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车子停下烤肉店前,这家店隐匿于市区,一眼望去位置几乎都坐满了,但没有人排队,可能知道的人比较少。暖黄的灯光打在整个门面上显得温暖惬意。
花辞树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先在这等我吧,我进去问问还有没有位子。”
袁慎不疑有他,嗯了一声坐在车里等候。
花辞树拉开门口的半透明格子推拉门,前台的小姑娘都认识他了,见到就问:“找老板吗?”
花辞树点点头,往里看去,只不过半截布帘遮着看不太真切:“他在吗,帮我叫他出来。”
“您稍等,”小姑娘进去里面找人,没多久里头就窜出来一个套着黑色围裙戴着透明卫生口罩的青年。
元仲辛把手套摘下来一只,臭美地撩了撩头发:“你来干嘛,我就一个烤肉机,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自用的。”
“有一个就够了,我不是来进货的,”花辞树双手搭在柜台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还有位置没有?”
“没有,滚蛋。”元仲辛即答:“又想空降。”
花辞树啧了一声,往外面看了看,压着声:“这回是真的!我贵客,我就信得过你们家吃的,你帮不帮我?是不是兄弟?”
“你丫每回突然来都说是贵客,别耽误我时间了啊,我里头还有得忙呢。”元仲辛说完就要往里走。
花辞树立马绕过去一把拽住他,另一手竖起三根手指:“最后一次,我保证!”
“你保证?你回国几天啊,空降几次了?”元仲辛嘁了一声,指了下他:“都不请喝酒。”
“我这不是看你忙吗,回头肯定,”花辞树信誓旦旦,又目光真挚地说回来:“你找桌给我,我账单付双倍。”
“究竟是谁啊你这么…”
元仲辛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袁慎走进来,抬眸看向前台,问:“怎么这么久?没位子吗?”
元仲辛看到袁慎那张脸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揶揄地扬起笑容,无声点了点花辞树。
花辞树立马瞪大眼睛摇头,松开他的手,向双方介绍:“呃…这位是袁慎,我老同学,这位是我哥们,也是这儿店长,元仲辛。”
袁慎向元仲辛礼貌颔首:“你好。”
“你好你好。”元仲辛边说边偷偷打量他,看袁慎的反应,竟然真的是同学。
袁慎往里面看了看:“是没有位子吗?”
花辞树赶紧给元仲辛使眼色,用口型说'三倍,三倍'。
元仲辛舔了舔后槽牙:“呃…这个……”
花辞树皱紧眉头,咬着牙'四倍'。
元仲辛:“我们店…”
花辞树恨不得直接上去掐他,元仲辛见抬不上去,笑眯眯松了口,从收银台下拿了份菜单递给袁慎:“当然有了,二位上二楼,这是菜单,选好了按服务铃就行。”
“谢谢,”袁慎点头接过,抬眼看向还杵着的花辞树:“不走吗?”
花辞树一秒变脸,扬起笑容:“走啊,走。”
并排往上走,花辞树回头威胁地看了元仲辛一眼,元仲辛笑着比了个四还冲他晃了晃。
楼上只有一桌空位,但好在位置间距合理,保留了烟火气又不至于和邻座隔得太亲近,他们这桌看着是客人离去后刚收拾出来的,桌子还残留着淡淡的酒精味,应该是消过毒。
袁慎点完菜,花辞树又添了几个,上菜时婉拒了服务生介绍菜品的环节,依旧是花辞树烤袁慎负责吃,花辞树本人也没有什么怨言,看袁慎姿态优雅地细嚼慢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席间,花辞树一边用剪刀把肉剪小块一边和他闲聊起来:“那地方怎么样?去一趟有什么收获没有?”
“挺好,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袁慎淡淡答道。
“听你这语气,应该是没帮到忙,”白天知道了些关于袁慎的事,花辞树不禁想多了解他一点,故作随意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上次跟你提过的合作,得想设计。”或许是累了一天放松下来,袁慎忍不住跟他吐槽,他自认为进入行业后没有一直一帆风顺过,相反他做过很多时间很紧张的作业,没有哪一个能向这次NG提出来的要求这样离谱,两个月内要有三件展品样品,工期这么紧张就算了,两周后就要来看初稿,虽然没有规定初稿一定要和最终出品挂钩,但这种变相施压的行为本就不尊重设计师,袁慎讽刺道:“两个月三件,我倒是不知道珠宝行业什么时候开始卷工期做促销了,还是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粗制滥造的作品。”
花辞树越听越心虚,因为这个方案虽然交给文无期跟进,但工期并不是文无期定的,而是他定的。听袁慎越骂越起劲,花辞树适时跳过话题:“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只能做,还能怎么办。”袁慎夹起一块肉咬断。
“那设计呢?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袁慎嗯了一声:“着急也没用。”
花辞树想问问当初是什么契机让他设计了'银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遭受那样大的非议,袁慎估计不会想提起。
吃得差不多,手油腻腻的,袁慎起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脚步顿了顿,转而下了楼,想着先去前台把账单付了,上次要A钱给花辞树他也不愿意收。
“A14的,结账。”
“好的稍等,”前台小姑娘正准备查,又看到收银机屏幕前的便利贴写着A14不用收,明白老板是要私下要账,便熟门熟路地说:“已经结过了。”
袁慎皱了下眉:“结过了?”
小姑娘微笑:“是的。”
毕竟花辞树和老板认识,说不定手机里转过账了也正常,袁慎只好放弃,转而问:“对了,店里的外卖电话是多少?”
“啊?”小姑娘眨眨眼:“我们店不做外卖的哦。”
“啊?”这下换袁慎懵了。
小姑娘补充道:“每天供应的食材有限,为了保证食材新鲜和待客质量,店里实行预约制,不管有没有空位,当天来的客人我们都是不接待的。”
袁慎顿了顿:“这样啊…”怪不得没人排队。
“是的,您可以加下店里微信,下次来可以预约,提前一天就可以。”
“…好的,谢谢。”
加完微信,袁慎重新上去,这店规矩这么多,真的不会被人挂网上骂奇葩吗…
花辞树看他从楼梯上来:“你下去做什么?”
袁慎拿起椅背上脱下来的冲锋衣,没再坐下:“顺带结账,不过前台说结了。”
花辞树一顿,莫名松了口气,要是按四倍收袁慎的钱那就乌龙了。 “呃…嗯,我结过了。”
“走吧。”
“…哦,好。”
坐进车里,没有其他人了袁慎才问:“他们前台告诉我他们店不提供外卖服务,上次你是怎么大包小包送到我家的?”
花辞树张了张嘴:“嗯…我跟老板认识,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们也不招待当日来的客人,”袁慎瞟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带我来,你朋友不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吧。”
花辞树还以为袁慎会发觉他的良苦用心,虽然他当时也是脑子一热做的没想好怎么解释,但没想到袁慎怕的是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心里莫名涌起一丝酸胀。
“不会,我经常带人来,他都习惯了。”花辞树说。
“那就好。”趁这次面对面的机会,袁慎拿起手机:“你把这次连同之前的账单一起发给我,我转给你。”
花辞树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在开车。”
“那你一会停车了发给我。”
“上次太久了,懒得找。”花辞树装都不装。
袁慎皱眉看他:“你钱很多吗?”
“是啊,看不出来吗。”
“……”袁慎顿了顿,直白道:“我不想欠你。”
花辞树不耐烦:“不就两顿饭钱你至于这么计较吗?我都没说你欠我,就当我请客了行不行。”
袁慎转头看了他几秒,也不说话,花辞树没转头,持续几秒的直视竟然让他的情绪神奇的从不耐烦转移到不自在,因为尴尬,反而冷静下来。
一会,袁慎转回头不再看他,花辞树有点慌了,短短半秒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
“生什么气。”袁慎冷不丁说。
花辞树迅速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比刚刚弱了几个度:“…我没,就是你老说这个…”
“烦了?”
“也不是烦…”
“哦,那我不说了,”袁慎语气平静:“说多了一会又凶两句,我害怕。”
花辞树一下把眼睛瞪大了,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我哪有,你这说得好像我老这样似的,你…你别污蔑我啊…我刚刚是不小心没收住。”
袁慎随意地嗯了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你…我刚刚真不是…”
“你脾气大,我惹不起。”
谁惹不起谁啊!花辞树哑巴吃黄连似的,就这么一次语气不好点就被逮住了。
“你别这样!!”花辞树急了。
袁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勾了勾唇:“还敢么?”
花辞树压着眉,窝窝囊囊地:“…不敢了。”
这么一聊袁慎也放弃给他钱这回事了,省得小狗一不高兴嗷呜嗷呜地叫。
花辞树把他放到酒店门口,自己去停车,回来时候意外地看到袁慎还站在那。
花辞树走上前,压了压嘴角:“怎么没先上去?”
“等你。”
“啊?”花辞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
“走吧,跟我去趟便利店。”
“…”原来是来抓壮丁的。
看他表情,袁慎挑眉转身:“不愿意算了,我自己去。”
“我去啊…你等我,我也去。”
跟到便利店,这回花辞树没像上次那样做无氧,只是拿了个篮子跟在袁慎身后,接好他扔过来小零食,什么海苔果冻之类的。
走到收银台结账,花辞树嘀咕了句:“你嘴巴这么挑还吃会这个…”
袁慎不以为意:“不好吃大不了扔了。”
“那也太浪费了,”花辞树灵光一闪,笑着指了指自己:“你可以发消息让我过去解决。”
收银员听到这对话不禁抬头,这两个帅哥不会是…
花辞树瞟到一旁的计生用品,倾身靠近袁慎耳边,往那指了指,低声说:“你看那个牌子是不是之前酒店那款?”
袁慎睨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好难用,勒得慌。”花辞树小声抱怨。
对于那晚袁慎不剩什么关于欢愉的记忆,印象更深刻的是第二天走路别扭的腿。他没好气道:“没有适合你的,套塑料袋去吧。”
花辞树又不正经起来,手摸着他的后腰,嘴角上扬:“你给我戴我是不介意。”
袁慎剜了他一眼:“手。”
花辞树讪讪松开。
收银员见他们对着一旁的安全套说着什么,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还有其他需要吗?”
两人异口同声:“有。”
花辞树惊讶地看向他,袁慎道:“拿包黑兰州。”
原来是烟。花辞树撇撇嘴,自顾自走过去架子前挑起安全套,几盒都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尺寸,他抬起头,拿着一盒问:“这牌子不是还有个XL吗?你们这没有?”
收银员探头看了眼:“没有吗?你往后翻翻,有些不实销就放到后面了。”
“哦…有,在这。”花辞树找到,把那盒XL安全套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问:“一起吗?”
袁慎嘴角抽了抽,不想让花辞树再给他付钱,只好说嗯了一声:“…一起吧。”
步行走回酒店,出了电梯,袁慎把那盒安全套拿出来塞给他,花辞树说:“放你那呗。”
袁慎竖了个中指,转身走了。
花辞树握着那盒安全套笑着舔了舔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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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灵感,接下来几天袁慎除了盯着部门其他设计师,处理一些跨部门协作之外就是尝试画稿,但无一例外画几张扔几张,烦躁的时候只是画了两笔就被揉杂成团扔进垃圾桶。
还剩一周,他的进度为零,时间越临近袁慎就越焦虑,下班回了家也架着眼镜画图找手感。
门被敲响,袁慎抓了抓头发,起身去开门。
花辞树站在门外,举起袋子:“烤鸭,你吃饭了吗?”
“没有,傻狗。”
“诶…”花辞树拧眉,似乎是不服气。
正好饿了,袁慎懒得拦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每次都精准在他饿的时候送吃的下来的。
花辞树进门脱鞋,拎着东西放到客厅桌上,看到还放着的画稿——精致的项链,不过被最后一笔大剌剌划过整幅图的波浪线证明主人对它并不满意。
袁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气泡水出来,见花辞树盯着画稿,只是随手把他们扫到地上。
花辞树收回目光:“还是没头绪吗?”
“嗯,不管了。”袁慎开了水灌了两口:“事到如今,先吃饭。”
花辞树没再多问什么,等吃完收拾好垃圾,袁慎正坐着消食,花辞树少见地没怎么说话,而是抱着手机刷个不停。
“袁慎,你看这个。”花辞树把手机转过去给他看,发觉袁慎拿着气泡水在嘴边,他穿着大领口的毛衣,一手撑着地毯,露出的锁骨显得更深陷,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知何时透过玻璃镜片看着他。
“嗯?”
花辞树清了清嗓子,回过神:“去爬山吗?不远,开车一小时。”
“现在?”袁慎皱眉:“才刚吃饱。”
“吃饱了正好运动消化一下!海拔不高,走不走?”
“……”疯了吧想一出是一出。
“走吧,袁慎,就当陪陪我。”花辞树扮出可怜样子撒娇。
不得不说,那双小狗一样湿润的眼睛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反正待在家里也画不出稿。
“…我去穿件外套。”袁慎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花辞树传染了,也病得不轻。
“那我去你冰箱拿两瓶矿泉水!”
一个小时车程,到的时候十点出头。
“不要紧,山野都有雾灯,”花辞树拍拍他的肩膀,虎牙又出来打招呼:“害怕可以挽我手,免费的哦。”
袁慎冷着脸把他的手拍下去:“别废话了。”
四百多米的山不难爬,上坡路都很平整,慢慢爬消化食物两个小时左右也就上去了,虽然山不高,但山顶的视角却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繁华璀璨的夜景,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花辞树率先坐下,又扫了扫旁边的位置,抬头看他:“忘记带什么东西垫着了,要不我把外套脱了?”
“不至于,”袁慎理了理风衣后摆,席地坐下:“回头把衣服送去干洗就好了。”
花辞树笑了笑,把矿泉水递给他:“怎么样?这里还可以吧?”
袁慎喝了口水,点头:“密密麻麻的灯光,看着像什么?”
花辞树顿了顿,脱口而出:“银河?”说完便想收回去。
袁慎却笑了,山顶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柔和温暖。
“没想到你还有这悟性。”
难道银河的灵感就是城市吗?花辞树不禁想。
静静坐在山上,感受着空旷的风,清冷的月光,山间草木的气味,远离了喧嚣,安静的氛围一点也不尴尬。
“袁慎,你为什么选择做珠宝设计?”
“这行赚得多。”袁慎即答。
“啊?”花辞树转头看他。
袁慎轻笑一声,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开玩笑。随后他又说:“我在留学的时候,跟着我的老师一起去面见过英国女王,有幸见到那顶头冠,亲眼见到的时候根本移不开眼,那顶头冠镶满了钻石和珠宝,只是看着就好像有种魔力,要被权利吸进去,着魔了一样,说是摄人心魄也不为过。”
“因为是皇冠?”
“对,但不单单是,回去冷静之后我研究了那顶皇冠的排列和设计,还写了两篇论文,你知道吗,那绝不仅仅是珠宝数量堆积出来的威慑力,更是精妙的设计创造了它的威严,这就是珠宝设计的魅力。”袁慎在讨论专业时的眼睛闪闪发光,不,是野心的光芒:“我看过极光,看过火山,看过金字塔和大峡谷,我所看到的,经历的,联想的一切都为我所用,它们会让我会设计出比完美更完美的作品。”
袁慎看着城市夜景,拿起水仰头喝了一口,抬眼的同时,他看到一闪而过的流星,好像从他的瓶底划过。
“刚刚那是流星吗?”袁慎刚刚看得不真切,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看了眼自己的水,脑中的想法也如同流星般一闪而过。
袁慎想起那天在山林里看到的瀑布,不够,太小了,他要去看更大的瀑布。
“花辞树,我有灵感了…!”袁慎猛地转过头,花辞树抚上他的脖颈,闭眼吻了下来。
袁慎懵懵地睁着眼睛,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身体却不自觉回应着他的温度。
很短暂,花辞树便松开了唇,他摩挲着袁慎的后颈,笑着说:“你刚刚眼睛突然亮起来,好漂亮。”