用的话过滤,赶紧给纠正回来:“合租也行,合租便宜,在哪呢,您能带我去吗?”

“行啊行啊,正好我要去给我女儿店里送水果,”阿姨拎了拎手里的塑料袋:“店里做饮料要用,都是新鲜水果,放家里都没人吃,加点冰做成饮料,十几块钱孩子爱喝,啧啧啧…要不说现在的后生仔太敢花钱咯,像我们后生那会儿…”

李昀锐只是偶尔笑两声应和着,其实阿姨说的什么也大多没听进去,他坐了几个小时车,又被这大太阳烤着,目前还居无定所,什么也没心思听。

被带到商场里边,空调这么一吹,李昀锐才感觉活过来了。阿姨女儿开的奶茶店就在一楼,即买即走的店铺,占了一块铺位,收银台旁边就是个保鲜的展示冷柜,放着一排水果,上面还有水珠,其实是每天过来上班都会检查一遍有没有坏的,然后拿小喷壶喷上水,看起来好看点。柜子上面还放着的烤肠机,几条钢管转动着,热狗抹了油在上面转,两侧的黄色小灯打开了,照得烤肠油亮油亮的,李昀锐一天没吃饭,高铁上的东西太贵,他只吃了点包里剩的零食垫了垫肚子,现在那烤肠香味直接让肚子绞起来了。

店铺四四方方的位置,一块遮布挡着后厨,里面有两个冰箱,一个大的横的放冻品,一个立着的透明保鲜柜放水果食材什么的,最里面是油烟机,底下有两个炸锅,另一边就是个工作台,放着个电磁炉。前头就是个水吧,奶茶店标准的不锈钢台面,两个洗手池,中间是冰格,最顶上三个保温茶桶,底下架子放着几个不同型号的量杯、雪克杯,还有两个不锈钢桶,放着漏勺和搅拌勺之类的,旁边有两个榨汁机,还有一个蔗糖机。

里头的男生戴着黑色鸭舌帽,围着黑色围裙,背对着他低头握着捣汁棒在锤雪克杯里的柠檬和冰块,有力的手臂砸得咚咚响,李昀锐能看出他和他差不多高,但比他黑一点,肩膀比他宽一点。

阿姨没有打扰他,他快速地做好一杯,装进塑料袋里打包好,放在热狗机旁等着骑手过来拿,顺便发现了在一旁等着的两人,他主动开口叫人:“阿姨。”

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倒是漂亮,

“诶,雨晴不在啊?”阿姨说的是她女儿。

黄庭轩点了下头:“出去了。”

“又去哪了,都什么日子了还乱跑,”阿姨嘀咕了一声,转头看到李昀锐一头汗,脸颊都红扑扑的,又哭笑不得地招呼:“小黄,你给倒杯水给他,一会别中暑了。”

黄庭轩看了他一眼:“好。”

没一会,他向李昀锐递来一杯常温水,用一次性奶茶杯装着,没有封口。李昀锐实在热,也知道他这有,于是开口问:“有冰吗?太热了。”

“你热成这样,喝冰水会吐的。”

李昀锐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奇怪,但也没空多想:“不会。”

他只是热,又不是剧烈运动了。

黄庭轩没有执着,拿回水给他添了几块冰,李昀锐接过晃了晃,让冰块融得快些,一口气全给喝下去,剩下几块冰在杯底,没好意思含嘴里嚼。

“小黄,你那房子还住着吧?”阿姨问。

“住着呢。”

“一个人住啊?还没找到室友吧?”

“还没。”

“啊,这个小伙子在找房子呢,”阿姨一拍李昀锐的肩膀:“湖北来的,你们都是外省的,一起住当交个朋友。”

黄庭轩看向他:“你要租房子?”

李昀锐啊了一声,他面无表情的,李昀锐感觉他对送上门的室友也没有特别友好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要是一起住不会有矛盾吧,虽然他自认为挺随和的,大学和几个舍友相处得也很好。

“我那里,你看了再说吧。”

“啊…”李昀锐暗自奇怪他的态度,不会是很脏乱差的屋子吧。

“我十点下班,你是一会过来还是在那等?”黄庭轩瞟了一眼旁边,这商场叫美食城,两层吃的,第三层是电玩,第四层是电影院,第一层周围全是吃的店铺,中间一大块是公用的用餐区,随便人坐。

李昀锐带着这么多行李,虽然现在才不到六点,但他也实在不想再奔波了,在这待着不用钱还凉快,挺好的。

“我在这等你吧。”

阿姨见他们谈好了,抬手把水果递给黄庭轩,说自己一会要去跳广场舞,得走了。

李昀锐拎着行李坐到距离最近的边角位置,肚子后知后觉地咕咕响,提醒主人不要忘记自己还饱受折磨。李昀锐看了那几眼,黄庭轩正靠在水吧边低头看着手机,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是饭点,商场也没什么人。

犹豫之下,李昀锐起身走到那去,还留意着自己的行李,黄庭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等李昀锐站到收银台前看着前面摆出的两张菜单才收了手机走过来。

“要什么?”

李昀锐低头看着菜单,说是奶茶店,其实为了迎合学生孩子,还有些简单的面食和小吃,甚至还有冰激凌。李昀锐越看越饿,咽了咽口水:“要一个车仔面,”他又看了眼烤肠机:“然后要一个热狗,多少钱?”

黄庭轩在收银机上点了几下:“十二,扫码现金。”

“扫码。”

“这。”

滴了一声,打印机输出小票,黄庭轩拿起手边插着的取餐器,连带着小票一起递给他:“响了过来拿。”

“哦。”李昀锐拿完,就看到他转身去了后厨,对方冷冰冰的,他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就煮个面拌上酱的功夫,不一会闪着红光的电子取餐器就滴滴滴地叫起来,李昀锐走过去,出餐口好像特别为了小朋友设计,很低的凹下来一块,一次性纸碗里是一份面,插了竹签的烤肠放在上面,旁边有自取的一次性筷子。

“取餐器要拿回来给我。”

“啊…哦。”李昀锐太饿,落在那边桌上了,他拿起面放过去,又拿着取餐器跑回来递给他。

黄庭轩接过取餐器,突然说:“你没点水。”

“啊?”李昀锐没反应过来,心思这还有强买强卖,不买还被看不起不成。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黄庭轩问。

“啊?”李昀锐眨了眨眼:“好,谢谢啊。”

好吧,原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应该是不善于表达的好人。

黄庭轩转头给他倒了杯水,这回是有冰块的,李昀锐又说了声谢谢才拿走。吃完了他就坐在那儿刷手机,打了两把游戏手机快没电了,又翻出充电宝边充边刷短视频,久了也觉得有点无聊,他的行李放在旁边,有不少小孩路过盯着看两眼,又嘻嘻哈哈地跑开。

晚上商场门口的喷泉和灯都打开了,不少吃完饭的大爷大妈带着孙子散步走到这,里面的空调凉快,进来的人也多,看到店台上的冰激凌摆件和烤肠机上的热狗,都闹着要吃。

去四楼看电影的年轻人也会一人买一杯奶茶果茶带上去,李昀锐看着黄庭轩忙起来,白天烤肠机只烤了两三根,现在五条钢管摆满了四排,烤的赶不上人家要的,烤肠一块钱两根,划人工铺租啥的也不赚钱,就是赚个人流量,看顾客们会不会顺带买买别的。

小商铺里就黄庭轩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也没个帮手,有时候得一边摇雪克杯一边站收银台上给人点单。

老板怎么不来呢,自个的店就放个员工在这,李昀锐看着那边,想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帮忙,哪怕站旁边帮忙插热狗签子递热狗,他都能轻松一点。

他这行李放在这,应该不会有人拿吧。

李昀锐思来想去,把行李放好一些,鼓起勇气走上前,旁边还有几个等着拿餐打包走的,拿着取餐器也懒得去坐会。黄庭轩在里面忙得团团转,后厨的计时器响了,冰铲到一半也得脱手进去,压根没分一点眼神给他,李昀锐觉得他可能都没发现自己来了。

见他从后厨里出来了,李昀锐抬起手:“诶…”

黄庭轩把打包好的小吃放到出餐口,抬头看向他,表情好像在让他有话快说。

“我看你很忙,要不我…”李昀锐磕磕巴巴的,好像他才是寻求帮助的那个:“我进去帮你吧。”

“不用。”说完黄庭轩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忙去了。

“……”李昀锐尴尬地站在原地,耳朵开始发热,他是一个害怕被拒绝的人,像现在这种情况就算知道没人在意他,他还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多管闲事什么,谁领你的情。

走回位子的李昀锐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好像被人盯着看,步子都迈得不自然。

九点半开始人就慢慢少了,小孩子都被领回家,热门场的电影也大多开始了,李昀锐看到店那边歇下来,黄庭轩已经在提前洗东西,十点过后超了十多分钟,热狗机旁边放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灯也关掉,黄庭轩从后厨出来,回身低头锁门,他印着店铺logo的围裙摘了,里面是黑色短袖和水洗牛仔裤,穿着双万斯板鞋,鸭舌帽还戴在头上,口罩也没摘。

李昀锐知道他向他走来了,不过他低着头,装作没感觉到,不久前被拒绝的窘迫让他还没办法大方起来。

“走吧。”黄庭轩站到他身旁。

李昀锐这才抬起头,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行李,拉杆上的包往旁边滑,李昀锐刚整理好要去拎放在地上的蛇皮袋,黄庭轩就先一步帮他提起来了。

“谢谢啊。”东西算不上太重,李昀锐就放心让他提着了。他觉得这人脾气真怪,拒绝他的时候那双眼睛特别冷淡,有些时候又感觉挺热心的。

黄庭轩拎着东西几步走在李昀锐前面带路,比起李昀锐有轮子的行李箱,他拿的其实要费劲些,不过看起来倒是挺轻松。蛇皮袋里是枕头和夏天的被套床单,还有几件衣服,侧边还塞了个脸盆,二叔本来要帮他把桶都装走,李昀锐拒绝了,带着这个蛇皮袋已经够丢面了,要不是他衣服太多,行李箱实在放不下,绝对不会带这个。

“我叫黄庭轩,你叫什么?”

突然的提问让李昀锐措不及防,他慢半拍地回答:“李昀锐,你管我叫小林就行,我五行缺木,这是我奶奶给我起的小名。”

黄庭轩嗯了一声,要是一路安静还好,这么一说话又突然再安静下来李昀锐反而觉得有点尴尬,他主动打开话茬,问:“你的口音好奇怪啊,像偶像剧里的,又不太像。”

“我是台湾人。”黄庭轩的口音已经比刚来大陆的时候淡了很多,但某些字某些尾音还是听得出来,他刚来的时候常常被人学说话,知道他们可能没什么恶意,但黄庭轩不喜欢,知道不改就总有人鹦鹉学舌似的,下了决心看着手机找视频学,从韵母声母开始,一点点跟着读,沉下心跟着广播念,这是黄庭轩的优点,他贯会耐住性子。

“台湾人?!”李昀锐有些惊讶,他本来猜测可能是广东的,或者是客家人,实在没想到是台湾的,别说来大陆的台湾年轻人少,来也该去大城市吧,怎么会躲在这么个小县城里打工。

黄庭轩没有应他,李昀锐偷偷瞄了他几眼,怕自己的态度有歧义,又说:“台湾好,宝岛嘛,我还没去过呢,现在轻易也过不去。”

还是没说话,李昀锐觉得自己应该闭嘴。

“刚刚在店里,”黄庭轩突然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店不是我的,怕老板知道放其他人进来不好。”

“呃…”李昀锐眨眨眼,原来不是被嫌弃啊,他开心得很明显,嘴角扬起来:“嗯,没事。”

黄庭轩把他带到居民区,这里的巷子本来就窄,路边两侧还停着几辆电动车,楼挨着楼,楼上的阳台都凸出来,围着不锈钢防盗网,挤得上面都紧绷绷的,现在天黑了,更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都是十几年的老楼,外面墙上的绿白小格纹瓷砖都泛黄了,门口一排下水道井,停下来的地方就是个楼梯口,没有电梯,就一颗灯泡亮着,连个大门也没有,楼梯旁边有个插排扔在地上,两辆电动车正停在门口充电。

“到了,房子在四楼。”黄庭轩说着,拎着他的蛇皮袋上楼。

“……”李昀锐有些隐隐不安,不说房子环境怎么样,这楼未免太惊悚了,楼梯也窄,要是这时候有人要下来,李昀锐就得侧过身让路,涂了绿漆的楼梯扶手是铁皮的,行李箱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就在楼道里发出‘空’的一声,李昀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怪吓人的。

黄庭轩回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小心别碰到。”

“啊?”李昀锐声音发颤,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却时不时地闪一下,被他说这么一句,更害怕了。

李昀锐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相信陌生人,不会被串通好引过去,自己大好青春年华就这么不幸葬送了吧。

黄庭轩看出他害怕,停下来,把蛇皮袋放下:“这里楼梯扶手都生锈了,一碰就掉褐色碎屑,你穿白色会沾到,很难洗掉。”

“……哦,”李昀锐松了口气,又问:“你怎么不走了?”

“到四楼了。”黄庭轩转过身,从裤袋里摸出钥匙,插进红木色门的锁孔里,就这和隔壁,对角两扇门,每层都这样,门看起来倒挺新挺干净,像是刚换不久。

李昀锐仰头看向上面,上一个楼梯拐角处比下面的都宽敞,那儿放着个晾衣架,还有个小窗,五楼应该是没住的了。

门打开,黄庭轩打开两个灯,一颗灯泡和下面一管灯管,整间屋子亮起来,他拎着袋子进去:“你进来看看,不用脱鞋了。”

“哦,好。”李昀锐把行李箱放到门口,反手把门关上,旁边放着个黑色的塑料鞋架。

房子的布局很简单,一个四四方方不算大的客厅,右边最尽头隔出一块阳台,也不大,放了个老式的洗衣机,防盗网上还挂着衣服,角落放着笤帚簸箕和拖把水桶。

李昀锐往左边走,一扇推拉门打开是厨房,虽然位置小但五脏俱全,煤气灶油烟机,洗手池和小冰箱,都是全的。屋里就一个房间,李昀锐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是黄庭轩的卧室,干净整洁,原木的单人床,灰白条纹的被子叠好了放在床尾,枕套是黄蓝色晕染的,床单又是浅绿色,都不是一套的,还有个没有门的衣柜,床边还有个小桌,放了些杂物,小台灯,还有把筋膜枪。床边摆了张红色塑料凳,上面放着台小风扇,高度正好吹到床上,床底收纳着些行李,单人房间一览无余,但东西都摆放得整齐,垃圾桶上的袋子是新套的,地上的瓷砖也白亮,他绝对不可能提前准备这些,所以从房间看来,李昀锐想,他大概是个爱干净的人,比工地那些人好多了。

房间出来一个一米宽的小道,对面就是唯一的厕所,镜子透亮,洗手台因老旧而泛黄,但也是干净的,一点水渍也没有,旁边有块小抹布,应该是用那个擦的,架子上放着漱口杯、牙刷、牙膏和一瓶洗面奶,一旁的架子上挂着条藏蓝色的毛巾,因为晾干了看起来柴柴的。

李昀锐这下知道为什么拖把桶也要放阳台了,厕所太小,淋浴区虽然宽敞一点,但要是再被占了位置,淋浴起来也束手束脚的。

“你要租吗?”黄庭轩站在厕所外面,手里揣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来的口罩:“房东简单翻新过,墙都是新刷的,阳台可以晾衣服,晒被子的话可以上五楼天台,有个公用的晾衣架,没人晾就能晾,隔壁是空的,没人租,也不吵。”

李昀锐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眼型柔和,嘴唇饱满厚实,本来是圆钝的长相,鼻梁却很高挺,下颚线也清晰锋利,长得倒是挺周正的。

听他的语气,李昀锐感觉,他好像是希望他租下来的,可是:“我看只有一个房间。”

“嗯…”黄庭轩快速地抿了下嘴:“沙发挺大的,如果觉得睡不舒服,后面可以买个折叠床,”像是怕他不租,黄庭轩又说:“很便宜,房租也挺便宜的。”

“……”这是要他睡客厅啊,李昀锐顿了顿:“一个月多少钱?”

“这个房子现在一个月是一千三,你租的话一个月给你六百,水电费宽带费也平摊,家私家电都是房东的,所以不要弄坏,嗯…”黄庭轩想了想:“你要买组装衣柜的话客厅你可以隔一块,除了晚上睡觉,客厅还得算一半公用,所以东西最好不要乱扔。”

李昀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宜倒是够便宜,设施也齐全,主要现在快十一点了,他要是不租,搬那么多东西重新下这恐怖的四楼,还得四处上街上找地方住,实在麻烦,而且他现在也很累了。

黄庭轩一直看着他,眼神平静却灼热,像在无形中催促他尽快回复。

“行,我租。”

黄庭轩一瞬间松懈下来,嘴角有了些弧度,他点了下头:“好,你先放东西休息,我去开热水器,”黄庭轩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解释:“我去上班就没有让它一直烧着,比较费电,不过很快的,等一会水就热了。”

“哦,好,”李昀锐也点头:“没事我不着急,你先洗。”

李昀锐在这住下来,第二天十二号,他就交这个月剩下的房租,加了室友微信,给他转了三百八,黄庭轩说昨晚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算一天的房租,又给他退了二十块,李昀锐没收,住酒店人家可不管你什么时候入住,反正到第二天十二点就算一天,李昀锐觉得不能他来得晚就不算。

黄庭轩只是跟房东说了一声这房子现在两个人住,也没让李昀锐签合同什么的,就是口头约定,多的什么也没有。

晚上黄庭轩下班回来的时候李昀锐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累得瘫在沙发上,面前的小桌突然放了杯水,是黄庭轩给他带回来的。李昀锐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给我的?”

黄庭轩点头:“芝士葡萄,五分糖的,现在云南的葡萄应季,底下可能有点甜,你搅一搅。”

“谢谢,我爱吃甜一点的,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李昀锐笑着拿起来,看来他这个室友人挺好的嘛。

“你红包不点,这杯正好二十。”

“…啊?”李昀锐眨眨眼,原来是他想多了,这人真是一点便宜不多占,可能是要分得很清的那种室友?李昀锐反而不太喜欢这种:“要是我现在把红包点了呢?”

黄庭轩顿了一下:“那这杯请你。”

“噗…”李昀锐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笑得眼睛都弯了:“我不点!等他自动退回吧,啊。”

“…嗯。”黄庭轩走过去,李昀锐知道他是开热水器去了。

天气太热,李昀锐只有第一天太累了才在沙发上曲着腿凑合了一夜,醒的时候一后背的汗,脖子后面也是湿的,小腿还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刚醒就跑去冲冷水澡。

第二天没出门,到快睡觉了才发觉没去买个风扇,已经十二点了,阳台开着也没什么风,半夜肯定热得不行,李昀锐看着泛黄的旧空调,找了一圈才找到遥控器,他回头一看,黄庭轩的房间门关着,他要是在外面吹空调,电费怎么算,他倒是不介意多出一点,不过该出多少他也不知道,万一发少了黄庭轩不好意思说怎么办,万一多了黄庭轩又退回来,或者像今天这样拿奶茶赔他吗?李昀锐觉得几块钱的事根本没必要太计较,又怕黄庭轩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合租果然好麻烦。李昀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开了,明天问问他再说。李昀锐去阳台拿了拖把,想着随便拖一拖干脆在地上睡,瓷砖还凉快点。

刚拖完,李昀锐就出了点汗,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不是累,是太热了。房间门打开,黄庭轩穿着汗衫和短裤,放松状态下也能看到手臂的肌肉轮廓,顺毛刘海垂在额前,比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柔和一点,他站在门口,和李昀锐对了个眼神。

“呃…”李昀锐有点尴尬,黄庭轩明天还得上班,自己是不是大半夜动静太大了:“那个…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起来上厕所,”黄庭轩看他拿着拖把,问:“你要干什么?”

“哦…我太热了,想在地上睡,腿也伸得开点。”

“你没有风扇吗?”

李昀锐摇头:“还没买。”

“你开空调吧。”

“我刚刚是想开,就是不知道电费怎么算,我可以出多一点。”

“不用,”黄庭轩想了想,说:“我把门打开,电费还是平摊。”

“啊,”李昀锐笑起来:“好啊,太热了,不开空调真的不行,对吧?”

黄庭轩没应他,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准空调按了两下发现没声响,低头一看遥控器显示屏是全灰的,李昀锐站在他身旁,微微皱起眉,失望地:“遥控器没电了啊…”

黄庭轩掰开遥控器卡槽,把电池抠下来换了个位置重新装上去,对着空调按了两下,滴滴几声,空调扇叶吱呀地抬起来,马上是嗡嗡运作的声音,有点大声,但有冷气已经很好了,一会习惯了睡着就听不见了。

姜文焕接过手上的纸,皱皱的塑料小包里塞着一张一张叠成方形的纸巾,由于是抽纸,并不工整,他甚至能想到鄂顺笨拙又可爱地往里面塞的模样,姜文焕心里说不出的酥麻,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为什么留着这个?”

“就…”鄂顺咬咬嘴唇,低头转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纸巾,胡乱地抽了几张给他:“你不是要用吗,给你给你…”鄂顺抽完就把另外几张因抽出动作而跑出来的纸巾塞回去,把纸巾重新放回兜里,嘴里咕哝着:“剩下的都还给我,你给我了就是我的,我就要留着…”

“……”姜文焕看着手上的纸,喉结耸动,把纸巾放进西装内兜里,没再说话。

鄂顺偷偷瞟了他一眼,看到他平静的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哼哼,小样,这还拿不下你?

不过十分钟,车子就停在商场门口,下车后鄂顺就跟着姜文焕进了商场就被领到了奢侈品区,各种大牌齐聚,目标群体都是高端客户,连电梯上这层都要刷卡。

鄂顺还是怕这种地方,柜哥柜姐个个都看人下菜碟,之前偶然逛普通商场的时候,看不懂奢侈品logo,他寻思不就是服装店嘛,进去看了一圈,里面的人打量他一身,压根没人理他,连鄂顺看中了哪件上衣想试穿都被人家翻白眼说什么不买不能试之类的。难听的话鄂顺听得太多,都自动过滤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咽不下那口气,一看吊牌就咽下了,灰溜溜地离开,从此就留下点心理阴影了,只有路边摊和商场门口的促销他才偶尔会停下来看看,再没进过这种看着老大一间的服装店。

谁让他没钱又不懂,被人当土包子看不起也没有一怒之下冲动消费的资本。

“在想什么?”姜文焕看身旁的人心不在焉的样子。

“啊?”鄂顺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没什么。”

姜文焕微微皱眉,为什么鄂顺显得这么不适应呢,果然还是在家呆久了没有经常出去玩的缘故吧?小雀偶尔出去飞一飞他也不介意,只要知道自己回家就行了。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管控鄂顺不被多余媒体拍到的阶段,之后让他多自己出去玩,嗯…也没看到他有什么朋友,果然还是送去学校认识一些新的人比较好,还能认识些富家子弟积攒人脉…

鄂顺见姜文焕不说话,还以为扫了他的兴,脚步随便在一家店里停下来:“姜先生,咱们进去看看吗?”

姜文焕转头看了一眼:“好。”

这家店是一个新兴的潮牌,这个季度主打运动松弛,年轻有活力,一排架子上都是比较清新的配色,风格上倒是很适合鄂顺。导购微笑着迎上来,安静地跟在一旁,鄂顺的手指在衣架上扫过,拿起一件绿白条纹的上衣看了看,转头笑着问:“姜先生,这件好看吗?”

姜文焕从他手上拿过衣服,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嗯,多选几件,一会一起拿去试。”

“好哦,”鄂顺乖乖拿过衣服,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姜先生也帮我挑挑。”

姜文焕本想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选,对上他的眼神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后只闷闷地:“…嗯。”

鄂顺逛了一圈下来,旁边的导购帮忙拿着,已经选了五六件上衣,不是鄂顺想给他省钱,只是一会要一件件试给他看觉得麻烦,衣服嘛,够穿就好了,他也不是很热衷。

“鄂顺。”

“嗯?”鄂顺转身停下来。

姜文焕手上拿着件紫色短袖,上面是白色线条小狗的图案,眼睛瞟到的一眼他就觉得很适合鄂顺,等鄂顺转过来眼睛睁圆了看着他的样子,更觉得合适,白白软软没什么心眼的芋泥味奶酪团子。

姜文焕把衣服递给一旁的导购,道:“去看看裤子。”

“哦,好。”鄂顺算是确认了,姜文焕真的很讨厌他露腿。

但是大裤衩子真的很好穿啊!

鄂顺挑了两件牛仔裤,又拿了几件运动裤,偷偷还塞了件黑白配色的球裤,说不定一会蒙混过关就买了,大不了他不在姜文焕面前穿还不行吗。

从导购手里接过堆成小山的衣服,鄂顺下巴抵着衣服仰着头:“那我去试啦?”

姜文焕笑了下:“去吧。”

鄂顺觉得这个试衣间的格设很奇怪,一打开外面就有等候的座位,搞得跟婚纱店一样,每次拉开心情都怪怪的,特别是姜文焕还一身西装,长腿交叠,微微低头,趁他试衣服的功夫就看手机处理事务,在他换好出来就抬头看看,没有多余的点评,只有'嗯',用来表示认可。

选的衣服对鄂顺来说实在有点多,以前他也就几件宽松的上衣轮流穿,哪件晾干了就穿哪件,买衣服也是挑着简单的看得顺眼就买,一年到头也没几件新衣服。现在一件一件试下来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意外的是姜文焕没有不耐烦的表情,甚至说就没有表情。

鄂顺再次拉开圆形的门帘,姜文焕听到声响抬头,深邃沉静的眼神仿佛一瞬间燃起了银白色的光亮,他的眼光果然不错,鄂顺穿上这件衣服衬得整个人都嫩生生的,白皙的小脸和顺毛搭配浅色的牛仔裤,气质相符,看起来更青春乖巧。

“你穿紫色很好看。”姜文焕说。

“啊?”鄂顺眨了眨眼,竟然点评了,被夸奖了还有点不习惯,他低头看看衣服,又笑盈盈地抬头:“那我以后多穿。”

金主说紫色很有韵味,那就满足金主。

姜文焕低眼清了清嗓子:“穿你喜欢的就好。”

我喜欢穿大裤衩子你让吗,死装。

鄂顺笑了一下:“谢谢姜先生。”

“试完了吗?”

除了大裤衩子,都“试完啦。”

姜文焕嗯了一声站起身,把解开的西装纽扣扣上:“别换了,就穿这件走吧。”目光看向一旁等候的导购,一个眼神人家就自己上来了,姜文焕掏出卡递过去:“试衣间里那些,还有身上穿的这套,结账包起来,送西园路的地址。”

导购双手接过那张卡,看到卡上特殊的印纹愣了一下,恭敬道:“好的姜先生。”

鄂顺凑到姜文焕身边小声说:“原来他们都认识姜先生呀…”

姜文焕平静地说:“这个商场是姜氏出资的,我妈妈常来。”

“……”鄂顺抿嘴,真是多余问这一句。

没一会导购就把卡送回来,姜文焕带着鄂顺出去,又进了一家西装店,量好了尺寸选好了款式布料让人定制,之后又多逛了几家,姜文焕卡一次次送出去,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反正肯定不少,从店里出来,鄂顺低头皱眉,不会还要买衣服吧,他可不想再像个假人模特一样不停试了,好累。

犹豫之下鄂顺还是问:“姜先生,咱们还不走吗?”

“再逛逛别的。”

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可是…”鄂顺还是决定争取一下:“姜先生,我觉得衣服已经够多了,我穿不完的。”

“试累了?”

知道就好。

但哪能让你看出来,鄂顺故意摇头又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嗯嗯,累了,我够穿了姜先生,真的不用买了。”

姜文焕顿了顿,人的下意识反应更正确,鄂顺刚刚明明是先摇头的,大概是不想他花钱,上次提出让他上学也是,总让他不要破费,想起鄂顺从前的工作,所以才会对花钱这么敏感吧,姜文焕心里不免有些动容,他捏了捏鄂顺的手:“那就买点别的吧。”

丫的,还逛…

姜文焕把鄂顺一瞬间暗淡下来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不通怎么有这么懂事的金丝雀,连金主的钱都心疼,他无奈地勾勾唇角,语气温柔:“不贵,不用省。”

逛街好累,试衣服好累,想喝奶茶,想吹空调啊啊啊…

鄂顺微微撅嘴:“我什么都不缺的。”

姜文焕随便指了旁边的店铺:“再逛最后一家就走。”

鄂顺看过去,珠宝店?!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啊…”鄂顺顶了顶腮,强压着嘴角,故作失望:“好吧,真的最后一家哦。”

姜文焕笑着闭眼点了下头:“嗯,真的。”

鄂顺压抑着兴奋被姜文焕领进去,店里很大,展示区堪比博物馆,各种颜色款式的珠宝首饰挂在黑色的展示架上,店里由柜台距离分割为几个部分,珠宝翡翠和钻石黄金,姜文焕只是随手指的,没想到大多是精美的首饰,男孩子会喜欢吗,或许应该带鄂顺去选手表或者数码类的东西。

“你要是不感兴趣…”

“说好最后一家的哦,”鄂顺皱眉努嘴:“不能反悔。” 不会是心疼钱了吧,老登。

“…那就这个吧,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果然不想多花钱,表的事还是下次吧。

鄂顺抿嘴笑了下,又卖乖:“其实我看不懂哪些好啦…”

“挑喜欢的就好。”

“那我就看好看的啦。”

鄂顺走到前面,姜文焕站在他身后看着,鄂顺双手搭在柜台上,左看看右看看,明显感觉出比逛衣服的时候有兴致。

鄂顺指着玻璃柜台下的金手镯,抬眼看向柜姐:“姐姐你好,我想看看这个。”

漂亮的小孩脸蛋白白眼睛圆圆的,瞳孔跟玻璃珠似的闪着光,加上这声乖巧礼貌的姐姐,谁听了都心软,柜姐甚至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拿起来,还热情地跟他介绍这是什么暗纹什么寓意,说金子的谁不爱听,鄂顺边听边拿起来,姜文焕站在一边听他们相谈甚欢,莫名有种小鸟的注意力被别人的饲料吸引走的不爽。

柜姐还在说着,姜文焕靠过去生硬地插了一句:“这是什么。”

“先生,这个是…”柜姐刚要重新介绍。

姜文焕又打断:“看着一般。”

柜姐:“……”

“是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呀…”鄂顺瘪了瘪嘴。

看鄂顺皱起小脸,姜文焕又于心不忍,他压根没看那手镯长什么样,没想到无意中打击到小鸟的审美,姜文焕张了张嘴,转移话题:“要不要去看看那边,钻石。”

柜姐又称职地搭腔:“今天新到了一批钻石戒指呢。”

“不要…”鄂顺撅嘴,他就是个俗人,钻石什么的看看就好,哪有黄金保值。

“…”姜文焕有些苦恼,还是头一次拒绝他的建议拒绝得这么果断,小鸟生气了吗。

鄂顺把镯子放回去,肯定是一来就选这么大一个显得太虚荣了,一时兴奋都忘了这一茬,对呀,戒指不就小多了。他把镯子放回去,低眼指了一个金戒指,还不忘试探姜文焕的意思:“那这个呢?可以看看吗?姜先生。”

他的眼里带着祈求,却又有几分往常的小心,怯生生地询问他的意见,好像拒绝了也只会乖乖说好,然后偷偷在心里难过,明明已经有一会了不这样了,怎么突然又。姜文焕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低眼看向他指着的东西就明白了。

戒指,他怎么会不懂这代表什么。

明明应该拒绝,不能给他无用的幻想和希望,姜文焕深知,看着他的表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轻叹口气,对柜姐说:“拿出来看看。”

鄂顺抿了抿嘴,叹什么气啊,不想买大不了算了呗,这么大总裁给你小气的。

带着手套的柜姐把盒子拿出来,又拔出戒指展示,大概是姜文焕站在一旁的气场,柜姐都不介绍了。

这是一枚锤纹戒指,重要的是比普通戒指更厚上一些,鄂顺目不转睛地看着,给出了诚挚的赞美:“好漂亮…”

姜文焕侧过脸看着他,小孩的眼里满是期待地闪着光,他连碰都不敢碰,只是说好漂亮。

“这个和刚刚那个,包起来。”姜文焕利落地掏出卡递给柜姐。

一起买,提醒他没有特别意义,顺便安慰一下小雀受伤的心灵,姜文焕认为自己做了个万全之举。

鄂顺嘴角都要咧上天了,趁柜姐拿去刷卡的功夫,凑过去挽着姜文焕的手臂撒娇,语调轻快,甜滋滋的像要溢出蜜来:“谢谢姜先生,姜先生对我真好。”

金丝雀基本法:得了便宜就要卖卖乖,给足情绪价值。

真好哄,真可爱,世界上应该没有哪只金丝雀比他的金丝雀还乖了。姜文焕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喜欢就好。”

鄂顺嘿嘿地笑了两声:“喜欢!”

“喜欢珠宝首饰?”

“喜欢!”鄂顺答得飞快,差点忘记人设,急忙挥手找补:“不不不,我不懂的,我只是自己觉得好看,看看就很好了…”

又在担心他给他花钱了,姜文焕觉得慌张的小雀也很可爱,没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顶:“紧张什么。”

鄂顺低头摸摸后颈:“没,没有…”不会看出来了吧。

姜文焕的手顺下来捏捏他的耳垂:“过几天有个珠宝拍卖会,你想去看看吗?”

“珠宝…拍卖会…”鄂顺抬头,愣愣地眨了眨眼:“想看…”

眼睛都要放光了,这不是金丝雀,是喜鹊吧,会叼金子回家藏起来的那种。姜文焕皱眉笑了笑,大手摸摸他的脸:“好,想去我让小周带你去。”

“啊?”鄂顺歪头往他手心靠了靠,低着头抬起上目线看着他,小声问:“姜先生不去吗?”

“我没空。”

“啊…好吧。”鄂顺低下头,努着嘴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 yes!没有领导!出去玩噜!

姜文焕看着他,小雀又失望了,可他恐怕很难抽出时间,到时候再说吧,有空的话再去,现在就先不说了,万一去不成又该惹人伤心了。

“呃…”提着包装袋过来的柜姐看到眼前一幕,她已经通过信用卡知晓了姜文焕的身份,姜氏的logo过分威名远扬,而现在西装革履的姜家人和一身休闲装的漂亮男孩站在一起,成熟的男人还抚摸着他的脸,而男孩依赖地挽着他的手,不免让柜姐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娱乐新闻。

见到外人来,姜文焕放下手,从柜姐手里接过黑卡,鄂顺也理所应当地拿过袋子说了声谢谢。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柜姐忙掏出手机搜索,相关推荐立马跳出了姜氏接班人包养beta小情的资讯,甚至因为洁身自好大总裁爱上平平无奇服务生的设定太过偶像剧,连超话都有了。

先前没有正面图片暴露鄂顺的长相,但姜文焕早就因为颜值出过圈,找到并不难,这一比对,柜姐有种吃到大瓜的感觉,头一回当上了瓜主,在超话发了条帖子:

姐妹们sui懂啊!!我遇见正主了!!保证是!本人在某珠宝品牌当柜姐,在平平无奇的周末遇上了姜大总裁带着他的beta来买珠宝啊!(虽然最后买的是金子)姜总真人非常帅,成熟款的,比狗仔拍的图还要苏!!不过有点凶,但他这么帅,我忍了,最重要的是,那个没露面从没被拍到过的beta啊!!天,究竟谁在猜他丑,可爱死了好吗!白白嫩嫩的特别有礼貌!还喊我姐姐!!这谁能懂,有人扛得住吗我请问??姜总吃得也太好了!!!我包好东西出来的时候看到姜总在摸他脸啊啊啊,肤色差有人懂吗?麦色的手白嫩的脸,不懂的真的永别了,姜总对他特别温柔,本来嫌金镯子不好看,但beta一撒娇最后就连戒指都买了,我磕死了天呐偶像剧照进现实!!!

1L 真的假的,这也太宠了吧我勒个豆…

2L 这糖保真吗?怎么姜氏继承人这么有钱还买金啊,不应该买珠宝吗? 楼主回复:保真!姜总问beta要不要看钻石,beta说不要的

3L 我勒个豆,戒指啊???真要结婚了啊??? 楼主回复:我去!!我才反应过来!!!

4L 炒作吧

5L 敢问楼主在哪上班「狗头」

6L 毫克,,霸道总裁爱上我怎么不能发生在我身上,不会原谅这个世界了

……

“你的车钥匙呢?”姜文焕伸出手。

“…”鄂顺瘪着嘴瞪了他一眼,乖乖从兜里摸出钥匙送到他掌心。

姜文焕把钥匙转交给许睚:“安全送到,之后你再打车回公司,我会给你报销。”

许睚点头接过,机械式地回答:“是。”

鄂顺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驶上,许睚从刚刚就发现了,还没上车开始鄂顺就用一种警戒的眼神盯着他,虽然从小到大他已经面对过太多不同的目光,但还是头一次让他觉得没有由头。

“先生,我怎么称呼你。”车里气氛实在称不上好,许睚选择主动破冰。

“鄂顺。”他答得飞快,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

“好的,鄂先生。”看出他不太乐意和自己沟通,许睚识趣地闭上嘴。

鄂顺依旧用不加掩饰的眼神观察着他,竟然一点不好的苗头都没看见,心机深沉至此,才有本事在姜文焕病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下手。鄂顺只恨那些记忆是碎片的,他看到他们在他死后渐渐亲近,随后结婚,慢慢地家里少了关于他的东西,姜文焕的精神和身体开始变差,许睚拿到了股权转让书,姜文焕病死。

这些记忆不难拼凑,但总是片段的,让鄂顺无法确认许睚会在什么东西上做手脚。他深呼吸一口,闭上眼,不论如何,这辈子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姜文焕。

可姜文焕的身体…

送到家后,管家已经提前在姜文焕的授意下请来了医生,鄂顺灵光一闪,说什么都不让医生碰,逃亡似的跑上楼反锁了房间不见任何人,现在离姜文焕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等就等。

鄂顺在房间里饿得肚子咕咕叫,睡也睡不着,早知道中午应该吃点东西的。

办公中的姜文焕看到管家发来的消息只觉得头疼,这个小祖宗又在闹什么。姜文焕揉了揉眉心,会议马上开始了,他实在走不开,只能叫管家先别逼他看医生,送点清淡的吃食给他补补能量。

房间里的鄂顺听到敲门声从床上坐起来,喊道:“我不看医生!走开!”

自己又不是天天不舒服,得趁现在折腾姜文焕带他去医院,最后顺理成章让他也去检查一番。

虽然人设又回去了,但是为了姜文焕好,不得不出此计策,鄂顺安慰自己,形象可以慢慢调整,命没了就真没了。

“鄂少爷,厨房煮了粥,我给您放门口,您饿了就吃点吧。”

“……”鄂顺顿了顿,皱起眉,警惕地走到门前,耳朵挨着门,听到外面脚步离去的声音,心里默数了三十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确认周围没人才蹲着把粥拿进来

姜文焕从会议室出来,连办公室都没回一下就直奔停车场,一进家门,目光看向管家,管家道:“粥拿进去了,不过鄂少爷还是不肯出来。”

姜文焕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上楼到鄂顺门前,就算这次鄂顺又因为他的打扰而生气摔东西他都必须把他揪出来带到医院去。

抬手落下,敲门声刚响,鄂顺就飞奔过去开门,速度之快,姜文焕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表情欣喜的人,莫名联想到等候丈夫回家的妻子。

“你回来啦!”鄂顺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他弯弯的眉眼,姜文焕隐晦地咽了口唾沫,平静地嗯了一声:“怎么不看医生?”

“呃…”鄂顺抿了抿嘴,反问:“医生走了吗?”

姜文焕轻叹口气,又嗯了一声,八成是要等人走了再重新叫人过来。

“那太好了,你送我去医院吧。”

“……”

鄂顺眨了眨眼,正想着编什么合适的理由,姜文焕就答应了:“走吧。”

鄂顺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姜文焕也太惯着他了,连问都不问的嘛…鄂顺心里莫名有些甜丝丝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

注意到身旁人表情的姜文焕更确定了,这小祖宗只是变个不太吵闹的法子折腾他而已。

到了医院,鄂顺走进大厅就闻到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他伸手抓住姜文焕的胳膊,挨着他小声道:“姜文焕…我应该不用打针吧?”

突然的肢体触碰让姜文焕呼吸都停滞了,他轻咳一声,答道:“要看医生怎么说。”

“哦…”鄂顺瘪了瘪嘴,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他握紧姜文焕的胳膊,还不忘在心里赞叹一声肌肉紧实:“诶,我问诊也要时间,要不你也去检查一下?”

姜文焕皱眉看着他,鄂顺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衔接得太过干巴,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都来了…”

姜文焕没搭理他的胡话,把他带到椅子上,没有提前预约,就算有钱也不能插队,得先去挂号。

“姜文焕你站住…!”见他要走,鄂顺赶紧抓住他的手,下唇微微撅起,抬着眼看他:“你检查一下又不吃亏。”

“…”姜文焕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片晌才道:“为什么?”

“就…检查一下呀,哪有为什么…”鄂顺眨眨眼:“你天天工作太忙了,我担心你身体。”

“……”

鄂顺晃晃他的手:“简单检查一下嘛,啊?”

“…好吧。”姜文焕妥协。

鄂顺这才笑着松开手:“能查的都要查哦。”

姜文焕虽然搞不懂他的目的,还是嗯了一声。

不符合全面体检的前提,只能做些不需要空腹和清淡饮食的检查,不过一遭下来还是挺费时间的,鄂顺在诊室里检查后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开了些促进肠胃和增加免疫力的药,嘱咐了一些作息和饮食上的调整,最后反而是鄂顺要等姜文焕。

鄂顺坐在外面晃着脚丫等了一会,姜文焕拿了几项报告单出来,站到他面前像完成任务一样递给他:“一切正常。”

鄂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报告单翻看起来,几项检查下来,姜文焕竟然出奇地健康,鄂顺眉头更紧,这就更奇怪了,这么健康的身体怎么会在之后突然萎靡了呢。

见鄂顺半晌都呆呆看着报告单,姜文焕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发烧,那发什么愣。鄂顺回过神仰起一张小脸:“姜文焕,你没什么隐疾吧?”

?姜文焕眉弓抽搐:“什么?”

“呃,”鄂顺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容易让人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他不自然地眨眨眼,站起身:“没有,没事,健康就好!你当我没问!咱们回家吧。”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鄂顺坐在副驾驶上,今天做了太多事,还真有点累了,他打了个哈欠,歪着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鄂顺浑浑噩噩地堕入梦中,他再次看见上辈子的片段,是姜文焕在吃药,可他怎么都看不清药瓶上写的字,不知道姜文焕究竟得的什么病;白光一闪,又是新的画面,姜文焕和许睚在吵架,声嘶力竭的样子,鄂顺像在飘忽在半空中的灵魂,作为看客看着他们争吵,却听不清声音,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最后一个画面,是姜文焕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面容消瘦,脸颊都凹陷下去,眼下也有深深的乌青,他才41岁,却老得像五六十多。

“鄂顺,鄂顺!”

焦急的声音划破梦境,鄂顺猛地睁开眼,像溺水的人刚刚接触到空气一般大口喘气,他浑身冷汗,眼泪也不知何时流了满脸,他虚晃的瞳孔缓慢聚焦,看到站在车门外,俯身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姜文焕,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还托着他的半边脸。

他没有死,他还很年轻。

看到醒过来的鄂顺,姜文焕松了口气,眉头还是皱着,看起来有点凶:“你怎…”

话未说完,鄂顺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低头靠在他的肩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惊。

姜文焕一怔,缓缓抬手顺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我…”鄂顺一开口就不自主地染上软糯的哭腔,他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怎么都忍不住:“我做噩梦了,我好害怕…”

他的声音都在细细地颤抖,姜文焕的心脏也跟着揪紧,鄂顺会在他面前袒露脆弱的一面也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只是梦,没事的。”姜文焕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鄂顺松开手看着他,眼尾哭得嫣红:“姜文焕,你让许睚走行不行?我不喜欢他,你别让他在你身边了好不好?”

姜文焕无声地怔了怔,果然还是这样吗,看不惯他身边的谁,就会想方设法赶走,不过之前是撒泼打滚,现在换一种招数吗,亏他还真有一瞬间傻到觉得鄂顺真的愿意接受自己了。如果是以前,就算明知道他是无理取闹姜文焕也会满足他,可现在他却觉得心寒。

“不可以,”姜文焕眼眸深沉,像是警告:“你不要找他麻烦,不要拿水淋他,也不要让你的朋友去找他。”

鄂顺只觉得心凉了半截,鼻子止不住地发酸,似乎是没什么力气,声音轻得颤颤巍巍:“你喜欢上他了?”

“什么?”姜文焕眉头蹙起,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

“是吗?”鄂顺空洞地看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姜文焕语气凌厉,带着被心爱之人推向别人的恼怒。

“你不能喜欢他,”鄂顺吸了吸鼻子,眼泪兜在眼眶里将坠不坠,在车内灯的光照下像一颗剔透的玻璃:“你别喜欢他!”

骨子里的性格改不掉,鄂顺没办法的时候只能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他喊,比起骄纵任性,更多的是委屈,怎么姜文焕之前都依着他,怎么到许睚这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喜欢他。”姜文焕闭上眼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装的,他到底舍不得鄂顺伤心,强压着平复心情:“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不明白,我不会喜欢他的,他只是我的下属。”

姜文焕俯身帮他解开安全带,看鄂顺一副萎靡的样子,伸手将他从车里抱出来。

鄂顺也没有挣脱,他歪头靠着姜文焕的肩膀,眼泪鼻涕报复一般地胡乱蹭在昂贵的西装上,嘴里喃喃地哭着说些什么:“你会的,你会的…上辈子我就是看着你爱上他的…”

-

那天之后,他和姜文焕的关系反而变得不尴不尬,姜文焕一如既往,反而是鄂顺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鄂顺去了分公司项目部报道,正式成为了一名社畜。回想上一次这么戴着工牌坐在办公室里还是大学实习的时候,不过那会他也是在自己家公司,打了卡想走就走。现在不同了,鄂顺兢兢业业,负责带他的王姐人也很好,老实有耐心,不过这样的人在这种大企业里反而容易被当软柿子捏。

一同去茶水间的路上,鄂顺道:“王姐,不是你的工作你干嘛要帮他们做。”

王姐摇头笑笑:“都是同事。”

“他们就当捡了个免费劳动力。”鄂顺不加掩饰地说。

“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了。”

鄂顺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走进茶水间,里面赫然就是鄂顺刚刚在走廊里替王姐打抱不平的那几个,不过他们也聊得正欢,显然没有听见。鄂顺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刚好让这里的人都听见:“把工作交给别人,自己摸鱼,有些人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王姐赶紧拉了拉鄂顺的袖子,皱着眉冲他摇摇头。

三五成群的那几个转过头来,看到王姐也知道是在说谁了,其中一个声音尖利地道:“王姐,这是你带的新人啊?”

王姐回头,冲他们颔首。

不知谁嗤笑一声:“正义感这么强,不知道考核期能过吗,哎,我忘了,你们组项目都争取不到一个,也是难哈。我听说最近恒云的项目要派到我们公司,香饽饽有的人只能眼馋了吧。”

恒云,这个公司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鄂顺一顿,想起前世鄂氏更名之后就合并了好几家公司,其中就有恒云,看来这就是事先铺好的路,这个项目就是用来给刘叔伯提前安好的内奸稳地位的,这么早从基层开始往上爬,也怪不得隐藏得很好。不过除了这个,他之前让姚庶良查的许睚的资料里,许睚工作过的公司之一,就是恒云。

“哈,藏这么深…”鄂顺若有所思地喃喃,调整好表情笑着迎上去:“哥,姐,恒云的项目是什么情况呀?”

“谁是你哥你姐。”那人不屑地睨了鄂顺一眼,翻着白眼转过头去。

“…”鄂顺抿了抿嘴,又笑着看向他的皮带,大大的奢侈品logo挂着:“哥,你这皮带是春季新款吧,好漂亮。”

那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用你说。”

“戴着真好看,我有一个限量款,买了没什么衣服搭,我看哥你就很合适。”鄂顺说着还点开品牌app的个人中心面向几人,标注着已购产品和历史消费金额:“就是这个,挺好看的吧?哥你要吗?”

明晃晃的白金会员把几人都看傻了,这牌子本来就是高奢行列,想要到白金起码都得花几百万,那人刚刚不屑的态度也明显有了变化:“真、真挺好看,我早就想要这个了。”

“那我明天拿过来给你好了,反正我放着也没用。”鄂顺笑着说,其他几个也开始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万一免费的大牌也能轮到自己呢。

鄂顺也不绕弯子,开始打听起恒云的项目,几人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毋庸置疑是给项目一组的高组长,据说是恒云那边来谈的人对他印象特别好。鄂顺点头记在心里,看到王姐走出去的身影,能知道的都知道了,鄂顺懒得应付,打了声招呼就跟了出去,大步跟上从后面揽住王姐的肩:“姐,怎么不等我。”

王姐还是笑笑:“没,我看你还有话要跟他们说,我就先走了。”

“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的!”鄂顺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限量款我才不给他呢,你喜欢吗?我给你呀。”

王姐无奈地摇摇头:“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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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竞争者只有一个,这个卧底找得倒也轻松,到时候让爸爸把他开了就完了,可问题是得找个适合的理由,爸爸虽然宠他,但也不会让开谁就开谁,他们这种大企业传出去也不好听,万一在网络上掀起什么风波,品牌口碑就不好了。他得找证据出来,一周后恒云就要过来签合同了,要赶在这之前,鄂顺头一次感觉到了压力。

下班后回了家,为了不引人耳目,他都是搭地铁回来的,晚高峰挤不过人家,愣是等了好几趟。踏进家门,意外地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姜文焕,他身体往后靠,长腿交叠,姿态放松,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看了过去,好像在等他一样。

鄂顺一时站着没动,隔着几步跟他对视。

姜文焕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还在生气,主动开口:“你去上班了?”

鄂顺点头,这两天终于等到姜文焕主动说话,姜文焕不找他他都怕自己上赶子反而惹人嫌。他快步走过去,挨着他身旁,极自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咕哝:“你可算愿意理我了…”

姜文焕身体一僵:“我没有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