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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https://www.163.com/dy/article/IRUTDSRF0548ACD7.html

01

最近,有这样一条视频,在网上引起了热议。

一位妈妈,晒出了自己做的一锅白菜炒饭,配上苦情催泪的背景音乐,文案是这样的:

“儿子一天在学校吃饭花30多,买20多一杯的奶茶,我们两个老的在家吃剩白菜炒饭。”

她的本意,不知道是不是想通过反差对比,来营造出“孩子吃香喝辣,做父母的只能吃糠咽菜”的氛围。

然而,评论区的风向,却没有站在她那边,而是充满了各种嘲讽:

“那就别让他上学了,仨人一起在家吃剩饭。”

“为什么这顿饭钱不给孩子再点杯奶茶呢?”

“老登,怎么除了这条视频是白菜炒饭,其他全是饺子腊肉啊?”

网友们的嘴就跟淬了毒似的,大冬天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也有苦口婆心,跟这位妈妈摆事实讲道理的:

“既然给了这个生活条件,就没必要拿它说事。

孩子是你们要生的,提供一个基本的生活条件是作为父母应该的,而且这生活费也确实不算多。”

为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剩白菜炒饭”视频,会引起年轻人这么大的反感?

因为我们真的受够了老一辈这种苦情戏般的表演,算账式的付出。

博主“琦琦讲坛”说得好:

“中国的父母都是PUA的高手,很多时候不自觉讲一些话,觉得天经地义。

但全是错的,都是极度地在制造孩子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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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你会发现,身边类似的“催债式父母”,简直是比比皆是:

每当自己对孩子付出了点什么,必定要反复强调,并且期待子女要以另一种形式“还回来”。

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和资产,总是在琢磨着盈亏,以及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比如,有人因为过年回家的时候,给了妈妈2000块钱,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

“两三千块钱啊?够你的生活费?你回来吃我的用我的,你连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你每一年都这样,你有什么用?养你有什么用?专门气父母。

为什么别人的子女那么有用,你就这么没用。

我现在说,你明年别回来过年了!从今以后,我也不认你。

为什么别人的子女,娶老婆、盖房子、买轿车,为什么我养你那么没用?”

典型的用养鸡的剩饭,还想憋出个凤凰。

每一句话都透露着算计,养孩子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交易,当没得到足够多的回报,她就气急败坏。

有人拍下了自己女儿背着书包出门的背影,配的文案却是这样的:

“闺女又要出去学习去了,刚考研八字没一撇,说又要考啥。

这不又背着书包上书店了,我就想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本。”

在这位家长眼里,孩子去考研、考证,而不是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就是在赔本。

有人仅仅因为喜欢把被子平铺着,而爸爸非要她叠起来,两人大吵一架后,爸爸说:

“这是我买的房子,你出过一分钱没有?我可以随时把你赶走,随时把你从户口本移出去。”

这些父母的“债主心态”,往往暴露了这样一个底层逻辑:

他们生孩子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希望自己老有所养,希望能够低成本获得高回报罢了。

他们常常对着还没独立的孩子说着这样的话:

“算算你上大学花了多少钱?”

“从小到大,培养你,花了多少钱?”

“有本事你别问我要一分钱。”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孩子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所以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孩子。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成长的孩子,经常会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父母。

03

知乎上有个浏览量高达159万的问题:

“为什么中国有很多家庭,父母与子女关系最后都成为了彼此的仇人呢?”

有个点赞比较高的回答是这样的:

“因为很多家庭的父母不是父母,是奴隶主。

口头上是母女关系父子关系,实质上是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

而且孩子是非自愿,且免费给人当奴隶、童养奴。”

但事实上,父母的这种“债主思维”、“奴隶主思维”,其实是很蠢的。

孩子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分得清什么是真正不求回报的爱,什么是以爱之名的绑架和高利贷。

真正的爱,孩子一定会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得到,并且心存感激,和父母保持一生的良好关系。

而“高利贷”式的爱,孩子只想逃得越远越好,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欠你的,我还给你就是了,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做父母的,是时候转变自己的思维了,就像《奇葩说》辩手席瑞所说:

“生孩子这件事情,也没经过孩子同意啊。

你生出他来,你的养育本身就是基于对于一个生命负责任的态度,而不是说我养育你是要你来报恩。

你要非得算账,算成这个样子,是很悲哀的亲子关系的。

父母你逆转一下,亲子关系会好得很。你不要再提养育之恩,而是把孩子当成给父母的礼物和恩情。

我们的平凡生活里面的英雄梦想,是在亲子养育的过程中实现的。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我们如此普通且平凡,但是我们普通且平凡的人生,可以深刻地影响另外一个人。

我们的生命印记,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印记当中得到了反射,得到了遗留,这是因为孩子。”

深以为然。

04

这几年,有这样一个话题经久不衰:“长大真好啊”。

有人说,长大后住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大晚上饿了可以吃上吐司,还可以抹好多花生酱。

不像以前躲在房间里饿肚子,连起来给自己煮一碗面的勇气都没有。

有人说,长大后可以只吃喜欢的食物,尝试了自己一个人吃一整个蛋糕,直接从中间挖不用顾忌礼仪。

有人终于吃到了从没吃过的阳光玫瑰,第一次知道原来葡萄真的可以有玫瑰的香气。

有人租了个房子,再也不用害怕被丢掉,不用小心翼翼地要钱花。

对于原生家庭不好的人来说,长大真的是件很棒的事。

即使小时候没被好好地爱过,但我们可以长大后选择当自己的“父母”,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最后,送给所有被“讨债式父母”的PUA所洗脑,活在愧疚感、亏欠感中的孩子一段话,出自作家余华的杂文集《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

“父母过得辛苦痛苦跟你无关,这并不是你造成的。

不要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承担父母的责任。

父母吃过很多苦,都是他们无数个错误选择造成的,不要因为一句‘都为了你’而被绑架。

难道没有你,他们就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希望亲爱的你,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世界和我,爱着你。

共勉。

注:本文作者为海边的西塞罗,作者在原生家庭问题上存在妥协性,但是他对个人脱离原生家庭,要独立生活的认识值得参考。

不必为离家感到悲伤,

相信我,

无论父母有多好,

脱离原生家庭的“磁场”,都是你活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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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离春节假期结束还有一天,我已经提前从老家烟台回到济南,继续自己的独居、写作生活。

其实自从2021年从单位辞职、自己下海做自媒体之后,每次回家,都有一个挺问题困扰我——回家到底待多久。是的,从理论上讲,我现在的工作状态可以支持我在家里多待一些时日,多陪陪父母长辈,以尽天伦,这挺好的。

但是每一次回家,几乎都有一种力量催促着我在家中待不了太长时日就收拾行囊、回到济南来自己一个人闷着头继续读书、写作。究其原因,终归是我离家太久了,已经不适应了家中的生活。一旦回家,就要适应家里的生活节奏,按照家中的时间表来安排作息。父母那种每天一日三餐,三个饱、两个倒,每天被各种家庭琐事所塞满的生活状态,让我不太可能在那里铺开我所习惯的工作节奏,读进去书,写出高质量的文章。另外“每逢春节胖三斤”无论你在家吃多少,家里人总是嫌你吃的不够的。就我个人而言,这次春节回家,一住十几天,我胖了不止三斤,而接近三公斤,再这样生活下去真感觉是宛如在养猪了。

前天看《热辣滚烫》笑了,我一回家,确实是贾玲这个状态。

所以我必须得早点把自己脱离出来,虽然我现在这份工作在哪儿都是做,平时也确实想家,烟台的环境也比我生活的济南好一些——但我终究是不能回乡常驻,因为原生家庭对我来说宛如一个巨大的磁场,如果回家呆久了,我就会被故乡同化,过那种我的父辈、祖辈已经习惯了的安逸平淡却又没有新意的生活。

残忍一点说,只有离故乡远一点,我才能活出自己的自我。

这种感觉我相信很多人是与我想通的,之前在我自己的知识星球上回答问题,有读者问我,她在一线有一份自己做的不错的工作,但父母觉得她压力太大、作息不稳定、挣了点工资还都交了房租,极力撺掇她回老家,说能给安排个安逸的工作,还跟父母一块住,然后还能早点介绍个好对象嫁了……

读者问我怎么办。我直接引用了一段《三体》里的名言回她:“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不要回来,这里不是家!”

话说的虽然狠了点,但想说的意思就是这个。我说回家之前你得想清楚,问题的关键其实不是你作息贵不规律、在两地收入差多少这样的事情,而是你一旦回家,你就会生活在原生家庭那个强大的磁场里,生活的久了就被他们“顺”过去了——一日三餐你得跟着父母一块吃吧?父母起床你好意思不起?父母早睡你敢熬夜不睡?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会给你个门禁时间吧?回来太晚他们会不会担心?嘴上不说担心二老能不能睡好觉?平时工作生活,他们给你点人生指点、耳提面命,你能够不听吗?就算明面不听,能不受影响么?你觉得你按照这种生活节奏,啥时候能活出个自己的样子来呢?

可是,如果你按照这样的节奏,太老实的生活下来。信不信,活到最后埋怨你的还是他们——“哎呀,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咋还单着呢?

该找对象了。

(或‘咋还没个自己的出息呢?

该出去打拼打拼了。

’)”……

所以我跟读者聊天,谈到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建议他们跟父母生活保持距离的,尽量不要同城居住,即便毕业后要老家工作,也尽量自己租个或者买个房子,务必要过自己独立的生活。

我把这个规律总结为“父母在,必远游”,听上去有点残忍,但脱离原生家庭的磁场,过自己的生活,这确实是年轻人能否活出自我的关键中的关键中的关键,没有之一。

据我观察,很多从原生家庭的生活环境,直接一步跨越到婚后生活,没过过一天自己独居日子的人,其实人生都是不太完美、甚至极而言之平淡乏味的他们(或她们)从来没有一个独自的空间,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冷静的思考一下自己想要什么。

从这个意义上讲,前两天在家看的那部贾玲的《热辣滚烫》,有一点我不知道看过的朋友注意到没有——女主的人生蜕变,其实是自她从原生家庭里出走开始的。无论工作、健身还是爱情,自己租了房子,自己制定节奏去安排生活,而后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生活的主人。们可以看到从女主最开始寄居家中,到后来为了给母亲帮忙而从外面回归,身上的那股气场完全就变了。《热辣滚烫》是一部逻辑讲的不太完满的爽剧,但这个点抓的很真实。

其实这个情节安排是套用原著日剧《百元之恋》的。据说《百元之恋》的导演武正晴在被问及他对剧中女主那样的家里蹲有什么建议时,就直白的说了:“离开家!”

日本确实也搞过类似的研究,发现“家里蹲”现象之所以在日本比其他欧美发达国家多得多,原因之一可能就是日本家庭有更浓厚的东亚式世代同居的传统——假如日本家庭跟欧美很多家庭一样,儿女年满十八岁无论就业还是婚否都一律将其扫地出门,这个问题也许就能缓解很多。

父母在,必远游,同城也要自己独立生活。今天是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很多人收拾行囊,背井离乡,出门打拼的日子。今年情况有点特殊,因为工作机会在减少,我的有些读者甚至打算结束北上广漂,回乡工作了。在这个大多数人深感故土难离、亲情难舍的日子里,谈这个似乎很不讨好,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讨好的人。我想告诉那些对家乡恋恋不舍的游子,故乡父母确实是值得眷恋的,但真的长久生活在他们之中,你会永远看不到、想不透自己该活的那个样子。

感恩你的父母、眷恋你的原生家庭,但不要回头、不要留下、不要试图生活他们的羽翼下和磁场里——那样你们迟早有相看两厌的一天。

父母在,必远游。

所有离家的游子,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祝你们,也祝我自己,新的一年,有一番“热辣滚烫”的好奋斗。

全文完

本文

2000字,今天一天在路上,只以此篇随笔奉上,明天起正式恢复正常写作,新一年开始了,请我的各位读者,也请我的家人放心,在外的我会好好写稿、好好打拼的。,

师生恋,无关乎性别,只关乎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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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占据简中互联网榜首的新闻是某地一位丈夫实名举报自己妻子——一位高中女老师勾引自己的未成年男学生,并与其发生关系的新闻。

本来整理了这个新闻的一个概述,但整理着整理着发现实在是太不正经,这位丈夫的爆料中自己妻子与那个男生聊了许多那种话题。考虑到此案现在有关部门还在对涉事女老师停职调查之中,还没有最终确证消息,反正大家应该在微博和其他微信号上也看过这事儿了,这里我就不转述一遍了。想了解的自己去查吧。

我这里想说的其实是广大吃瓜网民对这个事件的反应——看了一圈,我发现,义愤填膺、凛然正气的指责涉事女老师违背师德,性骚扰甚至侵害未成年人的声音固然有之。但它不是舆论的大多数,舆论的大多数可能是你此刻在想的那个样子:

很多男网民一看这位女老师相貌姣好,青春靓丽,哈喇子流了一地。然后开始开玩笑说:

这样好的老师我怎么没碰上?

太过分了!放开那个孩子,有本事冲我来!

而一些疑似女性的号呢?扒出聊天记录里那学生主动“撩”老师的话,说虽然两人年龄、身份地位差距大,但你情我愿么,恋爱自由么,女老师结婚了又如何,结婚就没有追寻自己真爱的权利了吗?

然后楼就盖歪到女老师的丈夫实名举报自己妻子隐私有多么用心险恶上去了。

总之,过去在微博上遇见两性话题就会打的跟热窑似得的男权与女权,在这次吃瓜当中倒是达成了一次神奇的合唱——双方都觉得女教师如果真的犯有其丈夫曝光的行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说“怎么不冲我来?”女人则说“这是她和他的自由”。

看着这样的评论,我在想这样的一个假设。假如,在这起事件当中,老师与学生的性别发生倒转,是一个男老师这样主动追求,甚至诱奸了自己的女学生,公众又会作何评论呢?

不需要多想也知道,大部分有良知的男性,以及几乎全部女性,恐怕都会指责那个男老师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以权谋私,即便这个男老师有多高大威猛帅气,也甭管那个女学生是否享受甚至主动回应这份“爱情”,舆论也一定是这样一边倒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同样的情况,放在男老师和女学生身上会让旁观者心生厌恶,放在女老师和男学生身上,很多人却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你情我愿就挺好”呢?

说白了,这说明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无论你宣称自己有多么女权,我们其实还是没有学会以真正“男女平等”的视角去审视世界。

把青春漂亮的女性视为一种性资源,而男性视为这种性资源单方面的猎取者,这是封建父权社会给我们造成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性别视角残留。直到今天,我们通常还会将男性和女性发生身体亲密接触称为“占便宜”。

顾名思义,只有当男性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去占身边女性的便宜时,才会被认为是一种侵害。而强势且漂亮的女性作为“便宜”的持有者,如果居然愿意白给身边某个男性去“占”,那在大众眼中就非但不是一种侵害,反而是一种恩赐。活雷锋一样的人物,谁还会去指责呢?

可是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其实本质上都犯了真正女权主义者最反感的“物化女性”的那种错误——在这种视角当中,女性除了身上的那个“性资源属性”,其实什么都不是,她本身就成了那个“便宜”,一个用以奖赏他人的奖品,身上的一切其他价值、身份都被剥夺了。

请问,以这样的视角去为女老师开脱,真的是在尊重她、尊重女性么?

我觉得这恰恰是对女性最大的亵渎。

习惯父权思维的男性这样想可能还好说,部分高扬女权的女同胞也这个主张,我就不知道她们是什么逻辑了。

好吧,让我们从老套的“男权or女权”的争论中挣脱出来。其实我觉得这件新闻,虽然包裹着两性私密的香艳外衣,但实则与性别无关,它只有关另一件事,那就是权力。

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能听说过这么一个事儿,大洋彼岸的老美,虽然不禁枪、部分州甚至不禁黄赌毒,但却是禁止师生恋的。

在美国学校里,如果一个学生单独去办公室找一个老师,无论女生去找男老师、男生去找女老师还是同性学生去找同性老师,统一的规矩是你不能关办公室门,你关门老师可能会跳起来夺门而出。因为他或她会害怕你出了办公室门之后告他性骚扰你,在美国,教师一旦缠上这种官司而又无法自证清白,基本就社死了,不仅要丢工作,而且很难再找到教职。

事实上,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大学就开始陆续禁止师生恋。1984年,哈佛大学就修改自身的校规,从原先的“极为不鼓励”转为直接“禁止教授(包括教授的学生助理)和其直接教授与指导学生之间发生浪漫关系。”

后来这个规矩逐步发展为全美、以及加拿大、德国等很多国家的通行惯例,中小学就不用说了。即便是在大学里,面对已经是成年人的学生。教授要是想跟学生谈恋爱,而且能证明彼此你情我愿,可以!老师辞职、甚至学生退学,你们愿怎么恋爱自由怎么恋爱自由去!

所以师生恋现在在很多国家都是“禁断之恋”。

你说不对啊,不是说恋爱自由么?凭什么老师就不能跟学生发展你情我愿的恋爱关系呢?

这里面其实涉及到一个权力逻辑的基本问题——老师在与学生的交往中,是天然处于握有权力的强势一方,学生平时上课、考试、论文、参加重要课题、毕业等等过程中的一系列“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老师的手里。而且老师还对学生保持一种知识和人生阅历的碾压——学生上课得一直盯着你听你讲吧?

在这种情况下,你身为老师,说你没有以权谋私,完全凭着自己的本事和魅力把自己看好的女生或男生发展成为自己的情侣——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么?

身为老师你有太多机会、太多方式让学生根本无法拒绝你的追求了——不一定是赤裸裸的胁迫,可能就是一个眼神、一个暗示、或者一次因势利导,就会让学生对你迷得五迷三道,主动投怀送抱。

甚至再高端一点,PUA你总听说过吧,一般的PUA总需要这套邪术的施展者对猎物先过去一定的心理地位优势,这是整个过程中最难的一步。可是如果你是那人的老师,这一步直接跳过了,你可以直接进入接下来揉捏、诱导对方的步骤。

所以请问,如果一个PUA大师,刚好成为了你孩子的老师,如果不禁止师生恋,身为孩子父母,你能怎么办?

别觉得这是危言耸听。这里推荐一本书,名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该书的作者是林奕含,她以小说的方式将自己在十多岁的时候被老师诱奸,并且以为那就是爱,保持不恰当关系多年的经历,全部写到了这本书里。悲剧的是,林奕含自己却一直没有走出老师的梦魇,完成这本书后不久,26岁便抑郁症自杀。

该书在出版后,曾经在我国台湾省引发很大震动,因为通过这本书人们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老师对于学生的性侵,未必是需要用强迫的方式进行的,他可以性侵你,还让你觉得是你自己爱上了他。因为他手中有一项你无可抵御的力量。

那个东西,名叫权力。

而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能保证师生恋的老师都“正心诚意”,不去PUA自己的学生,真的就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一旦师生恋发生,请问你怎么保证老师不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有意无意的“照顾”自己的恋人学生,这对于其他学生来说,又是否公平呢?

所以为了防止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办法只能严厉禁止师生恋。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中。恋爱是自由的,生而为人,你爱谁都可以。但为了保障这份自由的行使,你不能爱自己的老师或学生,就像你不能爱自己的直系亲属一样。

说到这里,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国古代以师道去比伦理,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当然我知道,说到这里,肯定有人会反驳——“你说老师不能用自己的强势地位让自己的学生爱他。可现实中的爱情,谁又不是因“势”爱上另一个人的呢?

你健身减肥、把自己捯饬的漂亮帅气,用来吸引异性就不是凭势了吗?

你努力提升自我,提高自己的情绪管理能力,并学着照顾对方的情绪,这不是凭势吗?

甚至你勤奋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凭着“有趣的灵魂”去得到他人的爱慕,这也是仗着某种“势”么!

爱情的本质是利己的,一个人看上另一个人,总是看上了他身上某些“势”么,不然凭什么爱你。”

我觉得这话很对,但我不知你用心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上面说的这些“势”,无论貌也好、才也好、钱也罢,与前面说的教师那种权威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你问到点子上了,下面才是本文想说的最关键的事。

我们比较一下这三种,美貌、性格以及才华,与教师的威权,究竟有什么区别?

答案是,以上说的三种,对他们而言没有强制性,不会影响他人的选择权。

你长得好看,但不一定是人家喜欢的类型;你善解人意,但人家也许不需要你的“情绪价值”。所以作为被你追求的人,他的自由选择权没有受到任何来自你的影响,换句话说你们没有谁能地位高谁一头的能力,你们是平等的,而有平等才会有爱。

而与之相反,教师对学生的权威,既然是一种权威,它就是天然具有“权力属性”,相比,权力的特点就是要区分地位的高低,有权者可以要求无权者做很多事情,无权者甚至无法拒绝。

身为学生,他就必须坐在课桌上老老实实听你讲课,交上考卷任你评分,不能说你给我这个打分不高,我拿着试卷找个老师另打,分高者说了算……看清楚没有,这就是权力所拥有的,让你无法拒绝的权力。

而任何权力,无论以什么面目出现,本质上都是一种利维坦,一种“必要的恶”。人类为了完成知识的传承,不得不赋予老师以对学生的权力。那么这种权力在被行使的时候,就必须是被严格约束的、要严防其被用来假公济私。

或者通俗的讲,也就是要把“权力关进笼子”。

而老师,作为学生在自己人生道路上接触的第一个非亲情权力,我们又怎能不约束其权力、禁止师生恋而严防权力的外溢呢?这是学生将接触到的有关“将权力关进笼子”的第一课。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其实挺看不上法国总统马克龙和他老婆的那段师生恋的,很多人肉麻的吹捧,说这反映了什么“法国式的浪漫”。

我说,屁,光从法国人能选这么一总统,还把这当个美事儿来谈,你就能看出这个国家确实是有些滥用自由而不太尊重程序正义,难怪相比英美,它的现代化之路,总走的那么磕磕绊绊。

请允许我用塞缪尔·约翰逊的那句名言结束本文吧——“任何未经约束的权力,总会包含着危险。”

如果既正在远离师道尊严的道德约束,又还没有法制建设的跟进,那么哪怕小如老师的权力,我们也并没有拿来调侃的优容。

整理者:本文来自:简单心理,作者:简里里

过年相聚之际,人们难免会提及这个复杂的话题。在 BYM 的一期电台节目里,简里里和 brofeng 谈论“在自恋文化下长大的女孩子们”时,从心理层面提到了一个女性不愿意结婚生子的重要原因:如果父母(或养育环境)非常自恋,把这个小孩当作满足自己需要的一种途径,在成长过程中将其“工具化”,让她没有机会发展和探寻真正的自我,那么当这个女性长大后,如果她在现实层面有选择权,她就会更倾向于不结婚、不生育。

最近几年简里里成为新手妈妈。年前我们捉到她,基于上面这个观点,继续问了些很想知道的问题。比如:1. 讨人嫌的亲戚催婚催育,咋办?2. “不要工具化小孩”这件事,具体怎么做?3. 如何面对生育后,许多女性所恐惧的那种“自我的消失感”?她告诉我们:为人父母真的很难。但养育者的存在,是为了能够让孩子“好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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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要

本文讨论了养育者与孩子之间的分离问题,并强调了父母不应将孩子当作满足自己需要的工具。作者分享了自己在养育孩子过程中的经验和观点,提出了避免工具化孩子的养育方法,并回应了关于催婚催育等问题。

• 👩‍👧‍👦 养育者的存在是为了让孩子“好好离开”,促使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发展和探索真正的自我。

• 🚫 父母工具化子女会让孩子失去独立的人格,并可能导致心理问题。父母应避免将孩子视为满足自己需求的工具。

• 🌟 为人父母很难,但养育过程会激活个人的创伤,父母需要在面对自己的创伤和社会文化压力时,决定如何养育孩子和建立亲子关系。

一、“工具化”子女的父母比比皆是

1. 生活中的哪些现象,可以被视为“父母对子女的工具化”?

简里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说明“父母”只是一个隐喻,从一个人日常所处的小环境如家庭、到所处的文化环境,都可以看作是比个体更大的、对于个体有紧密情感联结和深远影响的“父母”。

简单来讲,所谓“工具化”是父母无法将子女看作是一个独立的人,而将子女看作是自己情感或者生活的延伸。父母需要子女成为某个样貌、实现某种功能;而否认、忽视子女的情绪感受,并使身体上或情感上处于更弱小的子女感受到威胁:如果我不按照父母的意志去行为,我就会失去我生存所依赖父母所给予的安全感、或情感上必须体验强烈的羞耻感、愧疚感等等。

比较极端的案例可以去看纪录片《Mom Dead and Dearest》,母亲否认女儿的长大,她控制了女儿的所有行为,让身边所有邻居和认识的朋友都认为女儿身患重病不能自理。

这个真实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很惨烈,是女儿雇凶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但如果你仔细去看在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甚至可以理解,从女儿的角度,只有这样才能够活下去。

当然我们现在能够讨论这个概念,确实得益于社会文化的进步。因为从人类上万年的历史来看,当人类族群作为某种形态存在和发展,它必然要牺牲掉个体的感受,来实现一个族群的目标。这个历史由来已久,反而我们在讨论这个“父母到底能不能像工具一样使用自己的儿女”这个问题,才是一个非常态。

如果我们讨论微观至字面意义的父母和儿女,东亚文化下自古儿女理应属于父母;而从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中,相比子女,心理上的分离对于父母更加艰难。

我做了妈妈之后,更知“母亲”这份工作的艰难。抛开身体上和时间上的投入不提,养育过程本身会激活一个人原本的创伤;同时人也要在自己面对社会族群的压力之下,来决定自己的父母身份、决定自己如何养育孩子、想要和孩子之间建立什么样的关系。

我想大多数父母都尝试尽全力为子女提供最好的体验,但人受自己的创伤、原始的情感、社会文化所局限,完美和理想并不存在。很多看起的“工具化”并非有意为之,但却带来现实的结果。

因此当我们讨论“父母是否对于儿女的工具化”时,它既不是一个非黑即白、非好即坏的议题;它也不是“古应有之”有绝对正确的默认项。促成更公开、坦诚地讨论,关于它们究竟带给了子女怎样的影响,这些事实是重要的。

所以 1982 年 Erna Furman 有一篇影响深远的文章,标题是《Mothers have to be there to be left》。他开篇讲,在他一段职业生涯更独立的阶段,他向老师安娜弗洛伊德告别。

安娜弗洛伊德“简短”地回复了他:A mother‘s job is to be there to left(养育者的工作是与孩子实现心理分离)。 一方面我非常推荐这篇文章;另一方面我也想特别标注:之所以这篇文章如此动人,也正是因为“不 left(养育者不愿与孩子心理分离)”才是亘古以来被默认的选项。

2. 不工具化小孩的养育观念,你是如何践行在生活里的?

简里里:我只能说我很留意,但至于她觉不觉得我“工具化”了她,还得她长大了来说。

我在各个维度上都很努力地避免让她为我、或为他人承担情绪。比如说,我极力避免家人出于敦促她做某些行为的目的,和她说任何类似于:“你看其他人都这么做了,所以你也要这么做,”或是“你这么做,我/其他人会很难过哦。”这样的话。

我希望尽我的能力,让她认为她自己的感受是重要的,让她能够体验到为自己的行为做选择而带来的自我认同感;与之相对的是,我不希望她由于自己没有按照他人意志去行为,而体验“羞耻”“恐惧”这些糟糕的感受。

二、生育无法成为一道“必答题”

3. 如何应对“啥时候结婚”“啥时候生孩子”这种过年期间的必答题?

简里里:我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女儿问我这个问题。

如果她不喜欢这些问题,我大概会建议她见机敷衍一下、尽快结束这个对话;或者不喜欢、又有选择的话就不要去这样的场合了。

如果不可避免被问到了,Don‘t take it seriously(别太当回事)。事实上不真的有人关心你的生活,他们只是有自己焦心的问题,那个时刻投射在你身上,使用你来处理他们自己的情绪罢了。

  1. 很多父母催婚催育时有一种“你结婚生娃后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的工具性。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催婚催育是不可能成功的?

简里里:我觉得任何“催婚催育”在结果上都有可能成功。我的意思是胁迫之下,婚也可以结,娃也可以生,但是它的代价会以其他的形态表达出来。

比如生育之后,身为父母并不愿意承担养育的责任;或者身为父母自我未处理的创伤在应对养育时,体验到更多的冲突感,即便有充分的养育意愿,父母内在的冲突也不可避免地以代际创伤的形态落脚在孩子身上。显然生育对于个体来说,它无法成为一个“任务”;它更不可能是帮助祖父母辈完成的任务。

我是做了父母之后才理解到:生育和为人父母,原本的的确确是一件无可比拟的、令人喜悦、成长和充满疗愈的经历。但如果一个人被迫或非自愿成为父母,无论对于孩子还是父母,都可能将这个原本充满爱意和幸福感的旅程变得异常艰苦。我觉得当社会或个人有选择权时,这是没有必要经历的悲剧。

  1. 你以前发微博说:不要催“心智不成熟”的人结婚生小孩。人什么时候才能确定自己心智成熟呢?(有没有可能心智成熟了但我已经老到不能生小孩了)

简里里:我忘了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我现在看起来,催促别人生小孩的人,似乎表现得更加“心智不成熟”。因为不能允许别人的价值体系和自己的预期不一致,而总想改变别人。

“心智成熟”是个比较“理想化”的词语。当然没人能总是、自此以后、一直表现得“心智成熟”——那就是“圣人”了,“圣人”在各种典故里面都是要受刑的。

但对于普通人,我想当一个人对于自我有一些确定感,能够一定程度上接纳自己和他人、社会主流价值观有时候有些不一致;也能够接纳他人的价值观有时候和自己的不一致;而不因此感受到受伤、委屈、或愤怒而驱使非要改变自己或他人。自己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大部分时候比较舒适,就挺好的。

三、成为父母后,所谓“真正的自己”一定会消失

6. 什么是足够好的养育者?在你的生活里,60分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简里里:我一直觉得这是个比较难描述清楚的概念,所谓“good enough(足够好)”是相对于“perfect(完美)”而言的概念;告诉焦虑的父母,不必强求完美,差不多就很好了;以及对于“完美父母”来说,太过度的保护和依恋使父母不能允许孩子体验“恰到好处的挫折”,父母不肯离场,反而会牺牲掉孩子的成长。

但同时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父母们,反而大概是由于被“逼婚逼生”的状况更多,没有足够的意愿参与养育,有时候“60 分爸妈”反而成了一个“避风港”。

我在这里引用我们自己的《向内看见》中的这一段引述吧:做个好父母,需要“对孩子有他者性的欣赏,有对自己进行深思熟虑的能力,在必要时采取行动或选择不采取行动的勇气,以及在整个不断变化的终身过程中,保持与孩子成长的愿望和意愿。”意愿最重要。

7. 在养孩子的过程中,有没有刷新对自己人生的体会?

简里里:我的体会是,“父母”这个身份并不是天然生了孩子就有的,这个身份需要你努力去获得。养育生命这个过程会不断向你发问,你需要一直思考,一直回答这些问题:我想成为怎样的“父母”?我想为我的孩子创造怎样的体验?我想要与她建立怎样的亲子关系?我愿意为之付出什么、不愿意付出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没有“好”的答案,没有“一招鲜”的答案,也没有亘久的答案。这些提问就如一个永不间断的背景音,在你生活和工作的每一分钟、每一个抉择中大声轰鸣。

8. 挺多人害怕生完孩子后“真正的自己会消失”。你是如何整合自己在工作、生育、不同的生活阶段里的角色转变的?

简里里:我记得我生产前和一个已经有孩子的闺蜜聊天,我谈论我打算生完之后的各种计划。她打断我说:你有你的计划,上帝有上帝的安排。事实如此。我从不同的访谈中都看到女性谈到“害怕自己消失”,也会在刚生育后做很多事情,来试图证明“我还在”;但我也看到她们都谈到自己真实做了母亲后,对于所谓“自我消失”心甘情愿的冲动和意愿、对于“自我”的变化描述;也看到更多的母亲谈论随着年龄变化时间推移,自己想法和生活的调整变化。

我想表达的是:从绝对层面上讲,这些角色是不能整合的,你所有以此为目的的尝试都会带来挫败。

你必然要经历挣扎、恨意、痛苦感;你必须要重新定义你自己,做取舍、有遗憾。所谓“真正的自己”一定会消失,否则牺牲掉的就是你的孩子或你作为母亲的体验。也是因此职场女性、在社会眼光评价下的全职妈妈的痛苦感会被不断地体验和讲述。

对于我,这个过程也异常艰难。但我想在最后给一点点我相反的、也是真实的感受:

尽管物理和现实世界中,你发现你的时间、精力、身体、空间甚至对于自己生活的选择权都被重置;但同样你会惊异地发现,事实上人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对于自己、或者人类共通的情感有足够多的理解:有些你事前以为珍贵的后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你事前无视的忽视却变得举足轻重。

我觉得这是养育孩子所带来的所谓“对于自我的重新养育”。它锋利、真实、也提供巨大的爱意。你必须在此后的时间长河里面,在日常每一个普通的不普通的决定中,来确认自我。

被爱包围的童年,是晚近才有的概念吗?

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念中,有一条颇具强制性,这就是要求成年人在孩子面前避谈有关性的话题,不能有任何暗示,尤其不能开这方面的玩笑。

但是在17世纪初的法国宫廷,大人们对小皇帝路易十三开起性玩笑来,却似乎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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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易十三还不到一岁时,“保姆用手指拨弄他的阴茎,他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而且路易十三“毫不迟疑地”就学会了,他叫住一位侍者,然后撩起自己的衣服,让他看自己的阴茎。

小路易十三到一岁时,“就会让别人吻他的阴茎”,他确信每个人都觉得很好玩儿,特别是年轻女性来访的时候,“他拿起阴茎,微微笑着,晃动着整个身体”,周围人的默许和鼓励让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小路易十三刚过一岁就与西班牙公主订婚。他的侍从试图让他明白订婚意味着什么,而他理解起来也一点儿都不难,当人们问他,“亲爱的公主在哪里?”,他就会把手放在自己的阴茎上。

而当他第一次勃起的时候,大家也兴致勃勃地围观。“他八时醒来,叫住贝杜扎伊(Bethouzay)小姐,对她说,扎伊,我的阴茎变成吊桥了,这样提上去,这样放下来。说着他用手将阴茎拨上拨下。”

这些记载足够让任何一个现代人大跌眼镜,放在今天,这些侍从恐怕早就因娈童罪而被逮捕。这些珍贵的史料来自波旁王朝的宫廷御医艾洛阿尔的日记,法国历史学家菲力浦·阿利埃斯(Philippe Ariès)在《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一书中试图用它来说明,欧洲传统社会中没有儿童,“童年”的概念是在17世纪末才被“发现”的。

阿利埃斯在书中指出,在中世纪的欧洲,儿童期指的是儿童最为脆弱、不能自理的时期,一旦在体力上可以勉强自立,儿童就混入成年人的队伍,和他们一样工作,一样生活。儿童就是身型较小的成人,并没有人为他们娇小可爱而大惊小怪。

到了17世纪末,情况才发生转变,儿童渐渐开始被视为一种与成人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们天真、脆弱、易被诱惑,因此需要特殊的照料和规训。于是,强制性的学校教育出现了,它们将孩子与成人世界隔离开来,走读学校又发展为寄宿学校,在这里儿童要度过一段漫长的禁闭生涯。

与学校革命同时发生的,是家庭内部的情感革命,它以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的诞生为标志。在核心家庭中,孩子彻底改变了默默无闻、不受重视的地位,相反,核心家庭就是围绕孩子组织的,它是父母与孩子之间情感交流的必要场所。

《儿童的世纪》在上世纪60年代被翻译成英文,极大影响了西方家庭史研究。上世纪70年代,许多英语学界学者都就“童年的发现”提出了或复议或挑战的不同看法。赞同阿利埃斯的学者认为,前现代时期的儿童保育(child care)几乎可以用“惨无人道的屠戮”来形容,儿童生活在“情感残废”的成人世界中,得到的至多是一种“精于计算的冷漠”。而批判阿利埃斯的学者则认为,从有关儿童的史料被记载的那天起,就有了关于儿童的文化。中世纪的儿童文化必然不同于现代,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于中世纪的欧洲人而言,不存在“儿童”这一概念。

那么,前现代欧洲的童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凶险”的童年:早夭与童工

首先,在前现代欧洲,儿童的死亡率极高。大部分家庭中,人们生育很多孩子只是为了确保其中少数几个可以存活下来,一个孩子去世,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孩子替代他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失去孩子的经历太过普遍,人们才不会对孩子投入过多感情,法国作家蒙田就曾说,“我已经失去了两三个尚处哺乳期的孩子,并非没有遗憾,但也没有太大的不快。”与蒙田同时代的欧洲人普遍认为,年幼的儿童“既不具备心理活动,也没有形成成熟的肉体”,因此被视为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极不稳定的存在。

导致儿童死亡率居高不下的元凶是“乳母喂养”(wet nursing)——是乳母喂养,不是母乳喂养。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欧洲人普遍认为母乳喂养会破坏女人的胸型,危害她的的健康,还会影响她的性生活(因为性生活会腐蚀母乳),因此,只有社会底层的女性才会选择母乳喂养。但是这些底层女性往往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劳动剥夺着她们母乳喂养的时间,因此,雇佣乳母成为了绝大多数欧洲母亲的选择。富庶之家也许会将乳母请到家里,但大部分孩子会被送到乳母的家中喂养,这些乳母大多居住在乡下,家中破敝不堪,被送走的孩子一大半难逃早夭的噩运。18世纪法国的统计数据显示,一岁婴儿的平均死亡率已经降到7%至8%,而被送到乳母家喂养的婴儿死亡率仍然高达66%。

如果一个孩子足够幸运,活过了凶险的幼儿时期,到了十岁左右,他就要再次离开家。男孩会被送出去做学徒或者雇农,女孩则被送出去做侍女,直到适婚年龄才能回家。19世纪之前的西欧,75%的男孩和50%的女孩都在劳动中度过青少年时期。即便是上流社会家庭的孩子,也会被送出去做工,但目的不是赚钱补贴家用,而是学习礼仪以及拓展人际关系网。

纺织作坊里学徒的童工

事实上,不仅十几岁的青少年要出去工作,在强制教育推行之前,几乎所有的未成年人都要工作,如果他们居住在农场上,就要放羊、拾柴;如果他们家里经营着一个小作坊,就要梳理羊毛、织布。不同年龄的孩子会被分配不同的工作。

然而,与现代人的想象不符的是,相比于在学校中度过的童年,在劳动中度过的童年可能更加无忧无虑。与狄更斯笔下悲惨的童工不同,大部分孩子在工作中获得了骄傲和乐趣,学童反而被认为是软弱无能、脂粉气重。而对于大部分的父母而言,学校不仅让孩子失去了独立性和街头智慧,还给整个家庭的预算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儿童的性:从无知无觉到天真无邪

在童年为数不多的居住在家中的日子里,儿童也没有单独的房间。18世纪之前的欧洲家庭缺乏必要的空间安排和隔离,父母和孩子、主人和佣人共同居住在一个大开间内。这种同居形式更接近于拥挤的公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在儿童面前露骨地谈论性话题,甚至如开头路易十三的御医的日记所记载的那样,公开玩弄儿童的性器官,都不会被认为是禁忌,更不会被认为有罪。

这是因为在18世纪之前,童贞的观念还不存在。在与性相关的问题上,儿童不被认为是天真无邪的,而被认为是彻底闭目塞听、无知无觉的,因此任何污秽的行为或言语都不可能对儿童产生危害。“儿童是天真无邪的”这一观念,产生了两种对儿童的道德要求:一方面,要远离成人世界,尤其是成人世界中的性;另一方面,要通过培养儿童的理性和明辨是非的能力来强化和巩固第一方面。这种儿童观肇始于卢梭,直到非常晚近的时代,它由心理学家、教育学家和精神分析师们的理论转化为社会共识。

卢梭的《爱弥儿》,对十九和20世纪大众文化中“儿童的再现”产生了深远影响,也被视为是现代儿童教育理论的奠基之作。卢梭认为,儿童在离开造物主之手的一刻是完美的,在人的手中才逐渐堕落。因此,应该推行一种所谓的“消极教育”(negative education),也就是一种以儿童为中心的教育,这种教育可以让孩子通过自主探索的方式调动和发展他的先天潜能,这同时要求孩子尽可能地避免接触到外界的不良影响,因此,卢梭强调对儿童的适当隔离,尤其是小心甄选儿童读物。

阿利埃斯认为,伴随着家庭情感革命和高强度的学校教育,出现的是长期在人口上的马尔萨斯主义,即自愿减少生育的现象,它在18世纪已经初露端倪,并一直持续下来。因此,阿利埃斯将19世纪称作“儿童的世纪”。他认为,公众对人口结构的朴素反应,决定了儿童是19世纪最占优势的年龄段。事实真的如此吗?

文明的阴影:杀婴与弃儿

18世纪,避孕节育的观念开始在西欧传播,但是进展缓慢。与此同时,非婚生子女的骤增,使整个欧洲的人口在1750年到1850年间翻了一倍。截止1850年,维也纳和斯德哥尔摩儿童总数的一半,以及巴黎儿童总数的三分之一都是非婚生育的。还有许多夫妇在订婚后有了孩子,于是立刻结婚,18世纪末的英国,有37%的新娘是怀着宝宝出嫁的。

不同于那些未婚先孕的女性,一部分人会选择堕胎。当时最为流行的堕胎方法是吞下一打磷制火柴头,这种方法太过危险,以至于德国在1907年颁布法律禁止出售磷制火柴。另外一些女性则选择杀死新生儿,犯下杀婴罪的女性大多是年轻、单身的侍女,她们孤身一人,被爱人抛弃,没有家庭的支持,被罪恶感折磨,并且害怕让整个家族蒙羞,很多人事后声称,杀婴是出于一时的精神失常。

为了让女性免于这样悲惨的命运,天主教控制下的欧洲广泛开设了育婴堂。天主教徒更在意维护单身母亲与其家族的名誉,而大部分的新教徒则认为,生下私生子的人没理由要求国家替他们抚养。典型的育婴堂门外会设有一个“婴儿安全岛”(turning-cradle),来送婴儿的母亲只需在夜幕的掩护下潜入安全岛,放下婴儿,按一下铃通知屋里的人,就算是完成了交接。

尽管表面上,设立育婴堂的目的是遏制杀婴,然而很多历史学家的研究都显示,育婴堂只是提供了一种在文化上被认可的杀婴方式。育婴堂接收的婴儿悉数被送到乳母家中喂养,其中大部分难逃早夭的噩运。但这并不妨碍育婴堂成为18、19世纪利用率最高的公共慈善形式,写出了《爱弥儿》的卢梭将他的全部五个孩子托付给育婴堂,而在19世纪中叶,维也纳一半的新生儿被交由社会机构抚养。

18世纪的育婴堂

为了制止疯狂的弃婴现象,很多国家不得不封禁了“婴儿安全岛”。然而直到1912年,法国妇女获得了通过向非婚生子女的生父诉讼要求抚养费的权利,弃婴的问题才正式缓解。

在我们回看历史的时候,经常有一些完全出乎意料的发现,诸如“1850年维也纳有一半新生儿被遗弃”,会让我们如阿利埃斯一样倾向于认为,历史出现了重大的转折,人性中的一些尘封基因在今天看来竟是如此的陌生,被我们习以为常、甚至视若神圣的亲子之爱,曾经如此淡漠甚至冷酷。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父母对于子女的任意打骂,榨取子女的经济价值,甚至不将子女视作独立完整的人,这些可能都不足以证明亲子之爱的匮乏,只是我们对爱的定义变了,“为一个人倾其所有的爱”或许才是一个晚近的概念。

01 拉黑、屏蔽、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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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91年女生小怪来说,30岁之后,选择断亲的决定性瞬间可能只是“到可承受的极限了”——2022年7月的某天,她拿起手机,平静地找出亲戚们的微信头像,挨个删除;再打开通讯录,将号码也拉黑。原来和亲人断绝联系只需要两三分钟,她说,名单包括3个堂哥,1个堂姐,姑姑,以及爸妈。

当时,小怪正经历重度抑郁,偶然看到一扇窗户,就有跳下去的冲动。上一秒还在喝水,很开心地听音乐,下一秒可能哭得撕心裂肺。医生建议她,可以先和家庭做物理隔绝,那是刺激她的诱因。

把亲人的联系方式都删除后,小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在这之前,她经历了一场漫长、残酷的亲情崩塌。

起因是一场重病。去年,小怪在苏州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突然接到通知,她被辞退了。正式离职前,领导请她喝了散伙酒。第二天早上,她就晕了过去,被诊断为脑梗中风,医生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如果恶化,可能随时会瘫痪。她躺在床上,失去了行动能力,连上厕所都不能自理。

小怪打电话通知的第一个家人是姑姑。8岁时,小怪的父母分开,各自成立了新家庭。她是在奶奶和姑姑照看下长大的,很长时间里,姑姑替代了“母亲”的角色,是她最亲近的人。

按照医生的说法,小怪后续至少需要养护一年,除了不能喝酒、不能吃高油高盐食物之外,还要定期去医院开药,这需要一笔医药费。她向最亲近的姑姑开了口,但姑姑说,小怪的父母健在,她不方便承担。

小怪思考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向父亲求助,问他能不能在养护期间,每个月借自己两三千块钱,等上班后再还给他。父亲果断拒绝了,他能提供的支持,仅限于为小怪缴纳住院期间的费用。她又给妈妈打电话,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明白妈妈也不想出这个钱,“她从头到尾没有出现。”

小怪第一次认识到,在人生关口,没有任何人愿意托住她。

“我父母的收入是有能力的。”小怪自嘲说,以前老人都说血缘大于一切,在她的父母这里似乎不成立。她最后是向大学时的闺蜜借了这笔钱,撑了过去。

拉黑所有亲人后,小怪连过年也没有回家。冷静下来后,她说服自己将亲人看作一种和领导、同事一样的社会关系,只要对他们不抱有期待,就不会有痛苦。

事实上,像小怪这样与亲戚不再来往的行为已经成为广泛的社会现实,被称为“断亲”,意思是懒于、疏于同二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的现象。去年春节,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胡小武在返乡的同学里发起一项问卷调查,最后回收1200份有效样本,覆盖不同的年龄组,想要探究青年群体中“断亲”现象发生的比例。

他敏锐地感受到,断亲似乎正在年轻群体里成为普遍现象,他想知道这个判断准不准确,也想探究和自己70后这代人相比,孩子们与亲戚交往的行为方式为什么发生了变化?断亲背后,又展现了什么样的时代氛围?

调查结果完全印证了他的想法。18岁以下群组里,“和家里如果没有事情几乎没有联系”的比例高达63.1%,26岁~30岁的“90后”年轻人大多数只是“偶尔与亲戚有联系”,50岁以上的被调查者,有50%的人与亲戚“经常联系”,“这说明青年断亲现象确实已经成为一种社会常态”。

从2021年起,就有一些媒体碎片化的报道出现,提及断亲,但并没有形成系统讨论。在豆瓣,还有专门的“不想回家/不想过节联盟”小组,已经有接近2万名成员。他们讨厌一切“团圆”的节日,“说好听点是过节,说难听点就是渡劫”。

去年,基于调查结果,胡小武发表了一篇关于青年断亲现象的论文,迅速引起了大量讨论。记者、研究同行纷纷找到他,想跟他进一步讨论相关话题。热度一直持续到现在,微博热搜榜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相关词条出现。

胡小武经常翻看报道留言区或者社交平台话题里的讨论,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互动,“把我之前没有做的问卷相当于又补充完整了。”

在之前的论文中,他将断亲现象与城乡流动、互联网生活方式等建立起解释关系:城镇化发展造成了普遍的人口流动,亲人之间因为空间、距离的遥远而导致了情感的疏离;城市化也解构了以往相邻居住的形态,加速了“断亲”。

另外,市场经济提升了小家庭抗风险能力,经济独立带来的安全感,冲淡了亲人之间的心理需要。“00后”更享受互联网的虚拟社会关系,而非走亲访友——宏大的社会变迁下,“断亲”的产生似乎有迹可循。

但网友们向他提供了更隐秘、复杂的理由。胡教授记得,有网友提到,自己跟亲戚交往中有很多负面体验,对衡量、比较无法容忍。他感知到一种更强烈的社会情绪:年轻人在日常紧张的生活里,每天都过得很疲惫,根本无暇顾及所谓的亲缘网络。

02 亲手为父母写下离婚协议书

用已经工作的陈玉的话说,每年春节的家族聚会像是乌烟瘴气的“集中营”:大家默契表演一场舞台剧,哪怕私下暗流涌动,表面上也要维持“虚假的热闹”。

陈玉说,从高中开始,年夜饭她随便吃两口就走人,懒得表演。但爸爸和叔叔们还要将场面撑下去,“在我爸眼里形式大于一切,约等于老祖宗的规矩不能改。”唯一享受其中的,可能是婶婶,陈玉猜测,因为他们家有钱,在人前最有面子。“可能在她眼里,这是她的战场。”

一般在这样的场合里,陈玉要扮演乖巧懂事的工具人。她在小辈里成绩突出,是小家庭在家族聚餐上最大的谈资。当然,小辈的比较只是舞台剧的小插曲,主角还是出去打工一整年回来炫耀的男性长辈。他们需要这个“舞台”作为宣泄口——多年后再回忆这些画面,陈玉带着怜悯的语气。

她成长在一个山东传统农村家庭,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极重面子。陈玉的妈妈是河北人,爸爸年轻时在邯郸打工,双方经过介绍认识。陈玉读幼儿园前都在河北,和姥姥一家关系亲近。但爷爷不同意他们在外定居,觉得家里长子不回老家还要倒插门,脸面上不光彩。

最后一家人只好回老家生活。爸爸变成符号一样的存在,大部分时间在外打工,妈妈独自应付一切。作为村庄的外来者,妈妈语言不通,也不会用炉子做饭,陈玉至今记得,婶婶骂过妈妈是“笨猪”,什么都不会。

之后这些年,这个家庭始终陷在漩涡中。陈玉选择断亲,与其说是对社会关系的筛选,更像是自我救赎的路径。

她初一时,爸爸铺地下管道遇到塌方,身上断了好多骨头,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亲戚们几乎是沉默的。“当家里发生变故时,感觉每年的状态都变得特别快。”陈玉说,经历变故后,爸爸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父母之间吵架越来越频繁。

陈玉高二那年,弟弟从幼儿园升入小学,妈妈终于受够了婆家的打压、日复一日的争吵,选择了离开。当时走得仓促,她连招呼都没打,陈玉从寄宿学校放假回家时,妈妈已经不在了。

陈玉心底接受妈妈的选择,没有真正恨过她,“她在家里待得很难受,想换个环境,去外面打工也好。”但对一个16岁的女孩来说,这意味着被迫开始窥见亲情里的现实、算计与虚伪。

在山东农村,一个大家族里的亲缘关系,也分亲疏层级。陈玉家经济实力最差,妈妈远嫁是“外人”,自己作为孙辈又是女孩,在爷爷奶奶那里不受待见,连着弟弟也不被重视。

陈玉记得,妈妈走后没多久,弟弟生病发高烧,眼睛烧得通红,老人不管,她周六回家时带弟弟去打点滴。在乡镇诊所外面,她蹲在墙角哭着给妈妈打电话,结局是意料中的沉默。“她其实也难过,但她完全没想过回来。”

有时,她觉得弟弟更可怜。她起码在学校住宿,可以获得暂时的喘息,但弟弟不能。在农村,冬天取暖要烧煤球炉子,有次弟弟自己去点炉子,手上烫了好几个水泡;家里已经下大雪,弟弟还在穿很薄的运动鞋,陈玉说,她看到鞋子已经开裂,露出脚趾。

她绝望地打给爸爸,一个正在全国各个城市流转做焊工的农民,得到的回应是和妈妈相似的沉默。

离开半年左右,妈妈回来过一次;还有一次是陈玉生病,高烧,连带支气管炎,医生建议做扁桃体切除手术,陈玉记得,住院期间,爸妈无时无刻不在吵架,妈妈还是想走,爸爸痛斥妈妈心思不在孩子身上,怀疑她出轨,但没有证据。

陈玉坐在病床上,像局外人旁观一场闹剧,觉得悲凉,“没人在乎我的死活,我手术后几天不能吃东西,全靠喝水,我妈手机不撒手地聊天,我爸又是冷嘲热讽的态度。”

陈玉一开始坚定地相信,妈妈离开是难以忍受,但后来,她也怀疑妈妈背叛了这个家。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在家里的台式电脑里看到过妈妈的网聊记录。

大一假期,妈妈回家正式提出了离婚。陈玉原本没想帮任何一方,但爸爸反应激烈,去厨房找了一把生锈的刀,往自己肚子上捅,说如果要离婚就死在这里。陈玉气极了,也举着一把菜刀过去,“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就是,要不我送你一程,这个事情咱们就了结。”

她已经没法通过抽离的方式自我保护,再假装一位旁观者。爸妈互相宣泄情绪吵架时,毫不避讳她。用怪异、讽刺的语言攻击对方:妈妈吵着就要脱衣服,自扇耳光,朝爸爸丢东西;爸爸嚷嚷着让妈妈掏钱,去医院给他做全套检查。

这成了“父亲、母亲两个角色之于我的崩塌”。陈玉说,之前还能欺骗自己,觉得爸妈的矛盾仅限于夫妻关系,但现在,她发现自己的感受并不被在意。她帮妈妈找了律师,亲手写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03 做自己的“父母”

陈玉说,最无助时,她靠自我暗示撑了过去。她紧紧握住学习这条路径自救,成功保研,然后供自己到广州读书,重新养育自己,做自己的“父母”。

事实上,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就基本不再问家里要钱了。学校的贫困助学金,再加上国家励志奖学金,差不多9000块,基本能覆盖生活费。她也会去做高中生家教赚零花钱。

后来,她连过年都不回家。陈玉记得,2021年春节赶上疫情,和朋友两个人一起出门吃了顿火锅,在外面的街道上溜达,她告诉朋友,这是她最开心的一次新年。自由自在,不必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大一大二时都是在吵架和哭里过的,已经完全不想再经历了”,陈玉说。

去年7月,陈玉研究生毕业到北京工作,这是她完整意义上的独立生活。她明白完全从原生家庭的阴影中释怀不大可能,那将是漫长的人生课题。

她更担心弟弟的处境。比她小6岁的弟弟始终裹挟其中。“他站的距离更近,不像我有认知和调节能力。”

去年春节,陈玉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他的个头已经窜到了1米7多,对人态度疏离,变得更不愿意沟通,社交平台也屏蔽了她。有天,共同的朋友截图给她看,弟弟在QQ空间发了动态,大意自嘲是没妈的孩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将弟弟从泥沼里拉起来,“我把自己拽出来都废老鼻子劲了。”

朋友是她非常重要的情绪支撑。特别难熬时,她会给好朋友打电话,或者约出来喝杯酒。有次她遇到了难事,跟一个好朋友说,死亡是最解脱的方式。朋友说,“如果你真的活得这么痛苦,虽然我特别舍不得你,但也尊重你的选择”。

陈玉很受触动,“我很早就没有亲情维系,朋友起了一个代偿(作用)。”

从离开小镇到远方读书开始,亲戚也从陈玉的世界里“消失”了:有撕破脸大吵一架明确断交的,也有彼此默契互不打扰的。她不想和任何人有联系。

去年过年,陈玉只在家里待了三天,初三一早就匆匆赶回北京。她还保留着几个人的微信没拉黑,“怕哪天万一我爸爸出什么意外,没人联系得上我。”

小怪和陈玉对春节的感受差不多,她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讨厌春节和亲戚们的饭局,好几次,她宁愿待在奶奶家的阁楼上吃泡面,也不愿意去饭店吃年夜饭。

上大学之后,她很少回家,觉得自己是外人。“你的房间永远随时有人进出,永远不能锁门,放在房间里的东西都会被亲戚拿走。”老家的自建房没有客厅的概念,小怪觉得自己的房间承载了客厅功能,很多人都能到她房间坐坐。

把亲戚们都拉黑后,小怪的爷爷去世了,葬礼上,她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脸。她劝自己,这些人都不重要,都是过客。一起吃饭时,有亲戚谴责她,说怎么把他们都拉黑了,他们对你这么好。

小怪默默听着,没有讲话,迅速离席了。“辩解什么都没有必要。”

04 何以为家

陈玉目前在北京独居,下班回家后,她习惯逛社交平台,看小说和综艺。她恐惧电话,习惯调成免打扰模式。她祈祷生活永远如此平静,大家相隔千里,同时相安无事。

在这座新的城市里,她希望自己是全新的人。

陈玉对异性没什么信任,完全没有结婚的想法。她解释,想让男生真的认识到女性的处境,并承认女性面临的结构性不平等太难了。陈玉是坚定的女性主义者,如果在这一点无法达成共识,她无法和对方进入下一步亲密关系。

她对“家庭”不再抱有期待,只希望过好自己的人生。

小怪的病情好转,目前也已经正常工作。如果父母老了,或者需要自己时,她觉得自己大概会像对待无关人一样,能帮还是会帮一下。“比如家里有多余的猫粮、狗粮,看到路边的流浪猫狗,也是会帮助的。”

作为研究者,胡小武还在思考断亲背后更复杂的原因。最新的判断是,他认为断亲是现在年轻人生活越来越“窄化”的一个表现。

他最近在教城市社会学课程,在1830年代,就有学者提出过,城市社会里,人们越来越个体化、原子化的概念。放在中国社会来看,当年隐居终南山,或者去鹤岗避世的年轻人,以及选择断亲的年轻人,本质上来讲,都是一种自我“窄化”。

阶层的滑落,或者说贫富差距的出现,或许是断亲现象出现的重要原因。作为70后,胡小武在江西农村长大,亲戚之间住得不远,他和同辈的堂表兄弟同吃同睡,干农活在一起,放牛也在一起。“那会儿的乡土都是同质化的社会,没什么攀比现象。”他说,那时也不会有强烈的边界感,听家长们聊起小孩的成绩,不会觉得被冒犯。

各个家庭之间的贫富差距不大,大家都是农民,或者国营工厂的工人,日常生活方式也类似。“我想那是传统中国的最后一个周期了”,他说,1990年代之后,中国的社会结构发生巨变,城市化将差距拉大,也加速了居民流动,他童年所感受到的那种“传统”基本上解体了。

在他们家,只有胡小武和妹妹走出来了,其他同辈亲戚几乎都在老家生活,很多人已经做了爷爷奶奶,而他通过教育这条路径,留在南京,结婚很晚,孩子是10后。现在,他们每年过年才回去一趟,自己的小孩也成了“断亲”一族。胡小武说,跟孩子更亲密的,反而是同学和朋友们。

作为父亲,他有时会替自己的孩子觉得惋惜,他从未体验过自己曾感受的,来自故乡与家族的亲密感、连接感。

比起在互联网上大诉苦水的年轻人,和胡小武同龄或更年长一些的家长似乎是失语的。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最热闹的信息渠道之外——热门社交平台离他们很遥远,你需要到门户网站上,点开文章评论区,才能在乱码一样的账户名里辨识出他们——一样的灰色原始头像,他们在下面留言:“自私自利的独生一代们”,“我是70后,感觉现在社会全变了,懒散冷漠之风蔓延,特别是智能手机,游戏,不良信息重创了年轻人”,“断亲的主要原因是教育出了问题,西方文化入侵”。

不过,胡小武对年轻人的亲缘观念仍抱有乐观的期待。他相信,这一代年轻人会以自己的方式,重新找回亲缘关系。他说,人都会向往所谓的安全感,家庭文化是最小单位,当年轻人无法从更宏大的世界得到安全感时,或许会“寻求一种更加确定的,以家庭或血液为纽带的安全感”,血缘是最淳朴的连接。

“这也是当代人的一种乡愁”,胡小武说。

05 邻国的答案

事实上,当下年轻人在亲缘关系上面临的困境与选择,在日本社会早已提前上演过。

断亲的风潮与社会经济环境的变化密不可分。第二次婴儿潮一代(1971年-1974年出生的人)在大学毕业时,碰上了经济崩盘。尤其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日本失业的年轻人数量剧增,许多人被迫留在父母身边,躲在家里蛰居,不结婚,不与外界往来,更不会和其他亲人打交道,日本人口学家山田昌弘称呼他们为“中年单身寄生族”。

他们实现了“放弃家庭的自由”。放弃婚姻、社交,也放弃亲缘关系。根据2010年的日本国势调查,30-35岁的男性未婚率为47.3%,女性为34.5%,据预测,20-29岁的这一代年轻人终身不婚率将高达25%。

在日本,比起将友谊作为亲情的代偿,他们将这种对亲密感的需求转移到更遥远的事物上。

根据山田昌弘的观察,近二十年,日本有越来越多的人将饲养的猫狗等宠物视为家人。有人咨询能否让宠物继承自己的财产而非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们为宠物庆祝生日、买漂亮的衣物,为宠物举办葬礼,将它们视为最重要的存在。

至今日本仍是全世界结婚率和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

(文中陈玉、小怪为化名)

转自https://www.sohu.com/a/753125598_121124643

最近,有这样一则帖子火上了热搜,让人看得直皱眉头。

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经常能刷到这类视频:

男朋友用一种给小孩把尿的姿势,抱着自己的女朋友进了房间。

然后随意地将她扔到床上,让她瞪着无辜的双眼看着镜头,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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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显示自己的天真可爱,有的翘起了自己的脚,有的则喝起了牛奶。

而男友通常会朝着镜头鞠一躬,之后匆匆离开,文案往往是这样的:

“帮我看一下女朋友,我去打两把游戏,晋级赛,辛苦了!”

“家人们帮我看下我老婆,总是要粘着我,烦死了,感谢兄弟们。”

更露骨点的,甚至在视频里配上了这样的花字:“你愿意照顾她么?”

不出所料,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里,画风常常是不堪入目的:

“你一局游戏可以打一个小时吗?”

“兄弟,以后,你儿子,就是我亲儿子。”

而这个“帮我看一下XX”的梗原先根本不是这样用的,是一些母婴或宠物博主用来晒娃、晒宠物的。

“我去旅个游,帮我看一下小孩。”

“帮我看一下猫,我去吃个饭。”

“帮我看一下XX”,用在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宝宝和宠物身上,是挺贴切的。

可用在一个成年女性身上,一下子就变了味,让人能解读出无数种浮想联翩的意思。

评论区里,越来越多人受不了这群颠公颠婆了:

“这个梗用在小狗小猫和乖乖的小孩还挺可爱的,可这是在干嘛?”

“有时候分不清你们是真弱智,还是玩梗,反正挺傻X的。”

“这都不是娇不娇妻的问题了,这都已经不把女朋友当人了。”

网友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又变成了这些博眼球的情侣们play的一环。

而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还不是个例,现在这种“将成年人矮化幼化物化”的趋势,简直是愈演愈烈。

比如小碗不能叫小碗,要叫“宝宝碗”,面条要叫“宝宝面”。

很多女生喜欢晒出,和男朋友出去吃饭时,男朋友从大碗里分出一点吃的放在小碗里给自己。

这种“把自己当小孩一样照顾”的举动,就成了一种“宠爱”的象征:

“谁懂啊,胃口小但很想尝尝时,男朋友就会给我做专属宝宝碗”;

“当我和男朋友一起去吃麻辣烫,就会得到一个宝宝碗,我只需要坐着等吃就好啦!”

“就算是在学校,当我不想吃饭的时候,就会被哄着吃宝宝碗,多吃一口都会被夸一次。”

不懂就问,这是在开幼儿园吗?你们都去吃宝宝碗吧,我要吃太奶碗,祖母锅。

比如来月经时穿的安心裤,要叫“小孩裤”,卫生巾要叫“尿不湿”。

女生打出的嗝要叫“奶嗝”,放的屁要叫“奶屁”,声音要叫“奶屁音”;

孕妇前面也要加个“小”字,称自己为“小孕妇”;

比如,很多男生喜欢炫耀,女朋友的腰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小,单只手就能盈盈一握;

炫耀女朋友身高150,发脾气就像小朋友闹着玩,其他人都羡慕完了;

炫耀女朋友皮包骨般瘦弱的手臂:“不好意思,朋友们,小土豆女朋友让我谈到了”;

炫耀女朋友脸肉嘟嘟的像“小宝宝”,她喝个汤也要捏着她的脸拍个视频;

再比如,这段时间越来越火的“南方小土豆”梗,把南方人都比作娇小可爱、软软糯糯的小土豆。

甚至衍生出了“南性恋”的说法:“好想养一个南方的小土豆。

洗脸用小毛巾,吃红薯要用小勺勺,会自己觅食,一不开心就钻进我怀里哼哼唧唧。”

而很多南方女生也乐在其中,喜欢用装可爱的口吻说:

“我不小!我可以一次性吃10个饺子,喝完一大杯奶茶。

我很凶的,小心我吃掉你!”

看着“南方小土豆”和“北方大汉子”在评论区的互动,让人简直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就像作家“烟波人长安”所说:

“这已经超出了调侃和身高的范畴,这就是在强行制造刻板印象。

女生就得是小小的、香香软软的,就得是较弱可爱的,细声细气让人一看就有保护欲的。

说白了还是在迎合白幼瘦等扭曲的审美标准和弱化女人的传统婚恋观,越孩童化就越被人喜欢,越容易被掌控就越受欢迎。”

当我们在厌恶“帮我看一下女朋友”的梗、厌恶“宝宝碗”、“南方小土豆”的流行时,到底在厌恶什么?

我们厌恶的是一种,在亲密关系中被矮化、物化、附庸化、宠物化,却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荣的盲目;

厌恶明明都是成年人了,却偏要把自己硬生生地塞进小宝宝、小宠物的模板里,故作天真地卖着萌;

厌恶说话打扮都越来越低幼化,仿佛准备一步步退化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厌恶把自己放在更弱一点的位置,做什么事都想被宠着、哄着,仿佛“示弱”、“被宠爱”才是人生的唯一价值。

当这种趋势、潮流愈演愈烈,当所有人都对“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宝宝碗”这件事习以为常,会发生什么?

心理学上,有这样一个词,叫“自我妨碍(Self-handicapping)”,又叫自我设限。

指的是:在表现情境中,个体为了回避或降低因表现不佳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而采取的任何能够增大将失败原因外化机会的行动和选择。

来看这样一个实验:世界上弹跳能力最强的动物是跳蚤,跳起的高度,是其身高的100倍以上。

有研究人员将跳蚤装在一个玻璃罩中,并倒扣在桌面上。

拍一下桌子,跳蚤便跳了起来,碰到了玻璃罩的顶部。

如此重复几次,跳蚤就改变了起跳的高度,以适应环境,每次跳跃总是保持在罩顶以下的高度。

接下来,研究人员逐渐调低玻璃罩的高度,跳蚤都在碰壁后,被动地改变自己的高度。

最后,当罩顶低到接近桌面时,跳蚤已经无法再跳了。

研究人员把玻璃罩打开,再拍桌子,跳蚤仍然不会跳,变成了“爬蚤”。

可怕吗?这就是习惯性自我弱化、自我妨碍之后,可能会面临的后果:

明明有着无限的潜力,却把自己弱化成“宝宝”、“娇妻”,以为就可以不用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只要自己好像还没长大,别人就必须对自己宽容,原谅自己的失败。

长久以往,真的会失去独立行走的能力。

很喜欢这样一段话:“并不是所有女孩都是用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做成的。

有些女孩,生来即代表冒险、智慧与无所畏惧。

希望将来有一天,女性不再用她的弱点去爱,而是用她的力量去爱。”

希望越来越多人,能跳出自我妨碍的怪圈,不再蜷缩在那个宝宝碗里。

去乘风破浪、去登高望远,去肆意追寻更广阔的天地。

共勉。

-首先-

在孩子需要全然依恋母亲,跟母亲共生的婴儿期,众人会劝诫妈妈:你要早点断奶,少抱孩子,不要惯坏了!

效果是:直接捣毁孩子一生安全独立的心理基础,让孩子的生命写上灰暗的底色。

-然后-

孩子的儿童期是探索、独立发展的时期,父母却要各种控制包办,还美其名曰爱护孩子。

效果是:对孩子自由意志的摧毁。

-紧接着-

在最美妙的性意识发展期,去羞辱孩子对异性爱恋。

效果是:直接断掉孩子从两性之爱获得弥补和滋养的后路。

-就这样-

上学时不允许自由恋爱,毕业后立刻逼婚,要求你马上结婚交配繁殖。

禁止自由恋爱,又必须定时交配——听说牧场主都是这么管理畜生的。爱情是个人主义的温床,而交配是集体社会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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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养育之恩,养育之债

许多孩子一出生就负债,背负着对父母的原罪——出生就欠了父母养育之恩——还债的方式是为父母的幸福负责。

为父母的幸福负责,还不是单纯说“等父母老了,赡养父母”的意思。而是,一出生,就要为父母的情绪负责。

婴儿时期就要学会独立入睡不哭不闹,否则就是过度依赖父母,要进行睡眠训练。婴儿时期就要为父母的感受负责任,不能给父母添麻烦。

幼儿时期则要懂事,懂礼貌,最好幼儿时期就被早教班充满,满足父母“我家孩子特别早慧,赢在起跑线上”的自恋感。

上学就更别说了,孩子考不好,就是断送了全家人的希望。每个成年人的幸福都不靠自己创造,而取决于孩子的成绩。

所以,在中国校园,很少看见真正的小孩——放松做自己、活力四射的孩子。因为他们一出生就是罪人,身上背着一辈子还不完的债。

中华民族大概是最怨恨孩子的民族。这种怨恨,来源于一代代的辈份错位——每一代都想向孩子索取爱,让孩子做自己的父母。都要求爱逆向向上传递,而不是正常的顺势向下传递。

所以,每一代都匮乏,每一代都得不到满足,并且把不满足的恨归结为:孩子不懂事、不争气、不听话。

02 中华家庭文化的精髓:懂事

懂事,这个词真是中华家庭文化的精髓,小孩子应该懂事——小孩去照顾父母的情绪——父母就可以在精神上恣意撒泼打滚做婴儿了。

家长在孩子面前躺倒做婴儿,向孩子撒娇,这种行为处处可见。比如,孩子正在吃自己喜欢的零食,大人突然来一句说:给我吃一口好不好?甚至还同时张开了嘴等着孩子喂…孩子喂了大人一口。大人立刻心满意足:我家宝就是懂事,从此就知道心疼我。

一个成年人,在小孩子面前,突然没手没脚了,喜欢吃啥就吃啥的自理能力都丧失了,得等孩子来关怀…

行为不能自理,情绪更不能自我负责。自从生了孩子,情绪痛苦都是孩子造成的。好像生孩子之前,一直生活在天堂、从来没有痛苦没有情绪…

诸如“你得有出息,别像我们一样”“妈妈生下你,遭了多少罪”“我为了照顾你才不去上班”“只有你有出息,其他人才瞧得起咱们家”“你懂点事,别做白眼狼”…

这些耳熟能详的中国家庭文化特产,每一句都在敲骨吸髓,吸食孩子的生命力,一刀刀杀死孩子的精神生命。

缩肩驼背,体弱多病,只因为孩子小小的肩膀上,扛着父母两个成年人在生活。

孩子妄想自己可以用“乖”治好妈妈的疾病,甚至怀疑自己是妈妈生病、受苦、遭罪的罪魁祸首,想对妈妈的不幸负责。

所以,每个被父母吸食的同时,严守界限不去吸食孩子的人,都是英雄。你们扭转了这变态的链条,哪怕给不出太多的爱到下一代,下一代也从此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孩子可以做孩子,长大了就能做真正的成年人。

“弑母”这个词,沿用自精神分析心理学的术语。如果说文解字似地逐字翻译:“弑”就是斩断,“母”就是与母亲的共生关系。连起来念就是:斩断与母亲的共生关系。妈妈是成年人,她需要为她自己的幸福负责,孩子无需为此背锅。

可是孩子若不再承接母亲的情绪痛苦,偶尔会有无法再控制孩子的母亲真的死掉,而更多的是,人潜意识中觉得母亲会死掉 —— 这是固结在婴儿期的投射 —— 我离开母亲,我会死掉,所以,母亲离开我,她也会死掉,我们要纠缠到底。

所以这个词远远看上去就一副凶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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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精神“弑母”的意义

新生儿需要与母亲浑然一体的亲密,小婴儿需要在能闻到母亲味道的房间里,确认母亲一直在,能及时回应自己,才会安心生长。如果母婴严重缺乏有效呼应,可能成年后依然追求“我离了你活不了,你离了我也不行”的共生关系,误认为那才是够浓度的爱。

幼小的孩子,无条件地爱着父母,离不开父母,否则无法生存。所以这种“共生”的追求最容易在孩子身上实现 —— 父母让孩子成为自身意志的延伸,告诉孩子“我才知道怎样对你好” —— 窃取了属于孩子自己的人生。

我们的“传统文化”在人生命的初期,也就是孩子最需要妈妈的时期,却鼓励母婴分离。然后呢,又对孩子越长大越控制。我成年以前看红楼梦,一直觉得王夫人和宝玉的母子关系很拧巴,说不清但就是让人不舒服。后来自己当了妈,才知道把婴儿期把孩子交给乳母、幼年和青春期交给祖母抚养,对母亲的伤害是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就会转化为控制,比如把任何她觉得会带坏宝玉的丫环赶尽杀绝,给他安排自己认为最佳的妻子人选。然而这对母子精神上完全是疏远、客气的。宝玉从来没有跟王夫人推心置腹地交谈过,倒是凶神恶煞的贾政,对宝玉的才情和审美有深藏内心的欣赏和共鸣。

这样长大的孩子,必须主动弑母,也就是停止努力从母亲身上得到依恋关系,才能拥有成年人正常的亲密关系。他们在和母亲的关系里,往往承接了来自母亲的投射,并习得了这种模式,然后在和妻子的关系、子女的关系里,投射给妻子和子女。“弑母”是改变这种关系模式,重建一种新的关系模式。

而在另一些传统文化中,比如在欧美,也许与它独立的历史有关,它有“弑母文化”:父母尊重孩子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存在,父母为自己的幸福负责,允许孩子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精神弑母,才能展翅翱翔。

02 “愚孝”和“厌女症”的心理动力

弑母,是成人必经步骤。

弑母指的是:不为母亲的情绪痛苦负责,允许母亲过她选择的人生,哪怕充满恨和苦;允许自己和母亲的命运不同,允许自己轻松幸福丰盛。

未能弑母的男人,行为上似乎是好男人,骨子里却是厌女症,抗拒跟女人有真正的情感交流亲密链接。未能弑母的人,孝敬父母的行为背后常常是要改造父母。

那些愚孝的孩子,那些经常为父母过度付出的孩子,表面上看,他们是特别孝敬父母,特别爱父母。其实他们做这一切牺牲,做这一切付出,内心都是在等着父母对自己说一句:对不起,我们错了。

但可悲的是,愚孝的孩子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等父母向自己认错。他们反而会拼命地美化父母,把父母歌颂得很伟大,歌颂父母为自己付出很多。

为什么他们要拼命美化父母呢,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对父母的恨。这是扭曲的结果就是,最终通过各种无谓的牺牲和付出,让配偶、让孩子等周围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最终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没有人愿意接近的“怨圣”。

一些骨子里的厌女症,他们不会直接表达对女人的厌恶,甚至时常反向形成表达对女性的同情理解,貌似愿意照顾女人,容易收获好男人之名。

他们是未完成弑母情结的男孩,女人在他们眼里总是不愿自我负责,永远都在要求男人承担自己所有情绪和人生不幸,所以能量上对女人封闭,抗拒真正亲密。在隐蔽厌女症身边,女人最大的感受是孤独,总被评价为不懂事。

灵魂深处,男人女人都渴望亲密,但童年未完成弑母的男人,最渴望的是自由远离妈妈不用为妈妈的感受负责,当妻子被投射为妈妈,情感上被厌恶隔离。

成年人需要亲密关系中去表达自己的感受,倾听对方感受,从彼此感受中认识自己,改进沟通方式增进亲密。

而未能弑母的男人拒绝表达自己的感受,拒绝倾听女人的感受,因为那意味着被情绪化的母亲吞没。所以归根结底,那是一个小男孩,不适宜谈恋爱。

比如一个妻子年轻漂亮妩媚曲线撩人,却经常被出轨的老公讲“你一点都不性感我都不愿意碰你。”女人被催眠得越来越自卑不知所措。

其实她老公的情人未必有她性感。未完成弑母情结的男人,通过跟性感女人谈恋爱,来表达对妈妈的背叛。可是一旦结婚,又不可避免地把妻子投射成妈妈,把其他女人投射成性感对象,于是再次叛逃妻子。

精神独立的男人,是完成弑母的男人。他知道,母亲的幸福与否并不是由他掌控和负责的,母亲的情绪与他无关。

这样的男人能够在亲密关系中敞开分享交流感受,接纳女人的喜怒哀乐。不会认为女人的情绪是对他的否定和吞噬,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精神独立的女人,是不再将幸福与否寄托在关系上的女人,是自我负责的女人。她追求幸福不再绕弯子:我直接去创造我的幸福,为我的人生负责,有好的亲密关系是锦上添花,没有亲密关系也照样丰盛。

这样的女人,是美好的珍宝,天然免疫精神不独立的封闭男、妈宝男、渣男。

03 如何帮老公摆脱他与婆婆的共生关系

读者提问:李雪老师好,我老公就是你说的未能弑母的的,他看上去稳重老实,尊重和理解女性,可是每次一起出去玩都是失望而归。

他确实有一个长期悲伤抑郁的妈妈,他从小就很懂事很努力,我该怎么帮他完成心理弑母,否则我也会很痛苦。

李雪回答:弑母是你老公自己的功课,你无法帮他完成。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让自己成长。

怎么让自己成长呢,让自己成长为自我负责的人,哪怕一个人出去玩,也能玩得尽情尽兴。

你老公会投射你是跟她妈妈一样的人“抑郁低落等着他来哄,只有被哄着才能开心点”。那么,打破他的投射,就让自己一个人活出精彩,直接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不需要有他陪伴。直接去实现你的目标,不需要有他温暖的鼓励支持。

当你一个人也能活得精彩,你老公越来越无法把你投射成他抑郁无助的妈妈,那么这时候可能发生两种情况:

一是你老公醒悟了,可以跟你共同创造体验丰盛的生活。二是你老公要继续忠诚于苦难的妈妈,继续对女人关闭情感,那么你们的关系会自然结束,你遇到的下一个人,会是能够有情感呼应能力的男人。

胡大曰: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的父母有很多我接受不了的神逻辑。现在我是奔四的人了,对社会和人都有了更多的理解。我发现很多本来觉得荒诞的事情,其实都有其潜在的逻辑。只不过这些逻辑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你要知道中国是一个农业国。仅仅就在20年前,小农经济还是大多数中国人的主要生活方式。而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式的家庭文化,是建立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之上的。你要知道,我们的父母,即使已经脱离农村和农业生产多年,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思想上依然是小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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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农经济是什么样的呢? 在古代农业社会,你和你老婆两个人从你爹那里继承了瓦房一间几亩薄田,收成仅能糊口。你要怎么样才能过上好日子呢? 读书走科举路线? 别逗了,即使是在科举发展顶峰的清朝,秀才占人口的比例也不超过万分之二,举人进士就更不用说了。你爹要是没点家底的话,你连字都不会认识,更别说走科举独木桥了。练武走军功路线? 更别逗了,所谓“穷学文,富学武”,你家要不是当地豪强的话,治世你就是大头兵,乱世就是炮灰。

在小农经济中,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唯一能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就是,哐哐哐哐连生五个儿子五个女儿。

那年头孩子又不用考大学上补习班学钢琴,五六岁就能帮家里干活了,饲养成本不过就桌上多加一双筷子,粥里多加一碗水罢了。等孩子们大了你就牛逼了啊。家里妥妥的五个壮劳力,要干活能开荒,要打架谁也不怕,五个女儿嫁出去又多了五个亲家,你说还要给五个儿子娶媳妇? 你有五个儿子,彩礼嫁妆帐上还能吃了亏了?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儿子都是给你干活的,只用管饭,工钱都不用给,用儿子干活比雇工人干活划算多了。到了儿子再生儿子,你孙子也成了壮劳力了,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唯你独尊,谁能不羡慕你?在古代农业社会,孩子就相当于一个大牲口,制造成本几乎为零,出把子力气就可以了,抚养成本也很低,回报可要高的多,生个孩子比买头牛可划算多了。

理想的中国家庭的发展方式是,你从你爹那里继承到了五亩地,你和你老婆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儿子长大成了壮劳力了有了剩余价值,你再拿剩余价值去换更多的地,若干年后你就有了三十亩地,有五个壮劳力给你干活。儿子还会生儿子,你活的时间越长,你掌握的财富就越多,你的日子就越好。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都认为子孙满堂的长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等你挂了,你的儿子们分家,一人分六亩地,整体社会财富得到了增加,再来下一个轮回。在小农经济中,你能见到的农村富户,绝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

在小农经济社会中,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多生孩子,通过剥削孩子的剩余价值来实现财富积累,是唯一可行的上升通道。你和你的儿子们实际上存在一个契约,就是你把他们生下来,把他们抚养成人,他们给你免费打工直到你死。然后分掉你的遗产作为回报。然后他们掌握了生产资料,转过头去再去剥削他们的孩子。但这个契约是不能明说的,因为这个契约存在一个明显的BUG,那就是你活的时间越长,你的儿子们就越吃亏啊。

你的孩子们是你最重要的财产,但人毕竟是人,不是土地也不是牛马,人是会有自己的念头的。在这种情况下,你最担心的是什么呢? 你最担心的是你的孩子们不听你的话啊。你会担心你还没死呢,他们就开始挑战你的领导权了。你会担心你还没死呢,他们就要离开家过自己的生活,那相当于你损失了一头大牲口啊。然而你越来越老,你的儿子们越来越强壮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你不可能再像他们小时候那样用揍他们来控制他们了,那怎么办? 只能通过洗脑呗。

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是整个中国社会的基础。中国古代社会选择“孝文化”作为主流文化的原因是,古代中国政府需要维护这一经济体系的稳定性。为什么要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啊?因为要维护父母不容置疑的权力啊,不然你娃质疑你挑战你的权威怎么办啊。为什么要说“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啊?因为要让你的孩子从小就认为他们欠了你的啊,这样你才好管理啊。为什么要说“父母在,不远游”啊? 因为你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了,结果他TMD远游去了,家里活谁干啊?我还剥削谁去啊?为什么要推崇“埋儿奉母、卧冰求鲤”这种明显的神经病行为啊,因为剩余价值要给父母啊。为什么要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啊,因为要明确父母惩罚子女的合理性啊,不然怎么高效管理啊。

你要懂得一点,小农经济的核心秘密是,财富积累是父母通过剥削子女的剩余价值来实现的,这是整个社会运转的基础。在小农经济家庭中,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主要关系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父母和子女之间是两个阶级的关系,可以类比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关系。我不能说在小农经济家庭中父母和子女之间就是完全没有爱的,生育之爱毕竟是动物的本能,但在“孝文化”中,这种本能的爱往往被利用来强化小农经济的稳定性。

小农经济是整个中国社会稳定的基础。家庭稳定是小农经济稳定的基础。“孝文化”是为了维护家庭稳定的工具。可以说大部分中国传统家庭文化的作用,都是为了帮助你更好的管住你儿子,为了让你儿子更听你的话。因为只有你儿子听话,你才能剥削他,这个经济体系才能运转下去。为什么孔融就是大嘴巴的说了一个“父母无恩论”,曹操就非要杀他不可? 因为他这是在挑战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基础,说起来这比谋反罪还要大。父母剥削子女是中国小农经济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出来。这个秘密被包装在”孝文化“之中。

除了写在书上的“孝文化”以外,中国父母还有很多共同的“习俗”。这些“习俗”就是这个问题下很多答案中的“难以理解的神逻辑”。这些“习俗”能够影响如此深远,原因在于这些“习俗”都是有助于父母更加有效的控制子女的。

为什么你的父母总要贬低你? 因为需要降低你对自己的心理评价,人对自己的心理评价越高,就越不好管理。必须要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能依赖他们生存,这样你才能更听话。

为什么你的父母总是忽视和否定你的感受和想法?因为不能让你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啊,你要是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那肯定就不好管了啊。所以要告诉你你的感受和想法都是错的,都是假的。你不要有感受,也不要有想法,只要听话就好。

为什么你的父母总是在外人面前揭你的短?因为必须要降低你的自尊啊,人的自尊心越强越不好管啊,自尊心越低的人就越好管啊。

为什么你的父母总要逼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情?这是在明确自己对你的统治地位啊。你越不愿意干的事情越要逼你干,这样才能让你明白到底谁说了算啊,次数多了你就会习惯性无助啊,他们让你干什么你都会服从啊,因为你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啊。

很多父母不一定懂得这些“习俗”的心理学原理,但他们发现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所以他们也这么做,做着做着就发现甜头了。这么做了之后,管起孩子来轻松多了。

中国传统教育的核心目标就是,让孩子听话。一切你看起来难以理解却又广泛存在的神逻辑,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的。在农业社会,一个合格劳动力的第一要求是要听话,其次是身体健康。有没有知识,聪明不聪明那是不重要的。有自我意识,有思考能力,有感情,有个人追求,这些都是负面因素。

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小农经济社会开始瓦解。大量人口进入城市,中国社会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有两个变化对小农经济式的家庭冲击最大,首先,在小农经济中,土地这个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掌握在父母手里的,孩子必须耕种父母的土地,被父母剥削。现在,生产资料掌握在资本家手里,父母无法通过控制生产资料的方式来控制孩子了,你剥削不到你孩子了。其次,在农业社会,制造一个合格劳动力的成本是非常低的,小孩子五六岁就能帮家里干活回馈家庭了。而现在,你要想制造一个合格劳动力,成本是非常高的,二十几年后他能考自己在社会上自立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剥削自己的孩子来累积财富就不再是一个经济的方案了,所以生育率持续下降。

中国社会的变化太快了。大多数人,尤其是父母那一代在改革开放前已成年的人,都是落后于时代的,中国的”孝文化“太强大了,而人要想挣脱环境是很难的。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还是小农经济家庭的行为方式,所以会和他们的子女产生冲突。当代年轻人遇到的绝大多数家庭问题都是因为现代生产生活方式和小农经济文化之间的冲突。如果退回二百年前,作为子女的你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除了在家种地以外不可能找到其他的谋生方式,你是不会觉得你的父母难以理解的。

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家庭关系也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在小农经济中,子女是一定要给父母带来经济回报的。而在当代,很多父母已经能够意识到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中期待子女带来经济回报是不现实的,但他们依然期待子女给他们带来精神回报,比方说学习成绩好,工作成功,早点结婚,完成自己想完成却没完成的心愿等等,好让自己觉得有成就感,有面子。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他们也会试图控制子女,让子女听话。以前做父母养孩子都是养牛,期待经济回报。现在养牛的少了,养宠物狗的多了。但宠物狗也得听话啊。所以神逻辑依然广泛存在。

在我人生的前三十年,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给我造成了很多痛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最近几年我才慢慢明白过来,真正的矛盾在于,我想当人,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生活,而他们认为我应该当牛或者当宠物狗。在这段关系中我曾经非常痛苦,他们也很痛苦,觉得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随着我人生经验的不断积累,我逐渐理解了我父母的想法,我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神逻辑“。我并不认同他们,但这些理解帮助我更加清晰的审视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帮助我更加理性的处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很庆幸自己能够想明白这些道理,虽然有点晚。

所以我写下这篇回答,将我的想法分享给与父母相处同样有困惑的朋友。很多中国人都想做一个现代社会的人,拥有独立意志,为自己生活。而你与你父母之间的问题,很可能在于,你父母并不这么想。其实你可以尝试问问你的父母,”你们生我是为了什么?“,看看他们是否能够直面这个问题。通过他们的回答,你也许能够更加清晰的认识你与你父母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合理的处理家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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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评论说我的回答思路清奇角度刁钻的。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养孩子是一场交易”在小农经济社会里应该是常识,”养儿防老”这句话人人都知道,你自己养儿是为了防老,你爹养你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的心里没点B数?各位觉得“父亲生儿子是为了剥削儿子”这样的观点很新奇,是因为大多数年轻人并没有在真正的小农经济社会里长期生活过,并没有真正参与过小农经济社会的核心经济活动。如果你真的生活在小农经济社会里,年纪稍长,你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所谓“父母的苦心,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的意思并不是“等你长大了你才知道父母养你是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为你好了”,而是“等你长大了你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控制你,而你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去控制你的孩子才行”。

“孝文化”的影响之所以源远流长,一方面是利用了未成年子女对父母天生的依赖和信任,必然有效。另一方面是保护了所有人的期望利益。你小时候傻,觉得“孝”是天经地义的,心甘情愿的被你的父母控制和剥削,等你长大了,明白过劲了,你是不会戳穿这个谎言的,因为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自己也有老的那一天,对你来说最有利的选择是维护这个谎言,反过头来剥削自己的孩子。在小农经济社会中,质疑“孝文化”会侵犯所有人的利益,会人人喊打。

我之所以反对“孝文化”,首先因为这是一个坏的游戏规则。在这个游戏规则下,越是相信和践行“孝文化”的人越吃亏,而越是不相信这个规则,但是却要求别人”孝顺”的人越得益。这个规则逼的人不得不虚伪,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家庭往往有那么多“神逻辑”。然后我在前边也提到过,“孝文化”的基础,小农经济体系在中国已经基本瓦解了。在小农经济社会中,你维护“孝文化”的原因是,虽然你知道“孝文化”是假的,但你依然会选择至少在形式上孝顺你的父母,通过维护“孝文化”的合理性,你可以剥削你自己的子女找补回来。你对“孝文化”维护的越好,你的子女明白这件事明白的越晚,你的收益越大。但是在现代社会,越来越多的人不会再维护“孝文化”,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在现代和以后,要想剥削自己的子女是越来越难了,你又不掌握生产资料,你自己的子女是要被资本家剥削的。

在当代社会还在弘扬“孝文化”的父母,是在尽最后的努力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向他们自己的父母尽了孝,终于他们的子女成年了,想要享受自己的收益了,突然发现社会变了,自己种了好多年的桃子被别人摘走了。这肯定不甘心啊,但也只能多忽悠子女一天算一天。所以现在的老人内心焦虑的非常多,一辈子的希望就是老了享儿孙福,熬了这么多年,最后泡汤了啊。

有很多评论批评我考虑问题的时候只谈利益不谈家庭感情。然而正相反,正是因为我重视家庭感情才写这么多字抨击“孝文化”的。子女和父母之间的爱与信任本来是天然的,我想没有子女天生不爱父母,天生不爱子女的父母也不多,这本来是人与人之间最基础最真实的感情,但在小农经济生产关系中,父母和子女在经济利益上成为了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成为了对立的阶级。为了保障剥削阶级的利益,“孝文化”利用了子女对父母天然的爱与信任,鼓励父母控制和剥削子女,把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变成了维护剥削关系的工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了,只剩下了枷锁,这不是真正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